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跳跳看了眼萧云离去的背影,转头望向李双佚:“你刚才干嘛不将子衿的事儿告诉他?”
“算了,还是让子衿自己去表白吧,我们外人就不要掺和了。”李双佚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有些悔意,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继续看电视。她们宿舍四个人曾经在一晚卧谈会的时候,李双佚她们仨结成了攻守同盟,软硬兼施地逼问过许子衿是不是喜欢萧云,许丫头实在绕不过去,就坦然承认了,并告诉她们已经爱他爱了十几年,只是从来没告诉过他。
她们震惊了。
一个女孩子竟能在背后默默爱一个男人这么久,而且从未变心,她们又相信爱情了。
门外。
麦苗里头只穿了一套睡衣,外头披着一件羽绒服,凛冽寒意让她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她让萧云在原地等了一下,一溜小跑到一辆奔驰面前,跟正倚着车子抽烟的司机说了几句,然后才挥手招呼萧云过去,指着抽烟的司机,轻声道,“萧老师,你待会儿把地址告诉城哥就行,他会送你回去的。”
“好的,外面冷,你赶紧回去吧。”萧云催促道。
“好嘞,老师,再见。”麦苗留下一个甜美微笑,赶紧跑回屋里头,外面实在太冻了。
那司机穿着一件风衣,立起领,扬了扬手中的烟,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就抽完了。”
“不急。”萧云微微一笑,也不催促,撮了撮手,哈了一口气,问道,“还有烟么?”
那司机愣了一下,然后探了探口袋,掏出一包普通双喜,递过去,轻声道:“烟不好。”
“不碍事,啥烟我都抽。”萧云笑着道,然后双手捂住风口,由那司机用打火机帮他点烟。
“你是我们家小姐的男朋友吧?”那司机没话找话道。
“你觉着我像么?”萧云吐了一口烟雾。
“好像不大像,刚才我听大小姐喊你老师来着。”那司机挠了挠头。
“嗯,我是她的大学老师。”萧云微笑道。
“哇,敢情还有这么年轻的大学老师啊?”那司机很惊讶,在他心目中,老师都是中年以上。
“其实吧,我是走后门进去的。”萧云啜了一口烟,要不是俞老的推荐,他还真不能进宁大。
“呵呵,你真幽默。”那司机笑了几声。
萧云无语,这年头说真话就是没人信,他摸了摸鼻子,忽然问了句:“汪青天,认识吗?”
那司机瞳孔一缩,极力让自己平静着,吐了口烟,摇头道:“不认识,我在北京没朋友。”
“你是外地人?”萧云扬了扬眉头。
“嗯,河南商丘的。”那司机实诚道。
“你普通话说得可够好的。”萧云轻笑道。
“来北京好多年了,早被同化了。”那司机毫无破绽地回答道。
“可我听说,汪青天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没错吧,你怎么成了商丘人?”萧云故作疑惑道。
“呵呵,你确实很幽默,那个什么汪青天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么?”那司机不自然地哂笑道。
“嗨,跟你逗着玩的,别往心里去。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萧云。”萧云微笑着伸出手去。
“你叫啥?”那司机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
“萧云。”萧云又重复了一遍。
那司机咽了咽口水,盯着萧云看了五秒,才连忙伸出手去,自我介绍道:“我叫王城。”
“王城,我记住了。”萧云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扔掉烟头,轻声道,“咱走吧。”
在麦苗家二楼的一个漆黑房间。
两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撩开窗帘,偷看着下面抽烟的萧云。
“麦总,我说的没错吧,梁莉莉这娘们肯定很想坐你的位子。”田野狐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容。
“也许是那个萧云故意离间我们。”麦城墙还是很冷静,眼神也很冷,冷冷看着楼下的萧云。
“有这个可能,不过,梁莉莉现在很受马王爷的宠信,这是不争的事实。”田野狐淡淡道。
与京城其他纨绔子弟不同,他不喜欢灯红酒绿,风花雪月,却喜欢阴鸷论道,出谋划策。
同袍会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好的舞台,帮会的总体情况他也很了解,马王爷是当仁不让的头号人物,再往下就是麦城墙和梁莉莉,由于之前马王爷一直让麦城墙负责帮会的大小事宜,所以麦城墙威望很高,支持他的人星罗棋布,所以为了平衡,马王爷很自然地重用起了梁莉莉,任由她跟麦城墙明争暗斗,而他则居中调停,这不得不谓是统治者驭人的最佳手段,可在田野狐看来,正是这种左右平衡的策略,才是斗争的最大魅力所在。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那野狐,你认为我下一步应该怎样做才好?”麦城墙盯着萧云坐着车远去,轻声问道。
“顺流而下,按照梁莉莉的说法,跟王爷说把名流会50%的股份给萧云。”田野狐放下窗帘。
“什么?!”麦城墙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谋,如果萧云真的只想拿15%的股份,那么他会喜出望外地感谢马王爷的慷慨,到时候马王爷自然就会知道被梁莉莉给摆了一道,而如果这是萧云故意耍的一个阴谋,麦总可以顺势跟王爷提一下,萧云只跟你要了15%,却跟梁莉莉要了50%,马王爷生性多疑,不需要再解释什么,就会对梁莉莉起戒心了。”田野狐淡淡微笑道。
麦城墙眼神一亮,思忖了一会儿,缓缓赞叹道:“好计啊。”
纳兰家,四合院。
王城送萧云到门口,就回去了。
而萧云并没有戳穿他的真实身份,只是很满意他的警惕性,就由肖克负责跟他联系吧。
由于这会儿挺晚了,萧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按了门铃,不多时,兰姨出来开门了。
“不好意思,兰姨,回来晚了。”萧云抱歉道。
“没事,我还没睡呢,快进屋吧,外头冷。”兰姨性格很好。
“哎。”萧云赶紧迈步进去,走了几米,回头,问道,“那个,小狐和小虎睡了么?”
“小狐那孩子没住这,住酒店呢,小虎睡了。”兰姨轻声道。
“噢。”萧云点点头,本来还想找这两个小冤家认真地谈谈话的,没办法,只好改天了。
“哎,萧公子。”就在萧云想往西厢房走的时候,兰姨叫住了他。
“怎么了?”萧云有些纳闷道。
“老爷子还在后院客厅等着您呢。”兰姨轻声道。
“等我?知道是啥事不?”萧云皱起了眉头。
“这我倒没问,反正他就跟我说要您回来了,就让您到后院客厅找他去。”兰姨轻声道。
“好,我这就去。”萧云扭头往后院里走。
等萧云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除了纳兰盛世,还有一个中年人坐在那里,不是别人,纳兰笙。
“爷爷好,纳兰叔叔好。”萧云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爸,这就是萧云?”纳兰笙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很有学者风范,并不昂贵的国产手表,一尘不染的名牌皮鞋,内敛克制的微笑,还有伺机捕捉别人漏洞的精明眼神,这都是久居上位才有的气质。此刻,他正微微抬头,玩味地盯着刚进屋就知道喊他纳兰叔叔的萧云,像是在审着犯人。
“嗯。”纳兰盛世在一旁轻轻点头。
“真是一表人才,也难怪四爷跟俞老那么不吝赞美之词地夸奖。”纳兰笙淡淡道。
“这是两位老人家抬举我了。”萧云谦虚道。
“我了解他们的性格,如果不是超凡脱俗,他们是绝不会轻易夸奖的。”纳兰笙自信道。
萧云也只好以微笑来回答。
“有没有想过考公务员?你是四爷的干外孙,走这条,会很顺。”纳兰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萧云平静道。
“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意向,可以跟我说,我在中央这边跟你设个职位让你考。”纳兰笙说道。
“先谢谢纳兰叔叔,如果以后我真的想走这条道了,一定会虚心跟您学习。”萧云得体道。
“嗯。”纳兰笙点点头,侧身跟纳兰盛世道,“爸,我明天还有会议,就先回去睡了。”
“走吧,我再跟小七聊会儿天。”纳兰盛世摆摆手道。
纳兰笙起身后,也没再看萧云一眼,就走出客厅,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耿青瓷正在梳妆台前敷着面膜,岁月不饶人,就算她年轻时倾国倾城,上了年纪还是要保养。
“还没睡呢?”纳兰笙脱去了外套。
“等你呢。”耿青瓷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
“我刚才见着你说的那个萧云了。”纳兰笙倒了一杯白开水,吹开热气,喝了一口。
“跟他说了吗?”耿青瓷轻拍着脸蛋。
“说了,可他好像没打算从政,很含糊地拒绝了我。”纳兰笙坐到了床边。
“你怎么说的?”耿青瓷透过镜子,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就跟看个陌生人一样。
“就是问他想不想考公务员,我在中央这边给他设个职位。”纳兰笙轻声道。
“下次,你要把萝卜削好了皮再给人家,什么职位都不说清楚,谁会答应?”耿青瓷冷冷道。
“好,记住了。”纳兰笙看来是个妻管严。
“今晚身上的香水味淡了很多,在外面吃了很久西北风吧?”耿青瓷直奔要害道。
“哪有?你鼻子有问题。”纳兰笙神色有些不自然。
“把衣服丢进洗衣机,然后洗个澡,我不喜欢我的床有别的女人的香味。”耿青瓷冷声道。
纳兰笙不敢反驳,只得乖乖去洗澡了。
耿青瓷瞥了他背影一眼,不屑一笑:“秋染说的对,男人是靠不住的,最终还得靠我们女人。”
第三十七章 黑暗中的你侬我侬
四合院,客厅。
纳兰盛世坐在桌子旁,似乎情绪不高,显得苍老,垂着稀疏白眉,漫不经心地品着手里的茶。
萧云见他没开口,也选择了沉默。
“小七,你认为我让小花嫁入甄家,是对是错?”纳兰盛世突然打破沉寂,来了这么一句。
萧云一怔,不知道他是出于试探,还是踌躇,就中规中矩道:“这要看小花幸不幸福了。”
“刚才青衫来做客,就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本来想叫小花出来陪青衫唠唠嗑的,虽然她还没过门,但联络感情总是需要的,可那死妮子关在房里死活就是不肯出来,好在青衫也没多计较,陪我这老头子聊了老半天。不过,我总觉得这样不大好,还没过门呢,俩人就有了隔阂,那以后日子还过得下去?”纳兰盛世忧愁道。
“也许是小花有婚前恐惧症,过了这段就好了。”萧云开解道。
“但愿如此吧。”纳兰盛世默然点头,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小青瓷杯,轻声道,“唉,小七,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今年90了,也快走到人生尽头了,想起些往事,除了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才发现自己的过去竟无可圈点,一张白纸,生生地让自己胡乱涂画的凌乱而复杂。我老伴走了快30年了,没人的时候,我经常想起的不是踏着皑皑白骨征服一个又一个城池,而是想起跟老伴在一起的简单日子。现在行将入木了,才幡然醒悟,其实啊,全世界最幸福的童话,不过是一起度过柴米油盐的岁月。”
“平平淡淡才是真。”萧云也是深有感慨道。
“小七,我知道小花她喜欢你,你帮我劝劝她,对青衫好一点。”纳兰盛世果然是只老狐狸,他那次听甄青衫说,自己乖孙女喜欢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相当吃惊,吃惊的同时也很头疼,尤其是这个年轻人登门入室的那一天,不用耿青瓷在一旁打小报告,他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而来,而今天他让小花带萧云出去逛北京也是一种试探,看看俩人是否还能旧情复燃,从表象上来看,还真有这个可能,所以他就想让萧云去说服纳兰葬花,既可以促使小花对萧云死心,又能让小花倾向甄青衫。
萧云当然知晓这老头那肚子坏水,摸了好几下鼻子,又不好出言拒绝,就答应了下来。
夜深。
萧云从后院客厅走出来,空气中除了寒冷,还多了几分萧瑟,周围寂静得有些让人烦躁。
心事重重走到前院的时候,萧云瞥了一眼纳兰葬花的房间,发现还亮着灯,她还没睡吧?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寂寞响起。
片刻后,门开了,纳兰葬花果然没睡。
“有事吗?”纳兰葬花见到门外的萧云,面无表情地问道,今晚肯定被耿青瓷给训了。
“你那张名流会的vip卡我还想多借几天,行吗?”萧云轻声问道。
“噢,没事,你留着吧,反正我也不会用。”纳兰葬花勉强扯起一个笑容。
“谢谢。”萧云柔声道。
“还有事吗?”纳兰葬花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扬着黛眉问道。
“噢,没了。”萧云劝她的话本来已到了嘴边,可瞥见她屋里头还有人,就硬生生咽了回去。
“晚安。”纳兰葬花神色平静道,没打算邀请他进屋。
“晚安。”萧云也只好识趣离开。
纳兰葬花轻轻关上门,神情一片落寞,垂着眸子站在那里发呆,她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呼吸声。
“小花,是她吗?”屋里头,韩雪的一句话,把纳兰葬花拉离了六神无主的状态。
“嗯。”纳兰葬花轻轻点头,然后走回到韩雪身边坐下,拿起右边茶几上的一本书,细读着。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的《呼唤雪人》。
“你对他还有感觉么?”韩雪盘起腿坐着,完全没有在舞台上君临天下的那种天后气质。
“没有。”纳兰葬花淡淡道,她看书的模样,娴静得如同黄昏下一片无人践踏过的雪地。
“何苦要骗自己呢?”韩雪叹息,作为她的闺蜜,即便她掩饰得再好,还是能看出其中端倪。
“这是他在宁州跟我说过的一句话。”纳兰葬花忽然从书本里抽出一张书签,递给了韩雪。
上面是纳兰葬花手写的一行字,字体娟秀:我的小船是简陋的,又容易破损,不能胜任在暴风雨中迎着惊涛骇浪前进。
“当时我跟他说我喜欢他,可他却回了这么一句,那我为什么还要惦记他?”纳兰葬花笑道。
“他真这么跟你说的?”韩雪皱着黛眉。
“嗯。”纳兰葬花点点头,勉强一笑,轻声道,“我把这句话写下来,就是为了提醒自己。”
“笨蛋!这句话是出自泰戈尔的一首诗,它还有下一句:‘但是,只要你肯轻轻踏上它,我愿缓缓划动双桨,载你沿着河岸航行。’他当时可能是考虑到自己身份跟你配不上,故意这么说的,虽然表面上是拒绝了你,但也留下了一个引子,证明他心里头还是很在乎你的啊。”韩雪着急道。
纳兰葬花心里咯噔一下,霎时没了魂魄。
“小花,你是不是很不想嫁给那个甄青衫?”韩雪明亮的大眼睛一转,轻声问道。
“不想又能怎样?今晚不去见他,就被我妈骂了个狗血淋头。”纳兰葬花回过神来,黯然道。
“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你在元宵节嫁不出去。”韩雪狡黠道。
“啥办法?”纳兰葬花也兴奋了起来。
“跟你妈说,你怀孕了!”韩雪一字一句道。
“什么?这怎么行?假怀孕一查就查出来了!”纳兰葬花倒不是担心名节的问题。
“谁叫你假怀孕了?”韩雪白了她一眼。
“你是说……”纳兰葬花脸腾地就红了,都不敢往下说。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摸进萧云的房间,反正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不存在吃不吃亏。你妈那个人精,你就这样跟她说你怀孕了,她肯定不会信的,必须做点实际的,才能让她死心,然后有意无意地将这消息传给甄家那边,婚礼想不推迟都难。再者说了,你这两天不是刚好是危险期么,说不好还真会一击即中呢。”韩雪邪笑道。
“……”纳兰葬花霎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而在窗边,一道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身影悄悄离开了。
凌晨。
月光皎洁,洒落院子,仿如水银泻地。
萧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在叶间穿梭的风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来北京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纳兰葬花逃婚的,可刚才却差点劝说她往火坑里跳,内疚啊。
婚姻是一双鞋。
不论什么鞋,最重要的是合脚;不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