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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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伐清-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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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载,潘世荣带领取陆路南行的明朝官员士卒先到达了缅都阿瓦城隔河对岸处。由于人马杂沓,引起缅甸国王的不安,他说:“此等非避乱,乃是yīn图我国耳!”于是,派出兵丁加以包围,强行把这批南明人员不分男女老幼分别安插于附近各村民家看管,一家一人,禁止往来。这批南明人士顷刻之间妻离子散,家产荡尽,失去了人身zì you,又有不少人丢掉了性命。
    但这些个理由是说不出口的,穿越人士总会遇到这样的难题,说出的话没人信,等事情发生了,大家都信了,结果也就无法挽回了。
    “我是不会再继续深入缅地的。”朱永兴面对着众人愕然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流入外邦,过寄人篱下的生活,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殿下多虑了,大明乃宗主国,缅甸岂能有异心。”文官朱蕴金上前劝道。
    “宗主国,嘿嘿,避难异乡,还要自欺欺人。”朱永兴撇了撇嘴,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缅甸人首鼠两端,终不可信。我劝你们也不要走了,这里是缅边,回云南倒还能活得长远些。”
    “清军势大,回到云南,岂不更加危险。”熊世荣继续劝道:“晋王虽忠义无双,奈何兵微将寡,恐不能保全吾等。”
    “看看,说到底还是贪生怕死。什么这个那个的,还不是担心自己的小命,得活一天是一天。”朱永兴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面带不屑地说道:“你是总兵,是军人,可你的刀剑呢?弃兵甲则无力,既不能卫护皇上和朝廷,又不能保全自身。生死全cāo于他人之手,我才不象你们那样听天由命呢!”
    “世子殿下,您,您——”赵国维见朱永兴执意要走,急得直跺脚,抓着朱永兴的衣袖不放。
    “你放手哇!”朱永兴用力扒开赵国维的手,急道:“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缅甸之态度在外而不在内,只要大明军队不一败涂地,缅甸也定然保持中间位置,不敢过于轻视朝廷。若是大明军队被打垮了,缅甸会不惧清军攻打,保护朝廷?别做梦了。好了,你们想走就走,我可不跟你们自寻死路。”
    见朱永兴向她招手,梦珠的脸上云开雾散,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几下子便靠上了木船,向朱永兴伸出了木桨,朱永兴伸手抓住,跳上了独木舟。
    “殿下。”总兵熊世荣被朱永兴奚落得满脸通红,但见朱永兴决心已下,又有些不甘心地上前一步,瞟了梦珠一眼,说道:“切不可为女色所误啊!再者,您为皇明宗室,末将奉旨有保护之责,您若转道他去,末将如何向皇上交代?”
    朱永兴皱了皱眉,看了梦珠一眼,显然熊世荣想偏了,对此他也不想解释。沉吟了一下,他大声说道:“你回去启奏陛下,今天子弃国,流亡缅甸,则复明旗帜半倒,兴王图霸更无希望。苟且偷安,苦中作乐,必有一日会后悔的。我说过要回云南,便一定回去。虽有万难,我亦要去找李晋王,然后驱除腥膻,重复神州,迎大驾归国。各方神灵在上,我朱永兴若违此誓,便遭天打雷劈,尸骨无存。”
    这段话前面说得甚是无理,可以说是直斥永历皇帝贪生怕死,弃国苟安。但后面那些慷慨陈词,再加上庄重发誓,又让这些人觉得惭愧,没有勇气来指责朱永兴。
    “殿下——老奴也留下,在您身边照顾一二。”赵国维苦着脸上前两步,尽管心中万般不愿,这个老太监倒还有几分恋主之心。
    朱永兴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膀,招手示意岩宝把独木舟划过去接人。
    独木舟驶离了木船,木船上的人还呆呆地望着朱永兴,他们雇船跋涉,辛苦地寻找朱永兴的下落,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唉,朱永兴回头看了一眼,见除了赵国维,再无一人跟随,不禁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梦珠嫣然一笑,脆声道:“汉家的诗词,阿珠最喜欢,只是我读过的却是不大相同。去阿珠的竹楼,让你看看阿珠写的汉字,抄的汉诗,连大巫都说好呢!”
    “意思衬景就对了,管他是十四万,还是二十万。哦,你还会书法啊,这可比我强。”朱永兴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乍逢剧变,哪还有心思讨论诗词,欣赏书法。
    ……………
    黄昏时分,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冥思苦想的朱永兴被猛河请了出来,又来到了那间有着厚实草门的大屋子,又见到了那个有些诡异的族长。
    朱永兴行礼之后,便坐在那里不再言语。一来他对这个老头儿有些忌惮,二来他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儿对他要说什么。不过这个老头儿的预言算是实现了,他暂时真的离不了寨子。
    “驱除腥膻,重复神州。”老者睁开双目,淡淡地说道:“殿下是这样说的?”
    牛皮吹大了!朱永兴挠了挠头,赧然一笑,说道:“老伯,让您见笑了,我这口气是不是有些大?”
    呵呵,老者笑了起来,不过看神态却丝毫没有取笑的意思,倒象是非常赞赏。
    果然,老者笑完正色道:“口气不大,倒会让我轻视。我们猛山克族有句古话:一根线难织布,一个人难立房。族中还有几百精壮,殿下可愿接受这微薄之力?”

第十一章 祖上荣光
    朱永兴眨了眨眼睛,心说:俺们汉族也有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这老头儿为什么帮自己,可得弄明白了。
    “想知道我们为何要帮助殿下,是?”老者似乎看透了朱永兴的心思,幽幽一叹,取出一本很旧的书,慢慢讲述起来。
    明代嘉靖末年到万历年间,缅甸东吁王朝的军队入侵我国云南边境,引起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万历三十四年以后,中缅战争之间基本上停止了。这是因为在中国方面,明王朝的统治已陷于危机,再也无力收复被缅甸占领的广大地区。
    由此,明王朝丧失了对孟养军民宣慰使司(辖境相当今缅甸八莫、开泰以北,伊洛瓦底江以西,那伽山脉以东地区,治所在今缅甸孟养)和木邦军民宣慰使司(辖境相当于今缅甸掸邦东北部地区,治所在今缅甸兴威)的统治。
    而猛山克族确实是苗族的一支,苗族要真要分起不同分支来,光中国滇、黔、湘、桂四省的苗民,就不下数十种之多,苗民只不过是一个统称而已。说到这个老者,却也不是一般的族长,他的名字应该叫孟养思威,祖上曾是明王朝任命的孟养军民宣慰使司的土司。当年在缅兵进攻孟养时,最后一任土司孟养思轰率兵抵抗,并向明王朝求援,然而援兵不至,思轰终于兵败身死,猛山克族落入了缅人的统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古话出自中国,但缅人也深以为然。对包括猛山克族在内的原宣慰使司的居民百般遏制,不惜使用极其暴烈的手段。
    “应里(缅王)性极惨刻,凡有罪者,群埋土中,露头于外,以牛耙之,复复以柴草,举火焚之,彼此纵观以为乐。江头城(一说在今缅甸八莫,一说在今缅甸杰沙)外原有大明街,闽、广、江、蜀居货游艺者数万,而三宣六慰被携者亦数万,顷岁闻天兵(指明朝军队)将南伐,恐其人为内应,举囚于江边,纵火焚死,弃尸蔽野塞江……”孟养思威合上了古旧的书,满脸沉痛之色,拳头握得紧紧的,脸上也显出了青筋。
    朱永兴还真知道这段历史,这里原来都是属于中国的土地,居民都曾是中国的属民,这老头儿痛恨缅甸zhèng fǔ,难道是想借助于自己的力量再度恢复祖上的荣光?
    思威激愤片刻,慢慢恢复了正常,继续说道:“缅人狠毒贪婪,不仅将我族赶至此偏僻地带,且将大族又分若干小族,分隔居住。而缅派土司更为yīn鹜,不时用各种借口加以刁难。闻山中有金毛熊王,便令我族猎杀,献其皮。为此,我族前后共伤亡数十人,却无功而返。眼看限期将至,亏了殿下将其击杀,令我族逃脱一劫。”
    原来如此,朱永兴点了点头,问道:“老伯,那何以你会认为我是神使,并且给了我这个。”他举起手,亮出那个指环。
    思威微微一笑,说道:“我族有巫师,能卜吉凶祸福。捕猎熊王屡遭挫折,巫师便祈告祖先和神灵,得一预示:将有神使降临,解脱此次族难,并令我族重复昔日之兴旺。这不正与殿下的到来相合吗?”
    巧合而已,那个巫师信口胡扯,却正好撞上了。朱永兴当然不信这个,但在闭门苦思的时间里,他已经捋清了很多思路,也意识到想回云南相当困难,必须有外力的帮助才能实现。而这个外力,现在来看,恐怕要着落到猛山克族的头上。
    永历仓惶入缅后,因为害怕清军跟踪而来,自身难保,离开蛮莫时即谕土官思线砍倒树木,阻塞道路。思线既得此谕,就在车驾启行后,对关内外山箐搜括三天,碰上仓皇追驾的明朝官员一律加以拘捕,抄没随身财物,身强力壮者杀害于关前沟下,老弱者散给各土寨令其舂米,被折磨而死的即投入江中,销尸灭踪。
    正因为知道这个事情,朱永兴才不敢孤身上路。道路不熟是个原因,害怕被缅兵所杀,壮志未酬身先死,则是另一个重要原因。而且,今天的事情也给了他一个警醒,小说中虎躯一震,王八之气立时引得众相拜伏,那不是现实中的情形。要想有所作为,还要靠自己脚踏实地,奋力打拼。
    再者,就算入了云南,自己一个远系宗室,凭什么指挥尚存的明军吗?李晋王虽忠义,但也是个坚毅、自信的名将,态度恭谨可能是有,但听从他的命令,那就是在做白日梦。另外一些明军将领,哪个不把军队视为私物,当作晋身之资。即便是失败投降,手中有兵,也会有与清廷谈价钱的资本,为自己赚个后半生富贵!
    看着朱永兴垂下眼睑,陷入了沉思,思威也不催促,而是半闭上眼睛,象入定似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难,真的很难,不管是帮助猛山克族从缅人的残暴统治中解脱出来,抑或是更加困难的重复神州。但自己好象都没有选择,能忍受金钱鼠尾的丑陋,还是能忍受满人的残暴统治,等着那被吹嘘的“糠稀盛世”的幸福时光。或者象个卑微的老鼠似的躲在这寨子里,偶尔帮助他们解决困难,窝窝囊囊地活到头白牙齿落。其实自己在江上慷慨发誓,所说的并不只是信口胡吹,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切呼唤。
    “老伯——”朱永兴做出了决定,其实他早就本能地做出决定,只是没有想到思威会提起旧事,并又给他施加了一副担子,“猛山克族的兴旺,与我驱除腥膻、重复神州的愿望是有紧密联系的。但是,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兴旺猛山克族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
    “多长时间。”思威的眼中shè出了精光。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苦笑道:“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或者我早就战死了,也就无法实现您的愿望了。”

第十二章 命运的安排
    思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说道:“殿下说话直爽,也好过巧言相欺。不象有些汉人,口是心非。我的祖上思轰便是相信汉官之言,苦战缅兵,却等不到汉兵援军,终于兵败身死。”
    朱永兴点了点头,深表同情,然后望着思威说道:“那您看——”
    “神使是不会轻易死的。”思威眯起了眼睛,“殿下必是信人,会全力帮助我族,达成吾等数十年的心愿。详细的事情,请殿下与大巫详谈。”
    朱永兴眨了眨眼睛,很真诚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会为此奋斗到底。”
    思威犹豫了一下,有些试探地问道:“殿下,您觉得阿珠如何?她是我的掌上明珠,也是寨子里最美丽的姑娘。”
    “阿珠确实很漂亮。”朱永兴的思路还没转过来,光想着在这神州即将陆沉的时候,他下一步的计划。
    “殿下可否带着她出缅入滇?”思威看出了朱永兴的敷衍,并不满意,话也说得直白了一些。
    “带着阿珠?”朱永兴眨着眼睛,还有些迷惑,但隐约猜到了一些思威的意思,只是还不太确定,便也试探着反问道:“以后我的生活会很危险,可能被人出卖给清军,也可能被杀死。那个,阿珠留在寨子里是不是更安全?”
    “神使是不会死的。”思威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缅派土司荒yín无耻,寨子里很多好姑娘都——”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虽然一直有意将阿珠隐藏,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阿珠必须离开这里,才能免遭噩运。阿珠聪慧、贤淑,又精通汉学,定不会令殿下生厌,希望殿下亦不要凉薄无情,负心于她。”
    朱永兴垂下了眼睑,虽然赞叹梦珠的美貌,但立刻谈到婚嫁,还是有些突然。再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生存、壮大、抗清,或者失败后如何跑路的事情,马上塞个美女过来,令他不太适应。
    “那个,这还要看阿珠的意思?谁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出生入死,飘泊颠沛呢?”朱永兴随口说道,想拖一拖,好容他仔细想想。
    “阿珠咬了你,还很重,是?”思威听朱永兴没有反对的意思,不禁捋须微笑,目光扫过朱永兴的手腕,“女孩儿家的心思呀,她早就愿意了,可殿下却未赠送定情之物,想是不知道我族的习俗?”
    “伸手给哥咬个印,越咬越见妹情深,青山不老存痕迹,见那牙痕如见人。”咬手却是这支苗族男女青年表达爱情的一种独特方式。姑娘如果咬得很轻,而且很有礼貌,小伙子便明白姑娘是表示拒绝或暗示自己有了意中人;如果姑娘咬得很重,甚至咬出血印,则表示姑娘对他十分倾心,愿意接受小伙子的爱。
    “咬手”定情后,男女青年便应各自拿出最心爱的手信,如戒子、耳环、竹笠、腰篓之类的礼品,互相赠送,作为定情物,以示终生相伴。
    朱永兴眨巴着眼睛,对这种习俗感到十分怪异和有趣。半晌,他才咧嘴苦笑,也没再说什么,起身一躬,告辞而出。
    他还需要时间清醒,需要时间认真考虑,而且需要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但他需要一股力量来起家,因为他是个不被人看重的宗室子弟。从永历帝率领重要人物坐船,而他却要走陆路便知道这点。就算他回到云南,那些手中有兵的将领,谁又肯听命于他。
    虽然命运常常会使人遭遇到一些奇奇怪怪,谁也无法预料的事;命运也常常会使人落入某种又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中,使人根本没有、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命运更常常会使一些根本不可能不应该在一起的人相遇,而让一些不应该不可能分手的人离别。
    只不过真正有勇气的人,是永远不会向命运屈服的。他们早已在困境中学会忍耐,在逆境中学会忍受,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挺起胸膛,继续挣扎奋斗。朱永兴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
    ………………
    河边小码头一派忙碌,也显得那么混乱不堪。河水里漂着明朝官员扔掉的各式各样的破旧东西,随着风势,载浮载沉,从天空向下望去,活象一块破烂不堪的花布。
    永历帝坐在船舱里,透过窗户向外茫然地望着,眼睛没有焦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是什么也没看。但他心里却在想着早点开船,离滇省越远越好,以免清兵追赶而来。
    小朝廷上千文臣武将仓惶而逃,在缅关前自解武装,窜入缅境。三十日,行至河边(约为八莫,靠伊洛瓦底江)。二月初二日,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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