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取闹的人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教训,他心里冷笑着。
片刻,三人来到一个VIP停车位,几百万的沃尔沃高贵得有些晃眼,使人不敢轻易触碰。
“这是我们老板的车,五百多万,你们一辈子也开不起。”保安冷声道。
薛子轻轻一笑,又露出了那两只虎牙,万丈邪恶地说了一句:“我们不开,只砸。”
说话间,他就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根齐腰木棒,对准沃尔沃的车头盖,狠狠砸了下去。
嘭!
很悦耳的声音,似古庙鸣钟。
“你想干……”保安连那个“嘛”字还没说出口,肚子就轻轻挨了一脚,颓然向后飞跌而去。
“眼看手勿动。”萧云慢悠悠吐出一团烟雾,微笑道。
保安疼得直冒冷汗,瞅见这个年轻人的那抹微笑,更是心里发毛,比他刚才那一脚更恐怖。
不到一分钟,五百多万的沃尔沃就被砸得面目全非,破烂不堪,玻璃碎片落了满满一地。
薛子扔掉木棍,翘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喜上眉梢,原来发泄真的会使人心旷神怡的。
“你们……死定了。”保安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艰难说出这句话。
萧云和薛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哄然大笑,笑声大得仿佛穿破了云层,惊起一片鸥鹭。
大门口旁,银狐站在那儿,静静注视着那辆破旧现代消失在公路尽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老爷,为什么要让他们砸车?”李影踪站在他身后,不明所以。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银狐轻声道,微风吹起他的满头银发,像一团雪绒。
“哦,我明白了,那个保安怎么处理?”李影踪问道。
“得罪了我的好女婿,你说呢?”银狐阴阴一笑,像极了一只狐狸。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谁见过那名保安,也没人过问,一个丑角的消失,是没有人会关心的。
夜空清澈,星辰闪烁,一轮明月斜挂在天边。
万物寂寂,天地间一片祥和,就连那最喜欢哇哇乱叫的夏蛙都仿佛已睡着了。
而古城区的旧墟街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政府的旧城大面积拆迁还没降临,这里的生活依旧,当盛夏的热浪又矮又牢固地罩在这片区域上时,不少街坊四邻早早地就将自家铺头关闭,穿上短裤背心,拿着大葵扇来对抗暑气。几盏路灯颓靡地散发着光芒,减弱黑暗的力量,一群老太太集中在其中一盏路灯下打麻将,她们都穿着白背心,两个咪咪正垂在她们隆起的肚皮上打盹,几个老头在旁边观战,这种场合还是保持中立好,其中一个老太太尤为引人关注,常常烟不离手,那把烟酒嗓不时骂着粗口,“妈的,死条子,赶着投胎啊,该来不来”,“去你大爷的,死白板”。
在这个喧闹漩涡的五十米开外,有一间昏暗简陋的小饭馆,一块黑板上写着:填肚子。
朱自清先生的那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似乎是这家不起眼小饭馆的真实写照。
一盏60瓦的灯泡孤独亮着,衬托出屋子的残破败坏,地上桌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屋角处蟋伏着一条本应是白色、现在却成了黑灰色的狗,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神已失去了原有的机敏和灵巧,看上去几乎已不像是一条狗了。它是傻子曹阿瞒的唯一玩伴,白天要出去觅食,因为这里不提供食物,经常不见踪影,只在晚上才回来睡觉,也不知在外头留了多少野种。
微风轻柔,柔得就仿佛情人的手,轻抚着世间万物。
墙角蟋伏着的狗,仿佛也让夜风轻抚着侧过身子,高举双腿在那里享受着。
一个老头蹲在门槛处,捧着那根竹节烟斗,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弥漫。
他浑浊的双眼凝注着纯净的夜空,满脸的褶子耷拉下来,看他的神色,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在等人?
的确。
一个女人。
男人有了烟,有了酒,也就有了故事;女人有了钱,有了姿色,也就有了悲剧。
凤凰是个例外。
冷,淡妆,高跟鞋,魔鬼身材,绝美的脸庞,居高临下的气质,封建女皇般高不可攀。
“曹老头,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一块望妻石。”她款款而至,隐齿轻笑道。
僵笑,曹老头只能僵笑,不敢还嘴,这个女人太高深,几乎每句都是陷阱,别引火烧身了。
“有客临门,也不请进去坐坐?”凤凰扬扬极好看的黛眉。
“请。”曹老头往地上敲了敲燃过的烟丝,起身进屋,随手将那条懒狗赶出家门。
一张桌子上还摆着几只尚未洗的碗,黑乎乎的,不知沾着什么东西,面上落了几只虫子。
曹阿瞒蹲在一个角落,双手捧着一张东西,眯着眼睛,憨憨傻傻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阿瞒,看什么呢?”凤凰笑脸如花,对于这个傻子,她更多的是一种同情,而非爱怜。
曹阿瞒听到这把声音,赫然抬头,紧张兮兮地将那张东西藏在身后,吞吐道:“没……什么。”
“还记得你答应过姐姐什么事吗?”凤凰伸出一根纤指,在空中点了点,以示批评。
“记得,要听姐姐的话。”曹阿瞒低下头,扁着小嘴,极不情愿地把那张东西从身后拿了出来。
凤凰好奇接过来,一瞧,乐了,轻笑而起,原来是一张女明星海报,新一代天后,韩雪。
瞅着神仙姐姐那个有点坏坏的笑容,曹阿瞒生平第一次脸红了,厚厚的黑脸皮热得发烫。
凤凰将海报完璧归赵,嗔怪地瞪了他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微笑走开,把一包东西扔给老头。
曹老头有些诧异,摸着这包用普通的挂历纸包起来的神秘东西,抬头望了眼她,欲说还休。
“蛇王莫邶的事办得不错,这是赏给你的,特供中南海烟丝,每年只有五十两。”她笑道。
“这有多少?”曹老头两眼顿时炯炯有神,一提起烟就来劲,轻轻掂着这包价值连城的东西。
“二十五两。”凤凰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白开水,很神奇,这里的水虽然普通,但极为甘甜。
“你真有本事。”曹老头感叹道,捏着占了今年一半产量的特供烟丝,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
“不是我有本事,是天尊有本事。”凤凰轻轻抿了一口白开水,在一张干净桌子旁坐下。
“替我谢谢天尊。”曹老头走到一个橱柜,将烟丝藏了进去,这么好的货,得慢慢品尝。
凤凰悠闲地环视着周围,说实话,她其实很喜欢这间小饭馆,简陋,朴实,这样才能长久。
愈华丽的东西,愈易消逝,譬如烟花,譬如流星。
唉,端详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小手,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过些年,自己也许就人老珠黄了。
那时,还有男人喜欢自己么?有吧,天下男人大抵难过美人关的,那么他呢?他会喜欢么?
“想少爷了吧?”曹老头一针见血。
“啊。”凤凰有些心慌意乱,稳了稳心神,轻骂道,“死老头,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声?”
曹老头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头却乐开了花,原来自己也能让她手足无措的,蹲下去继续抽烟。
活了一辈子,他从不懂爱情,也不明相思,但他知道,有时候,不见得什么事都说出来的好。
“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杀鬼谷子?”曹老头忽然问了句。
“不急。”凤凰轻声道,柔柔吹着那杯温度有些高的白开水。
“少爷正在大展鸿图,这是最大的一只拦路虎。”曹老头的双目不再浑浊,漾着层层杀气。
“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时间到了才会发生,到那时候,才会有意义。”凤凰轻声道。
曹老头冷哼一声,烟抽得更密了,吐出一口烟后,发出一阵疯狂的咳嗽,充斥着整间屋子。
寂寞几十年,不是每个人都能熬下来的。
寡淡无味的人生,谁都希望尽快走完,投个好胎,企求下辈子能卷土重来,过上幸福生活。
曹老头也是如此。
看见他这个样子,凤凰很想作出潇洒的样子,很想说一两句笑话,可是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幸好这时有人替她解围了。
陈皮从外边快速走进来,由于走得太急,把一张桌子撞歪了,不理睬,忍着痛走到凤凰身边。
“人带来了?”凤凰问道。
“在门外。”陈皮躬身道。
“请进来吧。”凤凰吩咐道。
“是。”陈皮又小跑着出去,满头大汗。
曹老头很好奇,停止了抽烟,眯起眼睛向门口望去,迫切想知道这个女人说的人究竟是谁。
陈皮鞍前马后地当先走进来,后头跟着两个人,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
女人大概30来岁,风韵犹存,盘着一头长发,用一根黄木发簪固定着,脸上化的妆有点浓,看得出来精心修饰过,似是个风尘女子,一身齐膝的连衣裙稍微遮掩了有些臃肿走样的身材,若隐若现地透出里面的胸围,像是法翠暗刻花纹的釉色,有些诱人。
不过,最让曹老头触目惊心的,还是那个小女孩,丑陋无比,头发蓬松泛黄,皮肤粗糙黝黑。
“妞妞,过来姐姐这。”凤凰微笑地向小女孩招招手,这一刻,终于卸下了她女王般的气度。
妞妞犹豫,抬头看了一下自己妈妈,见女人点了点头,才小跑着过去,坐进了凤凰的怀抱里。
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曹老头,还记得你曾问过我应该怎样接近少爷吧?”凤凰轻轻捏着妞妞那双胖乎乎的小手。
“记得。”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女孩,她的双眼像金鱼一般凸出,完全没有童真可言。
“还记得我说过要依靠一个女人吧?”凤凰轻声道,调皮逗着怀里的妞妞,她连笑都不出声。
“记得。”曹老头终于转移了视线,往那个怯生生站在门口处的陌生女人望去,眼神很阴冷。
陌生女人微微一笑,礼貌道:“您好,我叫谭惜,以前住在瓮中鳖,现在要搬来您这里了。”
曹老头一怔,皱了皱眉头,没有出声回应,反而又望向了正在逗妞妞玩、母爱泛滥的凤凰。
“别这样瞧着我,我不是在给你出难题,而是给你带来一座桥梁。”凤凰轻声道。
“不明白。”曹老头冷冷答道,这个地方只属于他和阿瞒,现在要容下第三人,怎能不怒?
“她是少爷的朋友,她女儿的命也是少爷救回来的。”凤凰轻声道,也不多说,适可而止。
曹老头细眯起眼睛,捏着一小团烟丝出神,隔了很久,才放进烟筒里点燃,惬意抽了一口。
“想通了?”凤凰微笑问道。
“嗯。”曹老头竟然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很难看,但是太经典了,看得凤凰一愣一愣的。
此时,曹阿瞒放下海报,从角落里走出来,盯着那个怪异的小女孩,傻呵呵叫了声:“妹妹。”
小女孩竟也不怕生,见这个矮子的表情很憨厚,像个小丑,咯吱咯吱乐个不停。
曹阿瞒笑得更欢,拍着手,屁颠屁颠地走出去找黑狗。他长这么大,除了和那条黑狗玩耍,还没和一个小朋友说过话,今天见到这个小女孩,他只是想叫一声妹妹玩,也没想其他的,却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并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见他就躲,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顿时觉得这个歪牙咧嘴的小女孩是天底下最美的小天使,仅次于抱着她的那位神仙姐姐。
其实,任何对他好的女人,他都会当做天使看待。
在傻子的世界里,就是这么单纯,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因此,他们也特别容易快乐。
曹老头抽完一袋烟后,起身走到小女孩跟前,指着她,问凤凰:“她中过毒?”
凤凰点点头,温柔地注视着这个本不应该受这么大罪的小宝贝,问道:“有得医么?”
曹老头闭上眼睛,伸出手帮小女孩把脉,许久,缓缓睁眼,轻声道:“算她幸运,遇见我了。”
第三十八章 飞来一场横祸
人常说,想完全了解一个男人,最好别做他的恋人,而做他的朋友。
石沉海可不这么想。
与萧云相处几天了,可他对这个年轻人的了解,还是处于茫茫一片云山雾里,怎么着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个年轻人太过独一无二了,有时是品茶论道的独裁者,有时是似醉非醉的酒鬼,有时是玩世不恭的才子,有时是爱吃狗肉的佛教徒,有时是精通哲学的神棍,有时又是舌如毒草的文艺批评家,有时又是视规则如狗屎的绅士,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者说,全都是他。
石沉海静静看着身边的年轻人与行长贾伯侯一起抽烟打屁,心里暗暗庆幸,跟对人了。
贾伯侯的办公室位于新港支行的顶层,七楼,并不富丽堂皇,但可以俯瞰街对面的中心花园。
这一带是新港区的核心商务区,大型商场、星级酒店、高级写字楼一应俱全,繁华似锦。
建行的斜对面,大约间隔一百米的地方就是工行所在地,贾伯侯经常夹着烟,站在窗边远眺。
毫无疑问,在国内,商业银行的龙头老大首推工行,这是贾伯侯不甘的地方,老二谁愿当?
屈于人下,始终不是一种好滋味。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雄图大略的人,可以每天辛勤耕耘,励精图治。这种生活,年轻时有过,那时候,他只是一个从深山大寨里跑出来的乡下人,懵懂无知,肚子里只有一套爷爷教的简陋浅薄的处事哲学,在这座大城市中弓着腰生活,给人打过,给人阴过,给人当过卒子,给人视作狗奴才,一切委屈,一切算计,一切跌宕,他都能忍。然而,在他入赘进了韩家之后,这过往的一切就统统抛诸脑后了,愈富裕,愈不甘,愈不甘,愈不能忍。
人总是这样,在苦过之后,必须要让自己加倍尝甜,并且不愿再想起那段辛酸的往事。
忆苦思甜?从来都是个笑谈。
萧云悠闲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抽烟,他是这间办公室的常客了,没事就来这里蹭点极品好茶喝。
在贾伯侯的亲自过问下,苏楠几天前提交的那几份审核材料,一路绿灯,轻而易举地通过了。
其实,萧云明白,这次申请个贷如此顺风顺水,并不是贾伯侯的一时兴起,而是与他的老丈人、建设银行江苏省分行行长韩世昌的一个决定密切相关,这位在银行系统奋斗了将近三十年的老行长最近竟然主动向孔南行示好,邀请市长参加他的私人生日饭局,实在耐人寻味,其幕后的政治意义,足够成为宁州市民品头论足的谈资了。
蝴蝶效应。
早前,孔南行为了加快落实西山区影视城计划,以强势的姿态,多次公开表明他要在八月中旬召开的常委全委扩大二次会议上改革市政府人事的决心,一时间人心惶惶,同时也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按道理说,银行系统独立于宁州官场之外,韩世昌应该不会在扩大会议结束之前表明立场,但孔南行的一招妙棋,不得不使一直隔岸观火的他提早站队。
孔南行找了一个人,一个在宁州官场微不足道、但举足轻重的人物,苏楠的父亲,苏墨砚。
这位前朝老秘书给孔南行提供了一份名单,全是倪悟道在位时的老臣子,这批人有资历有人脉,虽然在张至清上位后,退居二线,平平安安当个清闲官,但其在宁州政坛的话语权从未旁落,这次受到孔南行的招安,当然乐于效命,毕竟没有谁愿意离开权力核心,到一些清水衙门颐养天年的,如此一来,就进一步巩固了孔南行在宁州的地位。
韩世昌老谋深算,在建行系统里挣扎了这么多年,跟宁州的官场早就密不可分,只是比深陷政坛内部的人独立一些,面对孔南行这么强势的重拳出击,折服了,明白自己必须做出点事迹,用诚意来打动这位市长大人,以便在银行系统内获得更大的支配权,而提供影视城计划的启动资金,无疑是最大的诚意。
平湖苑,了解种种内幕的贾伯侯当然晓得其中利害,不过萧云的捷足先登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此子必成大器。
人逢喜事精神爽,萧云自然很愉悦,修长手指轻轻敲着大腿,微笑看着贾伯侯打室内高尔夫。
“七少爷,我听说平湖苑空气清新,温度宜人,很适合养生啊。”贾伯侯拄着球杆,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