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是相得益彰,是三蒲荣继上海的人间穹六餐厅后,又一得意之作。
最让百家会馆的会员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地上铺设的木板。
使用的材料是最珍贵的“降香黄檀”,卓而不群,足见其豪华奢侈。
正当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男男女女们带着内敛克制意味在觥筹交错之际,没有人发现,一辆黑色帕萨特像漆黑幽灵般,在百家会馆门口停下,仍是华丽璀璨的甩尾漂移停车,仍是滑行一段很长的距离才收住去势。
今夜,百家会馆注定是一个血流漂杵的修罗场。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沉浮世事;留下多少伏笔。
红脸关公,途中独闯龙潭虎穴;
青龙偃月,单刀赴会演绎豪情壮志。
……
门口保卫拦住了这个显得有些神秘的年轻人,敬声道:“您好,请出示会员卡。”
年轻人嘴角弧度轻扬,清净如竹,柔声道:“我没有,这刀,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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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男儿当杀人
雨小了。
兴许是累了,雨线柔弱成了雨丝,飘飘洒洒。
梧桐树,夜深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一道孤寂落寞的身影走在细雨中,白衣沾湿,不染凡间俗尘的脸庞冷静得可怕,眼神却出奇的坚定,伴有淡淡的空虚与冷鹜,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这种感觉,似乎令他一下子回到了就从前的那些日子,唉,看来那种与世隔绝无忧无虑的底层平淡生活确实不属于自己。
他走得很慢,但绝不停顿,没有任何东西是能令他停顿的。
一个人愤怒到了极点,是不是会破口大骂,不搞到神憎鬼厌势不罢休?
当然不是,真正的愤怒,是沉默。
他迈步走入了这间令普通人望而却步的百家会馆大门,却不认识道,想寻人问路,可风大雨大的,鬼影都没一个,只好走到哪算哪,而在他身后不远处,躺着4个冰冷的人,死人,每个人的喉部都划着一道唯美的弧线,鲜血外渗,与雨水混在一起,冲淡了些许,显得更加融洽柔和。
那把冷刃沁着寒光,在黑夜中如此的夺目。
这是个很大的庭院。
院里栽着许多名贵树木,其中不乏稀有濒危品种,绿意盎然,青叶森森。
由于下雨的缘故,五名负责安保工作的黑衣男子无所事事,正在庭院中的一个凉亭内避雨侃大山,地上躺了好些个干瘪的啤酒易拉罐,还有一堆花生壳。
这样一个漫漫雨夜,对于他们来说是再美好不过了,因为不用去巡夜,也不怕被老大臭骂,下雨可以成为他们堂而皇之偷懒的最好借口。
其中一人起身,从内兜里掏出一包压皱了的烟,递给领头模样的黑衣男子一根,恭敬地为他点燃,又扔给其余的兄弟每人一根,几人吞云吐雾,显得很惬意。
“狗哥,昨晚那妞怎么样?”分烟那人含义颇深地问道,语气中尽是猖獗玩味之意。
“一个字,骚。”领头模样的黑衣男子吐了个烟圈,津津回味着昨晚玩的那个小姐。
“几次?”分烟那人问得又深入了一层,惹得其他几人淫笑阵阵。
“四次,还喂不饱。”狗哥对几人的探知欲丝毫不以为意,尽情满足。
“妈呀,狗哥,你是不是遇着专吸阳气的女妖精了?”分烟那人一脸吃惊。
“滚一边去。”狗哥甩手给了他一个板栗。
其余几人见着他躲闪不及的狼狈样,哈哈大笑。
忽然,这笑声骤然停止。
他们同时发现了一道陌生的白色身影,这个不速之客全身湿透,却不打伞,奇怪得很。
“站住。”分烟那人站起来喝斥道,这么晚了,突然闯进这么一个人,当然得盘问了。
白色身影很听话,停住脚步,竟微笑了起来,轻声自语道:“终于见着人了。”
狗哥扔掉烟头,用鞋底将最后的火光踩熄,轻声道:“你什么人?”
白色身影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刘刚在哪吗?”
狗哥一愣,马上意识到来者不善,谨慎道:“你找我们少爷什么事?”
白色身影轻声道:“我是他朋友。”
狗哥细眯起眼睛,轻声道:“我可没听二少爷提起过他有什么朋友要来。”
白色身影揉了揉眉头,轻声道:“你去问一下就知道了,告诉他,我是吕彪。”
狗哥心头一震,他虽然没跟吕彪说过话,但没少见他跟二少爷出双入对的,自然认识,由于此处灯光颓靡,距离也比较远,那个人的面容看得不大清楚,他将信将疑,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露出灿烂笑脸,轻声道:“嗨,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彪哥,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对不起,刚才说话有点粗,您别介意。”
白色身影微笑,轻声道:“没关系,你给我带路吧,我有点事要跟他说。”
狗哥见过大世面,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那个人的鬼话,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四个小弟继续保持警惕,面上却笑着道:“哎呀,彪哥,恐怕我又要跟您说对不起了,二少爷他刚刚出去,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白色身影一声叹息,平静道:“看来求人不如求己啊。”
狗哥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就是来挑事的,脸色已然浮起了往日阴狠的表情,带着四个小弟走出凉亭,缓缓接近那道在黑夜中稍显孤单的白色身影,微笑道:“彪哥,我们二少爷真的很忙,抽不出时间来,这样吧,你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告诉我,我保准帮你一字不误地转达。”
白色身影嘴角划出一道完美弧线,清净如竹,轻声道:“我的事,你讲不清的。”
狗哥走到了离他一米开外,大笑道:“事我可能讲不清,可人我是看清了。”
言毕,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冷不丁地凌空飞起一脚,直奔轻握冷刃的优雅大手。
白色身影轻叹了口气,谁也不知他在为谁哀悼,身形倏然一闪,擦着狗哥身体而过。
一道诡异弧线赫然出现在了狗哥的喉部,带着猩红血迹,像月老的姻缘线。
白色身影收住去势,静静而立,望着下一个黑衣男子,问道:“你知道刘刚在哪吗?”
那名男子瞥了眼倒在地上再无声息的狗哥,心中怒意极盛,狂喝一声,正准备抽出藏在身后的刀大举进攻,却骇然发现那道白色身影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后,鲜血不可逆止地从喉部溢出,生命也随之缓缓流走。
“你知道刘刚在哪吗?”白色身影又问了一遍。
仍然没人回答。
白色身影再次随风而动,清冷刀锋一划,又是一道唯美的弧线,又是一个亡魂。
接着,又划了两次,两道弧线,两个亡魂。
妖艳的血色玫瑰,在无尽的夜色中肆意绽放。
所有的动作,就如同一部华美的舞台剧,那样的紧凑,那样的赏心悦目。
最后站着的,是那个分烟的男子,脸色苍白无力,心里只是在不断地咒骂着狗哥不识抬举,聊聊玩女人的事多好,偏要惹事,你惹事也罢,偏要惹上这样一个嗜杀修罗,眼前的白色身影根本就是一个怪物,他手中的冷刃就是地狱的催命符。
“有烟吗?”白色身影忽然问道。
那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战战兢兢地惶恐点头,在兜里狂找那包烟。
万幸,还剩一根。
咔嚓,点燃了,一星火光,几阵白烟雾。
萧云已经有三个月没抽烟了,以为戒得掉,却不想这烟就像爬山,上去容易下来难。
他抬头望天,细雨零星,恰好打湿头发,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神就像这夜,孤枕难眠。
“这位大哥,烟好抽吗?”那人低眉垂目问道,想博得好感。
“还行。”萧云淡淡道,烟头抽到根,最终熄灭,轻轻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那人揉搓着双手,展露了一个放松心情的笑容。
“你知道刘刚在哪吗?”萧云再次问出这个重复了很多遍的问题。
“知道,他就在院后的别墅,那是我们的堂口,我领你去吧。”那人终于学乖了。
“谢谢你的合作,不过我习惯一个人走。”萧云轻声道。
那人神情剧变,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带着哭腔道:“你还要杀我?”
“我说过不杀你吗?”萧云扬起一个淡如泼墨的微笑,轻声道,“死,其实是一件很有魅力的事,尤其是死在我的手上,当你见到阎罗王的时候,你就提我萧云的名字,那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清冷刀锋再次华丽地划出,又添一个刀下亡魂。
萧云抬眸,望了望夜空,还是那样黑暗深邃,看不出半点光明来。
不知什么时候,漫天雨丝又从天而降,像一个倚门幽盼出征塞外的丈夫早日归来的怨妇,丝丝缕缕,缕缕寸寸,轻轻洒在了萧云的头上,身上,生怕弄出点声音来,打扰了他此刻的清幽宁静。
身旁有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傲然绽放着白色的小花,在夜雨的滋润下,晶莹透亮。
萧云轻轻摘下一朵,修长手指柔柔捻碎,将花瓣碎末从指间洒向大地。
这是林黛玉的葬花魂吗?
小青会在天上的某个角落凝视着自己,幽幽呢喃着“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吗?
有些东西一旦枯萎,就是无法再次舒展开的比如残花,还有生命。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死更真实的?
宁州黑道大枭刘三爷的儿子,刘三爷的手下,刘三爷的地盘,在今夜将被彻底踩在萧云的脚下。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在看到小青尸体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失败,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为小青送行。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尘世间不为凡事所动的能有几个?
人生并不是永远都像想象中那般美好的,生命中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
生命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生不由己,死也不能由己。
无可奈何这四字看来虽然平淡,其实却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最大的痛苦。
萧云又缓缓地迈着步子,重新上路,走向院子后方的别墅,嘴里轻轻地哼着一首歌:“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
夜雨纷纷,缠绵悱恻。
凌烟阁,宁州最隐秘的私人俱乐部。
这是宁州另一个黑道大枭四指的老字号夜店,比起刘三爷的百家会馆追求的是上流社会圈子,这里就是宁州地下世界的聚居地。官商勾结、买凶杀人、摆平纠纷等等这些属于黑暗世界的勾当都需要一个渠道,见不得光的事情总得有摆不上台面的手段解决。
凌烟阁就是这样一个平台。
刘三爷今天刚刚帮一个国企老总搞掉一个私家侦探。这个私家侦探也不是什么好鸟,他是老总的老婆请来偷拍老总和情妇的私密照的,不料偶然间发现这个老总与几个私企老板有猫腻,亏空了国家的大量公款,就徒生歹念,狮子大开口,向老总索要五百万。
老总不差钱,却不肯给,他想搞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私家侦探的原因很简单,一来是因为被这个小人物勒索,心情极度不爽,二来是要给自己家那位一个下马威,竟然敢派人跟踪老子,还有没有王法?
俗话说得好,脚大不怕鞋宽,会水不惊沉船。
刘三爷悄悄登台,没有亮相,只是金口轻开,悄无声息地处理了一切。
这个世界就少了一个人。
有实力就是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解决事情,不用踏破铁鞋,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三爷刚刚从十里清扬过来这里,其实他今晚出来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那个被自己手下狂捧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结果还不错,可以成为儿子的左右手。他从酒吧出来后,本来想回百家会馆的,在途中接到四指的电话,说庞市长光临凌烟阁,便马上让司机改道,前来赴会。
凌烟阁天字号包房内,坐着几个人。
这几个人打个喷嚏,都可以让宁州震上三震,绝对是站在宁州金字塔尖顶的人物。
“庞市长,张至清就要上调到省里做副省长了,如此一来,宁州这块宝地就是您的囊中之物了,这宁州姓张也够久的了,该换换喽。”说话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少了一根小拇指的右手夹着一支来自古巴的顶级Cohiba雪茄,眼神暴戾阴森。
“四指,你丫够种,这话都敢说,如果这要传出去了,你说张书记会让你少几根手指?”刘三爷靠在沙发上,摇晃着酒杯,那股子阴柔气质让人很不舒服,一脸微笑十分和善,却总让人觉得笑里藏刀。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张至清不就是仗着背后的张家和黑龙团撑腰吗?”四指一脸不屑,吸了一口雪茄,吞烟吐雾,轻声道,“哪像我们庞市长,完全是靠自身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庞市长绝对是我们每个人学习的榜样。”
“四指,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张书记一天没离开宁州,宁州就一天姓张。”说话的男人声音铿锵有力,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也一本正经,架着一副中规中矩的眼镜,有种久在官场浸染而不怒自威的味道,脸上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你绝对猜不出他的真正心思。
这就是宁州的二把手,一市之长,庞月明。
他拿着青瓷杯盖,轻轻扇着从茶杯中冒出的热腾腾雾气,香气四溢。
这茶是他最喜欢的,老宁州喝茶的首选,铁观音。
水是西山清泉,茶叶是从华国极品铁观音的故乡福建安溪县空运过来的。
宁州有句老话:谁能识得观音韵,才是品茶人。
“庞市长说的没错,四指,你也该低调点了,没必要整天锱铢必较的,把陶黑石惹急了,谁也帮不了你。”这个小圈子中唯一一个女人正把玩着一支钢笔,全黑的钢笔在纤细白皙的指间转悠着,甚是优美。
女人模样不算美丽,但绝对妖艳,不大的眼睛涔着寒光,让人畏惧不前。
四指斜睨着那个女人,露出阴狠的笑意,讥诮道:“青蛇,你是不是玩小白脸玩多了,一点勇气也没有?想当年,胡子陈就骂了你一句骚蛇,你就带着50个兄弟砍翻了他整个堂口。怎么,你现在还在冬眠呢?”
青蛇怒意一闪,忽然露出一个灿烂如花的笑容,任何男人看了都会为之心动,娇柔做作道:“哟,四指,你确实够种呀,在堂堂的市长面前,也敢说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你就不怕庞市长不高兴?”
有些事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提出来的,那都是你知我知没人知的暗事,心知肚明即可。
如果捅破了那层薄纸,味道就变了,那可是已经上升到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高度了。
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华国没有黑社会,这是中央向全世界宣布的。
这是底线。
四指闻言猛然起身,冷冷盯着青蛇,想一口吞了这个女人,重重地掐灭了手中的雪茄。
三千一根的雪茄,只抽一口就废了。
庞月明扬了扬手,示意四指坐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既然大家能坐在这儿,就是上了同一条船,左右摆动,很容易翻船的。四指,听他们劝,最近不要招惹是非,跟陶黑石的闹剧放一放。”
他抿了口茶,神态超然,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顾盼自雄,继续道:“上了这艘船,就要团结安稳些,就像我手中的这杯铁观音,一定要符合‘香甘浓爽’这四字,缺一不可,那才是壶正宗的铁观音。”
香,是指有幽幽的兰花香,还有自然的茶叶原香;甘则是指微甜,绝对没有酸味;浓是指茶叶的回味悠远;爽则是指喝完以后水是滑的,没有滞留感。
只有真正懂品赏铁观音的人,才能说出这四字要诀来。
庞月明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茶杯,身体前倾了些,两根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巡视了一遍,然后才一字一句缓慢流出:“在至清走之前,我不想宁州出现大的问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