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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上川所率舰队以西进为主,并不上岸攻掠,只打击江上的清军,行进速度不谓不快。在瓜洲,长江水师迎来了一场大战。面对清军的江防工事。以及瓜洲与镇江的清军水师,长江水师火力全开,奋勇厮杀,战况至为激烈。
而明军火器的优越性在江、海水战中充分发挥,三百余门大小火炮更远超清军。在一天的激战中,长江水师截断了清军用铁链、船只连结而成的锁江防线“滚江龙”,摧毁清军江上浮营(又称木城)三座。夺得谭家洲大炮数十门,并击溃了清军的两支江上水师。
空气中还残存着硝磺的气味,江风吹来,其中又混杂着烧焦和血腥的味道。江面上满是残破的木板碎屑,尸体或仰或趴,在水中载浮载沉,血色一缕一缕,在水中扩散。
“我军沉没八艘。重伤九艘,轻伤二十三艘,官兵伤亡六百余。”
听完粗略的战报,陈上川轻轻叹了口气,一场大胜,却也损失不小。长江水师共有两百多艘舰船,作战船只一百三十余艘。其他的都是运输船。而损失的都是作战船只、作战人员,由不得他不心痛。
“加紧善后。”陈上川有些沉重地下着命令,目光转向瓜洲城,眼睛微眯。一点寒光闪过。
江上一片忙碌,明军士兵换乘船只,收敛遗体,将重伤难行的舰船上的火炮转移。虽然船舰有所损失,但也缴获了不少清军的船只,尽管多是小船,可也使明军没有缺船的担忧。
“清军连舢板都出动了,以后再无力阻挡我军的前进。”一个参谋军官见陈上川心情不悦,低声在旁安慰道。
“是啊,镇江的清军也只能缩在城内了。”陈上川勉强一笑,重新振作精神,传令道:“命令前锋舰队,立刻出发,不给清军布防准备的时间。”
突破了瓜洲,再有前面的镇江,清军的江防工事便被全部瓦解。虽然长江水师还不具备攻占岸上目标的力量,但前进路上的阻碍已经很小。长江中游地区的沿江汛兵,以及各省的弱小水师,完全不是长江水师的对手。
一路坦途吗?当时朱永兴曾交代过,万一遇挫便退回舟山,待邓耀或杨彦迪的舰队完成牵制任务后,再合力杀入长江。
现在,陈上川有信心达成战略目的,但也未轻敌骄傲。前锋舰队早已出发,他却等舰队完全整顿好,才在瓜洲城清兵的黯然注视下浩荡向西。
………………
明军并未因为郑家内乱的退出而放缓攻势,但闽省的陆上战事却似乎放缓了。攻城掠地,步步为营,明军不慌不忙地向福州逼近,趁着耿藩兵马收缩,轻松光复了诸多县城。
绞索慢慢收紧,耿精忠放弃四周州县,搜罗集结了近三万人马,龟缩于福州。而翘首以盼的援军却令人失望,浙江清军已到达温州,却因为杨彦迪舰队的四处袭扰,被焦头烂额的杭州将军噶褚哈大部召回。江西在朝廷严旨下,倒是也派出了援军,可一步三回头,走得极慢。等到李嗣兴所部一出梅岭,佯攻大余时,援军又急速回头,驻于赣州,再不动弹。
长江告急,南京要增兵;浙江沿海告急,也需兵防守。相比于福建,浙江对清廷来说更为重要,财赋之地,粮米之乡,漕运之始,那是万不容有失的。
可怜耿精忠,盼星星盼月亮,却只盼来了指手划脚、逼他死战的满洲太君及随从。这区区数百大爷,让耿精忠欲哭无泪。
第二百一十八章 江南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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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之不振,关键在于从来没有一个能够调动全部抗清力量的权威核心。清廷内部虽然也常有勾心斗角,但大体上能做到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清胜明败,根本原因不是强弱异形,而是内部凝聚力的差异。
事实上,南明发动的两场大战役都是有可能取胜的。在南线的广东战场上是西打,东不动;北线的长江战役是东打,西不动。仗打成这个样子,还谈什么胜券。
只要郑成功以主力配合李定国,广东必下无疑,尚可喜、耿继茂难逃孔有德的下场。李、郑联军如能收复广东全省,明清局势就将大不一样。而长江战役中,明军在水师上占了绝对优势,又有清统治区内大批复明志士的准备接应,西面可以投入的兵力也相当多。
那时,除了孙可望指定由刘文秀统军攻常德或岳州顺江东下以外,夔东十三家军队所处的地理位置也极为有利,战斗力也很强。可为什么夔东十三家的军队没有采取行动的任何迹象呢?
很简单,拥明势力内部由于某种原因不能同心合力,实际行使最高权力的人物私心自用,目光狭窄,没有做好协调工作。
现在的抗清形势则大不相同。闽省为主战场,却不是孤立的。晋世子李嗣兴背倚韶关,坐镇大小梅岭,以佯动牵制江西清军;长江水师入江作战。意图会合十家。向湖广施压,并威胁长江沿线;邓耀、杨彦迪两支舰队。可分可合,威胁福州及闽省北部,袭扰并牵制浙江清军。
协调,配合。呼应,明军因为有了统一指挥而战力大增。借助水师的力量,又牢牢地控制着战略主动,战局继续向着不利于清军的方向发展。
其实,开始行动的并不只是东南地区。在四川,庆阳王刘震为先锋,率兵马出嘉定。东进攻打叙州(现宜宾),作出水陆并进,威胁重庆的态势。
而夔东十三家集数万之众,突然由巴东乘船顺江而下。先破归州(现秭归县),随后进兵攻打彝陵(今湖北宜昌市),楚军野战落败,龟缩于城内急叫援军。
长江水师则在击破清军江防后,又炮轰南京以示威,然后溯流而上。期间小战不断,但频繁而不激烈,沿江汛防清军已经无法再阻挡他们的前进。
“……南北江岸建设墩堡,派兵分守,以防盗贼,本为善法。然止见有兵丁一二名者,甚至空堡而无兵丁者,自南昌以下则更寥寥不可问矣。至安庆又见演武场操点水师,兵丁不过二百余人,皆老弱不堪,如同儿戏;且战舡狭小,仅容数人,视大艘(指长江水师的百吨级舰船)如望高山。如此形状,安望其对垒破敌,决胜于江河之上?所以海寇狂逞,如入无人之境,汛防官兵未闻乘风波战,是徒有防守兵将之名,虚糜朝廷金钱,而毫无江防之实效……”
清吏科右给事中郭一鹗曾经自鄂州登舟,溯江而下,把在沿途所见,写下奏章呈报清廷。他看得很细致,分析得很正确。墩堡空虚,防务松驰,船只狭小,官兵没有水战经验……
但看出问题是一方面,要解决问题则困难重重。清廷也自知其弱,所做的调整便是尽量集中水上力量,在南京下游至入海口建立江防工事,以期阻遏明军的攻入。而一旦作为重点的江防工事被摧毁,中上游的虚弱便暴露无遗。
……………
整个大战略的实施,情报局作为幕后英雄,功不可没。没有长期默默的经营,哪能建立起顺畅的联络通道,夔东十三家也不可能在合适的时间展开攻势,进行接应。还有东南沿海,水师的袭扰也多是依据当地情报站人员刺探传递的情报。
赏罚分明,才能激发干劲和积极性。朱永兴审阅一遍名单,痛快地签署了嘉奖令。
“殿下不可心慈,此次借题发挥、敲山震虎,却也免了日后血流成河。”叶虎没有去接嘉奖令,执拗地重申自己的建议。
“谁说日后会血流成河?”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你的忠心,孤是知道的。建议呢,也有可行之道。只是——牵连太大了。”
叶虎想了想,说道:“那便只处置几个领头儿的。殿下宅心仁厚,希望其他人能从此吸取教训,再不敢生出异心。”
“异心哪——”朱永兴苦笑一声,沉思良久,方才缓缓说道:“便是张心知了。如果他的人头能让别人醒悟,也算是死有所值。”
叶虎心中并不满意,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和宣教司配合好,小事大影响,从此便绝了他们的心思。”朱永兴继续交代着重点,“倘若还是执迷不悟,便是千夫所指、人所唾弃的下场。”
“属下明白了,请殿下放心。”叶虎躬身听教。
“江南的策反工作可以加强。”朱永兴停顿了一下,话题转到了现在的战事,“先沿海,再内陆。趁着人心动摇的时机,尽量配合我军的攻掠,以扩大影响。”
叶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昔日江南士人多有与东南延平王、舟山张尚书联络者,不知殿下以为可用否?”
“哪些士人,可有名姓?”朱永兴淡淡地问道。
在明末清初,也许是变幻无常的环境,也许是腥风血雨的恐惧,很多人的行为前后矛盾,反复无常,令人难以理解。
比如李成栋,先是屠夫,后又反正,以身殉国;比如钱谦益,在弘光时期见风使舵、恬不知耻,清军攻来后又腆颜剃发,主动投降,并做了高官。但在京城仅半年,他又称病回家,秘密投身于反清复明的洪流之中。
顺治三年冬,好友黄毓祺反清起事,急需钱粮,希望他能慷慨解囊。钱谦益二话没说,马上照办。不料事情败露,钱谦益被捕入狱。出狱后,他“贼心不死”,又从顺治七年起,多次冒险赶赴金华,策反总兵马进宝。此间,他多次入狱,但始终不改其志,与姚志卓等人联络东南、西南抗清势力,策划了长江之役。
在行动之外,钱谦益还用自己的笔鞭挞满人,咒骂其为“奴”、“虏”、“杂种”等等,大力颂扬抗清志士的英勇事迹,与之前那个贪生怕死的钱谦益判若两人。
追根究底,还是人性未泯灭,良心未尽丧。满人的嗜杀本性和无数汉人志士的宁死不降,再加上别人对他绵绵不断的羞辱和耻笑,使钱谦益内心所剩不多的良心觉悟了。因此,晚年的他明知有杀头的风险,依然奋力抗争,算是多少安慰了自己的良心。
“当钱谦益往北充修明史副总裁,留居南京的柳氏与人通奸,其子愤之,鸣官究惩。等到钱谦益回来,怒骂其子‘国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耶?’从此不与其子相见。”叶虎陈述了一些文人的名姓,又讲了一个类似于笑话的小故事。
“呵呵,这钱谦益倒是真心悔悟了。”朱永兴莞尔一笑,沉思半晌,说道:“既然钱谦益有幡然之举,也赢得了吕留良、黄宗羲等人的原谅,那孤也不好苛责。对了,那柳氏便是柳如是吧?”
“正是有河东君之称的柳如是。”叶虎稍有些惊讶,柳如是乃秦淮八艳之一,但这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朱永兴竟能直叫出其姓名。
“有意思。”朱永兴倒是很赞赏的样子,柳如是出于风尘,但风骨却堪比士大夫,着实难得,“嗯,待孤好好想一想,明天给你答复。”
“是。”叶虎见朱永兴再无交代,便告退而出。
吕留良、黄宗羲、顾炎武,这些大名都为朱永兴所熟悉。钱谦益虽人品不好,但在学问上却不差于以上几位,诗人、史学家、文章家、收藏家……曾被称为王弇州(世贞)后文坛最负盛名之人。
朱永兴不是没意识到自己手下缺乏名士大儒撑门面,但一直忙碌于赚钱、治政、军事,便不得不暂时搁置收拢人才的想法。
其实,在朱永兴心里,一直想着组成一套文学班子,做好两项工作。一是着明史,二是立新儒学。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这只是其一。而给一些历史问题定性、定论,则是长治久安的深远考虑。比如大西军,比如十三家,他们当初的起义是什么性质,是官逼民反,是为饥寒所迫求生存,还是匪贼蜂起?相比之下,十三家的思想包袱显然更重,毕竟是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逼死了崇祯帝。如何能彻底安定其心,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朱永兴现在做得不错,但他们会不会担心以后呢,翻脸无情,历史上可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还历史以真实的面目,其中还涉及到明朝的各种政策,说明其非,才能证明改革的必要性,这也是为朱永兴提供改革所需的理论基础。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名士硕儒不尽可用
江南重要!连清廷都知道“江南为财赋之区。江南安,天下皆安;江南危,天下皆危”。
江南文人士子也多,更是所谓的东林党和清流的大本营。这些已经固化了的富豪和官僚家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只要制定的政策稍微触动了他们的利益,都换来他们象疯狗一样谩骂。正是铺天盖地的谩骂,以及只顾私利的抵制,明朝亡了,人民也迷失了方向。
最简单的办法是用屠刀让他们闭嘴,但却是朱永兴最后的选择。他意动于招揽名士硕儒,便是想用另外的方法来解决。修史,昭黑白善恶,将被圣明化的东林党和清流打下神坛,千夫所指,群相唾弃,也与清修《明史》所抗衡。
没错,话语权、舆论权要操在自己手中,而名士硕儒的影响力则至关重要。而这名士硕儒也不是随便请来的,还要经过甄选,顽固不化、读死书的千万不能要,家族背景深厚,在江南势力较大的也不在考虑之内。
叶虎在提出建议时之所以有些犹豫,是因为他多少了解一点朱永兴的心理。对于不能经世济用的文士,朱永兴有一种异样的厌恶。
就象那些鼓动唇舌,极力将钱谦益描写成为人猥琐的白鼻子小丑而后快,可实际上相形之下,他们的生平行为也不见得如何的光彩的文人。在钱谦益九死一生,拼命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弥补以往的过失时,这些“高人义士”也如鲁迅所说的那样,终于优游林下以尽天年,再过几年,他们的子孙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出仕于新朝了。
功名耶落空,富贵耶如梦。忠臣耶怕痛,锄头耶怕重,著书二十年耶而仅堪覆瓮,之人耶有用没用?这番落魄的自嘲倒与朱永兴对很多所谓文人的印象不谋而合。夸夸其谈。而无一策;下笔千言,却无可行之实。手无缚鸡之力。空有嘴炮误国,这样的文人不要也罢。
而招揽名士硕儒重立新儒家,弘扬新儒法,则是放眼未来。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不倒的千秋大事。
其实也不能全称之为新,很多儒家理论本来是朴素的真理,可在历朝历代,经过统治者和御用文人的不断“净身”和篡改曲解,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比如孟子,发挥孔子仁义思想的“亚圣”,便因为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等言,便被放牛娃出身的朱重八差点剥夺配享孔庙的资格。最后删去《孟子》全书八十五处,編成《孟子节文》了事。
从更层次来讲,历朝历代统治者或多或少都钳制言论,根本原因还是代表世俗权力的“治统”与代表意识形态的“道统”两者之间的争夺和矛盾。朱元璋“删孟”,是要将“治统”和“道统”合二为一,建立一个新道统。这个“新道统”的要害便在于,哪怕恶法,也是法,即使暴君,也是君,“法”和“君”的绝对权威不容丝毫置疑,更不允许反抗。
和儒者争夺道统的话语权,朱元璋们肯定是会成功的,因为他背靠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