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这两摊子事之后,萧云就让狄绸缪开车去旧墟街,接上谭惜和夭夭,一同前往南京。
欧亚子已经在南京打点好了一切,公司成立的相关手续跑下来了,办公地点也确定了,位于繁华地段,宽敞明亮,基本上符合萧云的要求,正在进行装修。谭惜的房子也找好了,就挨着他们租的房子,隔两幢楼,两室一厅,坐北向南,挺合适,夭夭上学的问题也在前两天托人搞定。谭惜来了,直接安顿下来就成,不用再为鸡毛蒜皮的琐事烦恼。
萧云送谭惜和夭夭到住所之后,就跟欧亚子在楼下的花园里聊了起来,抽了五根烟之后,就分开。
早前由银狐牵线搭桥,萧云认识了南京分管建设、房管、发改、国土这一块的市府办副主任刘吉良,没见过面,只通过几次电话,今天约好去他办公室坐一下。刘吉良年纪不算太大,四十出头,戴着一副书生眼镜,很斯文,待人接物都挺热情周到的,与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一见如故,一边喝着茶,一边拉东扯西的,很聊得来,交浅言深。
临近中午。
刘吉良看了看表,到点吃饭了,就打算邀请萧云去古南都饭店吃个便饭,可萧云却赶紧摆摆手推辞,说已经约了人,下次吧,留着他做东。可历来重视友情的刘吉良不允诺,开门见山问他约了谁,萧云开始还想含糊其辞,说约了一个朋友,可经不住刘吉良的再三盘问,就只好如实道出,其实是约了秋水长天楼盘的大老板辛稼轩谈些生意上的事情。刘吉良一听,不禁两手一拍,就笑逐颜开,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个辛稼轩就是他的老同学,以前读师范的时候,关系铁着呢,只是出来工作后,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逐渐疏远,但感情却是历久弥新的,这顿中午饭完全可以在一起吃。萧云也没想到这世界会这么小,有刘吉良这层关系在,跟辛稼轩谈起条件来就更轻而易举了,他没理由不乐意。
古南都饭店三楼的厦门包厢。
向来准时的辛稼轩早早在那里等候了,见到萧云竟然带来了他的老同学刘吉良,兴奋得眉飞眼笑。
四菜一汤。
辛稼轩自带了一瓶VSOP,口感醇正,三人在推杯换盏中,感情拉近了不少,有金兰之交的趋势。
“萧老弟,南京这么多好楼盘,为什么偏偏看上我那块差强人意之地呢?”辛稼轩带着醉意问道。
“辛老板谦虚了,在我看来,秋水长天就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在别人还没见识到她的美貌、只敢驻足观望之前,我能够捷足先登,抢先与秋水长天结为连理,那是我的莫大荣幸。”萧云巧舌如簧道,那语气,真诚得完全听不出是在恭维,让在官场腹黑了几十年的刘吉良蹉叹不已。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辛稼轩狐疑道,他的主要产业是电子制造,玩房地产只是半路出家,去年才成立了这家九鼎房地产有限公司,花很小的价钱拍下这块地,但由于一些市场运作并不熟悉,找的一个合作伙伴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秋水长天一直销售不佳。这个楼盘的占地面积比平湖一期要大许多,但限于风景区的限高要求以及容积率上的限制,总套数只有六百余套,现在销售出去不足三成,还有四百多套落在手里,占用了大量的资金,这已成为了他这一年来茶饭不思的最大心病。现在听到这个年轻人能够帮他将剩下的房子推销出去,一方面很欣慰,另一方面又忧心仲仲,说白了,就是对这个年轻人的能力不信任。
“一把枪,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就看它落在谁的手里而已。”萧云微笑道。
辛稼轩眼神一亮,但老谋深算的他还是没有动心,敲了敲桌面,问道:“那你想怎样合作?”
“我希望辛老板将秋水长天空置的房产全权委托我名下的易安居士公司代理销售,以每平米四千二百元为基价,超过部分作为盈余,双方五五分成。另外,盈余部分的第一个一千万,作为环境改造与广告策划的费用,若有不足,则由我补足缺额。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如果还有房产空置的话,我名下公司将按基价10%的涨幅,也就是4620每平米的价格通盘吃下剩余的住宅。”萧云平静说出这套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方案。
“秋水长天当前的售价仅为3300,定4200为基价,会不会过高了些?”辛稼轩皱着眉头。
“天价的奢侈品为什么会受到富人的竞相追逐?难道它真的就价值连城?虚名而已。”萧云轻笑道。
辛稼轩沉默不语。
萧云对他的这个反应,没有任何的奇怪,人之常情,然后从随身带的手提袋里取出一份文件,递到辛稼轩面前,轻声道:“辛老板,这是我草拟的一份协议,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今天就定个意向书。明天,我将带着助手到贵公司跟辛老板商议合同的细节问题。另外,为了表示双方的诚意,我建议由易安居士与九鼎各向指定的公证账户汇入一定数额的合同保证金,各自注入一千万比较合适。如果辛老板还是有疑虑的话,我还可以请我母公司的合作伙伴柴进士先生联名签署这份意向书。”
可做事从来都如履薄冰的辛稼轩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态,只是一直低头盯着协议草案的封面。
“老辛,萧云为人还是不错的,要是协议的内容合适,没有猫腻,应该没有问题。”刘吉良劝说道。
“刘主任过奖了。”萧云淡笑道。
“来,来,来,干一杯,提前祝你们合作愉快。”刘吉良推波助澜道。
萧云附和着端起了酒杯,可辛稼轩却不为所动,他确实对一家刚刚成立的中介公司没有多少信心。
“老辛,别扫兴啊。”刘吉良端着酒杯,催促道。
“老刘啊,喝酒可以,但今天就别谈公事了,改天再聊,萧老弟,不好意思啊。”辛稼轩抱歉道。
“没事,毕竟这么大一件事,是要好好考虑一下的。来,干杯!”萧云也不矫情,起身豪爽喝酒。
就着几碟小菜,三人又喝了五六杯,话题越扯越远,集中在军事、体育、民生以及女人四大块上。
辛稼轩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平时说起话来就眉飞色舞的,喝了点酒之后,更是彻底放浪形骸了,一会儿搭着刘吉良的肩膀一诉心中情,一会儿拉着萧云的手称兄道弟,还大谈他的发家史,如何挺过筚路蓝缕的创业初期,如何慢慢走上一马平川的正轨,说到动情处,眼泛泪光,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真性情的汉子。
萧云挺喜欢这样的人,不必过于防备,全程都是带着微笑仔细聆听,直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沐小青。
“怎么了?”萧云起身开门出去,很奇怪这妮子在这个时间打给他。
“你到南京了吧?”沐小青在电话那头轻声问道。
“到了。”萧云轻声道,昨天有跟她提过,今天会来南京。
“现在在哪?我想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沐小青轻声道。
“现在?现在不行,我正跟朋友吃饭呢,要不晚上吧。”萧云提议道。
“就得现在,告诉我,你在哪里?”沐小青执着道。
“呃,真的不行,我正跟朋友谈着生意,不方便。”萧云推脱道。
“谈什么生意?”沐小青忽然改变了策略,感兴趣问道。
“房地产上的生意。”萧云没有隐瞒。
“谈得怎么样?”沐小青柔声道。
“不大顺,对方好像对我不太信任,呵呵。”萧云摸了摸鼻子。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帮你。”沐小青淡淡道。
“你怎么帮?”萧云好奇道。
“告诉我你在哪里。”沐小青重复道。
“古南都饭店,三楼厦门包厢。”萧云如实道。
“你在古南都?”沐小青惊讶道。
“对啊,怎么了?”萧云很奇怪她会有这种语气。
“没怎么,挂了,一会见。”沐小青说完就挂了手机,连再见都没说。
萧云苦笑一声,这妮子还真雷厉风行啊,然后推门进去,继续聆听辛稼轩的大话发家。
几分钟后,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正谈得兴起的辛稼轩坐在主位,是最先看到来人的,而他也在刹那间愣住了,因为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美人,大美人,美得令他顿时感觉头昏目眩。而一旁的刘吉良更是惊愕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不是因为这个大美人,而是一帮跟在她后面的人,竟然是南京四套班子的全体成员!党政的两位主要人物,陈书记和梁市长赫然在列!
惊世骇俗。
只有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还坐得住。
萧云悠悠然坐在那,静静看着沐小青向他径直走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洋酒。
“萧云,好久不见,你永远是我最欣赏的人,这杯酒,干了。”沐小青走到跟前,微笑道。
萧云没有说一句话,端着酒起身,跟沐小青轻轻碰了一下,仰头而尽。
跟在沐小青身后的领导们按照职位的高低,照葫芦画瓢,一一上来跟萧云敬了杯酒。
全部人轮完之后,沐小青又率先走出房门,那帮领导就像她的跟班似地,跟在后面鱼贯而出。
一切都如小石子落入湖中,继而沉没之后的状态,恢复了平静。
“那个,那个是陈书记和梁市长吗?”还没缓过神来的辛稼轩推了推旁边的刘吉良,愣愣问道。
灵魂出窍了好久的刘吉良艰难咽咽口水,然后有些恍惚地点点头,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很虚幻。
辛稼轩忽然大喊了一声,然后拉着萧云的手,迫不及待道:“萧老弟,那份协议呢?我签了。”
第五十八章 东郊那片绿油油的稻田
英国作家康拉德曾经说过:任何傻瓜都能驾船航行,惟有聪明人才知道如何走捷径。
身家过亿的辛稼轩当然不是傻瓜,而是一个嗅觉比猎狗还要灵敏的精明商人,任何一点细微的异味,他都能顺藤摸瓜,挖掘出深层次的东西来。刚才,南京四套班子对萧云的那一轮敬酒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身旁这个貌似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藏得也太深了,差点把阅人无数的他也给瞒过去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自己没因一时眼拙而错过这个贵人,赶紧亡羊补牢,签下了那份草拟的协议意向书。
曲终人散。
萧云与刘吉良、辛稼轩分别之后,上了凌志的副驾驶,醉意飘渺,让狄绸缪去公司接欧亚子。
十多分钟后,接上了欧亚子,萧云也没再告诉狄绸缪具体开去哪,只要不上高速,就让他随意开。
午后的阳光稍显毒辣,大街上没几个行人,就连小车都寥若晨星,即便跑起来,也感觉筋疲力尽。
“萧秘,搞定了吧?”欧亚子坐在后座,尽量前倾,见这个年轻人喝了不少酒,感觉应该成了。
“基本谈拢了,辛稼轩签了协议意向书,明天我跟你去他公司再谈谈,完善一下具体的条款,该删的删,该加的加,变成一份正式合同,法律效力会强一些,对双方都好。另外,秋水长天的售楼人员和物管处人员全部由我们接管了,你下午让叶昕昕去处理一下,到时候把名单报给我一下。再让戴妍去建行成立一个秋水长天项目专项账户,晚些时候,我会让人往里头打一千万,作为项目保证金,九鼎房地产也会打入相同的钱数,这个我会让谭惜专门管理,辛稼轩那边也会派两名会计师进行监管,你要做好接待工作,不许亏待了这两人。”萧云一边捏着眉心,一边阐述着。
“晓得了。”欧亚子允诺道。
仅仅用了一千万,就控制了整个楼盘,数亿的资产,这个年轻人简直是神乎其神啊。
“老欧,给你两天的时间,将易安居士的人员梳理清楚,包括秋水长天的,行不行?”萧云问道。
“没问题。”欧亚子轻声道。
“那行,后天你召集一下大家,在秋水长天售楼处开个碰头会。”萧云拧开一瓶矿泉水,狂灌起来。
“嗯。”欧亚子点点头。
“老欧,我等下还要去一个地方,你打的回去吧。”萧云说着,就让狄绸缪靠边停车。
欧亚子望了眼四周围,没说什么,就推门下车了,尽管这条街较为偏僻,人烟较少,不好打车。
凌志重新起步。
“七少,我们去哪?”狄绸缪问道,他也没想到萧云会突然赶欧亚子下车,想问又不敢问。
“往前开吧。”萧云漫不经心道,神情有些肃穆,黑亮双眸停留在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巍峨群山,发呆了几分钟之后,他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把车窗全部降下,然后略显疲惫地阖上双目,靠在椅背上休憩,任由凉风拂面,压根就没有要急着赶往某地的迹象。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低声打着呼噜。
狄绸缪不晓得这个年轻人的情绪为什么忽然有些心宁不安,只好将车速降到40迈,开得很慢。
漫无目的开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萧云才伸了伸懒腰,揉着惺忪睡眼,问道:“到哪了?”
“到下关区了,刚过阅江楼。”狄绸缪轻声答道,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停在直走道上。
“绿灯亮的时候,强行过转弯道。”萧云看似随意道,将那瓶矿泉水剩下的水一滴不剩喝完。
狄绸缪一怔,下意识侧头望了眼萧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一直在下着这些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命令,如果是第一次为他开车,还真的会误以为他在故意刁难自己。狄绸缪动了动嘴唇,欲说还休,很想问个水落石出,但看到他那副安之若素的神情,不像一时心血来潮,又狠心地将那股蠢蠢欲动想一探究竟的欲望给压了下去,不敢忤逆,只好照本宣科。
喇叭声四起。
狄绸缪不管三七二十一,霸道彪悍地转弯之后,不敢擅作主张,问道:“七少,怎么走?”
“加速,直走。”萧云淡淡道。
狄绸缪言听必从,一踩油门,凌志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猛然跑到了100迈,在这条路上飞驰。
“在前面的路口急转弯进去。”萧云忽然指挥道。
嘶!一阵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巨大声音猝然间破天响起!
凌志甩了一个很大很急的尾,才勉强进入到这条并不算大只有一车道的小街上。
“靠边急停。”车子刚进街头摆正,萧云又下了一道命令。
狄绸缪想都没想,就按照吩咐照办,由于刹车刹得太急,把人行道上一个骑单车的大娘吓得半死。
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狄绸缪肚子里是一百个疑问无从解释,七少爷该不会是在考察他的车技或者反应能力吧?
可没过几秒,他就恍然大悟了。
一辆黑色沃尔沃急转弯进来,刚想加速前行,却忽然慢了下来,犹豫了几秒,最终继续往前开去。
萧云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睨着那辆已经跟了他整整两个小时的黑色沃尔沃,轻声道:“原路返回。”
狄绸缪心里像倒了五味瓶,复杂得很,既佩服萧云的眼观八方,又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被跟踪了这么久竟然还蒙在鼓里,作为一个保镖,真是失败得无以复加了。好在自己的老板并不是一个吹毛求疵的主,要不然真的会前功尽弃。自己一没靠山二没家世,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勤勤恳恳,自食其力,绝不能出现这种纰漏了。
想到这,他不禁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死方向盘,凌志就地转弯,再次上路。
南京东郊。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油油稻田,呈方块状分布,中间阡陌纵横,沟渠交错,风一过,便会泛起层层不间断的绿色海浪,一直延展到天际。稻田的南边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其中不乏茂盛青竹,树梢深处传来阵阵的蝉噪,与稻田中偶尔传来的几声蛙鸣遥相呼应,甚是有趣。树林中间被一条用来灌溉水稻的颀长沟渠隔开,渠内流水清澈,还有一尾尾叫不上名字的小鱼在惬意游曳。
一男一女正走在狭窄而潮湿的田埂上,都赤着脚,将鞋子拎在手里,很有默契地穿梭于水稻间。
“这水稻长势这么喜人,看来又是丰收的一年呢。”沐小青将手搭在眉头上,远远眺望着。
“嗯。”萧云嘴角微翘。
“千百年来,农民的要求并不高,就祈盼着四个字:风调雨顺。”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