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点点头,和大妈匆匆话别之后,与纳兰葬花漫步走进了方盛园。
这里是胡同西端最狭窄的一段,两侧几乎都是迎新街住户的院墙,有的地方墙皮已经脱落,露出了灰色墙砖,有的地方已刷上了大大的白色拆字,院墙上杂乱生长的青草随风摇曳,地上散落着枯黄的树叶,一缕阳光照射在地面的方砖上,一刹那间,这里仿佛远离了都市的喧嚣与烦躁,有一丝置身世外的感觉。
窄窄的方盛园胡同,院墙与人如此之近,一不留神,衣襟就会蹭到两侧的墙壁。
这里又是如此寂静,只能听到嚓嚓的脚步声和踩踏落叶的吱吱声,纳兰葬花甚至闭上了眼睛。
在这段狭长的胡同仅仅在南侧有一户小小的院落,门牌是“方盛园6号”,两扇黑色的院门,下半部的漆已然脱落,露出了木质本色,两侧的门墩也已残缺不全,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这,透过开启的门缝,还可以看到院内地上生长的一丛翠绿色植物,是那样的生机盎然。
“进去看看吧?”萧云忽然提议道。
“不好吧?”纳兰葬花踟蹰着,虽然她内心一阵雀跃,但乖乖女精神早就在她身体里生根了。
“咱又不是进去偷东西,只是瞧瞧,万一有人,就说走错门不就完了?”萧云可是个大坏蛋。
“这……”从来都循规蹈矩的纳兰葬花还是有点举棋不定,探头望望里边,害怕真的有人在。
可对于恶贯满盈的萧云来说,这根本不叫事,一把就推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纳兰葬花一惊,刚想下意识喊住他,就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巴,忸怩了一分钟,才踏进门去。
“咋样,我说没事吧?”已经在院子溜达半圈的萧云又折了回来,带着满脸得意洋洋的笑意。
纳兰葬花只能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刚想让他往里面走,可忽然,萧云右脚脚尖一拧,一个滑身,像一条游鱼一般,就到了纳兰葬花背后,然后纳兰葬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萧云往里面一推,差点没摔个趔趄,而他自己却已经到了门外。惊魂未定的纳兰葬花站稳之后,非常生气,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你干什么,萧云?!”纳兰葬花瞪着他。
萧云背着她在门外站了有四五秒钟,回过身来时,堆着邪恶的笑容,无耻道:“逗你玩呢。”
“无聊!比小虎还无聊!”纳兰葬花只得很无语地骂了一句,白了他一眼后,就离开了院子。
萧云摸了摸鼻子,慢悠悠跟了上去,而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刚才那个举动绝不是逗她玩。
因为一路上他都感觉有人在后面跟踪,他想趁那个空当,冲出门去抓个现行,结果一无所获。
冬夜,帝都寂寥。
虽然满城灯火通明,但是给人的感觉只是如同残槃冷炙一般,有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这里是宣武区虎坊桥西南隅,湖广会馆,北京德云社的一个演出剧场,极火,总是一票难求。
萧云和纳兰葬花从公车下来,就慢悠悠地往这里走,到了门口,早有人候着,递上了两张票。
进去之后,里头人满为患,笑声沸天,不时响起一阵德云社忠实粉丝特有的叫好声:噫!
纳兰葬花张望了一阵子,才在后排一个包厢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叫上萧云,笑着走了过去。
“爷爷,我们来了!”纳兰葬花搂着纳兰盛世的脖子,撒了一个娇。
“祖宗们,可来了,这都演了半个多小时了,快坐快坐,小七,你也坐。”纳兰盛世招呼着。
纳兰葬花坐到了右边,捧起桌上的一杯茶,满满喝了一口,问道:“上边演的是哪一出啊?”
“岳云鹏跟孙岳说的《怯拉车》,今天是岳云鹏的相声专场。”纳兰盛世视线就没离开过舞台。
“怎么又是郭德纲徒弟啊?郭爷现在是完全不来小剧场了吗?”纳兰葬花扁起小嘴,不满道。
“老郭现在不务正业了,不过岳云鹏这孩子很逗,现在很多人都喜欢他。”纳兰盛世笑着道。
“可我还是喜欢郭爷跟于谦。”纳兰葬花嗑起了桌子上的一盘瓜子,这是听剧场相声必备的。
萧云是第一次来这种传统的茶楼式剧场听相声,觉得很新鲜,正左顾右盼着,偶尔吃俩花生。
纳兰盛世突然被台上演员的包袱逗得前合后仰,好一阵才缓过来,问道:“你们去哪玩了?”
“去了好多地方,先去的方盛园胡同,然后就溜达到了故宫,不过没进去,人太多了,就在宫墙外、护城河边看了对面的一排小房子。中午在簋街吃了麻辣小龙虾,就上次我和你去的那一家,老板敢情还记得我呢,给打了八折。下午去相国寺那边逛了一下,吃了糖葫芦和烤白薯,今天这白薯烤得不够火候,差了点,我没吃几口,他倒是来者不拒,全吃了,真是个吃货。然后晚上就在后海随便找了一家店吃了个饭,本来还想去南锣鼓巷的,但你说今晚的相声是7点开场,我看时间不够,就直接过来了。”纳兰葬花翔实道。
纳兰盛世微笑着偷瞄了故作镇定的萧云一眼,然后问他:“怎么没进去故宫里头转一圈?”
“我不想在我瞻仰康熙手谕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喊‘茄子、田七’。”萧云耸耸肩道。
纳兰盛世一愣,抚掌大笑,似乎萧云这句话比台上岳云鹏抖的包袱还要可乐。
“老人家……”萧云刚想开口。
“不要这么见外,你就随小花,管我叫爷爷就行。”纳兰盛世打断了萧云的话。
“爷爷,我想给前面第三桌那俩人送一碟花生和瓜子,可以吗?”萧云忽然问了个有趣问题。
纳兰盛世望过去,只见那一桌的两个人是刚刚坐下,一个高大魁梧,一个短小精悍,绝配。
“这钱……”萧云又是刚想开口。
“这你就甭操心了。”纳兰盛世再次打断他,回头喊警卫,“小方,买碟花生和瓜子送过去。”
“是。”警卫员小方应声道,然后去跟剧场人员买了一碟花生和一碟瓜子,送去了那一桌。
对方抬头见到小方送来瓜子和花生,很吃惊,连连推迟,但小方放下就走人,不给拒绝机会。
“你认识他们?”纳兰葬花托着腮帮看着对方的反应,觉得很有趣,便低声问萧云。
“很快就会认识了。”萧云玩味一笑,然后向纳兰盛世道,“爷爷,我想出去抽根烟。”
“好,你去吧。”纳兰盛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上,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萧云路过那一桌,还向那俩人微微而笑,然后走出剧场,没停下,一直走进了一条无人小巷。
漆黑的夜。
烟被萧云点燃,一星红光,一缕轻烟,在寒冷中显得格外诱人。
萧云深深吸了一口,听到轻微脚步声之后,他嘴角微翘,轻声道:“跟一天了,累了吧?”
可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只是看到了黑暗中有无数刀光正向他逼近,像龙卷风一般袭来。
萧云禁不住大吃了一惊。
*****
(周末愉快。)
第二十九章 暗杀
一片刀光,透着噬血的寒气,如同闪电划破苍穹般绚烂。
萧云很快镇定下来,静静地看着那一堆人,竟然不是刚才送了瓜子和花生的那两个人,有趣。
“萧公子,我们王爷想见一见你。”领头在距离萧云五米处停下,他身后二十个小弟也站定。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什么王爷、贝勒或格格。”萧云缓缓抽着烟,对对方的恭敬无动于衷。
“草,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我朱六道跟你客气,那是对你的施舍。”领头轻蔑道。
“你叫朱六道?那朱王道是你什么人?”萧云问道。
“我堂弟。”朱六道缓缓道,眼睛流露着出奇愤怒的寒意。
“原来是报仇雪恨来的。”萧云摸了摸鼻子,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了。
“哼,如果不是王爷已经交代过要‘请’你回去,你丫早就千疮百孔了。”朱六道阴笑道。
“哦?这么说,我是有免死金牌了?那我就放心很多了,麻烦你跟你家那个王爷说一声,我今晚要陪家人听相声,就不去他那里做客了,改天我买点礼品再登门拜访。”萧云婉拒道,对这个陌生的王爷不是很感冒。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萧小七美在那双可以看透人心的黑亮眼眸,其实他的唇才更迷人,咧开时,可以清净如竹,笑得没心没肺,也可以兴妖作怪,让人顿感罪孽深重。
“草,你充啥高雅啊,还听相声,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扁担倒了不知是一。”朱六道讽刺道。
“就是因为没知识,才要听听相声,多了解一下传统文化。”萧云微笑道,轻轻抽了一口烟。
朱六道突然跟吃了几吨春药一样大笑不止,左手摸着锋利的刀刃,阴森道:“你真不去?”
“真不去。”萧云还真是不识时务,人家都开始赤裸裸用冷兵器威胁了,他竟还怎么固执。
“那王爷就怪不了我了。”朱六道猖狂笑道,看着对面孤零零的萧云,犹像猫耍老鼠般戏谑。
氛围逐渐诡异起来。
只见朱六道一挥手,身后那20个小弟就像眼镜蛇吐出的毒信子,仗着人多势众,也不打算采取什么战术了,就直接凶猛无比地举起手中的砍刀劈向萧云。而萧云则还是不慌不忙,吐出一口烟雾后,嘴角浮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突然向前弹掉仍未熄灭的烟头,啪!正中跑在最前那个喽啰的眼睛,灼得他捂着眼睛大喊了起来。
随即,萧云神情一凛,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脚尖一蹬,身形纵然前行,好似一头猛虎,风驰电掣,在人群中来往穿梭,左手一扽,右手一屈,就把一条手腕掰断,一侧身,左脚蹬断膝盖,右脚踢断肋骨,砍菜切瓜般,三下五除二就把二十个杀气腾腾的喽啰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这些绣花枕头的小角色,硬碰上了一个九品强者的出手,真是一幅令人哭笑不得的画面。
刚才还在嚣张大笑威胁萧云的朱六道不敢置信地看着满地找牙的小弟们,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而始作俑者的萧云跟没事人似的,又掏出一根烟,点燃,吐着烟圈,问道:“我还要去吗?”
“不用,不用……”朱六道哆嗦重复着,做他这一行的,操刀砍人本就是吃饭般希拉平常的职业,比眼前这个年轻人下手更狠的角色,也不是没有,他曾经就亲眼见过一西北大汉把人整条胳膊卸下来,但就没见过打人还能这么潇洒的,似乎动动手指就能取人性命。而他也终于明白为啥这个年轻人敢打自己那个从来都横行霸道、仿佛恶魔投胎的堂哥了,原来这个年轻人才是一头更加如狼似虎的恶魔啊。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走近一点说。”萧云抽着烟,向他招了招手。
朱六道不敢有半点忤逆,强压着颤抖走到萧云跟前,媚骨奴颜道:“您不用去王爷那了。”
萧云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然后竟然将烟头在朱六道额头掐灭,随手一丢,轻声道:“谢谢。”
朱六道只顾着恐惧和惊慌,因此额头上剧烈的灼伤疼痛只是让他呲牙咧嘴,而没有鬼哭狼嚎。
“走吧。”萧云终于肯大发慈悲。
朱六道如蒙大赦,赶紧催促着那帮不堪一击纸老虎般的喽啰起身,慌不择路地逃了。
小巷恢复空空荡荡,在这样刺骨的冬夜,显得凄凉。
萧云仰头望着昏黄的路灯,背着手在深思,想的当然不是刚才这批虾兵蟹,而是在湖广会馆的那两个人,他们跟了自己足足一天,究竟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会不会也是那个什么王爷的人?而这个王爷又是谁?北京这趟水,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浑,烦恼啊。正想着,萧云的眉头却倏然深深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觉得四周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他四处望了望小巷的四周,发现一片安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忽然间,他抽动了一下鼻子,闻到了一丝极幽淡的甜味,不像香水,又不像古龙水。
是西域迷魂香!
萧云瞳孔一缩,立即反应过来,对方竟有后招!幸亏只吸入了一点,不至于被迷倒,他眼疾手快,手猛地一掀,撕下了左手臂上一段衣袖裹住鼻子,然后不顾一切狂奔向巷子口。能够使用这种暗杀手段的人,想必不是刚才那帮酒囊饭袋可以比拟的,不明情况,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就在他跑出不到六米的一刹那,一个锈迹斑斑的下水道铁盖被人从巷子后方扔了过来,呼啸挟风,直奔他脑后勺而去。而萧云好像后面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弯腰闪身,那铁盖子恰恰从他耳边擦过,狠狠地砸中了停在巷子外的一辆大众朗逸,轰的一声巨响!车身凹陷如皱,车窗玻璃散成无数碎片洒向空中!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神力!
萧云现在可来不及想这些问题,因为一阵密集的子弹雨已经从巷子口的四面八方汹涌袭来,虽然对方都装上了消声器,但作为一名九品强者,足以听到空气中子弹的呼啸声,萧云要是还往外面跑,恐怕马上要被射成刺猥了,没办法,他只好再次小巧腾挪折回小巷躲避。而那些拿枪的职业杀手似乎不把他杀掉就不善罢甘休,竟从巷子外追了进来,而巷子里又有不知藏在那里的能扔出下水道铁盖砸扁汽车的大力士,正所谓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萧云这次看来真的凶多吉少了。
但是,能被极品妖孽纳兰小虎奉为偶像的人,绝对不是善男信女。
就在那些拿枪的杀手一现身,就发现黑暗处有无数的狙击枪对准了他们的头部,一枪一个。
枪枪爆头!
在倒下了六七具尸体后,那些杀手即便再怒火中烧,也只得咬着牙暂时退出了小巷子。
而这时,萧云吹了一个口哨,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小巷子两侧的房顶响起,追向了那批杀手。
这就是公子党五处鬼影令人胆颤心寒的狩猎者。
这个小组一共有七名,从萧云离开杭州北上那一天起,他们就暗中跟着,萧云一直没舍得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但向来思维缜密的萧云还是犯了一个几乎致命的错误,竟然使开了整支狩猎者小组,却忘了巷子里还有更大的敌人等着自己。他躲在小巷子的一棵梧桐树后,避开了起初的子弹雨,狩猎者们也逼退了拿枪杀手,就想着绝处逢生了,稍微松了一口气,便在此时,在小巷子围墙的那一边却疾来了一阵剑风!
萧云险些被身后两柄像毒蛇一样的剑刺穿,攻击他的是两个女人,一头长发扎成马尾辫至于身后,统一穿着一袭黑衣,手中的剑上面也涂着黑漆避免反光,很明显是相当老道的刺客。萧云如刀双眉一扬,一转身,正面对着两个黑衣女人,随即脚尖在地上蜻蜓点水般一点,身子便急速后退,右肩一歪,让左侧的那柄剑擦着自己左肋部过去,紧接着右手并成两指,在右边那把剑的剑身一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八品高手!
对方是想方设法置自己于死地啊!
萧云愤怒了,从一年前踏进宁州那天起,他的生活就不像过去几年那样平静,重新恢复到了小时候的腥风血雨,在这条寻找答案的道路上,总是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人阻拦,以前的刀伤,小亮,张山泉,刘氏兄弟等等,近期的西北双狼,曾穷,满江红,朱氏兄弟等等,也许前面还有更多更强大的敌人在等着他,但无论怎样,也不能阻挡他前进的道路!
因为无畏,而无敌。
那两柄黑剑依然灵动如蛇,鬼魅如烟,招招致命,可萧云一次一次躲过如附骨之蛆般的刺击。
萧云又一次隔开两把剑后,不再一味防守,忽然使出月影幻步,仿佛瞬间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两名黑衣女人吃了一惊,等她们回过神来,萧云已经到了她们身后,一声大喝,体内霸道真气疾出,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双臂一振,竟似猛然间手臂长了一截,手掌将将挨到了两名黑衣女人的咽喉,两声咯喇轻响,女刺客喉骨尽碎,嘴吐血沫,软绵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一切归于沉静。
萧云破例点燃了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