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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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赋-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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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老欣慰地点着头,枯老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小萧云的小脑袋,轻声道:“孩子,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震撼我心啊!”
“嘻嘻。”
老爷子望了眼不远处颤巍地站起来的胡须男子,轻声道:“小七,你先回屋吧,那个男人由我和燕老来处理。”
“是。”小萧云行了个礼,转身走向屋里,心里带有淡淡的愉悦和恍然大悟后的欣喜。
小萧云走后,大山推着轮椅,身旁还跟着另一名警卫,与老爷子一道,缓缓走向胡须男子。
夜深人静,只有那树腊梅沁着幽幽花香,天上那眸弯月也已从薄云中挣扎而出,却依旧冷淡无光,只是薄云渐渐散去,让人清爽些许。
燕老清寒双目微微眯起,看着眼前这个面带惧色的胡须男子,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三。”一把惊颤颤的男声响起。

第十二章 轮椅,拐杖,白雪腊梅

百花凋零,万木枯疏。
冷冽夜风中,草庐前的那株蜡梅却在皑皑白雪中欣然绽放着金色蓓蕾,盛开的蜡梅花像一串串吊挂的金钟,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晃动,与地上白雪交相辉映,吐出了浓郁馨香,让人顿觉心旷神怡。
树下站着三个人,并没有交谈,静谧。两个警卫站在他们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四周。
“打开天窗说亮话。”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忽然打破此刻的安静,枯枝般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刘三,你是不是鬼谷子派过来的?”
旁边一个手腕处扎着布条、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的男子咽了咽口水,诺诺道:“燕……燕将军,这个我实在不能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出来混江湖,总得按江湖的规矩来,您说是吧?”
燕老浮起一个讥诮微笑,道:“规矩?规矩跟命比起来,哪个更上你的心?”
“当然是命了。”刘三立即答道,显得刻不容缓。
“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好。你要知道,我要让一个人闭上眼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闭的时间长短都在我的一句话,听清楚了吗?”燕老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声音极是尖锐,有若寒夜枭鸣,各人听在耳里,都是不自觉的打个冷噤。
刘三内心一凛,被燕老的那股平淡中带着无边杀意的气势惊到,不住地点着头,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燕老点点头,问道:“刚才见你用的是鬼殇剑法,鬼谷子是你师父?”
刘三一惊,知道这位老人已经心里有底了,再出言岔开话题已经没有多大用处,索性道:“不是,鬼谷子是我师叔,我师父早在十几年前就被鬼谷子害死了,不然我也不用到处混迹江湖,被警察通缉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老爷子皱了皱眉,道:“你师父是谁?”
“鬼泣。”
“鬼泣?人称‘鬼见鬼泣,人见人唳’的鬼泣?”老爷子皱眉问道。
“对,您认识?”刘三不知这位老人的真实身份,但是见燕老与他甚是熟络,一定不简单,因此毕恭毕敬地问道。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早忘了他的模样。”
刘三不敢深问下去,因为这位老人随意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他很不安。
这位不怒自威的老人与燕将军是截然相反,燕将军是阴寒境远,那种清冷孤高让人不敢靠近。而这位老人却是霸气冲天,令人胆寒畏惧崇拜,不敢与之争风,有一种惟我独尊的王者风范。
燕老冷睨着刘三,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叩着大腿,道:“刘三,我不管你师父是谁,也不管他是怎么死的,这不是我关心的范围,我只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刘三低着眉道:“我不大清楚,这活是黑子接来的,就是刚才我死去的一位兄弟。我们三个逃到四川绵阳时,已经是身无分文了。黑子有天在街上闲逛,突然上来一个男的,他刚开始还以为是警察,拼命逃,却两下被那个男的撂倒,他已经认命了,却没想到那人不是警察,而是送钱的。”
燕老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个男的给你们多少钱?”
“五百万。”
“他长成什么样?”
“黑子说他身形雄伟,虎背熊腰什么的,啊,对了,黑子说他右眉毛处有一道浅浅的剑伤。”
燕老闻言,侧脸望了眼静然而立的老爷子,老爷子会意地点点头。燕老视线转回刘三,轻声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刘三,你这条命我可以给你留着,我还可以给你个结束逃亡生涯的机会,条件是帮我做事,你愿意吗?”
刘三内心大喜,肃然道:“我刘三这条贱命从此就是将军的了,只要将军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燕老摆摆手,淡淡道:“这些慷慨激昂的话就免了,只要你忠心耿耿地为我做事,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我这人很执拗,最讨厌的是那种‘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忘恩负义之辈,对付这种人我是最有经验的,我不会让他死,而是让他痛不欲生地活着,生不如死。”
刘三脸色微变,心中腾起无端的惧意,发自肺腑的恐惧,颤颤道:“将军放心,我绝对忠诚于您。”
燕老点点头,轻声道:“我要你去一个城市,建立一个庞大的地下势力,我会给你提供应有的帮助。”
刘三鞠了个躬,道:“是。不知将军要我去哪个城市。”
“宁州。”
刘三点头应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将军,我对宁州不熟,应该从哪里入手?”
“你去宁州找一个叫独孤血的人,他会帮助你的。”
刘三被一个警卫带下了山,腊梅树下一片幽静清寒。
燕老童心大起,俯身拾起一枚落花,拿着手上悠悠地转着,不时凑到鼻子处闻闻花香。老爷子则抓起一把雪,在指间碾碎重新洒落大地。
“闻道梅花坼晓凤,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燕老看着手中腊梅,忽然吟道,显得兴致颇高,“这陆放翁也真是没事找事,放着好好的人不想做,倒是想变成梅花了,想不透,猜不明啊。”
老爷子被燕老这句打趣话语逗得一乐,片刻道:“人家陆放翁想作梅花,与你这怪老头何干?再说了,这梅花开的时节是最好不过了,世人都以为冬天是百花的梦魇,正因为如此,梅花才能在这个隆冬时节孤傲绽放,没人跟它争宠,独自开辟出一条通达春天的道路,岂不快哉?”
燕老大笑而起,指着老爷子道:“你这个死老头倒是想法独特,古人说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花妒’的谦虚意境就这样被你破坏掉了。不过你的解释甚合我意,这人啊,要成才,关键要遇着一个好环境,乱世造英雄,没有秦朝暴政也出不了流氓高祖,没有元末四乱也成不了农民太祖啊。”
“怎么突然这样说?”老爷子接过大山递过的厚皮袄披了起来。
夜深风寒,两位老人在寒冷中谈着心,丝毫没有受温度影响。
燕老也盖上了一张绒毛毯子,光滑柔顺,缓缓道:“要让孩子成就一番事业,必须给他创造一个环境。刘三就是我其中一枚棋子,这人有胆识,有谋略,关键是够狠,可堪重用,我派他去宁州先给孩子铺好路,以后好走一些。‘刀枪药虽好,不破手为高’,等孩子去了宁州,宁愿他走得舒坦些,也不要在荆棘中缓步前行。让孩子少走点弯路,这其中的代价是要负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爷子皱了皱两道白色剑眉,“燕老头,你刚才也听到刘三的描述了,那个找他们的男人应该是黑龙团的百里孤舟,这说明还是那个女人派来的。这次失败了,我怕后续的暗杀还会连绵不断啊。”
燕老拉了拉绒毛毯子,轻声道:“这个不必担心,俗话说,常骂不惊,常打不怕。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够在你的面前出手伤害孩子,你再加强一下云浮山的警卫配置,让许世说调来几名狙击高手,光靠影子一个也不能覆盖整座山。不过我们也要做好第二手准备,我回去宁州就弄几件事出来,让那个女人知道,她能做,我也做得,而且比她更狠。”
老爷子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本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样多好,为什么非要弄到势同水火的田地呢?”
燕老捻碎手中的腊梅,让碎瓣从指尖滑落,道:“死老头,我欠你趁早打消这种天真的想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未必领情。孩子一日不死,永远是她心里头的一条刺,这条心头刺让她食不安、寝不稳。天下最毒妇人心,有野心的女人更是可怕,**不正是如此吗?‘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大江翻滚,势必要腾起水雾,不是你我能够阻止的。”
老爷子凝重地点着头,右手紧紧握住拐杖龙头,不再言语。
只有远远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鸣,婉转绵长,清越玲珑,却冰凉入骨。
小萧云从庐外进来后,认真仔细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整理了一番,才推门进房。
房里很安静,母亲早已停止抚琴,此刻正安闲自在地坐在一张古藤椅上,盖着一枕被子,手捧一本线装版《清嘉录》细细品读,旁边古桌上置着一只茶杯,极其透明,但绝非玻璃,而是一种胎质极薄的瓷器。杯中悠悠冒出热气,这白腾腾的水蒸汽氤氲,弥漫,似乎满屋都笼罩在这雾一般的热气中,散发出一股暖人的力量。
母亲看见小萧云从外面进来,浮起一个温柔的微笑,向他招招手,柔声道:“累了吧?妈妈给你沏了一杯茶,是你最喜欢的银针。”
“啊?真的?”小萧云兴奋地跑过去,迫不及待地捧起那杯茶。
只见杯中的茶叶都齐崭崭地悬空竖了起来,就像一群破土而出的春笋。
过了一会,又慢慢下沉,就像是雪花坠落一般。
真是银针!
这银针乃是黄茶中的珍品,茶汁杏黄,香气清鲜,叶底明亮,被懂茶之人称作“琼浆玉液”。
能在这隆冬时节一品其味,当真胜若神仙。
去年,小萧云跟着老爷子去了趟洞庭湖,在湖中的一个孤岛上有一片极小的茶园,茶园主人的身份十分神秘,一般人无法知晓。园里种着极品银针,数目不多,娇贵如深宫中的公主,而小萧云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喜欢上这茶中极品的。
雨前的银针是极为稀罕的,每年只产十四斤,不多不少,年年如此,连称都不必去称的。
每逢到了冬末春初,四面八方的茶客络绎而至,就是为了呷到一盅银针。
每一根银针的价钱,超过了黄金。
此时此刻,小萧云的心情异常愉悦,甚至比他猎杀一头野猪还要心满意足。他深受老爷子和母亲的影响,小小年纪便嗜茶如命,为此,还特意改编了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那首举世闻名的小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饮茶故,两者皆可抛。
好茶程度,可见一斑。
他用小手指触了一下,试着水温,无论触到哪儿都是温暖的。
然后闭上眼睛闻了闻,呷了一小口。水痕刚刚打湿嘴皮。
茶是奇妙的东西。
尤其是这种在一个完全隔绝了污染的地方生长出来的茶。
他熟练地轻晃着茶杯,让茶香徐徐沁出,动作极其优雅,像是品了几十年茶的老茶客,继而轻轻啜上了一口。
母亲静静地看着他,如水双眸荡漾着浓浓的爱意,一片寂静,仿似一朵夜晚中悄悄绽放的玫瑰,那样的宁逸。
这样的寂静甚至是有颜色的。
像茶般碧绿通透。

第十三章 母与子,书与茶

佛云:欲求寂静无为安乐,当离愦闹,独处闲居。静处之人,帝释诸天所共敬重,是故当舍己众他众,空闲独处,思灭苦本。
母亲是一个寂静的人。
她什么时候都是安静闲逸的,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潭,多大的石子落下也不能扬起水花,就连微笑时也带着无限空寂,宛如一幅水墨小画,淡淡的笔墨,清淳的意郁,澹泊的韵味。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这是老爷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赞美母亲的。每当小萧云学着老爷子的腔调与做派讲起这句话时,母亲都会被他逗得掩嘴轻笑,此时的她当真是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纤尘不染。
母亲拉了拉被子,微笑道:“小七,这茶香吧?”
小萧云嘴里蕴着茶,不停地点头应着,嘴角微微上翘,溢出几滴茶来,他赶紧用小手去盛着,甚是狼狈。
母亲轻笑一声,嗔道:“你看你,一有茶呀,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小萧云缓缓咽下那口茶,茶香余齿,满足道:“这茶真香,名不虚传,真是‘一壶银针灌,给我一个县委书记也不换’啊!妈妈,这不能怨我呀,近墨者黑嘛,您和老爷子都是好茶之人,我自然也会被耳濡目染了。就像别的小孩得到最心爱的玩具一样,我见到茶自然就会有点得意忘形。”
“就知道顶嘴,这铁齿铜牙的功夫不知道跟谁学的。”母亲没好气道。
小萧云撒娇般坐进了母亲的怀抱,娇声道:“这还不是跟您这位才女学的呀?您的气质、才华、文墨、模样,哪一样都让我觉得您是仙女下凡。妈妈,您太完美了。”
母亲白了他一眼,掀开被子让他也钻进被窝,道:“油嘴滑舌的,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打斗而怕妈妈不高兴?”
小萧云一凛,知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母亲,怯怯地点着头,清亮双眸一眨一眨地看着母亲,模样极是娇憨。
母亲凝望他许久,叹息一声,温柔地摸着他小脑袋,轻声道:“傻孩子,妈妈平时不让你用武,就是怕你好胜心强,得罪了人。《孙子兵法》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能不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尽量不用,太过招摇会招致很多不明所以的伤害,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敌人在暗中把你研究透了,你就会处于危险境地了,知道吗?”
小萧云点着头,认真道:“我一定谨记妈妈的话。”
他知道,母亲最希望的是自己在平淡中成长,不用去理会世间的大风大浪。母亲总是祈祷云浮山这片浩瀚的森林能仁慈地接纳她和小萧云的灵魂,没有谁能够打扰他们,每天只是顺着山峦里洁净的风自由飘游,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让他们的灵魂获得永恒的安宁。
那是多么美好的境界,但真的能如母亲所愿吗?
太难了。
连母亲自己都不相信。
此时,凄冷的月光从檀木雕花窗中透进,将室内映得如水银泻地。
安静的房间没有绘金描彩,也没有镶金砌玉,反倒是布置得清雅而不失古意,简洁大方。中堂上挂一幅泼墨山水,笔法飞动,气势雄浑;两壁则是数轴狂草,龙飞凤舞,酣畅淋漓,皆是古代名人之作。
母亲轻吻了一下小萧云的小脸颊,嫣然一笑,侧身为他斟上一杯茶,道:“小七,喝出这茶与平常的有什么不同吗?”
小萧云见母亲没有详细询问刚才的打斗,知道她那一丝忧心已经放下,轻阖双目,细细呷了一口茶,沉吟片刻道:“似乎这茶中除了茶香外,还带有一丝甜味,是这泡茶的水吧。”
母亲笑道:“你还真是个小茶鬼,这都品出来了。这泡茶的水可不是酒,越陈越好的。当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妈妈知道你练武念书很辛苦,就早上起来采集了一些竹尖以及花间的露水,这样银针的味更易渗出。”
小萧云内心在刹那间仿佛被凝固了。
他看过母亲给的《百科全书》,知道冬天的露水基本上在清晨就会结成霜,要赶在露水结成霜之前采集,那得起得多早啊?
他眼前仿佛浮起了一幕:在凌晨三四点,天无朗月,地无明光,母亲披着白狐风毛大氅孤独地走在竹林花间,天地弥久未散的那股寒气将她紧紧裹住,透不出半点温暖来,她的玉手都被冻得没有丝毫知觉,可她脸上却仍是带着淡淡微笑,似乎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小萧云强忍着泪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这种城府是老爷子教他的,轻声道:“我就知道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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