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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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伐清- 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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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层关系,他相信耿藩能够前来救援。只是上次耿精忠在信中说到正在调兵,准备处置郑家谋叛降将的事情,盼他坚持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也就是说,再坚持一两个月便会有援军赶到。计算着上一次新会抵挡了李定国大军半年有余,再加上这次的明军主将不是令他感到十分畏惧的名将李定国,在心理上尚可喜多少感到了些安慰。
    “王爷。”心腹幕僚金光在旁说道:“新会固然重要,但江门、海丰亦不可疏忽,一是广州至新会的通路,一是援军必经之地。”
    尚可喜皱了皱眉。目光注视在地图上。江门且不必说,海丰、碣石则是福建援军经潮州至广州的必经之路,看来苏利反叛、明军登陆。并不只是牵制这一个作用,或者还有阻击之意。
    只是广州的兵力又增援新会,又攻打苏利,又去镇压番禺乱民,又在江门新败,已经所剩不足两万。这还是藩兵、督标、抚标、绿营的总数。再次抽调有些让他不太放心。
    金光,又名金隐君,在尚可喜还是明将时,名落孙山的金光便得到了尚可喜的赏识。后来尚可喜降清,金光初时还不愿为清朝做事,几次潜逃未果。但尚可喜总是以礼相待,屡加偏护,将其留在幕府中,委以文牍之事。士为知己者死。金光深感尚可喜大恩,于是便开始了忠心追随。
    “王爷可是担心广州空虚,恐有桂林之祸?”金光一语道破了尚可喜的担心所在。
    “不可不防啊!”尚可喜手指轻轻点击地图上广州临海的所在,舰船突至,炮轰城池,确实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绿营兵难堪大用,但守城或可。”金光皱着眉头,一一分析道:“督标、抚标可往番禺,藩下兵马可往江门,以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在广州周边用兵,回援亦能快速。”
    这倒是个办法。番禺的乱民能把各县的绿营打败,却未必是督标、抚标的对手;江门是明军,却非得藩兵出动不可。打通与新会的联系,则战局更有把握。
    “善,便依先生之策。”尚可喜点头应允,又与金光商议了一番,主要是加强广州城防,并决定采取在海岸滩涂栽桩、港口沉船等措施,阻遏明军水师袭攻广州。
    ………………
    朝阳的鲜红已经褪去,在空中放出明朗的光芒,但另一抹鲜红却开始出现在新会的城头。
    伴着震耳的巨响,一股股浓烟夹杂着火花喷薄而出,几十门海军用的重炮发出了怒吼,将炮弹射向新会。耳朵在嗡嗡作响,脚下的土地亦是不停地颤抖,城头上砖石飞扬,腾起团团的尘灰。
    在炮火的掩护下,乡民义勇挥动锹镐,挖掘着一条条之字形壕沟,象一条条蜿蜒游动的长蛇,向城墙逼近。随挖随进,火枪兵向前依壕防守;土堆横亘,天威炮即将进入阵地。
    红夷大炮最适攻城,一颗颗实心炮弹砸下,城墙上碎石横飞,渐渐露出了缺口。城上也有火炮,但射程威力都不够,无法与海军所用的重型火炮对射。等到几百米之内,土堆后的天威炮又开始发挥曲射的威力,开花弹飞上城头,飞入城内,摧毁着城上的炮台,杀伤着城上城内的清兵。
    晋世子李嗣兴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嘴角微微上翘。清军的火炮在稀稀落落地开火,但对明军的伤害却非常小。缒绳出城来战,成千的火枪将把敢于这样做的清兵打成筛子。攻城的方式经过在滇省的演练实战,已经越来越完善。火炮的梯次使用也越来越成熟,三日之内轰塌城墙,并不是钱邦宸的狂妄之语。
    再向前推进数百米,连轰天炮也可达到射程了,李嗣兴无声地吐出一口长气。可就在他要放下望远镜的时候,突然身体又紧绷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景象。
    ……………

第一百五十章 再战新会(三)
    历史上的一幕重新出现,新会城头上出现了大群百姓的身影,在清兵的的监督下,冒着炮火搬运砖石填堵缺口。
    明军的炮火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又继续轰击着城墙。李嗣兴抓着望远镜的手上迸出了青筋,但阴沉着脸,却没有下达停火的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炮兵虽然惊愕,但看主将的旗号未变,便继续开炮。
    城头上,不断有人在炮声中倒下,多数是城中百姓,然而这些百姓似乎没有逃散的意思,依然象多年前那样,冒死为守城的清军效力。
    清军威胁百姓的话也差不多与多年前一样,“一旦此城失守,我朝势将派兵反攻,重夺之日,此地将为扬州!”
    战争使人的心理完全扭曲,朱永兴研究过新会百姓的反应,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用这个比较笼统的概论。
    将来的屠杀压过了现实中对死亡的恐惧?对明朝完全失去了希望,认为将来新会肯定会再落入清军之手?或是清军的凶狠残暴更胜明军,本着欺软怕硬的心理?又或者……
    不可能是单一的理由,才能使新会百姓充满了“视死如归”的精神,充满“主动性”地为清军服务。不仅仅是修补城墙,还包括从城墙上爬下去,将“捆青”一一搬进城内。这些百姓利用的是明军的心软和仁慈,效力的却是食人恶魔。
    明军的炮火渐渐停息,不是李嗣兴下达的命令,而是火炮要降温休息。要前移位置。看着城头上愈加忙碌的百姓,李嗣兴既忿恨又悲哀。却也无可奈何。炮轰还要继续,但轰塌城墙已经是次要目标,压制并摧毁城上的清军火炮,才是主要的目的。
    时间过去了很久,过了中午。明军依然没有再进行炮轰。城墙上不大的缺口已经全部被修补完毕,清军将领也是弹冠相庆,认为卑鄙无耻的招数又奏效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清军的意料,午时未过,雷鸣般的炮声又隆隆地响了起来。红夷大炮不仅被推近了,而且炮口也调低了,炮弹带着呼啸,猛地撞击在城墙的中下部。砖石横飞,烟尘弥漫,大地又开始颤动。
    几十门红夷大炮,集中轰击很短的一段城墙,威力非同小可。很快,城墙上便出现了缺口,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天威炮也在发射,将开花弹或实心弹送上城头。摧毁着清军的火炮,杀伤着清军的生命。
    缺口旁又出现了“不畏生死”、“埋头苦干”的百姓。扛着土木砖石,填补着破损的城墙。但明军的炮火并没有停息。地面的战线顽强而执着地向前挺进,清军的火炮稀稀拉拉,最后完全失声。
    “报告,我军已经推进至二百步以内,请将军示下。”
    李嗣兴听到通信兵的报告,轻轻点了点头。终于下达了停止炮击的命令。这个距离已经在轰天炮的射程之内,清军要缒城反攻,明军也有了缓冲,可以用火枪攒射大量杀伤敌人。
    ……………
    太阳向着西边慢慢沉落,象一面红得象丹般的大圆镜,愈向下走愈是鲜红。红光染红了周边的蓝天白云,笼罩了经过一天攻防的新会城。红得象血,刺痛人的眼睛。
    “在三百步左右挖掘地道,要通到城墙下,并且做好爆破准备,最迟也能在明日黄昏前完成。”王谢说完便埋头吃饭,等着李嗣兴的定夺。
    “若是把火炮集中使用,轰塌城墙不是问题。就是不集中,耗费的时间长些,也应该没问题。问题是——”钱邦宸欲言又止,苦笑了一下,也低下头去。
    帐内众将以眼神交流,都不说话,只听到一阵咀嚼之声。
    李嗣兴面无表情,咀嚼着,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才开口说道:“麻烦工兵部队加紧挖掘,越快越好,请王总监负责掘进和爆破事宜。”
    “末将领命。”王谢拱了拱手,此时不是在讲武堂,在战场上听从命令,是一个军人的本份。
    “明日便将火炮移至城南,请钱总监派得力军官指挥,集中轰击。”李嗣兴又转向钱邦宸,“就算不能轰塌城墙,也能吸引敌人兵力,为城西爆破后进攻提供有利条件。还麻烦钱总监亲自坐镇城西,待爆破城墙后,指挥炮兵用天威炮、轰天炮先行轰击,掩护步兵冲锋。”
    “末将领命。”钱邦宸学着王谢的样子,也给了李嗣兴面子。
    李嗣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又严肃起来,扫视着其他将领,沉声说道:“魏君重、张国用、雷朝圣、阎惟龙、彭应伯——”
    “末将在。”五个人起身施礼。
    “你们各率本部,做好攻城准备,明日爆破成功后,阎惟龙所部率先冲锋,先控制城墙缺口两侧,保护其他部队入城。”李嗣兴的目光在五个人身上慢慢扫过,一个个地点名下令,“魏君重率部向北攻击,张国用率部向南攻击,彭应伯、雷朝圣率部向城中扫荡。”
    “末将遵令。”
    “入城攻击要勇猛向前,出现任何情况也绝许不后退半步,否则军法论处。”李嗣兴霍然起身,目光咄咄。
    阎惟龙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若是清军驱赶百姓——”猛然间,他觉得有人踢了他一脚,他赶忙收住了嘴。
    “末将等明白。”魏君重上前一步,代表几个人表态,响亮地说道:“无论敌人使用何种手段,也阻挡不了我军攻击前进的步伐。”
    李嗣兴嘴角向上翘了翘,颌首道:“占领新会,消灭敌人,这是第一要务。其他的,作为军人,还是不要考虑过多。”
    “末将明白。”这回五个人算是统一了思想。阎惟龙暗骂自己笨,差点逼着李嗣兴说出那实在不应该明说的话。
    ……………
    夜色深沉。城内的衙门内灯火通明,几个清军将领面色沉重,坐在一起商议守城事宜。
    “没想到明军的火炮如此多,如此犀利。”副将徐成功皱着眉头,非常苦恼。
    攻防的第一天便打成这样。实在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即便是面对晋王李定国那层出不穷的攻城战术时,也没有在密集炮轰下来得震撼。
    “是明军水师的红夷大炮。”参将吴进忠精神有些萎靡,他是负责西城防守的主将,一天的炮击,使他备受打击。
    “不管是哪来的红夷大炮,明军似乎改变了战术。”总兵由云龙思索着说道:“难道要全靠着火炮攻破城池?”
    “敌人不是火炮多吗,让它狠劲的轰。咱们狠劲地堵。倒要看看,是城内的百姓多,还是他们的火炮更厉害。”盛登科的眼中射出一道寒光,阴冷地说道。
    总兵许尔显眼睛转了一下,几不可察地瞟了盛登科一眼。由云龙、徐成功、盛登科都曾参加过当年的新会战役,可谓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相比之下,许尔显在肇庆却是以防守得法而取胜。倒比他们要强上一些。不过,他是客将,由云龙等又是人多势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敌人的那种吊射火炮也很厉害。离城很近,能不能出城夺取或摧毁?”参将吴进忠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一颗越过城墙的炮弹就在他不远处爆炸,震得他耳朵还有些不适。
    徐成功、盛登科互相瞅了一眼,都没出声。但显然,两人对此都心存惧意。不是十分赞同,或者是更希望别人去干这危险的差使。
    “许大人怎么看?”由云龙转向许尔显,客气地问道。
    许尔显淡淡一笑,说道:“只不过是一天的炮轰,敌人是想先声夺人,震慑威吓,我们可不能如敌所愿,轻举妄动啊!兵法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城中防守已有章法,只要应对得当,敌人又能强横到几时?”
    “许大人高见。”由云龙点头微笑,说道:“敌有千般手段,我有一定之规。想当年,伪王定国来势汹汹,手段百出,攻防之惨烈甚于今日数倍,新会依然岿然不动,令伪王铩羽而归。此番明军虽有火器之利,但技只此耳,有何可惧?”
    “大人英明。”
    “大人一语中的。”
    几个将领纷纷赞叹,有些颓迷的气势高涨起来,遥想当年战事的惨烈,觉得今日的炮轰也不过如此。心理作用使这几个屠夫丘八又欢实起来,揎臂呼喝,似乎明军大败便在眼前,几人又能立得大功,升官发财。
    正在群丑乱舞之时,爆炸声、锣鼓声突然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几个人立时大惊失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军的战术果然不同,这便开始夜袭攻城了?
    ……………
    在上万乡民义勇的喧嚣鼓噪下,还有明军炮兵时不时地开一两炮助助威,守城清军度过了紧张不安的一夜。如此行动,既是为了骚扰疲惫清军,同时也为了掩护地道的挖掘施工。
    太阳再次升起,又是一天,也是明军对新会展开正式进攻的第二天。红色的光撒下,预示着这将是血腥的一天。
    别人或许没有这个感慨和心理,李嗣兴和众将却不一样。昨夜粗放地下达了命令之后,大家又进行了细致的研究讨论,对于如何快速突破城防,攻入城内如何协同作战等等,都有了更为明确的计划。
    李嗣兴登上将台,举起望远镜瞭望这座染血的城池时,他感到了信心的高涨。因为工兵连夜挖掘,进度超出计划的顺利,如果照此速度,午时差不多便可完工。
    坑道爆破在滇省大显神威,再加上朱永兴的重视,不仅在讲武堂成为一门专科,并且队伍不断扩大,技术也日益精湛。对于不同土质情况下如何挖掘,如何支撑和排水,如何营造更具威力的火药密室以增大爆破效果,都有了比较成熟的方案。
    既然工兵的工作进行得顺利,李嗣兴和众人商议后也作出了相应的调整。城西的火炮不用轰城了,全部移往城南,以免震动太大,反倒可能把已经接近城墙的地道震塌了。
    城上的清军发现了明军火炮和将旗的移动,立刻猜测出明军要主攻一面了,也作出了相应的调整。而李嗣兴不过是虚晃一枪,快到总攻时,将旗不动,他却是要悄悄回到城西,指挥进攻的。
    参谋长吴三省带着几个参谋军官也赶了过来。马宝装病,在破城的关键时刻,他却不能躲在后面。让李嗣兴“背黑锅”是不错,但这个年轻人是否能指挥得当,他们也得谨慎观察,再加上从旁指导建议。
    “都他娘x的听好了,城墙轰塌之后,都给老子往前冲。无论前面是谁,不管他是兵是民,挡路者杀,杀,杀!后退者,斩!迟疑不进者,斩……”在主攻的步兵营地内,几位将领分别对着自己手下的军官吼叫着差不多的话。
    时间不大,这些回去的军官们又开始对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吼叫起来:“只进不退,不要告诉我前面是什么,也不要浪费时间请示命令。就是向前,向前!挡路者杀,不管是清兵,还是百姓,全杀!上面有令,后退者,斩!迟疑不进者,斩!”
    “老百姓也要杀?”不是没有士兵提出这个问题。
    “傻瓜,混蛋!你不动手,等着他们冲乱你们的队形,然后他们背后的清兵冲上来,把你砍死啊?你想死就滚一边死去,别连累旁边的弟兄袍泽。”
    即便是没有士兵问出这样的疑惑,军官们也要把利害剖析给他们听。火枪刺刀,那是倚阵发威的,轮流射击,步步向前,靠的就是阵形的严整、集体的力量。如果不能保持阵形,各自为战的话,那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战前动员便是在这种吼叫和斥骂中进行的,但实际效果如何,并不得而知。毕竟这样的仗没有打过,从上到下都缺乏实际的经验。也只有将这种无情和残酷与自己的生命,和战友的安全结合起来,也许才会具有最大的说服力。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战新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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