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天心寝食难安地在熔岩池边守了几宿;其间看到大日天火几次火光大盛几乎破网而出,担忧不已。但是每次火光耀到极致以后;随着红色罗网上暗光流过,罗网便会收紧一寸,大日天火瞬间就被压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几次以后,素天心也就安下了心。而大日天火似乎也发现自己此时落于下风,全然不是罗网对手以后,便安耽了下来。
但无论素天心还是火蝾螈都不相信大日天火是屈服了,它此时不过是在积蓄能量,等待时机一举冲破红色罗网的束缚罢了。
只是,看火蝾螈信誓旦旦的模样,谁又说得清它是不是还留有后手呢?
这些自然也无须素天心去操心。在这漫漫的等待中,她自然又将目光移向熔岩池身上。
其实,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放弃过探究熔岩池阵法的心思。先前火蝾螈提及天地之阵时,素天心避而不谈,反而寻求退路,其实又何尝不是对火蝾螈存着戒心呢。诚然,火蝾螈几次三番救她,她这般防备似乎有些忘恩负义了。可是,这是修真界。虽然它曾经璀璨似浩瀚星海,天才辈出,惊采绝艳,那时修真者们和衷共济,一心问鼎天道。但谁也不可否认,那个灿烂无私的年代已经远去,徒留下如今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它冷漠更胜纯良,私利麻木了道心。诚然,道心坚定者不少,但为一己私欲反目成仇者更多。
素天心当初拿不准火蝾螈是否存了其它什么心思,小心提防也属人之常情。
本来,她是想等火蝾螈离去以后再返身回来研究这天地之阵,可惜这打算也破灭了。
素天心抬头看了眼正闭目休养生息的火蝾螈以及还是不见动静的大日天火,她明白过来短时间内她们是出不去了。想到此,素天心也心安理得地研究起熔岩池内自成一系的阵法。
说实话,素天心对于阵法之道了解如今还停留在入门阶段,这也是当年在黑水底的密道中见识了上古禁制的无穷奥妙以后,出来后心痒难耐购置了几本阵法入门书籍以后抽空自学的。
丹器符阵向来是修真界最热门的辅助之术。丹丸可攻可辅,攻可予敌致命一击,辅可治自身濒死之伤抑或用于修行,更因有化神丹的传说,炼丹之术向来最受修真界所推崇,修士热情自古不减。一件好的法器法宝攻守兼备,可让修士在敌众我寡于己不利的情况下仍能游刃有余,来去自如。可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可一击如泰山崩倾而色不改,是修士赖以生存必不可少的物件。符箓之术更不用提,提前绘制好的五行攻击符箓可在斗法对敌中自身灵力不济时救己一命,或可伤敌于意料之外,更甚者如果你有足够多足够强大的符箓,甚至能越阶堆杀比自己强上不知多少的敌人,还无须担心会出现使用丹药强行激发潜力而造成副作用,也不会受到法器法宝之流对修为阶层的制肘,可谓一大杀器。
而当前三者正因为其实用性在如今的修真界大兴之时,唯有阵法之术却在逐渐走向没落。
东华界中,如今仅剩的类似于门派护法大阵、幻阵之流的大型法阵,以及其余多做侦测禁止之用辅助性小型阵盘,多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由于阵法之道极考验修士对天地两仪四象五行八卦的悟性,因而入门甚难。这就导致大多数修士在低阶时入不了门槛,高阶以后这些入门的东西却已经于己无用,也就懒得再去浪费时间学这个东西。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学些炼丹炼器之道,再不济,多绘制几张符箓傍身也是好的。久而久之,阵法之道的没落也就成了众修士暗暗默认的情况。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上古秘地洞府开始重现人间寻找机缘者传承先人之道时,阵法禁制却在此时成了困住众多修士前进脚步不可逾越的鸿沟。也到了这时,众修士才反省过来,自己当初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只是为时已晚。很多关于阵法构造的秘识已经在那些无人关注的岁月里消失殆尽,这个文化的断层几乎关闭了今人研究上古阵法的大门。甚至在这界战正酣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上古时候东华界其实是有专门为防止他界修士恶意争夺资源造成世界大乱而设置的界阵存在的,只是随着阵法淡出修真者的视野,界阵也因为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直得不到补充而慢慢消弭于无形了。这也是玄九界发动界域之战后轻松打开东华界界门的直接原因。
东华界现如今尚存的阵法之术也大多流传于大中型宗门之中。一则是因为阵法之道门槛极高,散修疲于奔命,常常为块灵石为本功法就要努力好久,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钻研阵法一门,中大型门派则不然。二则是因为也只有中大型门派才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研习阵法知识,并通过开堂授课传承下去。而有前辈指点入门又比自己闭门造车不知要容易上多少。
只是素天心这些年在外四处漂泊,也无时间回去天门宫专修阵法一道,中间又因为在潮音世界被困了两百余年,一心修习碎影步而无时间再做其它。这种情况下素天心阵法还能入门,全托她天生对于五行易动的敏锐。
只是,要依靠她这么点粗浅的知识就要妄谈破解天地法阵,着实太过痴心妄想了。是以,素天心在苦研几日熔岩池的焦黑火纹毫无寸进以后却也不气馁,反而收起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心思,取出阵法入门的几块玉简熟读起来。要破阵,首先要对阵法构造的运行原理理解透彻,会设阵方能破阵。
是以,接下来的时间,素天心拿出一直在乾坤壶里积尘的一堆阵盘阵旗和阵笔,开始不停地摆弄试验起来。有时候在用阵笔将阵法在阵盘上勾勒出来后信心满满地输入灵力,阵盘却不见任何反应,她会拿着阵盘不停地推敲演算是哪一条阵纹出了问题,然后不断的以五行八卦之位改进,务求阵法威力达到最大。有时候一个阵纹耗费半月依旧不见成效后,终于在某一时刻灵光一闪,她会激动地从地上蹦起来重新绘制阵纹,在阵盘发出盈盈白光时喜不自胜……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火蝾螈偶尔会睁眼瞧上一眼素天心,神情幽深莫测,随即又重新闭目修炼,好似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一般。
素天心却无暇顾及火蝾螈的心思,随着对阵法的越来越了解,她整个人的心情却反而越来越颓丧,最后甚至足足有月余没再动笔,只这么呆呆地望着熔岩池,不动也不说话。
火蝾螈的识海中,一场对话正在无声无息中展开……
“莫老……”火蝾螈欲言又止,神色间带了些茫然。
“呵,你是想问我可否将那上古禁制之术传于那姓素的丫头吧?”苍老的声音呵声一笑说道。
火蝾螈没说话,却是默认之意。他一身学识皆是识海中老者所传,丹器符阵自是无一不通,只是他如今是火蝾螈之身,受制于身体,即使他有心破阵,却也奈何不得。
“韩小子,莫要以为以你如今这一身本事便是无敌了。老夫当年纵横寰宇三千世界,丹器符阵无一不精,更是与顾凌二人并称云来界三圣。可是后来凌霄和白日飞升,顾长生执掌轮回,老夫却落得个不生不死的下场,若非你当年于落日崖底寻得老夫寄身的乾坤石,老夫如今说不得还得等多少年才能重见天日。”
老者怅惘的口气听得火蝾螈一阵唏嘘,火蝾螈心中堵闷,坚定道:“有朝一日我韩林得以飞升浮天大千界,定当前往混沌山为莫老寻回肉身。”
莫老嗯了一声,他生前生性多疑易怒,这百万年的孤寂却将他的性情打磨得平和淡然,对于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待他如师如父的好徒儿他却是信得过的。
“莫老,您是不希望我将这禁制之术外传,以免徒惹祸因么?”韩林如是问道。
却不想老者叹了口气,摇头道:“非也。这姓素的丫头我看在眼里,品性确实不差。虽然如今修为不高,但若能与她因果深种,对你将来绝对助益良多。”
“那为何?”韩林疑惑道。
“这熔岩池不是凡物,它不知何时生,却自成轮回。”
“轮回?”韩林惊异道。
“你看见姓素的丫头几月前放生的那几条火鱼了么?”
韩林点了点头,想到素天心当时将鱼放生后,那鱼立马生机勃勃地一窜游走了。想到此韩林面色却不由一变。
老者知道他发现其中的异常之处了,才淡笑道:“那姓素的丫头以为你这火鱼是从这熔岩池里抓取的,理所当然地将它们放生此处了。若不然连老夫都没发现这天地之阵已成轮回之阵了。”
韩林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过来。阵法生灵,自成轮回,这阵已无法可破。熔岩池中,万物循轮回之理而生而死,它接纳了火鱼却排斥素天心,这就足以说明它于火鱼是生阵,而对素天心来说却是必死之阵。
火蝾螈抬头看向还兀自怅然失神的素天心,暗叹了一口气。却没见到素天心眼睛在此时忽然一亮。
94踏足六道
大日天火蛰伏的这半年;素天心一直在苦心钻研阵法之道;从一开始对阵理排布的懵懵懂懂到后来的颇有心得;进境不可谓不大。这其中最大的缘由还归结于素天心天赋异禀的感知和悟性。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天地之阵无不是循此理而生;但熔岩池情况却颇为特殊。
怒焰天为天地炎炉所在,独阳缺阴,方有至阳之火大日天火产生。而熔岩池位于怒焰天中央;更是阳气至精,阴邪鬼物莫敢近其身。但是天地间阴阳相和是为正理,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熔岩池自然也逃脱不过天道之力的约束。阳地生阴何其艰难,更遑论此地已有大日天火存在,一旦有阴气出现,大日天火自会为了维持火源地的纯净而诛杀阴物邪魅。
可是天道却不会手下留情,一旦逆天之举为天道所发现,降下的罚劫却不是任何生物死物可以承担得起的。
为了躲避天道的窥测,单属性秘地通常会以天地两仪四象五行八卦之术,结成天地之阵,以阵法瞒天过海,欺瞒天道。而连天道都能隐瞒的阵法,试问又有何人能够破解。
素天心无知者无惧,依她原先所想,阵法皆有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没有一个阵法会是无解无生之阵,她不求破阵而出,但却可寻到阵理,依阵法走向取到九转重明草以后再开启生门离开。只是,想的这般容易,做起来却何其艰难。随着对阵纹阵理涉及愈广,素天心原先的雄心壮志几乎被打击得一点都不剩。
要在天地之阵之中来去自如,必先明悟阵中天地之理,只是那无穷奥义又哪是想要明白便能明白的。是以,随着时间消逝,素天心有心无力之下越来越颓丧,常常神思不属地盯着熔岩池或依旧欢快蹦跶着的大家伙就是一日,心中满是闷堵与无力。
这日,她正靠在石壁边对着手中那块月前绘制好的聚灵阵阵盘发呆,腕间的黑丝却无意中脱落了。她心中一惊,这可是黑九当初予她用来约束神魂离体之用的,如今黑丝无故脱落,是否……
素天心还没来得及多想,神魂突然一抖,她知道事情不妙,刚要开口向火蝾螈呼救,嘴巴才微微一动,整个元神就不受控制地被从肉身中抽离,吸向未知的地方。
而正与识海中老者交谈的韩林却未注意到这边发生的变化,莫老若有所觉的转头看向素天心……
无尽虚空中,崔紫原刚刚在殊罗界以一个命途多舛的宫廷御医的身份寿终正寝,正打算前往迦南界进行下一世修行,身边一阵飓风忽然刮过,崔紫原以为是虚空风暴,面色一骇,忙不急地闪身往一侧遁去。只是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这就安全了?转头间,只见一条白色的虚影从后方一闪而过,除去那惊惧的神情,面目却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是谁呢?百思不得其解,崔紫原笑笑,暗叹自己记性当真一日不如一日了。
鸾铃声声,三头乌啼角麟马嘀嗒嘀嗒踏着细碎的步子,磨磨蹭蹭地拉着一辆黑色的锦车行走在虚空之上。车帘随着异兽的走动一起一伏,露出里面正惬意侧身小睡的人影。一头如墨般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赤尾狐毯上,宽大的黑色绣金锦袍松松垮垮地笼在身上,露出里面同样松垮大红内衫,蜜色的胸膛就这样毫无阻挡地展现在眼前。男人生有一张艳绝天下的脸,但却丝毫不显阴柔,反而透着一股子的慵懒和邪魅,让人怦然心跳不止。突然,这美人酣睡图被打破,男人的眼睛倏然睁开,丹凤眼中厉光闪过,身形刹那消失在了锦车之中。白影飘过,转瞬不见踪影,乌啼角麟马们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扬蹄鸣叫了一声,停了下来。男人神色深邃地望着白影远去的方向,突然勾唇一笑,颇有兴趣地喃喃道:“本座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素天心……”
苍山陡峭的山路上,一个穿着陈旧的白衣书生背着竹篾书箱,吃力地拄着一根树枝艰难行走着,还不忘拉一把身后精疲力竭的同乡学子。坐下休息时分,那同样穿着寒酸的学子不忘恭维白衣书生几句,说了不少“此次进京赶考贤弟必能高中”之流的话。白衣书生不咸不淡地应了几句,便径自吃起粗饼来。穷酸书生识相住嘴,在一旁坐下时却又不甚打翻了白衣书生的书箱,一纸陈旧的画卷滚出打开,露出画上抿唇浅笑的俏丽身影,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尤其生动传神。穷酸书生一时尴尬不已,倒是白衣书生有条不紊地将粗饼放于一旁,而后小心地拾起画卷,掸了掸画上沾惹的草屑灰尘。人是否真的有前世今生,因果轮回?若没有,那么,这个一直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女子又是谁?心突然间怦然一跳,白衣书生错愕地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收起眼中的失望,白衣书生又恢复先前古井无波的淡然模样,继续拿起了粗饼……
同一时间,虚空中还有很多正在横渡虚空的不世大能感觉到了一道白影从身旁飘过,却在还未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又悄然流逝。
这看似漫长的时间对素天心来说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再睁开眼时,她看着身前端坐蒲团之上,眉眼温和,唇角含笑的青衣男子,先是一愣,而后察觉自己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极为冒犯,马上跪倒在这波光粼粼的地面上,垂首伏身恭敬道:“天君大人。”
“嗯。”青衣男子淡笑着应了一声,仿若春风拂过,素天心全身一暖,原本绷着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伏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耳边是微风轻拂水面的涟漪声。素天心低头看着水中自己清晰的倒影,疑惑道:“大人,是您寻天心来此?”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温声道:“遇到麻烦了?”
素天心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很丧气,想要放弃了?”
“没……”素天心猛地抬头,但当看到青衣男子清澈晶亮好似洞悉一切的双眸时,讷讷地收住了口,羞愧低头说“是。”
“不用不好意思。放弃,谁都有过。学子离开慈母,放弃了子女承欢膝下的本分,远走赴学。将军离开牙牙学语的幼子,前往边关保家卫国……修真者舍弃凡间安耽快活几十年,一心追求大道,万年孤寂。明知里,不经意间,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放弃。你不过是他们其中一者罢了。”
“天君大人……”素天心语带梗塞,心里更加难受。她知道她的放弃是自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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