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就不怕他与你水火不容,不死不休?你可是他亲生的儿子啊。”苏楠皱着眉头道。
“在张至清眼里,我只是一枚助他登上皇位的棋子,他绝不会坐视我羽翼丰满的,他要通过田野狐敲打我,让我知道,谁才是真正大权独揽的人。我的力量消损得越多,他的手段便会越凶狠,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事情。一开始他也许会慢慢来,而当我反击的力量越来越小时,他的顾忌也就越来越少,手段便会越来越疯狂……直到最后把我变成一个孤家寡人,名义上替他执掌四大社团,而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入主中南海。”萧云苦笑道,生在这样的一个父亲底下,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苏楠怔怔地望着萧云,颤着声音说道:“可是你能有什么法子呢?”
萧云凝视着不远处一株青檀上覆盖的薄雪,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揽过她的身子,像抱着孩子一样温柔地抱着她,微笑说道:“别担心,二当家,虽然我现在很被动,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其实却证明了一点我很想知道的事情。张至清终究是老了,他不再像当年那般有耐心,沉稳冷漠到可怕的程度,不给人任何的机会。脱去了地下皇帝的那层神圣外衣,他更像个普通人了,这……或许就是我的机会。”
苏楠那颗悸动的心终于安稳了,伏在萧云胸膛,温柔道:“不管怎样,我跟呱呱永远支持你。”
“谢谢你们。”萧云微笑道,在她额头上亲亲吻了一下,只是随后他的眼神深沉到近乎空白。
他真的能等到机会吗?
如果他真地这样继续等下去,就算张至清一直忍着不杀他,等到他上岛,与燕中天、许丫头再联合对付他,可那个时候,他所在意的人只怕全部都要死光了,就像他外公萧醉翁、燕文殊、曹子英,还有天师会的那些暗子。他必须反击,虽然他没有信心可以击败自己的老子,但他必须要站起来表个态,必须要替自己在意的亲人友人们保留后路。尽管在三年前他中枪倒下的那一刻,他便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却仍然在意旁人的生死。
为了这条后路,萧云安静了很久,天师会毫无动作,气氛压抑了很久。
便是呱呱,也似乎发现了父亲的异样情绪,在家里不再敢大声地叫嚷什么。
十二月七日,节气为大雪,万物潜藏。
我国古代将大雪分为三候:“一候鹃鸥不呜;二候虎始交;三候荔挺出。”这意思就是说,此时因天气寒冷,寒号鸟也不再呜叫了;由于此时是阴气最盛时期,正所谓盛极而衰,阳气已有所萌动,所以老虎开始有了求偶行为;“荔挺”为兰草的一种,也感到阳气的萌动而抽出新芽。
却是在今天,宁州迎来了难得的好天气。
清晨的阳光,突破了封锁宁州城许久的寒云,冷冽地洒了下来,虽然不猛烈,也是暖洋洋的。
萧云今天穿了一件西装,是苏楠特地从香港带回来的华伦天奴,连曹阿瞒也换上了套新衣服。
“干嘛要穿得这么隆重?像要进教堂结婚似的。”苏楠把他送到门口,细心地替他整理褶痕。
“说出心里话了吧?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娶你进门。”萧云笑着道。
“去,不许再开这种无聊玩笑,紫竹虽然跟你离婚了,但她是你妈选定的。”苏楠瞪他一眼。
萧云摸了摸鼻子,没有再开口。
“待会儿见到你爸的时候,别意气用事,听到没?”苏楠叮嘱道。
“晓得了。”萧云微笑点头,然后向曹阿瞒招招手,轻声道,“阿瞒,咱们出发了。”
曹阿瞒顺从地走过来,向苏楠傻傻地咧嘴一笑,然后跟着萧云钻进了那辆奔驰S600。
过几天,张至清就要休年假去宁波象山旦门山岛,探望病危的燕中天了,所以急着见萧云。
等萧云赶到张至清在宁州的私人住所的时候,发现会客厅里只坐着田野狐,张至清没见踪影。
“少主。”田野狐即便知道自己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着刻骨仇恨,但还是礼貌地喊了一句。
“当不起。”萧云淡淡一笑,没有在面上表露任何的反感情绪,轻声问道,“张书记呢?”
“主子还在里面处理几份文件,很快就出来了。”田野狐答道,但还是对萧云的城府很震惊。
他手上可是沾了他手下五十多条的人命,他居然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田秘书长了吧?”萧云揶揄道,青鱼组织的领导者,对外称为秘书长。
“少主取笑了,你叫我小田就行。”田野狐摆手谦虚道。
“现在谁还敢叫你小田?就不怕一觉醒来,就人头落地了吗?”萧云笑着讽刺道。
“为主子做事,用心就好,名声是臭名昭著,还是美名远扬,无所谓。”田野狐克制内敛道。
萧云倏地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尔后才缓缓睁开,微笑道:“田秘能上位,理所当然。”
“少主过奖了。”田野狐拱了拱手,然后不温不火道,“只是,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萧云扬扬手道。
“少主,你是主子的儿子,应该全心全意为张家谋算,安插棋子就没必要了。”田野狐笑道。
赤裸裸的挑衅。
萧云一眼不眨地凝视着田野狐,看不出是喜是怒,就像一块化石一样,即便风吹雨打也无用。
“不好意思啊,忙了一阵,小七,等久了吧?”张至清适时从里屋走了出来,慈祥地问道。
“主子。”田野狐在最短的时间内,就站起来鞠躬。
“野狐不用拘谨,今天就是很随意地跟我儿子聚聚,你放轻松就行。”张至清驭下能力极强。
“谢主子!”果然,田野狐目露感激之情。
萧云一语不发地看着张至清的一举一动,心里很复杂,真不知他是刻意为之还是习惯成自然。
接下来的话题也不敏感,所以田野狐也没有回避,就是张至清在细细交代萧云,在他离开宁州这段时间,要处理好四大社团的有关事宜,比较重大的可以电话请示他,一般性的事情他则可以便宜从事,这就等同于给了一个默许身份萧云,萧云没说拒绝,也没说接受,反正张至清说什么,他就记什么。
中午,张至清没留萧云和田野狐吃饭,因为他今天要跟宁州的四套班子聚餐。
“少主,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田野狐问道,那抹笑容,真让人看不出他跟萧云有矛盾。
“下次吧,我今天约了人。”萧云轻声道,没给田野狐再次说话的机会,就钻进了奔驰S600。
田野狐看着绝尘而去的奔驰,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挥手让一个手下过来:“给我盯着他。”
“是。”那个手下凝重点头。
奔驰S600开得很快,狼屠现在是越来越沉稳了,很快就来到了拱月区建国东路。
这里有一家叫富春小笼的饭馆,主营s海小笼包,远近闻名,很多名人也爱来这儿吃。
萧云下车后,牵着曹阿瞒的手,走进了饭馆,狼屠停好车后,也领着五名狼士尾随其后。
饭馆分两层,一层是大厅,二层是阁厢,今天生意不错,人挺多的,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萧云领着众人走上二楼,他跟曹阿瞒坐上一桌,狼屠领着狼士坐到了旁边的阁厢,离得很近。
坐好后,萧云点了两笼小笼包,一碗鸡鸭血汤,还有两碗奥灶面,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萧云拿起一双长长的筷子插入小笼包的龙眼处,往两边轻轻扒开,露出里面鲜美诱人的油汤。
萧云取了个调羹勺出汤,盛入曹阿瞒面前的瓷碗中,又将肉馅夹了出来,放在他的奥灶面上。
“谢谢七少爷。”曹阿瞒露出憨厚的笑容,然后就低着头向食物发动着进攻,狼吞虎咽而起。
萧云看着这个在二十几年前作为自己替死鬼的傻子笑了笑,也拿起一个包子,随意吃了几口。
须臾,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轻浮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笑声,约摸七八个青年从楼下走了上来。
“贺斌,我跟你讲喔,这家店,是我在宁州吃过最正宗的s海小笼包。”汪小非边走边介绍。
“是吗?那汪少爷,我今天就真不客气,狠狠唰你一顿了。”走在后面的贺斌附和着笑道。
“没关系,你敞开肚皮来吃,吃到你扶着墙出去,那才爽!”汪小非仰天大笑道。
贺斌本来也是跟着笑的,可他上到二楼的时候,脸色却忽然变得难堪起来,似乎在害怕什么。
“你怎么了,贺斌?”汪小非眼尖,很快就看出了贺斌的不寻常。
“遇到熟人了。”贺斌脸色苍白道,身体有些僵硬,看向了萧云坐的那个阁厢。
汪小非很讶异,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是马上起了变化,嘴里喃喃道:“真晦气。”
贺斌,秋染的表弟,杀死曹子英的凶手,见到了一脸平静的萧云,内心有鬼,当然是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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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
第七十四章 建国东
老鼠见到猫,田鸡碰见蛇,着实是一幅妙趣横生的画面。
就像现在的贺斌与汪小非,忽然瞥见了萧云一样,脸色惨白,如同寒风侵蚀了每一寸的肌肤。
一阵尴尬的沉闷之后,汪小非皱了皱眉头,轻轻拍了拍贺斌的肩膀,轻声安抚道:“过去吧。”
贺斌泛起苦笑,也知道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就走到了汪小非顶的那个阁厢,离着萧云那个隔了有三个卡位,但由于隔板是用镂空的木屏风制作的,所以还能依稀地看到萧云那个萧索的背影。贺斌远远瞄了一眼,神魂不宁地坐了下来,许久之后有些惭愧地叹息了一声,想自己以前光脚不怕穿鞋,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窝囊过,只不过是打了个照脸,就差点魂飞魄散,孬。
汪小非也好不到哪去,自从南宫青城被他二姑汪寒梅斩草除根之后,他就跟田野狐这个特务大头子走得很密,最近天师会更是有好些枚钉子都栽在他手里,可谓血海深仇,浓得化不开。而今天这一桌子,几乎都是田野狐的青鱼嫡系,对于萧云这位名义上的少主,肯定也有耳闻,知道那是一位面善心不善从来不肯吃亏的主,所以他们也终于明白了贺斌与汪小非的惊恐何在。
人为其主。
尽管青鱼最近是有点狠,把天师会的暗子赶尽杀绝了,可那也是情理之中啊。是,主子是没亲自发话,但田秘书长的意思,何曾不就代表着主子的内心想法呢?少主虽然是天师会的会长,但他更是主子的儿子,想必也能想通其中关节吧。只要自己这些人不去主动招惹对方,想来少主也不会吃多了没事儿干来自取其辱吧?
贺斌抽了半支烟的工夫,汪小非点的一堆酒菜就陆续上来了,兴许是因为汪小非对在座的饭量知根知底,所以每一样都是叫的双份上,管饱,服务员端上来到放下桌都是好一顿忙活。青鱼的骨干们纷纷忘却了那一丁点的忧虑,咽了咽口水,美食当前,还是不要优柔寡断降低胃酸分泌影响食欲地为好。
“各位,今天一是欢迎贺斌入会,从今日起,贺斌便是青鱼的一份子了。”汪小非笑着说道。
“恭喜斌哥……”骨干们纷纷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贺斌勉强地笑了笑,也将酒杯端了起来,跟大家伙碰了个满怀,一灌而空,但他的心里还是相当慌乱。因为他认真研究过萧云这个年龄比自己还要小的大人物,管他表姐秋染要了厚厚一叠关于萧云的资料,今天对方忽然出现在这家s海饭馆里,难道就真的这么巧来这里吃小笼包的?一念及此,他的手又颤抖了起来,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三个卡位外的那边沉默的萧云,他不认识那个坐在萧云对面的傻子是谁,他只能暗自祈祷,既然少主带着这位有点愚痴的人过来,希望不是要来闹事的吧。
“贺斌,瞅啥呢?那边又不是猛虎怪兽,还能在大白天把你给吞了?”汪小非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说真格的,刚一开始的时候,他还真有点怕萧云突然发难,他就学过一点三脚猫工夫,绣花枕头似的,吓唬吓唬那些小偷小摸还可以,在入品的高手面前,简直是以卵击石。但他毕竟是汪家的子孙,汪寒梅的亲侄子,地位摆在那,连田野狐这么位高权重,也要看自己的脸色,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不错,人人都知道萧阎罗厉害,可是难道他还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破口大骂,甚至舞刀动枪?
“是我不对,来,这杯酒我干了!”贺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痛快地笑了。
“这样才像个爷们儿!”汪小非竖起大拇哥,回头瞥了一眼坐在萧云对面的那个傻子,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唇角微翘,释出一丝鄙夷的笑容,眼眸里的嘲讽之意十足。看一个人的身价,品位,魅力,看他朋友就能看得出来,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还真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金科玉律。
“小非少爷,你刚才说一是为了欢迎斌哥入会,那这二一个又是为了什么?”一个骨干问道。
“这二一个嘛……”汪小非欲说还休。
“小非少爷,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另一个骨干催促道。
“急个鸟,这二一个嘛,就是青鱼准备要扩编了,各位,要升官了啊。”汪小非笑意盈盈道。
“真假的?”骨干们惊喜地望着汪小非,仿佛是一群色狼看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祖国花骨朵。
“我汪小非带出的料儿,还能有假?一群王八犊子!”汪小非不屑地骂了一句,笑得更大声。
“万岁!”骨干们一阵欢呼,碰酒杯之声不绝于缕,他们可是青鱼的老臣子,终于熬出头了。
酒还未过三巡,三个卡位外死气沉沉的那一桌却已经先吃完了,萧云牵着曹阿瞒的手向着楼梯处走去,狼屠带着五名狼士沉默寡言地跟在后面。萧云与曹阿瞒要下楼,必将要经过汪小非集聚的这一桌,不期然地,原本还热闹的这一桌子全都同时安静了下来,带着一丝紧张,等待着那位小爷赶紧走掉。
可怕什么,偏来什么。
萧云并没有往下走,放开曹阿瞒后,他很自然地来到了这一桌的旁边,微笑地看着诸位骨干。
汪小非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尴尬地笑着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原来是萧公子,真巧啊。”
“不巧,我是专门来等你们的。”萧云微笑道。
汪小非一愣,下意识退了一步,而后才呐呐住了嘴,勉强笑着说道:“萧公子真爱说笑。”
萧云笑而不语,侧头瞥了一眼贺斌,贺斌也是惶恐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对萧云恭敬施了一礼。
“贺斌,咱又见面了。”萧云淡淡而笑,偏生就是这种笑意,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是啊,又见面了。”贺斌附和道,但听得出多少带着几分苦恼,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
“认识他么?”萧云回头,指了指五米外、一脸憨笑的曹阿瞒。
“不认识。”贺斌老实地摇了摇头。
“曹子英的孙子,曹阿瞒。”萧云轻声道。
贺斌心猛地一跳,拳头瞬间握紧,似乎嗅到了一丝死亡的味道,但压抑的氛围让他不能动弹。
“贺斌他也是为张书记除害虫而已!”汪小非也是暗知大事不妙,赶紧出来替贺斌出头。
“害虫?”萧云侧头看向了多嘴的汪小非。
汪小非咬咬牙,将心一横,寒声说道:“曹子英想杀张书记,莫非萧公子想包庇曹子英?”
“很好,呵呵,终于有些骨气了,懂得用张至清的牌子来压我了。”萧云云淡风轻一笑。
一时间,s海饭馆二层的气氛顿时变得犹若风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宁静,安静得不禁令人心悸。
尽管青鱼个个都是高手,可是看着萧云那张越来越漠然的脸,所有人都感到一丝寒冷和恐惧。
很久,萧云忽然笑了笑。
贺斌尴尬地陪着笑了笑。
汪小非也十分逞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毫无征兆地,一笼小笼包就直接砸在了汪小非的脸上,汤汁和笼片瞬间齐飞。
这位臭名昭著的公子哥脸上就像是暖水瓶倾倒一样,脸上的鲜血化作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