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求勤俭节约,只求潇洒走一回,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要与这个世界说再见,也即是常人所说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程万里就是这样的人。
从开车进来这个偏僻小村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打算离开,死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
因此,他得势不饶人,攻势更为凛冽迅猛,仿佛憋了一个多月的特大暴雨,一发不可收拾。
萧云似无还手之力,一味地后退防守,如果不是他的表情还淡然自若,还真以为他要一败涂地了。
噔!
两人猛然间对了一掌,各自向后滑行了好几米才停下,霎时间尘土飞扬,车光下,无所遁形。
“你真的不够我打。”萧云揉了揉眉头。
“我知道。”程万里面不改色道。
“非得要鱼死网破?”萧云微微眯起双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程万里喟然长叹道。
“哪个组织?”萧云还是不死心,最后问了一次。
“别问了,我不会说的,对于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你觉得他还会枉费舌尖吗?”程万里淡笑道。
萧云一声叹息,黑亮双眸笼上了一层哀毁骨立的悲意,然后,眼神一凛,骤然间杀气肆虐张狂。
嗖!
萧云身形一闪,竟然像是消失在了空气中一般,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程万里面前,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咂舌。程万里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出掌攻击,刚烈而遒劲,企图一招制敌,没想到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年轻人竟在眼皮底下赫然无踪,紧接着后脑勺刮过一阵阴风,那个年轻人像鬼魂一样,飘到了他的身后。这是萧云独创的,将仙子的太虚步与老爷子的八仙醉步揉捏在了一起,形成了现在这套屡试不爽的月影幻步,依仗着惊为天人的速度登堂入室。程万里刚想挥肘反击,颈部却像一根翠竹被迅疾扭转了九十度,咔嚓一声,眼前便漆黑一片,整个人瘫软落地,再也没有了意识。
一剑封喉。
萧云静静看着程万里的尸体,没有半点快意恩仇的痛快感,掏出一根借来的烟,点燃,寂寞抽起。
“你杀了他?”周长恨走到跟前,见程万里躺在地上动也不动,颇为惊慌失措,连声音也颤抖的。
“打晕了而已。”萧云撒了个谎,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间,少了那份慵懒,变得沧桑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固执己见?自己不想去救小狐也就罢了,还要阻挠我们?!”周长恨尖声问道。
萧云沉默。
有时候,你被人误解,不想争辩,所以选择沉默,在多说无益的时候,也许沉默就是最好的解释。
“你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你太自私了!”周长恨还在喋喋不休。
萧云依然没有理她,抽了几口烟之后,就弹掉烟头,简单处理一下现场,将程万里暂时隐藏起来。
“算我没戴眼镜识人,看错你了,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周长恨冷声道。
唔!
没有任何征兆,刚处理完现场的萧云突然间快步走到她面前,将她紧紧搂住,然后粗暴地吻上了她的娇唇,在山野郊外,公然侵犯着这个在大众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女神。周长恨迅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苏醒过来,秋水长眸睁得很大,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会如此的胆大包天,对她作出如此伤风败俗的行为来,拼死挣扎着,不断发出痛不欲生的“唔唔”声音。可他的力度沉如钢铁,无论怎样捶打、深掐、撕扯,都无济于事。从来没试过受到这样凌辱周长恨感觉到天都快塌了,泪水喷涌而出,有着一种金刚怒目的别样韵味,照样闭月羞花。
足足吻了三分钟,萧云才鸟尽弓藏,松开她,淡淡道:“再吵,就将你就地正法。”
周长恨低着头,浑身微微颤抖着,泪水像决了堤的大坝,模糊了双眼,泛滥了脸庞,潮湿了衣裳。
啪!
她猛然抬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清脆而响亮。
萧云本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而周长恨也成为了继他母亲和纳兰葬花之后,第三个打他的女人。
“别哭了,你若流泪,首先湿的是我的心。”萧云伸出手,替她轻轻擦拭着委屈的泪水。
周长恨一把打掉这只肮脏的大手,绝美脸庞已经由于愤怒而扭曲,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彻骨的哀伤。
“上车吧,我们去找小狐。”萧云扬了扬如刀双眉,不猖狂,不张扬,语气很轻柔。
周长恨虽然对这个年轻人深恶痛绝,但还是懂得以大局为重,目前这个阶段,就似抗日战争时期的国共两党,即便再不共戴天,也要暂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因此,当她听到这个年轻人的话,有些诧异,拭了拭泪水,抬起头,满脸狐疑地望向他,却恰巧看到了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了。
“别这样看着我,我真弄懂了‘青梅煮酒论英雄,二十四桥品《中庸》’这句话。”萧云轻声笑道。
周长恨依旧梨花带雨,静静等着答案。
萧云没有故弄玄虚多久,瞥了眼即将要露出一线曙光的天空,微笑道:“春秋集团,秦淮会所。”
东方欲晓。
天空已然露出了一瞥炫目的鱼肚白,沉睡了一整夜的六朝古都逐渐苏醒起来,变得生气勃勃。
秦淮会所坐落在玄武区犹如水晶桂冠的春秋大厦50楼顶层,拥有360度视角的落地长窗,是它最与众不同的地方,从踏进俱乐部那一刻起,便能俯瞰整座南京城。里面的装修是典型的复古西洋风格,美得一塌糊涂,贵得一塌糊涂。服务员都受过极好的保密教育,所以在南京上层社会流行着一句话,“秦淮没有故事”。
大清早,秦淮会所还没有开始纸醉金迷,显得冷清。
一辆没有挡风玻璃的白色丰田缓缓驶进了地下停车场,兜了一个圈,停在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
随后,一男一女前后脚快步走进电梯,按下了“50”这个数字。
“你确定小狐就在这里?”周长恨刻意与萧云保持着一段距离,尤其是在电梯这个狭窄的空间里。
“八九不离十。”萧云淡然道,仰头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
“也就是说你也不敢百分百确定?”周长恨冷眼睨着他,习惯了执掌政府大局的精确思维。
“百分之十也没有。”萧云侧过头,微微一笑,没有一点难为情,黑亮双眸闪着干净空灵的光芒。
周长恨一愣,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境蓦然波澜大起,可还来得及怪责他的轻率,电梯就停在了50楼。
萧云摸了摸鼻子,向怒目而视的周长恨露出一个堪比河清海晏的微笑,然后就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两个戴着耳麦的高大门卫迅速围拢过来,鞠躬问好,那态度,简直比宫里的那些太监还要卑躬屈膝。所谓先礼后兵,两个高大门卫礼貌完了之后,循例要求这一男一女出示会员卡,当得知他们并不是会员时,两个门卫虽然还没到冷嘲热讽的地步,但鄙夷之色仍然显而易见,将这俩不速之客拒之门外。
萧云懒得废话,直接选择动手。
于是下一秒,周长恨十分错愕地看见眼前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飞出个四米远落地,颓然昏倒。
在她还在愣愣发呆的时候,萧云已经走了进去,留给她一个刺眼却心底温暖的伟岸背影,那一刹那,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微妙纷繁的情愫正方兴未艾,些许感动,些许惊讶,些许憎恨,些许抗拒。她使劲甩了甩头,将这丁点儿情愫扼杀在了襁褓里,摇身变成了精神坚不可摧的周市长,在沉鱼落雁的美貌下,有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典雅气质。
在秦淮会所里已经找了三个区域,咖啡厅、水疗馆、沐足室,都一无所获。
可周长恨没有抱怨,眼神没有哪怕一点的恍惚失神,始终执着而坚毅,并且始终走在最前头。
萧云双手插袋,亦步亦趋跟着这个无与伦比强势的女人四围转,很好地充当起了护花使者的角色。
西北角的茗茶馆。
空空荡荡,一目了然。
周长恨在门口瞄了一眼,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妈妈!”
她瞳孔一缩,连忙回头,就看到了谢小狐活蹦乱跳地从一间隐秘包厢跑过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如夏花,没有一点被绑架或者限制自由的痕迹。周长恨十分讶异,一把拉住一头雾水的谢小狐,从头到脚、由前至后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真的毫发无损,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这才安然落地,像一个孩子咬着嘴巴,凝望着自己的心头肉,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妈,对不起。”谢小狐低下头,自己太任意妄为,让妈妈如此担惊受怕,心里悔恨极了。
“没事,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周长恨摸着她的小脑袋,一把将这个心肝宝贝搂进怀里。
“谢谢妈。”谢小狐感激涕零道,拥有一个理解万岁的母亲,无疑是每一个花季少女梦寐以求的。
“你一个人在这?”萧云刚一直呆在门外,免得打扰这对母女重逢,等她们情绪稳定了,才出来。
谢小狐乍看到眼前横空出世的萧云,骇然失色,尖叫了一声,惊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走出来的。”萧云微笑道。
“你……你不会是学迈克尔·斯科菲尔德吧?”谢小狐内心相当的震惊与不解,难道他越狱了?
“比他更牛B。”萧云璀璨而笑。
周长恨像鸭子听雷一般,弄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愣了一会儿,问道:“小狐,你怎么会来这?”
谢小狐回头,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的一个中年男人,轻声道:“是臧叔叔带我来这玩的。”
“呆呆呢?”周长恨问道,她知道自己女儿要是来省城,肯定会和她的闺蜜辛呆呆如影随形的。
“在包厢里头睡觉呢,昨晚她喝了一点酒。”谢小狐从实招来,刚说完,就后悔莫及了。
“喝酒?”周长恨果不其然的眉头一皱,母亲的威严霎时喷薄而出,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谆谆教导。
谢小狐苦笑,黯然垂头。
萧云没空理会这对母女间的思想道德教育,慢慢走进茗茶馆,走到了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南京城。
此时,天已全亮,旭日普照大地,六朝古都金光熠熠,直让人想穿越历史,回到古代一睹其芳容。
“壮观吧?”臧青酒问了一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同样在俯视着脚下的这一片土地。
“比不上明朝开国的时候。”萧云淡淡道。
臧青酒微感诧异,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看来你也有着一颗帝王心。”
萧云笑而不语。
“‘青梅煮酒论英雄,二十四桥品《中庸》’这一句,你是怎么猜透其义的?”臧青酒感兴趣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半句只是你的自夸,可浓缩为‘青酒英雄’,没多大实际意义,可看做对我的示威,后半句才是解密之钥。‘二十四桥’借指秦淮风光,也即是秦淮会所;另外,孔子曾在他编纂的《礼记》里提及过中庸,因此《中庸》代指孔子,而《春秋》也是孔子所著,故可推出借指春秋集团,对吧?”萧云慢条斯理道,能够领悟这样九曲十八弯的借指,其智慧程度不言而喻。
对答如流。
臧青酒倏然眯起眼睛,背起手,重新望向了窗外,问道:“你知道世界上哪三种人最悲哀吗?”
“不知道。”萧云如实道。
“被削去帝号的皇上,沦为乞丐的富翁,还有傻瓜群里的聪明人。”臧青酒浅笑道。
萧云沉默。
“你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来到这,聪明绝顶,而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臧青酒轻笑道。
“很巧,我也是。”萧云不矜不伐道。
臧青酒颔首微笑,显得斯文而内敛,然后语调平静道:“游戏结束了,你们可以离开。”
“结束?”萧云扬了扬如刀双眉,嘴角扯起一个清净如竹笑容,轻声道,“游戏才刚刚开始。”
*****
(星期五,第四卷大结局。)
第六十七章 三个人
所有的故事,都有个结局。
但幸运的是,我们的生活中,每个结局会变成一个新的开始。
萧云已经带着周长恨母女和仍然昏昏欲睡的辛呆呆翩然离去,茗茶馆安静下来,只剩下臧青酒一个人孤独站在落地窗前,沉稳老成的双眸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峰,回味着那个年轻人临走前的那一句话,“游戏才刚刚开始”,那样的锋芒毕露,那样的得理不饶人。还真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年轻人啊,臧青酒扯起一个苦涩笑容,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走向另外一间隐秘的包厢,在一个通到天花板的茶柜后头。
包厢并不大,一块大树根为茶桌,几个树墩为凳子,这里原本坐着三个人,还有一个人笔直站着。
当臧青酒进来的时候,已经走了俩人,只剩下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黑爷,长孙能臣和南宫青城走了?”臧青酒问道,望了望包厢的另外一个出口。
“走了。”陶黑石微笑道,一身简约装束,白麻衣,黑墨镜,灰布鞋,木拐杖,手里拈着一朵花。
茉莉。
他热爱鲜花。
形影不离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断了左臂的男人,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九品上高手,百里孤舟。
“他俩没说啥吧?”臧青酒走到他旁边的一个树墩坐下,一边开始熟练泡茶,一边随意问道。
“没说啥。”陶黑石淡淡道,嘴角不出意外地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确喜欢笑,积极而乐观。
“这次游戏的策划,我觉得非常成功,一环扣一环,真多亏了大智囊长孙能臣。”臧青酒赞叹道。
“他想的东西,的确别出心裁。”一向吝啬于正面评价的陶黑石也不得不心服口服一次。
“可惜还是被萧云给识破了。”臧青酒叹息道,正提壶,用热水清洗着茶壶与茶杯。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成功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的,有什么出奇?”陶黑石又笑了起来。
臧青酒吃了一惊,没想到在副团长心里,那个越看越看不懂的年轻人竟然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昨晚死了多少人?”陶黑石拈起那朵茉莉,凑到鼻尖处,细细嗅了起来。
“一共三百多个,龙爪全军覆没,黄熊也死了。”臧青酒黯然道,一提及这事,心如刀割。
“天尊呢?”陶黑石轻声问道,似乎一点也不将三百条鲜活生命放在心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六个。”臧青酒哭丧着脸。
“哦?”陶黑石这才有了一丝神情的波动,挑了挑眉头,随后微笑道,“实力果然不同凡响。”
“我只是觉着这个组织太有钱了,请的那些人,全都是贵得离谱的职业杀手。”臧青酒苦笑道。
“有钱就能使鬼推磨,五十块钱的内衣与五百块钱的内衣本质区别:女人和女色。”陶黑石笑道。
“可黑爷,我们付出的代价有点高吧?”臧青酒一口闷气积压在心头呼不出,堪比锥心之痛。
“想撬起一个神秘组织的冰山一角,就得下点血本,这不,知道它的头叫凤凰了。”陶黑石轻笑。
臧青酒动动嘴唇,却没有再说什么,只专注于泡茶上,铁观音,茶色澄黄,香气浓郁,倒了三杯。
“青酒,咱们黑龙团在这个位置多少年了?”陶黑石浅浅抿了一口茶,忽然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89年开始一家独大,到现在,足足有二十一个年头了。”臧青酒回答道。
“白云苍狗啊。”陶黑石竟然感慨万千了一句,史无前例,甚至可以说骇人听闻了。
臧青酒也是相当震惊。
“如果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令其疯狂,可我疯狂了这么久,为何还不把我毁掉?”陶黑石叹道。
“黑爷……”臧青酒担忧道。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心累。”陶黑石放下茶杯,两根手指缓缓转悠着那朵纯白茉莉。
臧青酒侧耳倾听。
“团长打完江山就选择退隐江湖,撒手不管了,把整个帝国扔给了我,全团上下事无巨细都要我操心,既要当爹端尿,又要当娘喂奶,就算是铁人,也会累的,是吧?真的很想让出这个位子,趁着身体还行,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