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巴问老肖道:“采金客?”
老肖道:“嗯,马兰山朝东延伸下去,距这里好几百公里路了,那里以前发现过几条金脉,八十年代曾涌入大批采金客,为抢金子还死了不少人呢。有些亡命徒,为了金子什么都不顾了,有时拼上性命走几百公里的无人路,来到这冰盖下面,看看有没有运气。不过,根据勘测结果,这冰盖下面似乎没有金矿呢,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来了。”
老肖转过头,问道:“老胡,怎么办?这个因该是消融的冰溶洞,里面的情况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地下裂层往往四通八达,他们躲起来可很难找啊。”
胡杨道:“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找几个强壮的,随我进洞!”他转身看了看,拿过一把来复,硬塞在卓木强巴手里,道:“算上你一个。”
卓木强巴接过枪不知道该怎么放,翻来覆去拿了好几遍,急道:“我……,我不会!”他在靶场练习过手枪射击,但是来复这样的长家伙,还是第一次拿。
胡杨大度道:“不会没关系,到时候就拿它当铁棍使。”
张立在一旁道:“我也去,那些盗猎分子有枪的,到时候我能帮上忙。”
胡杨看了看张立缠满绷带的手道:“可是你的手……”
张立道:“没关系,已经不要紧了。”
看着张立一脸诚挚,胡杨想了想,安排道:“林旭声,把安全绳拿来,洞口就是个冰斜面,别下去了就上不来。柯克,张立,你们两个拿上枪,我们进去。老肖,车上还有一把自动步枪,你们要守好洞口,我们出来前会先联络的,别的什么出来,你给我拿子弹扫回去!”
只听老肖嘟囔道:“牛人。”
安全绳的一头拴在一辆越野车上,张立背了捆备用救生绳,拿了钢钉,装进一个包里,然后背上。胡杨另拿出两个巨大的登山背包,大号的交给柯克,特大号的交给卓木强巴。卓木强巴背在背上,感觉还挺沉,问道:“里面是什么?挺沉的。”
胡杨一瞪眼道:“这点力气都没有!你可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强壮的一个了。里面是救命的东西,你别给弄丢了。”他走在前面,刚迈出一步,又回头强调道:“就是把你自己丢了,也不能把包丢了!”
老肖在后面一把抓住卓木强巴,神色严肃道:“跟紧老胡,他可能想去看那个。这次就这么进入冰溶洞,有点太冒失了,但是没办法,老胡就是这脾气,唉。就是我和老胡,总共也只去过两次冰溶洞,里面步步危机,进去容易,想上来是难上加难,你们没有这样的经历,一定要听老胡的,否则情况会变得极其危险,甚至能要了你们的命。”
卓木强巴点头道:“知道了。”
这时,胡杨已经拉着安全绳,小心的进入溶洞之中,只见他一手拉着绳,一手控制平衡,哧溜——,就从洞口滑到了洞内。
跟在后面的卓木强巴也想学胡杨,可他背着一个巨大背包,手里又反握着来复枪筒,一进去抓安全绳的手就松掉了,人也跌坐在地,顺着冰就直往里滑。
幸亏卓木强巴生的高大,坐在冰上滑行,也被胡杨一手抓住衣服,停了下来,从洞内朝外看去,冰洞的出口处是一条长约十米的冰斜坡,坡度在五至十度左右,要是没有这根安全绳,想爬上去实在有点困难。卓木强巴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块稍平的冰面,这块冰面就有左右两个路口,再往里看就是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了,如果刚才胡杨没有抓住他,现在他究竟会在哪里,情况就很难说了。
柯克,张立,也都慢慢的溜了下来,张立问道:“走哪条道?”
胡杨说道:“电筒。”张立分发人手一把强力手电筒,那是一种手柄超长,可充电,尾部还可以放出十万伏电的防暴手电筒,电量很足,强光骤然发出,还有些刺眼。
胡杨仔细看了看地面,说道:“他们慌忙掉进来,不可能停在这个平面上,一定是滑到底下去了,我们走直线。”
进洞的四人中,卓木强巴无疑是最高大的一名,其次便是柯克,身高估计有一米七八,红脸跟打了蜡似的反光,戴了顶遮住耳朵的毡皮毛,活脱一个内蒙古冬季牧民;至于队长胡杨,身高比张立还矮了一两公分,但那他一脸凶相,一身煞气,很是摄人,骂起人来,卓木强巴都不敢还口。
整条冰道长约五十米,刚好是安全绳到头的位置,下面就是冻土石层了,至少鞋踩在上面不会滑倒。最后一名柯克小心的放好安全绳,用电筒照了照四壁,所有的岩洞石壁都被厚厚的冰包裹着,手电光一照,冰里面的溶岩显得光怪陆离,颇似无数头怪兽,透过冰层也在打量他们,如今头顶穹壁距地面约有四五米的高度了,还不知道冰层有多厚,他们整个儿如同走在一条冰作的甬道之内。
从进入冰洞,地面就一直倾斜向下,越往深处,越让人感觉寒冷,卓木强巴心中寒意更重,那些盗猎分子在圣水湖畔,用赤裸裸的血腥撕裂了如画的美丽,就像这冰做的四壁,将寒气丝丝逼入他的身体。
胡杨取下手套,用手指感觉了一下地面,说道:“地上很干燥,从冰道融蚀的大小来看,可能这个冰洞融化有七八年了,这个洞是斜着向下的,还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呢。”
柯克找到一丝衣服上挂落的线条,说道:“他们一直滑到这里,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胡杨道:“走。但是要小心点,尽量保持两人间不超过手够得到的距离,要是碰到地裂或地洞,旁边的人可以帮一下手。”
走了没两步,卓木强巴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怎么,是电筒?不是该用火把什么的,探测氧气是否足量不是吗?”
“呵。”胡杨笑道:“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少有户外探险经历的外行人。你没感觉到吗?”
“什么?”卓木强巴不解。
“是风。”柯克解释道:“这是冰溶洞,并不是地穴或地溶洞,那些溶洞环境封闭,越往下走,越容易缺氧,而冰溶洞就好比一个马蜂窝,到处都是与外界相通的溶蚀洞口,风在四通八达的洞穴中横冲直闯,也将足够的氧气带入洞内各处,所以我们不需要用明火测算氧气含量。而且……”柯克也笑了笑道:“用火把来测量氧气,那是过去和完全没有准备的旅行者使用的土方法,虽然简单,但是效果并不高,如果在某些沼泽地穴,空气中含有大量的氯,氨,烃烷等杂合气体,火把依然能点燃,但对人体却是致命的毒气。我们身上都配备了现在的空气探测仪,每立方米空间中哪怕只有一立方微米的氧气也能探测出来,当环境气体不适合人体生存时,它们会发出警报的。”他拍了拍腰间,卓木强巴看见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亮着绿灯。
卓木强巴紧跟在胡杨后面,一手扶着冰壁,一手抓着登山包的系绳,小心翼翼的走着,他又问道:“可是,如果到处是洞口,那些盗猎分子不是很容易就逃走了吗?”
胡杨道:“所以说呢,没错,冰溶洞内可以说像马蜂窝一样,千疮百孔,但是像我们进来那样大的洞口就很少了,大部分是拳头大小的陷坑。而且,你要了解这些冰蚀洞的来历,啧——让我想想。这样跟你说吧,这些洞穴,是由于冰和水的相互作用,历经了千万年之后,才慢慢侵蚀形成的,水有个特性你知道的,水往低处流,所以,这里的洞穴有一个共性,全部是从洞口向内倾斜,指向山腹,就和我们进来那个洞口一样,出口附近是一条冰做的倾斜通道,那些盗猎分子如果没有登山用的冰镐一类工具,根本就上不去。而从他们逃跑的路线来看,根本是由于被追得过于紧迫,汽车陷入了冰地坑,慌乱中才舍去车而逃入这冰洞。他们或许本打算在洞内与柯克他们僵持,没想到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听到了汽车声才往洞穴深处逃去的。”
卓木强巴为之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脾气火爆的队长竟然有如此清晰的思维和缜密的逻辑。胡杨哼哼一笑,仿佛自嘲道:“怎么?没想到我这个大老粗还能说出这样一套道道儿?大个子,这科考并不像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开开车,测测风,探探水,就跟旅游似的,其实我们搞科考的,需要非常深厚的知识来作为活命的本钱。”
张立走在最后道:“啊,那和考古也很像啊,我记得有位考古学家说过,打开一棺古墓,要先想到里面可能有什么,才能找到那些东西,不然就会被当作烂泥给处理掉了。”
胡杨不满道:“这可比考古困难多了,在考古界,你想不到里面的东西,最多也是得不到里面的东西罢了,而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你想不到将会发生情况,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
灯光照在胡杨脸的一侧,那大胡子影子投射在冰壁上,经过冰层的反射折射,胡杨的头像就像一头可怕的洪荒猛兽,看得张立心头一惊。又走到一个岔路口,胡杨在洞口细细一看,马上判断道:“走左边。”
卓木强巴看见,跟在身后的柯克从包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在冰壁上做记号,他问道:“你这是?”
柯克道:“做路标,不然在这个到处是岔路的冰洞里,你怎么出去。”
卓木强巴道:“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啊?”
柯克微微一笑,道:“是荧光笔,需要特殊的紫外装置才看得见,不然不是也给那些盗猎分子作了记号么,那他们就可以利用记号逃走,或是躲在我们记号的后面伏击我们,这也是我们经过了多年的……”
胡杨在前面道:“快跟上来,现在不是解释这些仪器设备的时候。我想,他们以后也不会需要用这些东西吧。”
四人行进缓慢,胡杨还不住利用手中的对讲机与外面的老肖交流信息,而对讲机的信号,随着他们的深入洞穴,也越来越弱了。冰洞内岔路极多,包裹洞穴的冰壁时厚时薄,他们就如蚂蚁穿行在蚁穴迷宫之中。胡杨谨慎的追寻着盗猎分子留下的蛛丝马迹,带着他们来到一条冰缝前。洞穴两端的冰壁突然增厚,就如一块巨大冰石,被巨斧从中劈开,留下一条楔形通道,仅容一人通过。
前面的冰缝明显的窄了,四人都需要侧身才能通行,洞顶悬挂着冰凌,石壁突兀嶙峋,卓木强巴背着大包过不去,只能双手举着包挪过去,不少长悬冰凌被背包折断,冰珠子时不时滴落在卓木强巴领口,连柯克也遭到连累,不住道:“小心点,小心点,这东西扎在身上,比整个人掉进冰窟窿还让人难受。”
胡杨笑道:“小心点,这些冰比普通冰温度更低,掉进衣服里像针扎一样痛,弄不好,还能让你患上冷骨风。”
前面的通道更加狭窄,胡杨不得不收腹憋气,他自然又咧骂了盗猎者一番。
卓木强巴艰难的挪动着,依然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个洞到底有多大?”
胡杨喘息道:“不……不好说。弄不好的话,整个马兰山冰川内部,都能被串起来。这马兰山,是昆仑山脉的南支,地质系古代强烈侵蚀的复杂变质岩所构成,冰川消融可形成冰面河流、冰塔林和表碛丘陵等冰川融蚀地貌。冰川上游为侵蚀地貌,冰川下游为沉积地貌,如今我们在冰川中上游腹地,这里的形态用我们术语来说,大致有刀脊,冰坎,冰斗,冰刻槽,那些沉积物是冰砾阜、蛇形丘、冰水阶地台地和冰水扇。呼,总算挤出来了。来,把包递给我,我拉你一把,小心点,地面好像已是冰冻层,很滑。”
卓木强巴终于也挤出了狭窄的缝隙,借助电光放眼望去,不由得大叫道:“啊——”空旷的洞穴内传来阵阵回音“啊——”“啊——”“啊——”……
'冰铸奇观'
从冰缝中挤出,洞穴豁然开朗,无数的光柱透过顶壁穿射下来,让人不需要借助手电的光芒也可以看清洞穴内的情况。穹顶就像一个扣着的锅盖,最高处距离卓木强巴所处的位置几近百米,厚约一至两米的冰壳包裹在岩壁内面,而岩壁本身则有无数孔洞,阳光就是透过这些孔洞直达中空的山腹。在这个冰盖内,无数巨大的冰柱参天的耸立着,也有不少冰柱倒悬在穹顶,如剑指大地。与其说是冰柱,它们更像是矿物结晶,有着规整的四棱形,五棱形,六棱形等多种形态,高的如枪似矛直抵穹顶,低的有如破土春笋,亦如花蕾初绽,还有许多金字塔形的冰柱尖对尖的天地相接,被太阳的光芒透射而过,便幻化出七色的彩虹。
冻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卓木强巴他们立足的大地就像被仙人用皮鞭抽打过似的,本该是平滑的一块,却被无数巨大的鸿沟和裂缝分割得七零八落,那情形,让卓木强巴想象到地震后的机场跑道。
如今,他们正站在一块突兀的冰平台之上,平台的外形颇似一只将尾翼插入绝壁里的展翅之鹰,而卓木强巴他们正站在鹰嘴的位置。往前只需两三步,就到了冰断崖边上,那些裂缝小的宽一两米,大的足有十几米宽,下面深不见底,丝丝寒气升腾,只能听到类似猛兽咆哮的声音。而平台与平台之间,也并非没有路,无数的冰梁,冰桥将它们连接起来,但是乍一看上去,就好像上面什么也没有。这里的冰,如水晶般剔透,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有些冰柱直径达数米,但透过冰柱,却能清晰的看到冰柱后面的洞穴内景,仿佛只隔了一层玻璃纸。
阳光,在洞穴内是五彩斑斓的,冰梁,冰桥和冰柱如蛛丝般遍布整个洞穴,裂缝下雪白的寒气如波涛般翻涌在冰桥左右,被阳光照耀,又架起一道道彩虹,那样的景致,是卓木强巴在梦里也无法想象的,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大自然的奇迹,人类如何模仿得来。卓木强巴心道:“要是敏敏在这里……”
蓦然,有人在后面轻轻推了推卓木强巴,原来是还挤在山缝里的柯克,被卓木强巴堵得不耐烦了,低声道:“强哥,别挡道。”
卓木强巴向左挪开一个身位,背着包的柯克探出头来,两眼顿时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连眨眼也不会了,足足屏息了一分多钟,才从嘴里哈出第一口气,喃喃道:“鬼斧神工,真是不可想象。这,这简直太……”
柯克还未感叹结束,张立在后面也被挤得喘不上气了,拍着柯克后背道:“怎么啦?前面没路了吗?怎么一个个都不动了!”
待到张立也从冰缝中挤出时,同样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半晌才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在做梦!”在这流光溢彩的洞穴之中,胡杨那鹰厉的眼睛也收敛了不少锐气,他平静道:“这就是冰铸奇观,你们知道硅酸盐地质洞穴吗,就是孕育出钟乳石的地洞,由于含钙盐的重水不断沉积,滴落,历尽数万年后就形成了石钟乳。如果重水换成了纯水,而气温也定格在零度附近,水一直处于半结冰半流动状态,它们就会慢慢聚集,一旦温度低于零度,它们就形成冰晶,来年夏天,温度又恢复至零度附近,最外层的冰盖又向内溶解流动,数千万年后,就形成了这满是冰柱的奇异世界。本来冰是四面体结构,可是在低温下发生奇妙的水分子缔合和反常膨胀,加上一直处于冰冻状态的分子运动效应,竟然可以形成任意多面体结构,仅这一点,恐怕就会令许多研究者费解。”胡杨低声道:“我一直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再看它们一次,只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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