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不忙了?”蔡徽羽仰头直视着他。
“今天……稍微闲那么一点点。”萧云举步维艰道。
“萧云,你知道如果你是我爸爸,我会有什么想法吗?”蔡徽羽老成持重地问道。
“啥?”萧云期待道。
“我想成为一个孤儿。”蔡徽羽煞有介事道。
“……”萧云哭笑不得,只能恨恨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而许子衿则被逗乐了,倾城一笑。
“我饿了。”蔡徽羽淡淡一句,然后将羽绒服的帽头戴上,牵起许子衿的手,就往前走。
“你想吃什么呀?”萧云赶上去问道。
“川菜。”蔡徽羽面无表情道,似乎在对萧云几个月不来看她表示无声地抗议。
“好嘞,那咱川菜走起!”萧云嚷嚷道,惹来一片奇异的目光。
蔡徽羽嘴角抽搐了几下,对这个插科打诨的混混很无语。
还没等三人走出巷口,萧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在悠长小巷内显得刺耳吵杂。
他向一大一小表示歉意之后,拿出手机,本来想卡掉的,可一瞧来电号码,却突然兴奋起来。
“你回来了?”萧云走开几步,不让她俩听见,说话的声音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
“回来了。”对方却很平静。
“结果怎么样?”萧云连忙问道。
“跟你想的一样。”对方回答道。
萧云大笑了一声,然后问道:“你现在在哪?”
“在家。”对方轻声道。
“你准备几个菜,我拿瓶茅台过去,马上到。”萧云喜不自胜道。
可等他一挂电话,那一大一小正盯着他看,他才意识到不对,摸鼻道:“我先去你们那。”
“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跟小羽去就行了。”许子衿善解人意道。
“没事,先跟你们吃,那边我可以晚点过去。”萧云微笑道。
“别装了,知道你有事要忙,赶紧走吧。”蔡徽羽冷声道。
“那行,小羽啊,这一顿你先记着,以后再来补,十顿。”萧云没再坚持,急匆匆地跑了。
脚步声渐远,小巷恢复幽静。
蔡徽羽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然后抬头,问道:“你说,那边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许子衿平静道,也在凝望着他消失的地方。
“你知道是谁?”蔡徽羽不禁皱起了眉头。
“苏墨砚。”许子衿不假思索道。
“你怎么知道?”蔡徽羽愈发吃惊了。
许子衿慢慢收回视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羽绒服帽头,笑而不语。
冬夜渐渐深沉,睡眠把它的斗篷覆盖在了大地的脸上,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在拱月区一个并不太知名的普通小区里,居民们大部分都进入了梦乡,而五栋601还亮着灯。
由于屋里有暖气,刚刚经历一番巫山云雨的庞月明未着寸缕,就裸着坐在床上,抽着事后烟。
一个跟他年纪一样大、可保养得却像是三十多岁模样的御姐正懒洋洋地躺在他身后,刚才那一次极为满足的高潮,使她脸上的红润仍未消褪,迷离着双眼。她叫韩成英,是第一人民医院的一名普通医生,跟庞月明是初中同学,也是他的现任情人。当年,她可是镇里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父亲又是供销社的负责人,追她的人一抓一大把,而庞月明也是其中一份子,但他只是一个从农村来的娃子,长得又不帅,家里又穷,韩成英压根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两个天壤之别的人情理之中地没有走到一起。
不过,勤奋人总有出头日。
庞月明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高位,成为了宁州权赫彪炳的政治人物,身边围满了阿谀奉承的各路人马。反观韩成英这边却是门庭冷落,当年炙手可热的景象一去不复返,而她也早就贵为人妇了,丈夫是宁州三中的教导主任,女儿在念高三,小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几年前,当庞月明带着宁州副市长的显赫身份出现在韩成英面前时,不费周折,她就沦陷了。
这房子,是开发商送给庞月明的,庞月明就专门用来跟韩成英幽会,密度不频,每周两次吧。
“月明,你今晚好像心事重重呀。”韩成英从后轻轻抱住庞月明,下巴抵着他肩膀,柔声道。
“没啥,就工作上有点小事情。”庞月明随意吐着烟雾。
“唉,也怪我没读心术的本事,不能替你分忧一下烦恼。”韩成英叹气道。
“你让我在床上欲仙欲死,就是最大的本事了。”庞月明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戏谑道。
“没正行!”韩成英娇嗔地打了他一下,然后望着他侧脸,问道,“你的心事能分享一下吗?”
“苏墨砚突然约我明天吃个饭,我心里有点没底。”庞月明和盘托出,他早习惯了跟她谈心。
“你要是觉得没谱,就不去呗。”韩成英建议道。
“那不行,他是倪悟道的心腹,我如果能搭好他这条线,将获益无穷。”庞月明高瞻远瞩道。
“那你在担心什么?”韩成英疑惑道。
“我跟他平常极少联系,他突然设这么一个饭局,我抓不准他的意图。”庞月明眯着眼睛道。
“要不要我陪你去?”韩成英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这个给她生活带来五彩斑斓的男人。
“那倒不用,你现在陪我就足够了。”庞月明巧言令色道,转身握住她那双仍不下垂的双峰。
“你还想要啊?”韩成英羞赧道。
“当然想要,等我抽完这根烟先。”庞月明欲求不满道,往床外弹了弹烟灰。
“嗯。”韩成英喘息道,半眯着眼享受着他的爱抚。
“英子,我想听你给我写的那一句诗。”庞月明每当心烦意乱时,都会提出这个要求。
“好。”韩成英点点头,悠悠念起,“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
听完,庞月明心情转晴,重重抽了一口烟,嘴边那一抹好大喜功的狞笑弥散在缭绕的烟雾中。
第七十一章 弃车保帅
今天,阳光就像一位尸位素餐的政府官员,只露了一小脸,就躲起来逍遥快活去了。
寒冷萧瑟的天气,让宁州这个古老的城市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失却了往日的各种尘世喧嚣。
一辆低调而奢华的奥迪A8悄悄从市府大院出发,穿梭过巷,往新港区的亭台宾馆稳步驶去。
“道白,国务院的那份批文到了吗?”市委书记庞月明安坐在后排,厚镜片后的眼睛很阴森。
“我昨天问了省里,上边说估计过两天就会到。”陈道白坐在副驾驶那,听到庞月明的问话,转过身来,短促而精炼地回答道。他现在成了宁州政坛一颗万众瞩目的新星,因为谁都知道他跟庞书记的关系,而且他自身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文字工夫过硬,思维敏捷缜密,讲话流利稳重,待人和善热情,秉性谦虚内敛,从不摆架子,也不显臭脸,在市府大院里有着很好的口碑。
“你跟紧一点这事吧,等批文一下来,古城项目就可以启动了。”庞月明揉了揉太阳穴。
“成。”陈道白言听必从道。
“元旦快到了,跟彤彤出去玩一玩吧,想去哪无所谓,资金我来安排。”庞月明轻声道。
“彤彤前些天刚跟我说,想去巴西阿根廷那一带转一下。”陈道白微笑道。
“好,我明天跟长优集团的甘总谈谈,他有生意在那边,应该没问题。”庞月明轻声道。
“行,听您的。”陈道白习惯了什么都听庞月明的。
庞月明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之后,也没再说什么,闭起眼开始休憩。
车子开得很快,有三个红绿灯都是压着黄灯过去的,没多久,就到了亭台宾馆。
“庞书记,要我陪着您上去吗?”车子停好后,陈道白回头问道。
“不用,你跟老孟到二楼西餐厅等我就行。”庞月明指了指司机,然后推门下车,走进电梯。
从地下停车场到了一楼大堂的时候,电梯停了,等候很久的马踏飞燕走了进来,电梯再启动。
“苏墨砚一个人来的?”庞月明问道,有身边这个中年男人在,他不安稳的心平静很多。
“不是,他跟萧云一起来的。”马踏飞燕回答道,他一早坐在大堂里守候,就是为了这个。
“哦?”庞月明瞬间皱起了眉头。
“我猜他们是冲着古城区来的。”马踏飞燕轻声道,语气温和,好像对世界上的事漠不关心。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庞月明冷笑一声,半眯的眼睛好像要吃人,令人联想起了眼镜蛇。
电梯停在了18楼。
早有穿着雍华旗袍的礼仪小姐在电梯口等候,等他们出来,走在前面半米,职业地引导着。
等国宴厅房门一推,原本冷峻得面无表情的庞月明霎时绽放出最热情的笑容,说着抱歉迟到。
“庞书记能来,就是我苏某人最大的荣光了,来,庞书记请上座。”苏墨砚轻车熟路招呼道。
“咱就私下朋友吃个便饭,不讲究这些,随便坐,随便坐。”庞月明笑吟吟,然后随便坐下。
“老马,你也坐这吃吧。”苏墨砚对庞月明的这个贴身保镖还是挺了解的,毕竟那么多年了。
“不了,我刚才已经吃过。”马踏飞燕淡笑拒绝,明智地坐到了餐桌后的沙发上,安静等候。
苏墨砚也没强求,坐下后,微笑道:“点了五个菜一个汤,其中有4个肉,庞书记,够吗?”
“够了,够了,就我们三个人,吃不了多少,别浪费。”庞月明拿起一旁的热毛巾,擦擦脸。
“我还带了一瓶经典马爹利,小酌两杯吧?”苏墨砚提议道。
“不了,下午还有一个会,下次吧,我做东,咱俩喝个痛快。”庞月明淡笑道。
“行。”苏墨砚点点头,也打消了让服务员开酒的念头。
萧云坐在最左边,中间隔着苏墨砚,起身斟茶,微笑道:“庞书记,您应该还记得我吧?”
“没忘,从第一次我在仁爱医院见到萧总时,我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庞月明皮笑肉不笑。那一天,他正跟刚做完第二次心脏手术、还坐在轮椅上孱弱的苏墨砚聊着古城区的事情,这个年轻人的突然插话,令他印象深刻,也是从那一天起,他盯上了萧云。随着调查的深入,他逐渐了解到这个年轻人是属于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枭雄式人物,就算有堤防,有预谋,也很难对付。毕竟将人生投于赌博的赌徒们,当他们胆敢妄为的时候,就会对自己的力量有充分的自信,并且认为大胆的冒险是唯一的形式,这会令到他的敌人感觉到无从下手。
“哇,真是受宠若惊啊。”萧云讶异道,这个反应很真实,一点也瞧不出来夸张的成分。
“这是我的心里话。”庞月明不露形色,端起萧云刚斟的那杯铁观音,抿了抿,扶扶厚重眼镜道,“我了解到,萧总的江山实业最近发展异常迅猛,像一阵热带风暴,席卷了这一大片地方,我代表宁州五百万市民,感谢您为宁州的经济发展做出的杰出贡献,宁州想继续保持全国百强县之首这个位置,离不开你们这些大企业家的添砖加瓦。”
“庞书记言重了,不敢当啊,只不过是赚点钱养家糊口,能吃上一日三餐而已。”萧云笑道。
“我理解,商家是以利润为第一要务,奉献国家,服务社会,这些都是功成名就之后的事情。但是啊,不管你们的初衷如何,最终目标如何,实际是,你们企业发展了,地方经济就繁荣了,这是不矛盾的。总而言之,就是要把经济建设当作中心,你们企业家开心赚钱,老百姓赚钱开心,那样社会就会安稳,国家就会富强,对吧?”庞月明笑容可掬道。
“庞书记的政治觉悟,我们是拍马都赶不上啊。”萧云溜须拍马道。
“这是每一个地方领导都必须懂得的道理,谈不上什么政治觉悟。今天,华国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经济升级在即,发展机遇难得,一系列社会发展的难题需要破解,离开了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就有丧失物质基础的危险。其他一切任务都要服从这个中心,围绕这个中心,决不能干扰它,冲击它。就像我市对古城区进行改造一样,一个崭新的金融CBD就会在那里冉冉升起,整个宁州的经济也会跃上一个新台阶,这将是宁州五百万市民最想看到的。”庞月明果然是老谋深算,扯着扯着,就提前将了一军。
萧云皱皱眉,与苏墨砚对视了一眼,苦笑,然后只好轻声道:“庞书记真知灼见。”
“没办法呀,穷孩子早当家,当你们还在为是否该为五斗米折腰而纠结的时候,我仍在为米够不够五斗而苦恼。凡是吃过苦的人,都会深深懂得口袋里没钱那种打心里发出来的恐慌,感觉没落没根的。宁州这个城市,几千年了,辉煌过,也没落过,当前这样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的社会状况是空前的,如果还不抓紧机会发展,就会被这个时代所淘汰,那样,就算我躺倒了棺材里,也会被宁州人唾骂的。”庞月明言之凿凿。
萧云不尝试着去反驳,只淡淡地笑着,笑得如同春风拂面。
服务员适时出现了,端着一煲老火靓汤,金钱龟啊,不是有钱就能喝到的,香气浓郁。
“来,庞书记,边吃边聊。”苏墨砚吆喝着。
“好。”庞月明见萧云被他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心里美得乐开了花,埋头喝着这碗靓汤。
“老苏,咱那个朋友啥时候会到?”萧云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苏楠买的,天梭,不高调。
“快了吧,刚还给我电话呢。”苏墨砚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
“还有人要来?”庞月明皱了皱眉头,显得不是很高兴,他很不喜欢跟不相熟的人吃饭。
“嗯,这人庞书记您也认识。”苏墨砚笑笑,突然看向门口,“你瞧,说曹操,曹操到。”
庞月明很好奇,转过头望去,神情剧变,就像看到了死神正向他招手,脸色铁青,双目浑睁。
来者竟然是已经死去了几个月的吕彪!
太震撼了!
诈尸还魂了?
现实中哪来这么多鬼鬼神神的邪门玩意啊?
庞月明当然没有那么迷信,而是腾地站起身来,第一时间望向了自己最信任的马踏飞燕。
当时在凌烟阁,他就是叫这个中年人负责将吕彪拖出去灭口的,现在出问题,当然是他的事。
可马踏飞燕依然镇定自若,也站起了身,微微鞠躬,平静道:“很抱歉,我是天师会的人。”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庞月明嗡地一声,头脑空白一片,脸色就似被烤焦了茄子,焦黄蜡紫。
“庞书记,吕彪是我请来的,好久没见他了,就想一起吃个饭,你不介意吧?”萧云虚伪道。
庞月明回头瞥了一眼他,秋风冷雨的,没有说话,直接坐了下来,端着那杯茶一饮而尽。
苏墨砚见状,赶紧让怯懦的吕彪坐到座位上,顺便吩咐服务员加双碗筷,同时还加了两个肉。
“庞书记,你是不是不喜欢吕彪在场?如果是,我立马让他走人。”萧云还在虚情假意问道。
庞月明此时的心情已经跌到谷底,阴冷的眼睛半眯着,冷声道:“少拐弯抹角了,直说吧。”
“既然庞书记都发话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想您立即停止古城项目。”萧云微笑道。
“就凭吕彪?是不是有点太微不足道了,萧总?”庞月明稳住了情绪,书记的气势也恢复了。
“那当然不是,吕彪他只知道您的一部分事情,可这个本子……”萧云笑着拿出一个笔记本。
刚刚安之若素的庞月明又一次心惊肉跳了起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因为那个本子太熟悉了,封面是一幅齐白石的虾趣图,左上角缺了一块,是他做的标记,而里头则是详尽记录着他近十年来收到的每一笔款项,最大的一笔是八位数。这本东西就常年藏在他家里枕头底下的一个暗格里,包括他发妻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的,而这个年轻人却得到了,看来对方是绞尽脑汁要将自己置之死地啊。
“庞书记,眼熟吧?”萧云浮起一个落井下石的笑容。
庞月明愤然瞪向萧云,双手气得都颤抖起来,沉默了一分钟,无奈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呵呵,很抱歉,刚才那个条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