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尚可喜大惊,马上与两广总督、广东巡抚会商,调集平藩、督标、抚标及他处的陆上人马,并传令召集水师于白鸽门水寨,准备西进迎战。
第一百三十四章 非奇袭,即决战
东征,从表面上看是攻取沿海地区,解救受迁界之苦的民众。但在朱永兴看来,双方胜负的关键却是在海上而非陆地。只要重创或歼灭了清军水师,夺取了制海权,广东清军便完全陷入被动。既要与明军在陆地上交锋,还要提防明军水师在其侧后登陆,这仗怎么打?
晋王李定国两次进军广东,都没有强大水师的配合,只能凭借陆军逐城逐地与清军展开争夺,向前挺进的过程中,既拉长了补给线,又长期顿于坚城之下,以致兵将疲惫。不能不说,这是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这是郑成功私心自用、一味拖延、空言应付所造成的。
所以,此次东征朱永兴虽然也向郑家发了谕令,但在与参谋部制定计划时却并不把郑家计算在内。南海舰队建立至今,先后整合了邓耀、陈上川、杨彦迪和浙江原来忠于鲁王的船队,又在金、厦之战,打击南阮水师之战,得到了锻炼和扩充。再加上买船、赊船,若论舰船和火炮数量,已经超过了清军的广东水师。
以一场海上决战奠定胜局,这是朱永兴和参谋部的最大希望。为此,朱永兴不惜牺牲些经济利益,拉拢了英、法两国的军舰前来助战。尽管英、法在亚洲的势力不大,尽管两国总共只派出了五艘战舰,但实力的天平已经明显倾向于明军。
只是海战比陆战更不容易把握,也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的问题。朱永兴虽然使尽了浑身解数,联合了所有能联合的力量,但对交战的胜负依然忐忑不安。
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并不是按照设计好的轨迹发展。即便朱永兴知道很多历史上曾发生的事情,并尽力地加以引导和利用,可还有很多事情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现在,一个取胜的机会便突然送到南海舰队的手中,只是有些令人措手不及。不知是否该信,是否该抓住?
广东的清军水师分驻于柘林寨、碣石寨、南头寨、北津寨、白鸽寨、白沙寨,分段管理着自福建玄钟港起,至雷州海安所止,再加上琼州的周围海面。而这其中最有战斗力的便是广东碣石总兵苏利、饶平总兵吴六奇、南洋水师副将许龙所辖的三镇清军。
这三镇清军长期驻扎于沿海地区,是清军中仅有的较为熟悉海战的部队。而且,他们与郑军有过多次交锋,积累了很多的海战经验,被南海舰队所重点关注。
而当这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广东碣石总兵苏利,秘派信使前来洽商投诚的条件。并且送来了一个重创清军水师的机会时。自然会让人半信半疑。不得不慎重对待。
“虽然机会难得,可若是清军诡计,引我军入伏呢?”靖海伯邓耀作为南海舰队总指挥,深知朱永兴之殷殷期盼。对于舰队行动,自然是慎重异常。
凌海将军陈上川也不敢轻易确定,只是作着自己的分析,“若说是清军诡计,那苏利便不大可能提出此等投诚条件。这样的条件也只有殿下方有允许之权,其他人是决计不敢擅权接受的。”
“这倒也符合苏利的一贯性格,目光短浅,唯利是图。”镇海将军杨彦迪撇了撇嘴,尽管同样出身草莽。但今时的身份不同,他对这位曾经的同行很是鄙夷。
明末清初乱世之际,以潮州府、惠州府为中心的周边地区,有五大反对朝廷的海寇,世人俗称为北上贼、南下贼。其中有五虎。分别是大埔三河坝吴六奇、广东碣石(现汕尾市陆丰碣石镇)苏利、饶平黄岗黄海如、海山朱阿尧、澄海南洋许龙,史称“五虎乱潮”。
顺治七年初,平南王尚可喜等领兵自南雄下韶州,三河坝吴六奇与碣石苏利赴省投诚。因苏利与郑成功在海上争雄时结下极深的怨仇,降清后的苏利不仅屡次袭击和抢掠前来海丰运粮招兵的郑成功部将,还曾攻破过郑成功的惠来营寨。
而郑成功对苏利是恨之入骨,骂其为逆贼并屡次派部将攻打碣石城,其中还包括“五虎上将”之一的甘辉,可都为苏利凭借负山阻海的坚城雄镇所击退。
清廷颁旨“迁界令”后,苏利十分不满清廷的政策,暗中指使部下对迁界官进行阻挠,碍于苏利的势力,海丰起初只迁了琵琶寨等数处。但随着清廷派出钦差大臣前往各省巡视“立界移民”,各地都更加雷厉风行地把濒海居民驱赶进内地,海丰县也不例外。
一个要严格执行朝廷命令,一个却派人毁掉迁界的界桩及石碑,海丰县县令阮士鹏与苏利的关系骤然紧张起来。阮士鹏对苏利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可谓是气极败坏。他一面扬言要派兵攻打苏利,一面向尚可喜和督抚告状,准备彻底压服苏利,好顺利地“迁界移民”,使自己的政绩能多打几分。
历史上,苏利最终与阮士鹏刀兵相见,然后自立王国,国号“龙飞”,并且私造王宫,公开反对清廷迁界,大展反清义旗。当时的南明已经行将灭亡,苏利与郑成功又有化解不开的宿怨,也只能是自己单干。
现在的苏利依然要造反,却有了投诚求助的选择。只是,正如杨彦迪所说,苏利的目光短浅,又很是狂妄自大,竟视海、陆丰为己物,提出了类似割据的举义条件。
对于苏利反清,并没在朱永兴的记忆之中,这段史实因为影响不是很大,在很多史料中都没有涉及。朱永兴因此而疏漏,也情有可原。所以,他不但没有提醒过南海舰队的军官,更在授予邓耀等人临机决断权时,只将权力限制在了作战方面。
“向殿下报告此事,由殿下定夺吧!”邓耀最终也不敢擅专,决定把此事交给朱永兴处理。
“那我们还是先制定出计划,以免殿下决定下来,仓促间无法采取行动。”陈上川对邓耀的决定没有异议,但却有建议。
“你觉得殿下会答应这样的条件?”杨彦迪有些不以为然,“只是一个苏利倒还罢了,若是以后前来投诚的群起仿效,那便不好处置了。”
“先不说苏利投诚是真是假,我觉得殿下也不会树立这样的坏典型。”邓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旋即又说道:“不过呢,有备无患确也应当。殿下——总有奇思妙想,我等不可轻易揣测。”
“只恐时间上来不及?”陈上川还有些疑虑,但关系到舰队的安危,在确定真假前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来不及也好。”杨彦迪嘿嘿一笑,“正好看看这个苏利是不是真投诚。只据碣石便如此狂妄,真以为凭自己那点人马就能抵挡广东清军?真以为咱们缺了他就不行?”
邓耀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实力的大幅增长使他信心十足,非常想获取大胜,更得岷殿下青睐,或者是再高升一步。
陈上川突然若有所思地望着杨彦迪,好半晌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南海舰队缺了苏利也不怕清军的广东水师,若是广东水师没了苏利,那又能如何?”
邓耀和杨彦迪相视一眼,愣怔住了,隐约觉得有机可趁,但一下子又想不出来。
“清军正集结水师于白鸽门(今湛江市麻章太平镇通明渔港)水寨。”陈上川微微一笑,解释道:“苏利若存反正之心,必不肯老实听命,当以保存实力为要;若是诈降设伏,也当以我等回复确定地点。如此,我军可将计就计,一边派人向殿下通报,一边让苏利来使返回,只说需要等待殿下定夺,麻痹清军。然后,我军可全师出动,奇袭白鸽门水寨,重创或歼灭清军水师。”
邓耀和杨彦迪陷入了思索,然后不约而同地注目于地图之上,视线慢慢地停留在琼州海峡。
奇袭的关键便在此处,琼州海峡长约八十公里,最窄处仅十八公里,如何能避开清军哨船,隐秘到达白鸽门水寨?
或许不用避开清军哨船?邓耀有些怀疑地抬起头,正碰上陈上川的目光,眨了眨眼睛,他试探着说道:“直闯过去,见船击船,见人杀人,抢在清军报警之前直抵白鸽门水寨?”
报警或走陆路,或走海路,最快捷的自然是海路。如果把清军哨船击沉,或者紧跟在清军哨船之后,清军水师又能有多少的准备时间?
“大人高见。”陈上川点头赞同,又详细说道:“我军可兵分三部先后而行,即便清军哨船能逃脱报警,也不过侦悉到我军前锋的舰船和兵力,使敌产生误判。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敌人全师前来迎战,而海上决战亦是我军所愿,又有何惧哉?”
“是啊,不过是决战而已。”邓耀被说动了,他转目注视两个副手,迎来的都是热切的目光。
“大人,属下愿为先锋。”杨彦迪耐不住性子,率先请缨。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自的心思
“专打,嘿嘿,嘿嘿。”贵阳王府内,吴三桂将最新的消息放在桌案上,冷笑不止。
专打,什么意思?明军便是摆明车马要与尚可喜为敌,就如同江湖好汉拔刀高喝:“某来寻仇,只找某某的麻烦,无关人等快快闪开,莫要被误伤。”
有效果吗?肯定会有,广西孙延龄便会作壁上观,马雄新败也不会再与明军厮拼。而广东清军除去尚可喜的藩下兵马,如果战事顺遂或还好说,如果形势不妙,估计是不会死力而战的。
鼠目寸光,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吴三桂心中骂了一句,却暗自感到悲哀。这个道理很简单,但事到临头又有多少人看得清清楚楚,做得决绝干脆。就说自己吧,现在不也是旁观者之一?
虽然暂时与滇省明军停战,但明军在四川和广西的展开,无疑对贵州形成了隐隐的包围之势。可他能怎么样,初时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形势越来越不利,便更不敢轻举妄动。
空自惆怅了一会儿,吴三桂突然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康熙不过十,是说他活不过十岁,还是说这年号过不了十年?辅臣四剩一,剩的是谁呢?功臣头落地,朝廷要拿吾开刀吗?”
方光琛心中叹息,这位恩主是走火入魔了,退回贵州便求神问卜,又时常皱眉苦思,喃喃自语,为那几句谶语大费脑筋。越是沉迷于此,越是难以振作。精神为之颓废,胡思乱想。
“王爷。这第一批货物已经顺利交接,玄初报来账目,收入颇丰啊!”停顿了半晌,方光琛挑选了一个好消息分散吴三桂的注意力。
哦,吴三桂仿佛如梦中初醒,抬头缓慢地眨着眼睛。
“只是对方所付款项是半银半盐。”方光琛稍微一个转折,终于把吴三桂的思绪转了过来,“玄初认为不吃亏。便如数交货了。”
“半银半盐?”吴三桂想了想,点头道:“沿海迁界,盐场尽废,待各地储盐用尽,盐的价格只涨不跌。嗯,玄初处置得妥当,这盐先囤储起来。再等些时日出手,获利更丰。”
沿海地区历来是捕鱼和煮盐的重要场所。厉行片板不许下海的禁令和迁界之后,渔业几乎完全陷入绝境,海盐的生产也差不多会完全停顿。由于盐场多在界外,关系民生甚大的食盐生产将会受到严重影响,即便是沿海地区的老百姓往往也要“淡食”。所以。吴三桂认为明军用盐抵款,己方并不吃亏,若囤积获利,比现在收银子还要合算。
“王爷高见。”方光琛顺势恭维了一句,又继续说道:“商贸获利或购买屯积粮食。或招兵买马壮大实力,皆于我有利。”
“对明军也有利呀!”吴三桂知道自己赚得不少。可明军有出海口,卖与外夷,可获暴利,但不想让明军赚钱,自己也赚不到,“嗯,还是得继续做下去呀,此次获利便用来安置军队眷属,追随于吾,不可薄待。”
“王爷仁厚,兵将们必感恩戴德。”方光琛又是一顶高帽送上,见吴三桂微露出笑意,沉声说道:“王爷与尚、耿二藩不同,玄初曾探得岷藩口风,此二人广州屠城,罪恶昭彰,绝不宽赦,必杀之以证天理、公义。”
吴三桂一愣,狐疑地问道:“难道尚、耿二人此时投诚亦不免杀身之祸,要做李成栋、金声桓亦不可得?那岷藩不将此意昭示天下,或许还有转圜之机吧?”
“最多可保眷属得生吧!”方光琛微微冷笑,说道:“至于转圜之机,怕是岷藩要尚、耿二人作如此想。有此想法,便难有死战到底的决绝。等到尚、耿二人的实力大损,明军可一鼓灭之的时候,怕是便要昭示天下了。到那时,岷藩只言不赦尚、耿二人,败势已定之下又有多少愿为此二人赔上自家性命的死忠?却是要有很多人要借尚、耿之首级邀功请赏,以图幸进了吧?”
吴三桂思索片刻,恍然点头,如此微妙的心理战,亏那岷藩想得出来。目前的形势下,尚、耿二人根本不会有什么投诚的心思,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赦免不赦免的事情。等到这两个人穷途末路,想投诚,那便没有机会了,最多是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家人的生存罢了。
“王爷。”方光琛郑重地提出了建议,表示出了耿耿忠心,“与明军的商贸不可断,用获利招兵买马,集草囤粮。只要王爷实力犹存,即便割据不成,又何向而不重?”
吴三桂望着方光琛,脸上露出感动之色,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温言道:“献廷忠言,吾知之,感之,全依之。”
“多谢王爷信重,光琛敢不以死相报。”方光琛躬身施礼,深为自己能使恩主解开一些心结而感到高兴。
………………
“专打啊,那就是说没咱们什么事儿了?”桂林城下,广西将军孙延龄在大帐内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深为自己的明智和行动果决而感到庆幸和自豪。
广西提督马雄虽然率残部进了桂林,却到底少了孙延龄那不顾后果的犯二精神,也没有想到这个家伙敢清洗内部,弃城而走。都统、副都统、参领,可都不是一般的小军官,说杀就杀,只拿了封明知是假的投降书信做借口。
但那又如何,广西巡抚明知孙延龄是公报私仇,却还得捏着鼻子认了。很简单,明军压境,孙延龄手下的兵将最多,既然未举反旗,那就得倚重他来作战。所以,巡抚大人苦口婆心地两面劝,生怕两家火并起来,无人抵挡明军的进攻。
于是,傻大胆孙延龄非但无事。反而得到了巡抚的嘉奖,认为他临机处置果断。保住了与明军继续作战的实力;马雄呢,虽然战败,且擅入他军驻地,也是没有罪过,并得到了作战勇敢的表彰。
然后,巡抚大人挤出了些财物送给马雄,又将贺州作为马雄的驻扎和就食地,桂林依然归孙延龄。终于算是安抚了广西的两位军头,避免了内讧的结果。
“这年头儿,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孙延龄心满意足,就等着马雄领军出城,他便可以重回老巢了。
“嘿嘿,马雄这厮优柔寡断。终是不如将军大人啊!”老幕僚孟春第见自己的计策成功,也不禁捋须微笑,顺便拍了记马屁。
孙延龄故作矜持,但心中却深以为然,又试探地问道:“先生,明军既说要专打。咱们还要派人——”
孟春第想了想,说道:“还是要派,摸清明军的底细,咱们才能真正安心。嗯,找个不太相干的人去。万一事情败露了,也是无妨。”
孙延龄点头称是。马雄的遭遇他是看到了,实力才是立身之基,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愿与明军作战呢!
……………
三道茶是云南白族招待贵宾时的一种饮茶方式,属茶文化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