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爷,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眼下实在找不到肯过河的船啊。”他摇摇头说着,“官府的战船不够,征用了百姓的船只送补给。打着军民一心的大旗不给工钱,有些养船的人家都报修不出了。不过还是有些人家的船被强征用,你们可以等等看,给他们些银子看看能不能稍你们一程。”
老太太听了点点头,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还有回去这条路。
第八十三回 神人()
幼仪她们听说官府已经派出大量的战船把无名岛团团围住,觉得这时候若是顺流而下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可是谁知道这仗什么时候打起来?况且只要官府一瞧见民船就要征用,所以没有人敢赚这个银子。
老太太在茶棚坐了有半个时辰,没看见任何船只经过,失望的想要去附近的镇上住下。这时候,就见一艘插着大禹旗帜的船驶过来停在岸边,下来几个穿着官差的男人。他们奔着茶棚而来,估计是歇歇脚的。
果然,几个官差来了就要茶,个个焦渴难耐的模样。
“几位官爷是给前方送补给的吧?”老板笑着寒暄起来,“我这是小本生意,全家人都指望这个吃饭。虽然不能白孝敬几位爷,却能让几位爷花一份银子喝个痛快。几位官爷是为了地方百姓出力,我自当也尽尽心。”
“要说我们哥几个儿揽得这差事还真是苦逼,两三天就往返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赶上打仗。船上装了不少军需,搬上搬下都是我们哥们出苦力,丢了一星半点儿还得自己掏腰包赔!”其中一个脸上有黑色胎记的男人抱怨的说着。
另外一个矮个子干脆骂骂咧咧起来,看样子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又随时有危险,满腹的牢骚无处发泄。往前方战场运送生活补给,竟然一星半点都不敢贪污,看来管这事的人挺有力度。
听见这话老太太眼睛一亮,她大约知道无名岛在中间的位置,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是要送完直接下到惠州,然后再装上补给从惠州回来。
一旁的常存见状赶忙过去交际,想让他们捎个口信给贺家。那几个人听见他们是惠州贺家的亲戚,登时变得客气起来,谁都知道贺家财大气粗又有些势力,接了这差事保准不会白走一遭。他们满口答应下,还说让常存三日之后再来这里等回信。
常存听见非常高兴,忙去回禀老太太,询问要传些什么话过去。老太太真想跟着他们的船去惠州,可又担心无名岛那边打起来,到时候是有去无回。她活了这么大年纪,都觉得好日子没过几年,何况是幼仪和韦汝两个孩子?况且常存是兄长家里的嫡长子,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想来想去,老太太还是觉得安全为主,传个话过去就得了。
本来这一路之上,老太太心中百转千回,有不少体己话想要跟自己的姐姐说,不过不适合外人口口相传。她只好简单说了两句,不过是让姐姐保重身体,她有机会就过去惠州见面之类的话。
常存把这些话跟那几个人交待清楚,又封了十两银子给他们。那几个人相互瞧了一眼,满脸堆笑的稍微推辞了一下就收下。
“原来老夫人是贺家老太太的亲妹妹,失敬,失敬!”脸上带黑色胎记的男人似乎是他们之中的小头头,他听见老太太的传话忙过来见礼。
既然是有事相求,况且这里可不是金家的地盘,老太太自然要客套两句。那人越发的诚惶诚恐,拍着胸脯发誓,一定会把这话传到。
这话老太太倒是相信,一则贺家在惠州的势力大,他们心存畏惧不跟不帮这个忙;二则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办差捞不到银子就怨声载道,眼下有好处了怎么能不心甘情愿的去办?贺家那边肯定也会封赏,这一趟去的值!
他们几个人跟老太太告辞,顺流直下。老太太这边去镇上的客栈住下,只等三天后的回信。
可没曾想,第三天一大早,竟有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带着一群家奴找上来,见了老太太就磕头。
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贺老太太打发自己的孙子来了。
“你就是迅哥儿吧?”老太太把人拉起来,拽到跟前细细的瞧,“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十年前的事情,眼下你都娶妻生子做父亲了。你祖母怎么打发你来了?要是碰上打仗怎么办?有什么话让旁人带过来也是一样的。”
迅哥儿听了忙笑着回道:“姨奶奶不知道,祖母听见您来了,高兴的病都好了一大半。她心里惦记姨奶奶和弟弟妹妹的安危,非得我过来亲自照看才能放心。祖母说了,让我带着家奴在这里好生侍候姨奶奶,等那边战事有了一定再过去,一切以安全为主!”
一提到贺老太太的病,老太太不由得红了眼圈,“你祖母到底怎么样了?我都到了这里,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姨奶奶别急!祖母的病真是遇见神人了。”存哥儿又笑着说,“头年秋天祖母犯的病,白日还好,一到晚上就咳嗽个不停。看了大夫,吃了药,没想到反而更重了,竟然连躺都躺不下。后来换了好几个大夫,咳嗽倒是好了,却添了出虚汗浑身无力不爱进食的症状。我父亲见了心里着急,四下来打听哪里有好大夫,请了几个都是徒有虚名罢了。过年的时候,祖母的病越发重了,整日里昏睡,清醒的时候很少。父亲见了忙写信给表叔,又着人打听大夫。”说到这里,他满脸戚戚然。
算算日子,那几封书信正是那个时候收到的。看样子是情况非常不好,应该是连后市都准备下了。可病的这样重,怎么突然又好了呢?
“姨奶奶不用着急,听我往下说。”迅哥儿又接着说道,“合该着老天爷长眼,父亲有位朋友曾经拜过一位老师,常年行踪不定最善歧黄之术。偏巧,年后途径这里师徒见面。父亲的朋友央求他给瞧瞧,他认为这是天意便过府来。说来也是奇怪,那人把了脉什么都不说,只开了一副药,说是若能安枕便再打发人去请,若是不能找神仙都没用了。当天吃了一副药,晚上就睡安稳了,第二天精神也好了许多。父亲亲自去请他,又开了几副不同的药来,吃下去竟慢慢好转了。他临走的时候说了,祖母毕竟上了年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需要好好静养个三五年,不能生气,不能劳累,不能忧心,不能受凉等等。父亲见祖母好转,就连忙又给表叔送信,估计是姨奶奶已经出来所以没收到。”
“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老太太轻声念叨着。
迅哥儿毕竟是本地人,对这里熟门熟路,况且在贺家的地盘上好办事。有他在这里照应,老太太她们的衣食住行都挺方便、舒适。惠州那边隔个两三日就有消息过来,老姐妹二人虽没见面,却告慰了思念之苦。
很快,惠州的消息断了。迅哥儿打听回来说是无名岛那边打起来了,眼下水师营这边正发起攻击,水贼拼死抵抗,战况非常激烈。
老太太听了有些忧虑,常存倒是摩拳擦掌,遗憾自己不能亲自上阵杀敌。迅哥儿每日早早就出去,说是打探消息,实则跑到临县赌坊去了。他们住下的这个小镇,不比村庄大多少,只有一家客栈,几户用自己临街房子做小本生意的,什么娱乐场所都没有。迅哥儿在家里享乐惯了,眼下清汤寡水的过日子还真是憋得慌。
他这趟出来是奉了祖母的吩咐,来照顾姨奶奶,护表弟、表妹周全。若是让他父亲知道赌博的事情,估计要把他的腿打折。所以,他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姓名,吩咐跟着的小厮也不能说走了嘴。赌坊里面都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的赌徒,况且又不知道他是贺家少爷,只瞧着他像有钱人家的败家子,就合伙坑人。
迅哥儿去了几次,身上的银子都输光了,还当了身上值钱的物件。人家都说赌钱的人输红了眼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竟借了地下钱庄的银子,写下字据画了手印。等到人家追着要银子傻了眼,躲在客栈里不敢露面。那些人找到客栈来,闹出不小的动静,在楼下踹椅子翻桌子,老板吓得不敢隐瞒。
这下事情败露了,老太太也得了风声,心里埋怨自己这个外孙子不学好,又得把事情给解决了。
“明明是二百两,怎么三天的功夫就成了一千两?”老太太原想把银子换上,就当丢了。可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她这趟来也没带那么多银子啊。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个时候再把贺家的名号亮出来,一来是不一定管用,二来是丢不起这个人!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为了银子连命都不要,而且光棍居多,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实在不行就跑路,谁能把他怎么样?越是这样穷的生疼又没有顾忌的人,越是不能轻易招惹。
他们见迅哥儿被拿捏住,老太太她们又是老幼妇孺,唯一的常存还是个愣头青,便越发的蛮横起来。
常存见状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若不是老太太在场,他的拳头早就上去了。迅哥儿带来几个壮汉,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人手,收拾几个无赖还不在话下。即便是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有把握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第八十四回 解决()
迅哥儿见来了一群人上门讨债,个个满脸横肉,手中都带着家伙。在多年不见得姨奶奶跟前闹这么一出,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又不想把事情搞大被父亲知晓。老太太自然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况且现在是多事之秋,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看了看借据,对领头的人说道:“我孙子借了贵庄的银子,这个账我认!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商量,你们这样咋咋呼呼,把人家店里的客人都吓到了。我们又有女眷,被惊到了可不能轻易了事。我看你是这里面管事的,不妨跟我去楼上说话。”
老太太可是架势十足,别看头发已经花白,面对他们这些地痞无赖却是半点不慌张。她心里有底,再怎么都不会吃亏,只不过是磕碜好看的事。
那管事的人听见这番话,再瞧老太太的气势,语气稍微软了些,“老夫人是明白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自然,我说了,没有人想要赖账!”老太太把他请到楼上房间,迅哥儿和常存相陪。幼仪和韦汝两个人在另外的房间,老太太让人陪着不许她们出来。剩下的小厮、随从留在楼下跟那伙人大眼瞪小眼,只等着上面的消息。
老太太端坐在椅子上,迅哥儿和常存分立左右。那迅哥儿因为惹了事端,站得规矩溜直,常存在姑母跟前也是不敢逾越。老太太并不着急说话,而是端起茶杯慢慢的用茶盖抚着飘在上面的茶叶。
乡村小镇,几遍是用最好的茶叶,也不及之前享用的茶叶整齐味道好。她把茶杯放到嘴边,眉头微皱了一下,终究是没喝下去。
那无赖头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他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到底是有些不敢太造次。
“我孙子欠了你银子,不假!可这短短三天的功夫,就从二百两变成一千两,有些说不过去吧。”老太太缓缓放下茶杯,慢声细语的开口了。
“老夫人,我们这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不欺不诈!”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又多了几分市井狡诈,“我们虽然是地下钱庄,却是童叟无欺啊。我瞧着老夫人不是缺银子的主,还是花钱买个清净,免得哄哄扬扬闹得远近皆知。”他倒是听出老太太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可迅哥儿的口音却熟悉,他有些拿不准这祖孙几人的来历,所以话里话外带着试探。
这人倒是有些心称,这就好办,比遇见二愣子要强得多。有心机才好,最起码能听得懂她说得话!
“我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老太太听见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是从外地来走亲戚的,偏生赶上惠州那边行不通。亲戚家里惦记,就打发了晚辈来侍候使唤,就是我这不成器的外甥孙子。眼下不在惠州,他老子不在跟前,不然也不用我因为这千把两银子废话!正如你所言,为了银子丢了脸面不值得,所以也不需要报什么名号吓唬人。既然我这外甥孙子承认借了银子,我还!”说完瞥了迅哥儿一眼。
迅哥儿赶忙往后缩了一下,垂下头有些讪讪的。
“老夫人真是爽利人,那小人就多谢了。”他听出来了,借钱的公子是惠州大户人家的,估计是害怕家里长辈苛责才不敢报真实的名号,什么黄公子纯是糊弄人的。惠州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没多少,随便拎出一家都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招惹起的。这是赶上惠州跟这里断了消息,不然这事可不能这样轻而易举的了解。他想到这里态度又卑躬了几分,想要说点奉承话又不敢随意开口了。
“不过……”老太太话锋一转,说了一半停下把茶杯端起来。她似乎是忘记了这茶叶的劣质,到了嘴边闻见味道才嫌弃的再次放下。
“我这外甥孙子家里也有几家当铺和钱庄,给族里不成器的子孙找个事干,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老太太的话让他心下一惊,他是个聪明人,在心里稍微想了一下不由得惊出一身的冷汗。家在惠州,有当铺和钱庄,而且人家似乎不把这当成什么了不得的生意,除了贺家还有谁?
他抬眼狠狠瞧了迅哥儿几眼,心里合计着他的身份。若是贺府旁系洱海好办些,假若是嫡派子孙……他不敢往下面想,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沁出来的汗珠。
“一千两我没有,这话已经说过一遍了。”老太太冷眼看了他一下,“二百两,三天,我给你五十两的利息!”
“这也太少了!”他听了差点跳起来,一千两缩水到五十两,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干这行好几年,也碰到过不想给利息的,可他们赚的就是这个钱有的是办法,到最后都乖乖掏了。偶尔碰到硬茬少给点,也差不了这么多啊!
老太太看见他的样子满脸淡然,把手上镶着祖母绿宝石戒指摘下来,又让陆嬷嬷拿来一包银子,一共是二百五十两。
“你有两个选择,把银子拿走借据留下,或者把这个戒指拿走,它不值一千也值八百。”老太太让陆嬷嬷把两样东西放在托盘里,端到他跟前任他选择。
那戒指正中央是一块绿得快滴出水来的祖母绿,看着品相极好,肯定值钱。他伸出手去要拿,刚刚到近前就听见老太太又说道:“这戒指不是一般首饰,估计在小地方没有人敢收。若是你想换成银子,怕还是要到惠州去才成!”
听见这话,他的手缩了回去。换不成银子等于废铁,可要是到惠州去换,这不是跑到人家家门口去了吗?若那小子真是贺家嫡派的子孙,他还能有好果子吃?虽然银子好好东西,可是也要有命花才好!犹豫了一阵,他伸手去拿银子,笑吟吟地说道:“老太太这戒指一看就是随身之物,小人不敢拿!小人把这银子收下,借据一会儿就着人送上来。只是小人收下有一帮兄弟,上面还有大哥要交待,这点银子显然不够。小人留个地址给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可怜小人,到了惠州再打发人送点过来。就当是赏给我们这些人吃饭的,多少都欢喜!”
这话说得实在是让人心里舒坦,老太太不由得多瞧了他几眼,虽说身在下九流相貌猥琐了些,却是个不贪心眼光长远能想明白的人。老太太点点头,眉间舒展开,“就凭你这席话,我一定不会让你难做。你放心去吧,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眼下他已经基本上认定迅哥儿就是贺家的嫡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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