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爷,我听说平湖苑空气清新,温度宜人,很适合养生啊。”贾伯侯拄着球杆,微笑道。
“两套,十八楼,坐北朝南,怎么样?”萧云弹弹烟灰,给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成交价码。
“知我者,萧云也。”贾伯侯大笑道,又摆好姿势,一个漂亮弧线,挥竿击球,应声入洞。
“老贾,别养太多金丝雀,你老丈人可不是吃素的主。”萧云当然知道贾伯侯要房的用途。
“放心,我做事从来都是密不透风。”贾伯侯自信满满道,又摆好一个球,重新挥杆,再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萧云失笑道,这男人还真异想天开,真当家里的女人木头啊?
在抓外遇这方面,任何一个女人,无论老嫩美丑,无论聪慧愚蠢,都是福尔摩斯。
“别老杞人忧天,我都不慌,你慌啥?跟石老板一起过来,挥几杆。”贾伯侯扬扬手。
“不想动,老石,你过去陪陪他。”萧云侧过脸,轻声道,又缓缓抽了口烟。
石沉海早就巴不得跟贾行长套套近乎了,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给自己创造机会,不胜感激。
早年间,在他立志跳进商海的时候,就苦学了一切贵族运动,包括高尔夫、骑马、网球、斯诺克、保龄球等等,每项都学有所成,因此,他的圈子也非常的广泛。这一次的流动资金危机,要不是古道集团对平湖的志在必得,封锁了他的大部分关系网,他完全可以从容应付。
人和人相处,最重要的是心的交流,而人只有在完全放松的情况下,才会交心。
石沉海与贾伯侯这两个素未平生的男人,在高尔夫的挥杆收杆中,距离渐渐缩短,熟络起来。
玩了将近二十分钟,两人才悻悻罢手,而石沉海的高超球艺,也令贾伯侯喜逐颜开,相见恨晚。
人际交往,作为上层社会的主要生活模式,就要求欲飞黄腾达的人必须掌握一门拿手绝活。
如果严嵩的文章不好,怎能上位?高俅晋升太尉,不正是因为踢得一脚漂亮华丽的蹴鞠么?
贾伯侯拿过一条湿毛巾,擦了把脸,坐到软沙发上,舒服地倚靠着,轻叹道:“舒坦。”
“有这么夸张么?”萧云掐灭烟头。
“玩上高尔夫,你才会真正明白,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这种撅屁股打球的运动。第一,收获大于付出,一场球18个洞,10公里走下来,身体每个部位都能得到活动,经受锻炼,有益健康。第二,必须运筹帷幄,这是一项需要智慧的运动,处理每个球,都须经深思熟虑,在拼体力的同时,更拼脑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永远无法成为这项运动的主宰者。这第三嘛,玩高尔夫,还会提升人的境界,杆数低的球员绝非等同于‘好’球员,成绩好坏只是水平高低的标准之一,球场上的好公民还意味着诚实、谦让、礼貌、风度,热爱球场上的一草一木,在享受高尔夫的同时,要与球场融为一体,成为球场与大自然的保护者和维护者,这更似追求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七少爷,没事多玩玩,你看人家石老板,绝对的一品高手。”贾伯侯高谈阔论。
萧云撇撇嘴,不置可否。
石沉海连忙摆手,谦虚道:“贾行长过奖了,我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何足挂齿?您才是高手。”
贾伯侯放下毛巾,轻笑道:“小打小闹都技艺精湛,要是专业训练,老虎伍兹岂不是下岗了?”
石沉海大笑而起。
只有萧云在旁边翻着白眼,两个大男人这样对着捧,也不知道害臊为何物。
喝茶抽烟,饮酒聊天,不提庸俗金钱,谈论时事两篇,这种自由氛围,让三人觉得乐趣无边。
闲聊了大半天后,萧云起身告辞,石沉海也不好再逗留,就一同离开,贾伯侯热情相送下楼。
天有些阴沉,云层很厚,似乎要下雨了,路上行人的步伐迈得挺快。
可有一个人却似灵魂出窍般,一动不动,站在一楼建行的门口,凝视着营业大厅,眉头紧锁。
“萧云,怎么了?”贾伯侯站在旁边,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见着了什么,如此的失魂落魄。
“没事。”萧云回过神来,笑了笑,然后转身,跟石沉海融入了一大群匆忙赶路的行人中去。
贾伯侯挠挠头,又往营业大厅里细细看去,没见着什么特别的,晃了晃脑袋,点燃一根烟抽。
只是他没有发现,大厅最左边的候坐椅上坐着一个女人,清纯干净得像一片雪花,一滴露珠。
纳兰葬花。
一件白色镶花衬衣,一条双肩跨带牛仔裤,一顶别花大沿帽,一双白帆布鞋,宛若青莲仙子。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不为覆雪,为葬花。
两个星期了,不知不觉在这座城市呆了十四天,是时候离开了,下一站,将会是哪里呢?
她迷茫。
当闺蜜韩雪问她为什么要走时,她只能苦笑,因为她自己都没弄清楚缘由。韩雪又说,你不是很喜欢宁州么?她又愣住了,是呀,这座城市让她产生了深深的眷恋感,可自己为什么还要离开呢?是无奈之举,还是向往他处,抑或逃避内心?
无从考究。
最后,她这样回答韩雪,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一个人,一个地方,之所以对你有意义,是因为时间让你对他产生了感情,当你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的话,你会察觉不到的,所以我要离开,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什么让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感情。
虚伪。
韩雪骂的,她又一次苦笑。
尽管她的妈妈屡次规劝她回家未果,但毕竟自家孩子心头肉,不能让她在流浪期间受了委屈。
生活,需要钱,流浪的生活,更需要钱。
于是,她妈妈背着家里人,一直偷偷给她的一个建行卡汇钱,里头不知凝聚了多少母爱相思。
银行里排队取钱的人很多,她拿了个号排队,这一次,她既是来取钱,也是来取消卡号的。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要想不暴露行踪,必须减少痕迹,在一段时间后,她就会停用一张银行卡,重新再开一张。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有些闷,微微抬起头望向窗外,眸子倏然圆睁,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是他么?
可等她奔到门口时,那道伟岸却显孤寂的背影早就消失不见,只有神色匆匆的路人。
难道是自己眼花?
苦笑,似乎她最近总是苦笑。怎么可能是他呢?上天不会这么仁慈,让他再次出现的。
有些人就像空气,当你失去他时,才知道他的重要。
她失落地回到座位上,听到广播喊的号码,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条,还相隔几十号,漫长。
百无聊赖地拿出一只绿色苹果ipod,戴上耳麦,里面竟放着一曲委婉京腔,《穆桂英挂帅》。
“非是我临国难袖手不问,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杨家将舍身忘家把社稷定……”
艺术大师梅兰芳的绝妙唱腔柔柔流淌,纳兰葬花闭目倾听,俏指禁不住和着节拍,轻扣着大腿。
上天对苍生万物确实不会太仁慈,但绝对会心狠手辣。
当ipod播到“忽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激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时,银行里头不知怎地,骤然惊起一片骚动,沸反盈天,然后惨叫声呼喊声求救声接踵而来,纳兰葬花很纳闷,刚把耳麦摘下,就听到一声男人的炸雷怒吼:“抢劫,全都不许动,都T妈的给我趴下!”
两名保安在电棍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前,就轰然倒地,再无声息,心脏处溅满鲜血,触目惊心。
几个像无头苍蝇一般的人四处乱窜,结果无一例外地倒在地上,不过幸好,都是大腿中枪。
摄像头全被打烂,四名蒙脸的彪形大汉各自持枪,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整个营业大厅。
呯!呯!呯!
随着几声警告枪声的响起,原本还哭哭啼啼的大厅顿时死一般的安静,连呼吸声都没了。
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趴在地上,捂着脑袋,不敢抬头半分,浑身发羊角疯般地哆嗦个不停。
纳兰葬花混迹其中,脸色有些发白,虽然恐惧,但还是能冷静下来,悄悄抬起眼睛观察劫匪。
举着银鹰手枪的领头迈着虎步,傲然巡视了一圈,站到大厅最中央,阴笑道:“各位辛苦了,别慌,我只求财,不求命,拿完钱就马上离开。我这人,毛病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记仇,特别记仇,你尊我三分,我敬你一丈,你惹我一分,我怒你三丈。如果大家乖乖合作,皆大欢喜,绝不为难你们,但如果有人想要从中作梗,强出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人的目光蛇冷鹰寒,纳兰葬花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凶多吉少。
也许她并不长的人生就要走到尽头了,悲从心起,两滴泪珠无声滑过脸庞。
银行柜台后面的几名工作人员在按响了警铃后,早就一溜烟从后门跑得不知去向,但大堂经理无处可逃,正趴在地上,面对着柜台的铁栏杆,心中咒骂个不停,可偏偏这时,那个劫匪头子却点名要找营业大厅负责人,他更是如惊弓之鸟,哆哆嗦嗦,恨不得化作一个蚂蚁钻进地缝。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对方向着众人呵斥威胁了几遍之后,他才晃晃悠悠站起来。
劫匪头子冷冷一笑,轻声道:“是条汉子,呆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杀你。”
含沙射影。
银行内更是鸦雀无声,喘气都不敢大了,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跟警察驳火?
那头子号令如山,先让一名身材相对消瘦的同伙把守大门,时刻观察外面的动静,免去后顾之忧,然后吩咐大堂经理把柜台铁门打开,叫过另外两名手持AK47的小弟,进去柜台里头,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往柜台外边搬,然后将钱装进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几个大麻袋里,这些都是准备在半个小时后装上解款车的巨款,整整二十箱!
纳兰葬花震惊了,时间把握得如此精准,一定有内鬼!
那头子静静看着两个小弟装钱,两眼笑得弯了起来,询问门口的同伙:“强子,情况怎样?”
“不妙,条子越来越多,想从容离开,很难。”强子冷冷注视着门外那些严阵以待的警察。
“尽管让他们放马过来吧。”那头子冷笑道。
“你有主意了?”强子诧异地回头望着他。
那头子不语,指着柜台里头,对着众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一米八以上的,给我进去。”
没人敢动。
呯!
天花板的日光灯被子弹打碎,玻璃如天女散花。
那头子平举着枪,寒声道:“再没人动,下一次,子弹就不往上打了。”
此时,才颤颤巍巍地站起七个高大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胆战心惊地往里头走进去。
谁也不知道叫他们进去做什么,也许,那里就是鬼门关。
纳兰葬花的内心愈来愈不平静,手心湿漉漉的都是冷汗,完全琢磨不透那头子的真实意图。
这帮劫匪不是普通人,精心策划,高智商。
几分钟后,真相大白。
那七名人质全都被乔装打扮成与几个劫匪一模一样,黑色头套还用细针缝起,扯也扯不掉。
鱼目混珠!
纳兰葬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银行外边来了不下十辆警车,一路警笛长鸣,让人听了头晕脑涨,心惊肉跳。
警察早已拉出一条警戒线,百米封锁,禁止闲杂的百姓靠近,但好事者众,人头攒动。
一名三、四十岁的警察正跳下一辆警车,官衔不小,快步走了过来,那张国字脸正义凌然。
“蔡局,你可来了。”一名警察走到近前。
来者原来是公安局副局长蔡克己,刚刚推掉一个会议,十万火急赶赴这里。
“里面怎样了?”蔡克己步伐虽然沉着,眼中却有了焦急之意,不断往银行里头望去。
“情况危殆,根据逃出来的银行职员说,里面至少有二十几名的市民。”那名警察汇报道。
“有几名劫匪?”蔡克己沉声问道。
“四名。”那警察如实答道。
蔡克己眉头一皱,不满道:“四个人就轻轻松松攻进去了,银行的安保工作都是豆腐渣么?”
“银行的安保工作一直很完善,警报器、摄像头、防弹玻璃,所需的一切防盗装备都应有尽有,每个保安还配有高伏电的电棍,只是匪徒的火力太猛,一支手枪,一支微冲,两支AK47,据逃出来的银行职员反映,对方身上还有手榴弹,再加上一进去就将各个角落的摄像头率先破坏,使到我们很难掌握里面的情况,所以才没有下令强攻。劫匪的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停顿,我初步怀疑对方有内应。”那名警察详细解释道,冷汗直冒,他知道,一向雷厉风行的蔡局长从来都不喜欢软柿子。
“一针见血。”贾伯侯叼着一根烟,慢悠悠走过来,一点儿也不着急,天大的事有老丈人扛着。
蔡克己愣了下,正了正警帽,汗颜道:“贾行长倒是潇洒,自己的地盘出事,还闲庭信步。”
“老蔡,有你亲自挂帅,我还担心啥?”贾伯侯笑着吐了一口烟,掏出那包想递给蔡局一根。
“不抽。”蔡克己摆摆手,这人真是无赖,“你可别拿我当超人,不是每回我都能替你擦屁股。”
“我对人民卫士的能力深信不疑,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贾伯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
蔡克己彻底无语,干脆装死不理他,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家伙,事过境迁后,简直不会痛定思痛,几个月之前,他银行的解款车就被一帮劫匪抢过一次,好在当时报警及时,在自己紧锣密鼓滴水不漏的组织下,才顺利将那几个亡命之徒一一击毙,夺回被抢赃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谁也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倒好,直奔大本营来了。
局长邱祭祖已经奉命到市委汇报情况去了,估摸过不了多久,主管公安线的副市长就会亲临现场指挥,自己如果还不能把控局势,这事就悬了,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宁州的本地媒体还好控制,可其他的一些力量,譬如南都、华都,全是一些顽劣分子,怎么拦?
呯!
突然,银行再次传出几声枪响,震耳欲聋,蔡克己的心骤然紧缩。
所有警察利用各种掩体,将枪口一致对外,只等上头发令,就百枪齐发。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蔡克己冷静下来,凝着剑眉踱着方步,苦思着对策,此时,谈判专家也将匪徒的要求带回。
对方要三辆车,统一是黑色的奥迪A6,加满油,车座上摆放足够的矿泉水,还有食物,同时配置三副手铐,买四张开往上海的船票,四张开往广州的火车票,四张飞往成都的机票,四张开往石家庄的长途汽车票,沿途不得设防,收费站一律绿灯,撤离时会带上几名人质,待安全后,必将毫发无损地释放他们,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混淆视听。
蔡克己听着谈判专家的汇报,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试图抓住匪徒的战略核心,却很难。
毫无头绪。
时间多耽搁一秒,人质就多一秒的危险,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答应对方的无理要求。
他一方面让谈判专家继续跟歹徒斡旋,争取时间,一方面调度所需的物资,安排重重包围圈。
缓兵之计。
这时,一把充满磁性的男声忽然响起,像是一场久旱的甘霖普降:“我有办法解救人质。”
第三十九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有的人像天上的星星,光芒虽微弱,但不管太阳出来,还是月亮出来,它都依然闪烁。
萧云就是如此。
在旁人苦无对策举步维艰的时候,他总是会独辟蹊径,使到事情峰回路转,甚至迎刃而解。
蔡克己闻声往外边望去,吃了一惊,见到萧云和石沉海在两位警察的陪同下,正慢慢走过来。
自从前些天在刻木观小学有过一面之缘之后,蔡克己就再也没和这个年轻人有过交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场合下聚首,但就是那仅有的一次交谈,萧云也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总觉得这个不知深浅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