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清军有些跌跌撞撞的离鹿砦越来越近,陈奕耀面色严峻,宝剑向前一指,冷冷的命令道:“弓箭手,放箭。”
一篷箭雨从明军队列的右后侧shè出,飞向清军。有利的地势,使得明军的弓箭shè程要强于清军,虽然明军只有两百多弓箭手,但第一轮的远程抛shè还是shè死shè伤了不少的清军。
“盾牌保护,收缩阵势。”头一阵的清军将领熟练地指挥着士兵作出了调整。
又是一篷箭雨飞了过来,虽然还是有清军中箭惨叫,但已经调整好的清军遭到的杀伤已经很小。阵势收缩后的空间很快被左右两阵的弓箭手填补,在盾牌的掩护下,刚刚接近鹿砦,清军也开始放箭shè击。
弓箭的杀伤力不如刀,更不如枪,而且弓箭手的体力只能使他们全力shè出十几箭,最后的战斗还是肉搏,残酷而血腥的白刃格斗。清军弓箭手的shè击变得越来越软弱无力。因为地势的关系,他们每一箭都要全力shè出才可能对明军构成伤害,所以很快体力就变得不济起来。
但此时清军的第一阵已经开始砍掉挡路的枝杈,简易的鹿砦似乎并不能对他们构成太大的阻碍。
“弩shè!”陈奕耀高声下令,将旗随之摆动。
明军左翼第一排的持盾士兵将身子快速蹲下,三十名持弩的猛山克族士兵露了出来,向着清军shè出了早已上弦的弩箭。shè完之后,他们蹲身上弦,后一排的弩兵继续发shè,然后蹲下,最后是第三排。
弩箭连绵不断,一排接着一排,在清军阵列中激起一朵朵血花,响起一声声惨叫。鼓声不绝,清军也无后退之心,前面士兵倒下去,后面的便纷纷快跑两步补充上去,踩着鲜血和同伴的尸体,清军第一阵伤亡很大,但依然仰攻到了拒马前。
几十根架在拒马上的长枪一起刺了过来,这些都是长达丈二的拒马枪,虽然因为摩擦的关系刺速都不快,但第一排的清军士兵还是有半数都被刺中。拒马长枪轻易地撕开他们身上的甲胄,带着碎骨烂肉一起绞入躯干,让他们发出垂死的惨叫哀嚎。
后排的清军则毫不犹豫地推开他们,把手中的枪全力向前方乱戳过去,顿时拒马的另一面也响起了惨叫声。隔着拒马,双方的长枪刺来刺去,空中来回穿梭的是弩箭、标枪、阔刀,血肉横飞,战斗惨烈。
第一阵清军很快便消耗殆尽,第二阵清军又紧跟而上,不惜代价,不怕流血和伤亡,精锐果然不一般,没有了退路也让他们爆发出绝死一击的勇气。虽然相比较而言,明军占有地利,伤亡比清军少很多,但清军冲击的气势却并不亚于明军。
拒马早已经被推倒,双方士兵开始面对面的厮杀,战线上响彻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长枪、刀剑入肉的声响也连绵不绝,同时还有从胸膛中迸出发的狠厉的喊杀声。
人体一具一具不断倒在地上,不管是尸体或伤员,都被敌人或队友踩踏着,鲜血迸流,渗进山坡,染红了草地。在惨烈的厮杀中,清军第二阵消耗得极快,而左右两阵的弓弩手也损失很大,士兵已经抛掉弓弩,持刀端枪上前助战。
突然,黑压压的一片乌云从明军的战阵后升起,无数铅球大小的石头飞过几十米的距离,猛地砸向正奋勇仰攻的清军。
用竹木树藤仓促制成的简陋投石机只能有这么远的shè程,也只能在敌军迫近后才能发挥作用。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出乎清军的意料,顿时使清军损失不小。在不断的惨叫哀嚎中,清军攻击的阵势有被中间隔断的危险。冲锋的气势更是为之一挫。前排战殁,后面竟然无法立刻紧跟补位。
“突击!”将旗在陈奕耀的命令下摆动,鼓声急促,催动着明军的步伐。
“杀!”“杀!”“杀!”明军发出一声声呐喊,刀枪齐举,奋力向前。战阵的猛然下压,生生击溃了清军第二阵,并从山梁向下推进了几十米。
“杀!后退者斩!”王进宝发出狠厉的吼叫,挥刀砍死一个向后跑的军官,他的亲兵也砍杀溃兵,止住了败势,重新向上进攻。
夫战,勇气也。且将为军主,将怯则士堕。王进宝深知此理,所以率领亲军随阵冲杀,鼓舞受挫的军心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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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绝胜之击—土炸弹
在几十米宽的山坡上,在青草野花的掩映下,双方士兵舍生忘死的厮杀着,血肉横飞,杀声震天,演绎着你死我活的残忍争斗。
鼓声还在咚咚地敲着,但已经分不清敌我,只是疯狂的响着。士兵们也无暇去听,只是盯着眼前的敌人,吼叫着提升勇气,机械地刺,砍。
王进宝大吼一声,拔开刺向自己的长枪,反手一刀,砍翻一个明军。他左右的亲兵也都个个武艺不俗,且悍不畏死,忠心为主。在这支强兵的猛烈攻击下,明军战阵被逼得步步后退,面对王进宝及亲兵亡命攻击的中间战阵被冲击得凹陷了进去。
“冲,杀!”王进宝吼叫如狂,挥舞着手中的锋利长刀,只要击穿明军战阵,明军必然军心大乱,溃败也是可以预期的事情。
陈奕耀眯起了眼睛,伸手抓过一杆长枪,率领着将旗下的一支明军向前支援。这个时候绝不能被清军翻盘,论人数,明军还占着优势,清军不过是凭着一腔绝死的悍勇。
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再次从明军战阵后升起,向着清军砸将过去。只是,细瞅的话,这些东西还冒着丝丝的烟雾。
啪,啪,啪……王进宝的亲兵早有了准备,或举起盾牌遮挡,或跳开躲闪。抛来的东西砸在盾牌上啪啪作响,然后滚落在地,从力量上看却不象是沉重的石头。
“轰!”王进宝脚下猛然炸响了一声霹雳,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在清军阵列中响了起来,从明军阵后抛来的并不是石头,而是装填着火药和碎石的土炸弹。
这些土炸弹是朱永兴早就让郑砚北找人制造的,由于时间仓促,制造出来的土炸弹五花八门,有的是用瓶瓶罐罐作容器,有的是用牛皮纸牢牢捆扎。威力吗,自然也不敢恭维,炸死人不太容易,但碎石迸shè,打伤人却也不难。更主要的是使用具有突然性,有强烈的声光效果,对于清军来说,混乱和恐慌也就不可避免。
一些瓶瓶罐罐制造的土炸弹落地便摔碎了,火药随之被引线点燃,呼呼地冒出火焰。有的土炸弹较轻,飞行时间较长,在空中便轰然爆炸,耀眼的火光中碎石激shè,倒更显威力。
烟雾弥漫,火光迸现,巨响震耳。清军的悍勇象被劈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从高峰落至谷底。上百颗土炸弹带着火星不断地飞过来,几乎覆盖了王进宝所率亲兵攻击而出的凹陷部。在不断升腾的黑烟和尘土中,惨叫和惊呼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炸死炸伤了多少清军。
陈奕耀亲率增援部队已经赶到,和战阵中的明军一起目瞪口呆地望着陷入烟火之海的清军。战场上除了爆炸和惨叫惊呼竟然听不到了雄浑狠厉的喊杀之声,所有人几乎都被这幅从没看到过的场景所惊呆了。
土炸弹用完了,但抛石机还在工作,这回是真正的石头,一颗颗地砸进烟雾之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清军败了,准备突击。”陈奕耀终于合上了张了半天的嘴巴,挥舞大枪,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清军败了,大明万岁!”陈奕耀的亲兵跟着大声呼喝。
“清军败了,明军万胜!”另一个亲兵举起长枪,奋力喊叫。
“万岁,万胜!”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充满了血战得胜后的振奋和激动。
一而盛,再而衰,再而竭,清军凭着绝死的悍勇发起冲击,一度取得了进展,却在关键时刻遭受了挫败,现在连主将所率的亲兵队都生死不知,他们如何还有击败明军,逃出生天的信心?信心一失,不过是垂死挣扎,残败清军已不足畏也。
朱永兴见把土炸弹都抛shè完毕,便带着五十名火枪护卫赶来阵前。虽然是头一次使用,但他多了个心眼,事先把土炸弹的引线几颗或十几颗拧到一起,然后再点火发shè。这样便减少了发shè次数,也降低了cāo作不当反炸了自己的危险。现在只剩下石头可抛了,也就无需他指点监督,他便急切地想看到轰炸的效果。
烟雾在山风的吹拂下逐渐散去,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狼狈但并不十分凄惨的场景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土炸弹的致死效果不大,但杀伤作用却不小。主要是清军腿脚部的防护不够,或者说根本没有。激飞的利石造成了很多的瘸拐或倒地不起的伤员。而大多数的死亡,却是抛来的石头造成的。
王进宝用刀拄地,勉强站立而起,一块飞石击破了他的额头,血在流淌,再加上烟熏的黑脸,显得狰狞而又狼狈。而他手下最能战的亲兵队伍也死伤惨重,奋勇冲杀的锐气已经荡然无存。他们的身后还有一阵清军,脸上都露出了恐惧和绝望的表情,脚在向后磨蹭。
败了,终于还是败了,败在了敌人乱七八糟的手段下。王进宝有些不甘,恶狠狠地盯着前面士气高涨,严阵以待的明军。血流进了他的眼睛,人和物变得发红,然后是一片鲜红。
“吾乃大清经略右标中营游击王进宝,鼠辈,谁敢与吾一战?”满腔的忿恨使得王进宝象受伤的狼一样发出了嚎叫。
这绝死而凄厉的嚎叫使得明军为之一静,陈奕耀哼了一声,阵斩大将,这个功劳非己莫属,他手握长枪,便要迈步出阵。
“为虎作伥之徒,向同胞挥舞刀枪,用同胞的血染红顶戴之屠夫,只有两个字可名,汉jiān!”赶到阵前的朱永兴伸手拉住了陈奕耀,朗朗之声在山林间竟带着缭缈回音,“剃发易服,金钱鼠尾,华夏厚土,也无汝等葬身之地;地下祖宗,你更无面目去见。死到临头,还在此叫嚣,真是不知廉耻。斩你,不过杀夷狄一狗耳!火枪手,列阵shè击,灭此汉jiān。”
王进宝被骂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瞪着鲜衣怒甲、被团团保护的朱永兴,吼叫道:“大清入主,天命所归。尔等逆天抗命……”
“夷狄虽猖獗一时,但中国有必伸之理。”朱永兴已懒得跟他废话,见火枪手已经列阵完毕,猛地一挥手,“开火,sh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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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不能遗忘的牺牲
一阵烟雾升起,十支火枪同时开火,然后一排火枪手收枪后退,另一排火枪手前进端枪,开火shè击。五轮shè击完毕,王进宝及阵前伤兵已经全部扑倒在地。
“败局已定,弃械投降者免死。”朱永兴冲着山坡上残存的清军高声叫道。
陈奕耀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神情,随之高喝道:“殿下开恩,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降者免死……”明军或敲击刀盾,或以枪杆击地,发出整齐而响亮的喊声,开始以威压一切的气势列阵推进。
……………
不是我能掐会算,是我熟知的惨痛历史曾经这样发生过;不是我得上天之示,能造震天动地之杀器,而是比你们多了几百年的见识。朱永兴立在山梁上,眺望着这片曾经美丽,但现在却带着凄艳的景色。
最后的三百多清军在主将阵亡后,面对着气势高涨的优势明军,彻底丧失了斗志,弃械投降。此役,清军在峡谷遭袭死亡五百多,绝死攻山又战死近一千,伤兵有三两多,投降有三百多,两千精锐全军覆没。
而明军和猛山克族武装尽管有地利优势,阵亡也达到了四百多人,伤兵也有两百多,两千人马差不多伤亡了三分之一。至于刀白龙率领的五百傣兵,被朱永兴安排在峡谷顶伏击清军,几乎没有什么死伤。但刀白龙的心里却并不轻松,朱永兴把他和他的人马安排到峡谷顶,看似爱护照顾,但也让他产生了朱永兴不信任他的感觉。
灰坡阻敌,峡谷伏击,再加上刀白龙在峡谷顶上远远目睹的厮杀,以及那一连串震天动地的爆炸,让他对朱永兴有了极大的敬畏之心,对自己犹豫迟疑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或许应该象猛山克族一样,以全族之力为殿下而战。现在猛山克族族长已经是安南都统使,安南高平就相当于殿下所赏赐的藩属之地。如果以后再立功劳,藩属之地又何止高平,官职又何止一个都统使。虽然这个目标看似遥远,但猛山克族能为之流血战斗,也必然是看到了其中成功的希望。
都传殿下得神灵相助,此番入滇所图甚大,反复观察,殿下确有兴王之霸之象,确有令人钦佩之极的神机妙算啊!刀白龙在十几个护卫的陪同下从峡谷顶来到山梁之上,一路上走得很慢,但脑子却在急速转动,权衡着,分析着,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陈将军,你知吾为何阻你去斩杀清将王进宝吗?杀敌在前鼓舞军心,一个把总这么做无可厚非,可你是军中主将啊!”离得不远,刀白龙便听见朱永兴正在训导陈奕耀。
“那是殿下爱护末将,末将心中岂有不知。”陈奕耀微微躬身,经此一战,他对朱永兴的态度又恭谨了很多。
“将军有将军的位置,士兵有士兵的位置,军队中要各司其职,指挥、作战才能顺畅。”朱永兴指了指陈奕耀的将旗,继续说道:“你的位置在那里,而不是象个小兵似的冲上去抡刀砍人。身先士卒那是中下级中官应该做的,身为主将便是要统筹全局,全面地指挥。一旦主将受伤或阵亡,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吗?军心大乱,士气低落,能打赢的仗恐怕也要被翻盘了。那个王进宝就是个例子,如果他是在后面督阵冲杀,战斗到现在也未必结束,那些残余的清军能这么痛快地缴械投降吗,我军的伤亡还要更大。”
“末将明白了。”陈奕耀刚才也是想在胜败已分的情况下阵斩敌将,在朱永兴面前夺个彩头,岂有不明白朱永兴话中的意思。
当然,这也是一种习惯性、传统性的思维,并不是陈奕耀不知道主将应该干什么。在古代,大将们往往都有与敌方将领直接交手,以分胜负的习惯,似乎斗智之余,单挑一把,亲斩敌人主将于马下,这样的成就感会更强。
朱永兴点了点头,语气变得低沉,“我军阵亡将士的姓名要统计清楚,为国捐躯的勇士当永世享受后代的香火祭祀,应该有供奉的牌位可以牺身。伤兵也要好生照料医治,记录下来,日后叙功。吾想以后不要单纯以斩首记功,至于详细的章程,容吾细思。”
“殿下如此体恤将士,令人感佩,末将这就去办。”陈奕耀躬身施礼,铠甲铿锵作响,转身去远。
在封建军队中,普通士兵的生命如同草芥,是作为消耗品使用的,是为了用生命替长官挣前程的。死了残了也没有多少抚恤,领军将领自然很快把他们忘掉,然后想办法把空额补充上。当然,在任何军队中士兵其实都是消耗品,但在朱永兴心中,却绝不愿意让这些士兵就此湮没,无声无息。
朱永兴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中国士兵是最不值得的士兵。中国民族并不是个健忘的民族,可是他们真的健忘了许多许多东西,这是他在后世耳闻目睹的。从现在做起,尽自己所能,让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能有一块安息之地,这是牺牲在民族反侵略战争中的军人应享受的荣誉和尊严。
“殿下宅心仁厚,连阵亡士兵也牵记在心。”刀白龙见陈奕耀走了,方才上前施礼。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永远不能遗忘的牺牲和付出。谁遗忘,谁无耻;谁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