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有兴趣?”柴进士停止转玉戒指的动作,探身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解解渴。
“谁没兴趣谁是傻子。”萧云那股迫不及待的神情昭然若揭,媚笑望向石沉海,“是不是,老石?”
“是这个理。”石沉海点点头,前几天突然接到柴进士的电话,他也是受宠若惊,激动的程度比萧云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最近还真是紫气东来啊,看来得去庙里烧香还神一下了,掏出一盒芙蓉王,递给那俩人,自食其力点燃,吐了一口烟雾后,感慨道,“大鱼吃小鱼,历来都是商界亘古不变的潜规则,平湖我经营了很多年了,受资金链的限制,储备土地始终良莠不齐,还属于小打小闹的边缘角色,平湖苑这两块优质土地还是误打误撞才升值的,原来都没预计到,要想走上飞黄腾达的捷径,需要背靠大树好乘凉,柴总的橄榄枝还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石总客气了,我是过来人,明白那种不想一直陪太子读书的心情。”柴进士笑得神似弥勒佛。
亨·亚当斯曾经说过,一生中交一个朋友谓之足,交两个朋友谓之多,交三个朋友谓之难得。
石沉海深以为然,遇到知心真是愉悦,望向萧云,问道:“云子,刚才柴总提出的方案怎么看?”
“先不忙,我想知道对手的一些近况。”萧云正漫不经心地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显得很惬意。
“你指古道和伯乐?”柴进士讶异道,他抽烟的姿势中规中矩,看得出来烟龄不短,不少于十年。
“是的。”萧云弹弹烟灰。母亲曾告诉过他,最熟悉最了解一个人优点缺点的,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敌人。萧云很清楚,在收集这两家强敌的资料方面,锦湖的掌门人柴进士必定是最积极,也是最详尽的,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一味后知后觉步人后尘,最后只能见哭兴悲了。
“由于西山区的经济发展速度一直是倒数第一,前景黯淡,所以两家并不重视这个区的开发,竞争力很弱,古道在宁州的储备土地大都分布在拱月区和古城区,而伯乐的储备土地集中在新港和楚河两区。我最近收到的一个可靠消息就是,南宫青城频频接触秋染,两家准备共同出资,大力支持庞月明改造古城区。看来,宁州一二把手的明争暗斗逐渐公开化了,你干你的,我做我的,就看谁的资源多,人脉广。”柴进士轻声叹了口气,不知道多个大项目这样春雷滚滚的上马,对宁州市民是好还是坏。
萧云沉默,微微眯起眼,神情有点像深岩溶洞里的泉眼,除了深不可测,还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柴进士和石沉海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突然安静下来,也很识趣地缄口不言,默默抽着烟。
十分钟后,萧云才从灵魂出窍的状态恢复过来,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轻声道:“柴总提出的联合开发方案好是好,可惜会占用太多的流动资金,这一点,我觉得有商榷的余地。西山区一共五个镇,外海、滘头、滘北、江南、礼乐,外海镇是西山的经济中心,江南镇是西山的行政中心,影视城的计划应该会选在这两个地方,这个区域之内,往东靠近江南和往南靠近外海的两块地段,将是新区的精华所在,我们必须要取其一。取得的时间越早,所花的成本越低,特别是西山的土地出让金还没有大幅上涨的情况下,而这两块地段的出让肯定会通过公开招投标,所以,我的主张是,在明年之前,筹备大量的资金,誓死夺下这两块土地,至少二者得其一。”
柴进士瞬间陷入了沉思。
这样开阔的思路,还真是得仔细领悟。
“按你的说法,就是暂时不要动平湖二期和天鹅湾?”石沉海琢磨不透。
“如果两个项目不启动,一期空置的住宅就会成为鸡肋,无法以合适的价格售出。”萧云轻声道。
“呃,我彻底糊涂了,启动,就占用大量资金,不启动,平湖一期就作废,咋整?”石沉海疑惑。
柴进士不表态,只是静静看着萧云,他既然能说出那个主张,想必已经有一套深思熟虑后的思路。
“毛主席一生有“三不摸”,不摸枪,不摸钱,不摸马克思原著。这给我们的启示就是,有时候,可以适当放弃一些拥有绝对优势的资源。有一句话,我很认可:天底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对于古道和伯乐,我们不要一味与其势不两立,有时候也可以适当拉拢一下,分给他们一杯羹。平湖苑与天鹅湾的左下方,到那群国营企业之间的地域,有将近三百亩的闲置土地,位置与环境都差强人意,我们不争,让给一直虎视眈眈的古道或者伯乐这样的竞争对手,我个人意见,最好是古道或者伯乐,然后采取移花接木的方法,用我们平整过后的平湖二期和天鹅湾两块土地跟他们置换,只收取两千万到三千万的平整费,这样诱人的条件,这样难得的机会,他们没理由拒绝。如此一来,可以起到一石二鸟的作用。第一,古道或者伯乐有充足的前期准备时间,在我们的土地上迅速上项目,我们可以等到这一片的房价涨上来之后,再开发置换来的三百亩土地;第二,我们可以借助古道或者伯乐在这里的开发,迅速将一期的空置房子销售出去,只要古道或者伯乐的项目启动,加上适当的宣传与策划,平湖一期的房价能上到一千五左右,这里至少可以筹措到七千五百万的资金。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精力以及资金去夺下往东靠近江南和往南靠近外海的那两块精华地段,古道与伯乐即便再想横插一脚,也有心无力望尘莫及了。”萧云抑扬顿挫地说出自己心中的这套方案,让人很怀疑他是不是很早就开始未雨绸缪地谋划了。
石沉海张口结舌,自己活了半辈子,还远远不如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悲哀。
柴进士也是百感交集,轻声道:“这个声东击西鸩占鹊巢的谋略,也许只有你才能琢磨出来。”
萧云轻描淡写一笑,将那根烟仅剩一口抽完,很没道德地扔到了一个花盆里,江城子一定很抓狂。
“云子,按你这样说,我们即便成立了新房地产公司,也没有真正的工作可开展?”石沉海问道,他是前些日子才从贾伯侯的口中知道江山实业的真正掌控者是这个年轻人,当时惊诧得久久未能缓过劲来,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地隐藏在背后,其实很难,对外界的隐瞒必须面面俱到,要用十个谎言掩盖一个谎言,否则很容易就春光乍泄。
“那倒不是。”萧云轻声道。
“平湖二期已经平整完了,天鹅湾也差不多,就等着古道伯乐上钩,还有啥可干?”石沉海问道。
萧云抬头望了望那眸弯月,浮起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轻声道:“影视城计划的安居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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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回家祭祖,请假,祝各位门徒假日愉快。)
第十五章 厚颜无耻的想象力
尼采曾说过,若从外溢的酒杯里豪饮,难免洒落许多佳酿,故不要怀疑酒的质量。
江城子是一个好酒之士,秉持无酒不成席的理念,毋庸置疑,西江月的酒当然都是上等精品。
这一点,苏楠深有体会。
今晚她不知喝了多少杯,数不胜数,大有不醉不归的态势,要不是翟珊拦着,她估计还再接再厉。
当萧云和两位地产大亨有说有笑地从楼顶下来时,见到苏楠那副醉态酣然的模样,深深皱了皱眉。
这妮子很少有喝酒不节制的时候,这说明她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挺反常的。
对于女人的心理,他未能达到尝鼎一脔的境界,可他也没有选择问个水落石出,只是扶着她离开。
曲终人散。
极美的星夜,星星充满了感情,像顽皮的孩子,在稚气、执著地注视着人间。
萧云稳稳当当地开着大奔,即便路况很好,速度也不快,熄灭了空调,降下车窗,享受自然凉风。
意识尚算清醒的苏楠一语不发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兴许是怕凉,没有开窗,纤手托着下巴,抬眸凝望着星空,显得那么雅致,那么娴静,美得像是床前的那一抹明月光,令诗仙李白也会神魂颠倒,那双美眸闪烁着晶莹柔和的光辉,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两盏明灯。也许是因为思考的过于投入,以至于白色衬衣领口处的两颗纽扣松开了也浑然不觉,雪白细腻的乳肌若隐若现,完全满足了萧云这头牲畜的偷窥需求,这可比醉酒驾车为害大多了,红颜祸水一词名不虚传啊。
“二当家,新的公司就要成立了,叫天鹅湖置业股份有限公司。”萧云透露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你之前跟我说的公司,就是这个?”苏楠淡淡问道,视线依然如故地洒落在漆黑的苍茫大地上。
“嗯。”萧云没有否认。
“天鹅湖的组建,早就在你的算计之内吧?”苏楠又问了一句,语气也是习以为常的平淡。
“嗯。”萧云也没有否认,在一个多月前,他就开始研究柴进士,在鼎湖的相识就是第一步。
“我将在天鹅湖担任什么角色?”苏楠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也许有点头晕,将头靠在了窗户上。
“计划财务部的副经理,作为职工代表之一,进入监事会。”萧云轻声道,这个职务还是他积极争取来的,他自己则依旧不担当任何的行政职务,沉默了一会儿,干脆和盘托出,“在天鹅湖中,柴进士的锦湖集团控制51%的股份,董事会主席将由他担任,届时还会从锦湖抽调一名高层出任副总裁,而老石的平湖公司整体融入天鹅湖,控制着39%的股权,将出任总裁一职,我们江山占10%,所以职务会低一些。不过我已经明确跟柴总说过了,锦湖现阶段要控股天鹅湖,我能够理解,对分配给江山实业的10%股权也没有任何意见,但当天鹅湖需要再度引进战略投资者,或者说锦湖觉得没必要对天鹅湖绝对控股的时候,我要求江山实业有权优先从他和老石的手里各购进5%的股权,直到股权比例达到20%,他虽然有些犹豫,思考了良久,但最终给还是同意了。老石那边更没问题,心照不宣了,他宁可现在就让江山实业达到20%的股权,这样,他就能够跟我联合起来控制天鹅湖,不用事事都听从柴进士的。”
苏楠听着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笑声,只是嘴角微微一翘,轻声道:“发展计划想好了吧?”
“嗯,整个构架蓝图我很早就已经构思好了,就是做安置房的开发。”萧云显得信心满满。
“什么意思?”苏楠听完,想了一轮也没整明白,三家公司珠联璧合,就为了开发安置房?
“好钢用在刀刃上,无论是平湖二期还是天鹅湾,都不是主战场,在这个关节眼上,必须抓住重点,分清主流。孔南行的整个施政发展思路倾向于大力开发西山区,影视城项目的上马就是一个撬起地球的中心着力点,那一群国企老厂将会纷纷退市,成为历史的记忆碎片,围绕着影视城计划的配套项目,譬如星级酒店、公交站场、社区医院等将会加快立项投产,大规模的拆迁移居就迫在眉睫了,因此,在别人眼中,安置工程也许是小菜一碟,但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触手可及的香饽饽,原因有二:一是这样的民生工程,不说市里会慷慨给出什么政策优惠,就是西山区府也会主动示好的,土地出让金、市政相关配套费用、四源费(水、电、气、热)等等很可能会给予免除,这样,我们前期投入的资金就不用太多,有西山区府作担保,后续资金的贷款也就迎刃而解了,只要保证工程质量,安置房的销售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节约总房款5%的宣传广告费用;二是安置房的利润空间虽然有限,但绝对有保障,我托孔阳请拆迁领导小组的成员吃过几次饭,探过口风,对方打着官腔说为防止拆迁户将拆迁补偿款随意挪作他用,有必要建立专门的补偿款账户,由银行为拆迁户们代为监管,这就是说,只要我们取得预售许可证书,销售工作就可以迅速展开,款项也能迅速到账,资金回笼根本不是问题,这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萧云缓缓说完,这套缜密的计划其实早就在他心里成型了,就等着柴进士的大驾光临,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富人思来年,穷人思眼前。
要想成为富人,不是凭空设想就可以了的,必须要思考得比常人更远。
苏楠静静听完,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只要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必然是无可挑剔的。
萧云觉得奇怪,这妮子的情绪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且自始至终没有转回视线。
他动了动嘴唇,想问,却忍住了,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车外很寂静,连夏虫也沉默着,天边的那眸弯月青辉四射,像一盏明灯,亮极了,也美极了。
“三十年前/你从柳梢头望我/我正年少/你圆/人也圆。三十年后/我从椰树梢头望你/你是一杯乡色酒/你满/乡愁也满。”苏楠忽然柔柔念出舒兰的《乡色酒》,伸出一根纤指,轻轻敲打着车窗,此刻的她,不是烟花,却比烟花寂寞三分,不是玫瑰,却比玫瑰美艳动人,她是一汪碧海,澄净透明却又深广难测。
“怎么了?”萧云温柔问道。
“想家,想奶奶了。”苏楠凝望着繁星,睛若秋波,醉意朦胧,夹带着几分云悲海思的愁绪。
“既然想,怎么不回去看看?”萧云侧头望了一眼她,完全被她的情绪所左右而无法自拔。
苏楠的美眸亮了一下,却很快黯然下去,喟然叹道:“安土重迁,一旦离开,就很难回去了。”
“为什么?”萧云皱了皱如刀双眉,他从没听过这妮子说过她奶奶的事,乍听起来,有点想不通。
“这是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因素造成的,一言难尽,我不想说,你也别问了。”苏楠淡淡道。
“嗯。”萧云点点头,浮起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叮咛道,“二当家,你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苏楠神情专注,视线仍然停留在远方漆黑的苍穹,缓缓降下了车窗,夜风撩起发梢,绝世美人。其实,在每个人心中,都曾停留过那些值得怀念的人,也许还在,也许早已消逝,在茫茫人海中丢失,于是,那份怀念便得凄凉,因为模糊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个“空壳”,没有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心都装不下,时间把一切抹平,也把当日的泪水封锁,因为已经没有,怀念只是悲凉。
“你今晚不正常。”萧云将车速降了下来,保持在60迈。
“哪不正常了?”苏楠淡淡问道,纤指拨开几根粘在嘴角的散发。
“从西江月出来后,你没有看我一眼。”萧云很孩子气般地抱怨道。
“吹毛求疵。”苏楠撇撇嘴,可还是没有侧头看他,轻声道,“我怕看你一眼,就忍不住要问你。”
“问我什么?”萧云好奇道。
“没什么。”苏楠轻声道,经凉风吹拂,醉意也消退不少,可还是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不受控制。
“不许来欲说还休这一套,赶紧坦白从宽。”萧云严正辞令。
“真想知道?”苏楠终于侧过身来,静静盯着他,泛着醉红的脸庞狐媚得登峰造极。
“嗯。”萧云不假思索应道,车子环绕过一个大转盘后,驶向了古城区。由于夜深,路上的车并不多,只剩下鳞次栉比的路灯在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将夜晚衬托得更加孤寂,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趋之若鹜地飞在光源周围,就像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伟大学者,为了追求光明而锲而不舍。
苏楠深呼吸一口气,压住小鹿乱撞的心跳之后,轻声问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你会娶我吗?”
声音不大,却深入骨髓。
一阵震耳欲聋的急刹车声遽然划破宁静,大奔滑行了足足五米多才能停下来。
车子就这样蛮不讲理地横在了路中间,所幸后面没有亦步亦趋跟着的车辆,才安然无事。
车内鸦雀无声,历来都临危不惧的萧云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