“属下敢不从命。”贺九义暂时收起惊愕之心,赶忙和魏勇拱手答应,领着一部人马向东而去。
“叙国公、马自德、高启隆。”马宝又肃然下令,“你等领骑兵三千,前往南门,待敌逃出后,衔尾追杀。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三人皆与马宝有私交,知道追杀逃敌是一件美差,不仅轻松,而且斩获颇丰,所以回答得声音响亮,且透出一股喜意。
安排已毕,马宝自领两千步兵在北门监视,只等由东门入城的明军杀过来,从里面打开城门便可进城作战。
等广国公贺九义率部来到东门,朱永兴已经在亲卫和几百明军的保护下入城登上了城墙。炮兵则拖着安了轮架的大炮跟在部队后面,随时进行火力支援。
城门楼下到处是碎石瓦砾,两侧和头顶的的城墙被熏得乌黑,且破损严重。城内很多安南兵倒在地上,看不出明显的伤痕。但很多人的鼻腔和耳朵里还在流血,脸上、身上则盖着一层尘土。
惊天动地的,岷殿下这是用何法破城,竟是如此之快?广国公贺九义率军入城,所见到的情景令他又是疑惑,又是震撼。
“国公。”孟津侯魏勇向城墙上看了一眼,提醒道:“有旗号,命我们穿城而过,攻取西门。”
“知道了。”广国公贺九义点了点头,收回盘绕心头的思绪,和魏勇率领军队沿着城中街道直接攻向了西门。
城池已破的消息飞快扩散,城中的安南兵惊慌失措,已经混乱一团。朱永兴在城上看得清楚,守军根本没有做巷战的准备,最后的担心便消失了。所以,他给广国公贺九义下令,直取西门,接应猛山克族兵入城作战。
明军进入安南后势如破竹,又曾在野战中轻易取胜,这已经给安南兵的心里蒙上了惧怕的阴影。凭着城墙防守,还可勉力作战。而一旦破城,安南兵心里的最后一道倚仗宣告破灭,便再无战心,只顾逃命了。
东门被破,北门被破,西门也被破,安南兵将要逃生,就只能奔南门而去。南面好啊,那是升龙的方向,听说增援大军已在路上,能最快地与友军会合。
溃兵不断涌出南门,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百姓,哭喊号叫,混乱不堪。在这混乱的队伍中,“兵法大师”郑桦也在其中,且正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几个亲兵背着他刚刚回到府中,城破的消息便传来了,顾不得府中的鸡飞狗跳,几个亲兵又护着他向城外逃窜。
脑袋虽然有些清醒了,但郑桦的听力却没有恢复,无声的、凄惨的景象浮现眼前,既怪异,又让他伤悲不已。
怎么就败了呢?完全没有发挥自己的兵法韬略,糊里糊涂地就开始逃命了。孙子有云: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我军已经严阵以待,明军为何还要进攻?完全是不懂兵法,胡乱行动吗?
可就是败了呀!还败得这么快,这么惨,连家眷都陷在了城里,我的老婆孩子呀,还有我积攒的家财哟,全都落在明军之手,想是,想是——
“大人,大人,看到您安然无恙,卑职真是,真是……呜呜……”马屁精突然骑着匹马出现在郑桦面前,激动得涕泪横流。
这个家伙命也挺大,可这形象比郑桦还要惨,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被汗水冲得一塌糊涂,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又是泥,又是土,象是在地上打着滚跑出来的。
郑桦见到这位难兄难弟,不禁悲从心起,眼泪也流了下来。虽然他只看见对方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但看神态,也能猜出这个属下是如何关心自己,惦念自己。
“大人,且暂收悲痛。”马屁精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脸上更花花了,咬牙切齿地说道:“咱们先去与升龙援军会合,再杀回来,定要报这——”
郑桦眨着眼睛,盯着对方的口型变化,他发现马屁精的嘴半张着不动了,保持了一会儿,突然惊惶满面地喊叫起来。旁边的溃兵也是恐惧异常,开始亡命狂奔。
即便是郑桦失聪了,但也感到了大地的颤动,那应该,应该是千军万马奔驰而来的动静吧?不用郑桦得出判断,他的亲兵已经拉着他马匹,开始加速奔跑。马屁精也紧闭上了嘴巴,豪言壮语早抛到了九宵云外。
军队一旦溃败,重新整顿就会变得非常困难。如果再有追兵缀尾而来,那些溃兵就多半会上演一场长跑比赛,而少有返身而战,为他人逃生创造机会的觉悟。
也就是说,追击溃兵是一种比较轻松的扩大战果的方式,收获既大,安全系数又高。这种战术很对朱永兴的思维,那就是尽量减少伤亡。掘壕迫近,垒墙掩护,都是他这种思维的表现。只要有可能,那宁肯慢一点,也尽量不让士兵去冒险。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铁蹄轰鸣,明军骑兵们喊着有些怪腔怪调的安南话,沿着大道,狂追而来。
……………
明军的旗帜已经插满了安沛城的城墙,一队队的明军士兵开始在城内搜剿安南残兵。由于城破的太快,安沛城中的府库、军需库基本完好,安南兵没有得到命令,也来不及破坏,物资便都落在了明军手中。
郑桦为了坚守城池,让四效之兵全部退回城内,并且大肆抢掠城外村镇的粮食物资。既辛苦,又惹人骂,最后却便宜了明军,不知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会不会气得吐血。
清剿残兵,维持治安,安抚居民,清点户口,这些善后的工作都已经安排下去,朱永兴才得到了稍许的安静。但安静并不等于休息,他的头脑必须要不停运转,根据实际情修改和完善安南攻略,以便得到最好的结果。
历史上,白文选曾用数千疲弊明军击败了缅军主力(据文献说有数十万,可能失之夸张)。而朱永兴所率之兵,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士气装备上,都要超过白文选统领的明军。所以,对于击败从升龙方向赶来增援的安南主力,朱永兴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有信心并不意味着不用认真筹划,愣头愣脑地率领军队一头撞上去。因为明军比安南兵更擅长野战,所以,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也是争取在野战中击败安南主力,使其丧胆惧战,为签订城下之盟打下良好的基础。
野战哪,变数不少啊!朱永兴经历了几次战阵,成长成熟的速度相当快,已经能够注意到其中很多的影响因素。比如刮风下雨,比如地形地貌,都是要加以考虑的。如果是野战的话,就很难贯彻朱永兴的战略思想“在有利的时间,有利的地点,打一场决定性的会战”。
第六章 暹罗来使(求收藏)
两军一旦对阵,攻守便是对等的,你当然无法控制敌人在什么时候进攻,也无法控制战斗发生时的天气情况。而如果倚城而战,似乎便可以选择最有利的出击时间,选择最有利的天气情况。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安南兵配备火铳的比例不低,尽管没有得到正常的发挥,但朱永兴依然视其为一个威胁。如果能借有利的风向,便可以发挥明军的火器优势,而削弱安南军的火铳威力。
思来想去,朱永兴觉得似乎应该修改一下战略,在安沛城外进行一场能够选择时间的会战。当然,他并没有独断专行的打算,而是准备与众将进行商议,看看是否妥当。在这一点上,朱永兴做得很好,表现出了谦虚的一面。毕竟他不认为自己是名将,更觉得发挥集体智慧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并能对以后在军中推行参谋制度打下基础。
门被轻轻敲响,杨国骧进来报告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礼部侍郎黎维祚与暹罗国使者到了安沛。
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朱永兴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做耽搁,便让杨国骧把暹罗国使者安置在郡公府西院,他先召见黎维祚,弄清楚具体情况再说。
时间不大,黎维祚便赶来相见,一个多月的奔波使他看起来消减了不少。
“名远,免礼免礼。”朱永兴亲至门口相迎,伸手止住了黎维祚的大礼,看着他的脸唏嘘不已,“瘦了,黑了,实在是辛苦了。”
“下官为大明中兴。为殿下擎天助力,不敢言苦。”为了出使方便,黎维祚被朱永兴授予礼部侍郎,官升数级,现在又见朱永兴亲迎礼遇。心中颇为感动。
“来,进屋叙谈。”朱永兴和黎维祚入内落座,又有人奉上香茶,朱永兴摆了摆手,屋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殿下。”黎维祚不待朱永兴发问,便拱手叙说:“下官出使暹罗颇为顺利。其王召见,礼遇有加,并取神宗时敕书、勘合,以表对我大明眷恋之情。后闻殿下为朝廷留守,出缅入滇,便派使者前来联络。携礼颇丰,且愿供象、马,助我明军收复云南。下官随使者入滇后,已拜见了晋殿下,晋殿下盛情款待来使,并命平阳侯靳统武率一军移驻景线,以便接洽物资。暹罗使者听闻殿下已率军东进安南。便随下官赶来拜见。一路上由晋殿下派兵马护送,直至老街,易长史又派人派船相载,不想我军势如破竹,竟已至安沛矣。”
一番述说虽简略却已经说得清楚,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黎维祚喝茶,他轻抚茶碗,陷入了沉思。
暹罗是大明的忠实铁杆,出使顺利倒并不出乎意料。自己是宗室留守。在名义上要高于晋王李定国,暹罗使者前来拜见也在情理之中。但事实真的就这么简单吗?或者,这也是个向暹罗使者展示的机会,使暹罗的支持更稳固,更尽力。
“暹罗现在的国内形势如何?”朱永兴抬起头。询问黎维祚,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这个——”黎维祚稍有些脸红,显然所知不多,嗫嚅道:“听说在暹罗北部与缅甸有战事,双方互有攻守。”
这对世敌加死敌,还在互掐吗?朱永兴微微一笑,夸赞道:“有此一言足矣。名远,你再说说这暹罗使者的脾气禀性,还有兴趣爱好。”
……………
暹罗国古代以阿瑜陀耶城(今曼谷北,意为不可战胜之城)为首都,又称大城王朝。
从十六世纪中叶至十九世纪初,暹罗与缅甸之间为兼并土地、掠夺劳动力和取得中南半岛政治经济优势而进行了长期的战争。从总体上看,暹罗处于下风,首都曾被攻破,亦曾丧失。
正因为如此,朱永兴认为要争取暹罗的全力支援,最好的办法还得是在军事上对其有所帮助。就目前明军的条件,拿得出手的似乎只有轰天炮了。
轰天炮制造简单,并不涉及什么高新技术,只是一种思路上的创新和发展。而且,朱永兴也不认为能够将轰天炮的秘密始终保持,大概只需要一年的时间,等到他设想中的青铜炮制造出来,这种简陋的武器便会被逐渐淘汰。所以,如果能够用轰天炮交换到他急需的东西,便就该是物有所值。
就现在的技术条件,一种没有特殊技术的武器想保密,将是非常困难的,而且也是被动的。只有不断地发展创新,才能够保持对敌人装备上的优势,这是朱永兴一直坚信的一点。
“象马的需求倒不急切。”朱永兴听完黎维祚的讲述,沉吟着说道:“粮食最重要,然后吗,水牛,这也是急需之物。当然,我们不是厚着脸皮白要,而是分期付款,也就是先欠着一部分,其余的以半年或一年之期结算一回。”
“这些条件并不苛刻,想来暹罗国会答应的。”黎维祚心中默记着朱永兴所说的条件,轻松的笑着说道。
“暂时支援和长期合作是两回事。”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毕竟谁都不愿做赔本的买卖,如果我们真的败局已定,大势难改——”
“不会的。”黎维祚急着接口道:“殿下英明神武,先有腾冲大胜,现又征伐安南,必能扭转败局,重振大明。”
朱永兴笑得有些苦,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名远,你先与暹罗使者透透口风,明日我再召见他们。总要让他们多留些时日,见到我军大败安南之威后,两家的合作方可长远。”
单方面的无私付出会持续多长时间?朱永兴有这样的疑问,就宁可把暹罗已经答应的援助当成有来有往的合作,而不想天真地认为可以予取予求。如果有理所当然、就该如此的心理,他觉得不会长久。
有一分助力,便多一分强大。在此危难关头,帮助尤显珍贵,朱永兴为了实现大业,就必须寻找并维持每一个可贵的盟友。还摆着天朝大国的架子,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当然,这与卑躬屈膝是不同的,朱永兴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
第七章 藩属国的新思考
“殿下,您还有何吩咐?”黎维祚见朱永兴略带疲惫地打了个呵欠,赶忙知趣地准备告退。
朱永兴起身在屋内走了个来回,让头脑重新清醒起来,说道:“我明军在安南是以战促和,并不是要灭亡其国。所以,最后总是要谈判的,这谈判的人选初定是长史易成。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便以礼部官员的身份参与,务必要得到最有利的结果。这章程嘛,吾先简单说一说,你可细加思量。等易成到了,你们再商议着办理。”
越是不断地给他任务,就越说明朱永兴看重他。黎维祚赶紧坐正身子,聚精会神地听朱永兴讲说。
……………
随着鼓鸣笛响,两名头戴花环的暹罗青年在场中随乐起舞,向周围的观众显示健美的身材和武姿。
“这一仪式是很神圣的,你看他们都非常认真。向天祈祷,向祖师祈祷,以求成功。”朱永兴轻声对身边的梦珠讲解道:“暹罗拳,凶狠毒辣,招式包括头撞,口咬,拳打,脚踢,蹬踹,扫绊,肘击,膝顶,肩抵,臂撞。推拽,抓捏,压打,摔跤等无所不有。全身任何部位,可用则用,是特别适合实战的拳术。”
梦珠听着朱永兴热心的讲解,眨了眨眼睛,微笑着低声道:“猛山克族也有擅搏击的勇士,不若比试一下?”
朱永兴连忙摇头,这样的比试毫无意义,个人的武勇在战阵之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任你技艺再高,也无法左右战局。
“殿下,暹罗土拳能比得上咱们中土的武术吗?”杨国骧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呵呵。怎么说呢?”朱永兴轻笑着遥遥举杯向对面的暹罗国使者致意,对杨国骧说道:“中国武术确实博大精深,门派众多,但要说实战,吾还是看好暹罗拳。招式简单,凶狠致命,只是要大成,非要从小练习才行。”
泰拳是泰国的传统搏击技术,特点是可以在极短的距离下,利用手肘、膝盖等部位进行攻击。是一种非常狠辣的武术。在中国武术里有文练武练横练,泰拳应该属横练,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一局完毕,虽然表演性质占有很大比重,但还是得到了朱永兴的带头鼓掌喝彩。
“贵使远道而来,辛苦了。”穿着一身文士服的朱永兴笑着示意过来敬酒的暹罗国使者免礼。坐下谈话。
“多谢殿下。”正使兰玛菩提能说流利的华语,这对已经了解了不少情况的朱永兴来说,并不算惊奇。
“贵国对天朝还有眷恋之情,这让吾十分感动。”朱永兴朗声说道:“患难见真情,贵使回国后请代吾转达对汝王之问候和感谢。”
“殿下厚意,外臣定当转告。”兰玛菩提坐在椅子上弯了弯腰表示感谢,“殿下锐意进取。先于腾冲击败清军,又挥师征伐安南,令外臣十分感佩。”兰玛菩提见朱永兴言语从容,而且在接见的时候态度和蔼,便笑着恭维道。
“小胜而已,大明中兴之路尚是任重道远,还需多方相助,方能扭转形势啊!”朱永兴谦虚了一句,郑重说道:“为感谢贵国雪中送炭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