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用朱永兴的观点来看,这个问题也算不上什么。布尔尼、罗卜藏、奈曼旗郡王札木禅、阿杂里喇嘛、僧额浑津喇嘛、喀尔喀公垂扎布、都统晋津、副都统布达里等举事反清,他们攻打吞并的都是蒙古部落,战略进攻的方向直指辽东西北的义州卫,对明朝是采取了亲近的政策。只此一点,便是可资利用的。
当然,这种利用是相互的,也可能是短期的。比如布尔尼攻取了张家口以北的鄂西奚,夺取了御马厂和清朝大臣的马厂,便在与明廷结盟后献与明廷三千四百多匹;而明廷也给了布尔尼不少物资,承认其为察哈尔汗,承认其对敖汉、喀喇沁、科尔沁、内喀乐喀部的统治权,并给予通商贸易的权利。
不管察哈尔部对满清的直接打击能有多大作用,哪怕其专注于对科尔沁等部的吞并统一,也间接地削弱了满清的实力。因为科尔沁、敖汉等蒙古部族是亲近满清的,是可能会为满清提供驼马,甚至人力帮助的盟友。
对蒙古部族来说,与中原通商,换取茶叶、棉布、粮食、食盐、铁器,乃至奢侈品丝绸、瓷器等,对粗放畜牧业为主的单一经济体系的他们的生活是关系极大的事情。
因为边市、贸易等问题,历史上蒙古部族放低身段,遣使请求贡市者有之;自恃武力,刀兵相见者亦有之。从这方面来看,察哈尔部是比较聪明的。有了明廷这个盟友,再建立起稳定持续的边市贸易,那便是发展壮大的良好基础。试想一下,先不说什么自然灾害,就是平常穿衣吃饭喝茶,啥都不缺的察哈尔部也会吸引其它部落牧民前来附拥。
而满清退出中原,则意味着少了拉拢蒙古部族的重要筹码。而大明中兴,则握住了很大的主动权,也是吸引察哈尔等蒙古部落的有利因素。
其实,利用商贸手段控制游牧民族,在中原王朝并不鲜见。而现在的明廷显然更加精于此道,更加灵活实用。装点门面的所谓进贡、赏钱取消了,代之而起的等价交换。嗯,交易很公平,但也很挑剔,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贸易。
明廷已经对外颁布了要严厉制裁的蒙古部族名单,包括科尔沁、内喀尔喀等与满清关系亲近的蒙古部族,声称“粒米不市,掠杀有赏”。就是说一粒米也不与这黑名单上的蒙古部族贸易,而且别的蒙古部族攻掠杀戮,还会得到明廷的赏赐。
同样,对于满清也有更严厉、细致的封锁政策。从普通一兵到贝勒、亲王,从死人头到生擒活捉,都有不同的赏格,就是鼓励蒙古人去杀鞑虏,替明军杀一个少一个。而解救出被掳汉人,也在赏格之内,主要是担心蒙古人杀良冒功,为了赏钱不顾一切。
有了相应的制裁和奖励机制,再加上满清颓势难挽,有多少铁杆蒙古盟友还会与之同舟共济?至于察哈尔部,是专心打满清也好,致力于吞并其他蒙古部落也罢,对明军都是有利的。或许布尔尼忘了其祖先林丹汗的教训,就是因为吞并太狠,逼索太急,使得很多蒙古部落转投后金。现在没有后金了,满清也是自身难保,那他们依附投奔的对象是谁,不用深想也能知道。
沙俄可以把哈萨克、准葛尔等蒙古诸部当枪使,成为侵略扩张的急先锋,那明朝为什么不能同样施为,让亲明的蒙古诸部用铁蹄踏碎沙俄的南下之梦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盛仪,震慑
时当北方之春,正是四季中最宜人的时光。所有树木都已抽出嫩娇的芽箭,篱笆边的迎春花,象无数灿然发光的黄星星攒簇在一处,牵牛藤无声无息攀着斑驳的老墙已经爬到它的中间。无数不知名的小花在绿茵茵的绒草上星罗棋布,融融的艳日中引来了蜂蝶无数。喃呢而语的紫燕在檐下穿来穿去,衔泥筑巢,发出唧唧的叫声……
北京的百姓们早前两日便接到府上宪谕,此时已是家家龙涎时花,案上香烟缭绕。御驾入京,何等大事,能亲眼瞻仰“圣颜”,那可是一辈子的荣耀。因此,从正阳门关帝庙一带到东直门沿途早挤得人山人海的,尽是看热闹的人。
直到天色大亮,才听到钟鼓齐鸣,乐声大作,看不到边的黄伞旌旗迤逦过来。最前头是华盖、明黄九龙曲柄盖打头,接着翠华紫芝盖、直柄九龙盖,纯紫、纯黄大盖扈随于后,招招摇摇浩浩荡荡不断头地涌出。
年轻一点的没见过这排场,张着迷惘的眼只是傻看,老人们则跪在地下悄声指点:这是黄龙双扇,赤龙双扇,那是羽葆……信幡、豹尾龙头杆,一面面龙旗在微风中招展。
导引过后,又是绣着祥禽瑞兽的销金大纛,诸如仪凤、翔鸾、仙鹤、孔雀、黄鹄、白雉、赤鸟、隼虫、振鹭、鸣鸢、游鳞、彩狮、白泽、角瑞、赤熊、黄熊、天禄、辟邪、犀牛、天马、天鹿……至此,才见到皇帝金辇。
说是金辇,却又不同,不是人拉人招,而是八匹马驾驭。且装饰得富丽堂皇,金色九龙顶、四龙柱、双凤饰边,缨络和纱帘已经高高挑起,朱永兴稳稳端坐,在一阵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万万岁”声中,不断向众人挥手致意。
虽然仪仗已经削减了不少。但依然是最隆重的一次。这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是向子民的郑重宣告,更是释放出一个政治信号。就象历史上要搞入城式一样,向中外展示昂扬、振奋的姿态,显示强大的信心。
金辇左右是带刀侍卫,之后是御林军,手持五色销金旗、节绒、黄绒、卧瓜、立瓜、镫鼓、大刀、弓矢、豹尾枪、火枪,光灼灼、亮闪闪,端的是灿烂辉煌。
皇帝如此年轻。如此健壮,如此亲和,更别提驱除鞑虏、兴复华夏的盖世奇功了。迎驾百姓此时一发鼓噪兴奋,一街两行男女老幼齐跪俯伏、山呼海啸般高唱:“皇帝万岁,万万岁!”
什么位极人臣一方诸侯,什么出警入跸起居钟鸣!只有这“大位”上无比的尊荣,一语间左右人之荣辱生死的威严,一纸诏书颁下九州皇风浩荡的权柄。才实在是令人兴奋激动啊!出则舆马,入则高堂。堂上一呼,阶下百喏,见者侧定立,侧目视——人上之人嘛,这滋味真的是无可代替。
朱永兴微微颌首,故作矜持地微笑着。不失庄重地挥着手。如果有麦克风,他一定要说上几句,什么这个辛苦,那个辛苦的。
“好热闹啊!”柔儿、嘉儿坐在车辇中,禁不住偷偷撩开帘子。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向外张望着。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辇驾中,梦珠、龙儿和段琬儿都露出欣喜自豪的笑容,那就是自己的丈夫,真龙天子,华夏之君。
虽然比朱永兴走得晚了一些,但朱永兴为了体察民情,时停时走。而梦珠等人有了身子,只是坐在船上沿着运河赶路,快到天津时便与朱永兴又聚到了一起。
由南而北,朱永兴走马观花,虽不是十分完全,倒也看了个大概。北地凋弊是实情,但要恢复过来,也不象想的那么困难。关键是有其他土地可以调剂,象四川、湄河,把百姓安置下来便能很快见到效益,而不必都苦守着等待朝廷救济。
所以,朱永兴的信心更加充足,觉得一年便足以恢复,便会具有连续攻击满清的钱粮物资。毕竟越打越要深入辽东,水师也就越来越难以发挥作用,全要靠陆路运输,压力不小。
而借着此次大驾隆重入城,既能提振民心士气,也是向外传递信号,我来了,来了就不走了,大明朝廷的注意力已经正式转向了北方。不管是鞑虏,还是蒙古诸部,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吧!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长街上一分为二,朱永兴等直奔紫禁城,嫔妃和宫人则转去中南海。
虽然朱永兴决定不住紫禁城,但重大的仪式还是要在那里举行,而今天,更是要营造万国来朝的盛况,以震慑外夷。
从金水桥北的一溜正殿,太和门、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的正门朱漆铜钉、狞恶辅首衔着栲栳大的铜环,都紧紧封锢。两行官员东西昭穆,按部就班摆着方步,肃然过昭德门贞顺门,从中左门后左门,中右门后右门进入天街。
弘羲阁和体仁阁前,太和殿空旷的演场上,铜磬形的品级山从从九品一直向北两行延伸,直通“天下第一殿”——太和殿。从甬道到左右翼门各个出入道路,每隔三步便是一名盔明甲亮的御林军,钉子似地各站岗位。巍峨高大的三大殿前,铜鼎铜龟铜鹤铜赑屃都焚了香,袅袅御香从龟鹤口中冉冉散淡而开,似乎到处都是紫光流雾,给龙楼凤阙平添了神圣庄严的气氛。
好威严啊!察哈尔部使者巴特尔已经无法用贫乏的语言来形容这气氛,这心情,乖乖地和其他外邦使节一起,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亦步亦趋地走着。
瑟筝笙篁萧笛,黄钟大吕,编钟排律,乐声大作。在深闳沉着的歌声中,昭武帝朱永兴从西阁门跨步出来,徐徐向设在殿中央的御座走去。他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站在御座前静听片刻,方到座前端正坐下。
那种居高临下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是任何东西都代替不来的。他觉得自己多少日子的疲劳、困倦、沮丧、兴奋、郁抑的情绪都溶化在撞击着钟鼓的乐声中了。
“乐止!”带有弹性的嗓音惊醒了朱永兴沉迷的遐想,又听到礼部官员大声喊道:“向吾皇行三跪九叩大礼!”
“万岁!”满殿臣子伏地叩头,三番扬尘舞拜,高呼“万岁,万万岁”!
朱永兴双手平伸,沉声说道:“众卿免礼平身,内阁诸爱卿、魏王赐座。”
“谢万岁。”众人起身在御座东屏风前的十几个茶几小椅上落坐,各人心中暗自熨贴。
“诸臣工!”朱永兴收了笑容,提足了底气,“现在是昭武元年,托列祖列宗之福,赖忠臣义士之助,大明方得中兴。朕欲与众卿同心协力,沿太祖高皇帝文治武功谟烈,宏光我大明列祖列宗圣德,振数百年之颓风,造一代极盛之世,自今日始……”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着,激荡着。
……………
英吉利、法兰西、暹罗、倭国、朝鲜、疏球、真腊、安南、缅甸……巴特尔昏头胀脑地从殿中走出,与这些前来递交国书的使者相比,察哈尔部已经算不了什么,连他都觉得自惭形秽。
与巴特尔有同感的还有与察哈尔共同起兵叛清的喀尔喀公垂扎布、奈曼旗郡王札木禅所派的使者,以及前来观望风色、打探消息的青海蒙古和硕特部与河套地区的乌喇特部使者。
察哈尔部与明朝是联盟的关系,和硕特部和乌喇特部则是与明朝有利害关系。西北明军的下一步动作会如何施为,明朝廷的打算是什么,是许以市易,还是要刀兵相见,这些都是要探听明白的。
这样,按照与明朝关系的亲疏,蒙古诸部便分成了三个梯队。察哈尔等部最近,得到的利益最多;和硕特部呢,由伏尔加河流域西迁至新疆,又西迁至青藏高原,与明廷并没有什么恩怨;而乌喇特诸部则投靠过满清,征朝鲜、喀尔喀及明锦州,松山,蓟州,皆以兵从。
但乌喇特部现在的处境不妙,其内部的奈曼、翁牛特部因为遭到过处罚,心中怀恨,趁着察哈尔部叛清而附拥之。实力受到损失后,西北明军又向河套地区推进,使其不得不重新权衡,以缓解目前的紧张局势。
从这些方面来看,朱永兴摆出如此隆重、威严的仪式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蒙古诸部的使者,大明王朝是强盛的,远到极远的西方,再到近处的,大明是得到了各国相助的。
当然,震慑是一方面,以利诱之的政治手段,强军威压的军事手段,也是必不可少。当然,对于蒙古诸部,明廷也根据利害和亲疏关系,采取了区别对待的政策。
但有一点是不能改变的,那便是关系国家安全的问题,不予考虑,不做让步。一直是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的兵家必争之地的河套地区,便是其一。因为朱棣的错误,将大宁都司和东胜卫撤到内地,导致北部边疆完整的防御体系上出现的漏洞必须弥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纵横家,中南海
大朝会结束了,给外人看的,自然不会议什么机密要紧的事情。众臣退下,只剩下内阁官员,以及马宝等高级将领时,才开始商议机要。
“河套地区南望关中、中原,居高临下,实为兵家要地。若要保证关中、中原地区的安全,我军必占之。”
“河套地迥迥占千里,其土肥沃,可耕粟,三面组合敌难入,面战可防守≠,w¢ww。。”
“陕西据天下之上游,制天下之命者也,陕西之在天下也,犹人之者头项然,患在头项其势,必至于死。”
“河套南望关中,控天下之头项。得河套者行天下,失河套者失天下,河套安,天下安,河套乱,天下乱。”
“鞑虏未灭。我军两线开战,恐怕力有未逮。”
“察哈尔部叛清,大同、张家口、遵化等边墙几无压力,可相机调兵,先取河套。或者集中兵力,一举荡平鞑虏。”
“钱粮不敷,西北可暂缓攻势。既是虏使有求讨锅布之恳,可先许以市易,暂且和好为宜。而华夷兼利。”
各抒己见,内阁诸臣与马宝等将领从各自的角度和部门出发,纷纷阐述自己的意见。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就算不增兵,西北军区若是只对乌喇特部的话,也是很有胜算的。朱永兴也不是非要消灭乌喇特部,只要恢复了明初的大宁(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东胜(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开平(内蒙古多伦)等卫所,掌握部分河套防务。他也就可暂时满足了。
而大宁和开平在目前是不宜占领的,因为那是察哈尔部的游牧区。没有什么威胁,且朱永兴还不想失去这个反清盟友。
这样一来,也就只剩下了东胜。西北明军已光复榆林,离东胜(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已经很近。但从整个形势来看,如果因此而在西北再开战局,且久拖不决的话。两线作战确实给财政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再考虑得深一层,乌喇特部虽然实力不强,但却是乌兰察布盟的成员之一。对其动手的话,乌兰察布盟的四子王部落、茂明安部落、喀尔喀右翼部落(即达尔罕旗)等成员有何反应呢?
“当初定的战略是以川、湘的钱粮供应甘陕,在今年收获前。西北军区不具备打大仗,打持久战的条件。”朱永兴听完群臣的意见,沉吟着说道:“或许进攻有些勉强,但防御则应无问题。蒙古诸部差不多都要求市易,我们是否可以根据这个来做文章呢?若是在东胜开边市,能否使我军不战而取?”
朱永兴的意思很明确,他也不希望西北有大规模战事,但东胜是进入河套的基石,如果能通过互市引诱,迫使乌喇尔部让出来,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万岁,朝廷可派出能言善辩的说客,分化瓦解乌兰察布盟,乌喇尔部独力必然难支。”说到战略问题,马宝显然已经研究过蒙古诸部的情况,所提的建议让朱永兴颌首不已。
“说客嘛,朕觉得叫外交家更合适。”朱永兴笑道:“乌兰察布盟只是其一,漠南、漠北、漠西的蒙古诸部都要联系,或拉拢,或挑拔,或扶持,或打压,或以市易诱之,或以兵威压之,总要使北疆安宁,并尽量为我所用才好。”说着,他将征询的目光转向国安部尚书叶虎。
“启奏万岁。”叶虎躬身作答:“北京情报站在北地时间最久,又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