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英立刻道:“不过,在下却自认并没有诱拐的企图。夏姑娘虽同小可极为投契,但仅仅是投契而已,并无涉及其他违背世俗礼节的地方。至于夏姑娘随在下返回中原,也是其一向所愿,晚辈非但未说过半句诱词,反而曾加以劝告。”
褚一夫皱皱眉头道:“这种家庭纠纷,老夫实在弄不清楚,不过……”
目光一转,又回到光明境主身上,接下去道:“些许小事,夏兄似乎不必亲率数十高手,大举而入。这点老夫却又不懂了!”
光明境主脸色又是一变,厉声道:“褚一夫,你敢情是想袒护他们,干涉老夫家务?”
褚一夫哈哈一笑道:“老夫没有这种意思,也没有这种兴趣。昔年你对老夫之誓言不再进入中原一步,今天你虽为了处理家务事而破誓,人情上虽有原谅之余地。但举动上却令人疑心,找一个人也不必要这么大张声势啊!”
光明境主狂笑一声道:“老匹夫,你不必假着藉口,替人圆场。老夫昔年虽然败在你的手中,今天却不怕你。”
褚一夫脸色一沉道:“这么说,你是有心报复二十年前失招之恨了!”
光明境主厉笑道:“当然,你既强自出头,老夫只有再同你拼一拼,看看你二十年来剑术上长进了多少!”
褚一夫朗笑一声道:“夏兄,这么说,你在回天轮另有新创,自问能击败老夫了?”
光明境主一横手中回天轮,道:“口说不如动手,你何不试一试!”
褚一夫冷冷道:“二十年来,老夫韬光养晦,自问火气已消了不少,想不到你却还是昔年那付德性,其实老夫此来除了劝你返回光明境外,并没有打算与你动手!”
光明境主怒哼道:“你不必满口仁义,一副假道学面孔,说穿了还不是为帮场而来!”
褚一夫冷冷道:“老夫孑身一人,在江湖上与任何人已没有渊源,还帮什么场,你口口声声咬定这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光明境主反唇相讥道:“什么意思,你肚子里应该清楚,要不要老夫拿出证据?”
褚一夫一怔道:“什么证据?”
光明境主道:“请问你独门的‘定天八式’剑法有没有旁支?”
褚一夫一听他话问得奇怪,不由皱眉道:“老夫剑术,单支独传,别说没有旁支,就是当今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会。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光明境主冷笑道:“当然有意思,你不妨自己问问那姓房的小子,他怎么会那招‘定天一剑’!”
褚一夫微微一怔,接着脸色一变,转首对房英道:“这位房小友,夏浩然的话可是真的?”
房英一听话锋转到自己头上,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事实上那次以口述应付光明境主所表演的那半招“定天一剑”,是齐天圣暗中告诉自己的。直到现在,他可以说,根本弄不清楚这一招倒底应该怎施出。
但问题是自己能据实说吗?
当然不能,若坦白说出,不但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害了齐天圣。
若光明境主知道那次是被手下捣的鬼,那么以他那种个性,齐天圣是非完蛋不可。以房英正直忠义的个性,自不会将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陷入死不复生的境地。
但是若不说,就非承认懂得不可,若这位白衣老人再追问下去,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呢?
他反覆的思量着,既不能承认,又不能不承认,一时之间,脸露困惑,迟疑起来。
场中陷入一片沉思。
所有人都疑惑地望着房英,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像这种问题,应该是只有两个答覆,“会”或“不会”。不会有什么困难,但是房英为什么不出声呢?
当然,唯一了解房英的是齐天圣。因为当初这“定天一剑”,是他向他暗示的。目的在帮他忙,可是现在,齐天圣也眼睁睁地注视着房英,一瞬不瞬。
他唯恐房英真的坦白说出,那自己非当场自裁不可。所以内心比任何人都紧张。
褚一夫见房英那种欲语又止的神态,顿时皱了皱眉头道:“房小友,你有困难么?”
房英星眸一转,摇摇头笑道:“小可并没有困难,同时愿据实告诉老丈……”
此言一出,齐天圣脸色骤变,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口。
但见房英倏投过一瞥安祥的目光又对褚一夫继续道:“只是,小可在此时此地奉告,觉得实非相宜,老丈若能宽容,晚辈异日自当详述。”
这番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其实房英在这种情形下,只有用拖的办法。
褚一夫沉思片刻,居然并没有立刻*房英说明白意思,点头道:“好,日后老夫自会找你。”
转首对光明境主接下去道:“这是题外枝节,现在老夫想听听夏兄对今天相逢的意见!”
光明境主冷冷笑道:“我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不是你离开此地,就是我离此地!”
褚一夫微笑道:“不错,这是个好建议。但老夫还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光明境主哼道:“说来听听!”
褚一夫道:“老夫当然要立刻离开;而夏兄也同样立刻返回光明境。”
光明境主道:“老夫当然要回去,但必须先找到小女,抓了这姓房的小子以后再走!”
褚一夫道:“找令爱之事,老夫代劳转告;抓人之举,与你昔日对老夫的誓言无涉。因此,老天仍想请你遵守自己的话,不过老夫得声明,此举并非帮别人的忙!”
光明境主狂笑道:“老夫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咱们早晚要再拼一场,干脆现在就了结这段拖了二十年的公案。”
褚一夫沉声道:“老夫好言忠告,夏兄是非动手不可了!”
光明境主厉笑道:“不错,一别二十载,你我不妨在一搏之前,再加点彩头。”
褚一夫沉声道:“用不到加什么彩头。你若输了,还是回光明境终老一生;老夫若输,恐怕你也不会放过我,生死*在你手中,还不是任你所欲!”
光明境主长笑道:“痛快,痛快,褚一夫,你可以亮剑了!”
褚一夫一反手,缓缓抽出长剑,下垂斜指地面,道:“夏浩然,未动手前,老夫再给你一个机会改变主意,你认为今天一定能赢我?”
光明境主一举回天轮道:“二十年来,老夫终于想出克制你‘定天八式’剑法的招式,虽不能说一定赢你,但是自信再也不会败在你手中!”
褚一夫哈哈笑道:“听你的话你二十年来好像没有白活。但怎能肯定我一定会施‘定天八式’对付你,难道我不会用二十年来新创的招式!”
光明境主脸变了一变道:“好,话不必多说,还是手上见真章!”
不要看他性烈如火,此刻神态却沉着冷静,一副高手风度,只是目光中的杀机,比刚才更浓了些。
褚一夫神色也凝重起来,人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象是座没有生命的石像,而垂地长剑,却已平平伸出,直指光明境主的眉尖。
场中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二人身上,屏着气息,紧张地望着,气氛沉寂得落叶可闻,气氛比刚才还要紧张百倍。
光明境主此刻身形倏然动了,面对着褚一夫,脚步缓缓移动,像在避开褚一夫的平伸剑尖。
褚一夫却一丝不肯放松,身躯跟着光明境主旋转,剑势始终指着对方眉尖。
房英开始不明白,但凝视片刻后,立刻暗暗惊叹起来。
褚一夫这伸出长剑手指的架式,分不出是那一路剑术的起手式。若以普通眼光看来,却并不出奇,可是仔细一体会,立刻觉得奥妙无穷,攻守兼备。
只要剑势不移,任何人都不敢贸然抢先发动攻击。
房英看透了这一点,立刻猜测着诸一夫下面可能变化。他正忘神地浸润于褚一夫高深的剑学中时,场中陡然响起了一声暴叱,光明境主在发出叱声中,身形加速游走起来。
褚一夫在这刹那,平伸的长剑陡然向上一挑,剑尖变了方向,竟指向天上,犹如普通的“朝天一柱香”。
光明境主就在这时,身形疾欺而进,回天轮游出一道金光,挟着锐啸,呼地向褚一夫当头劈落。
这些变化,本在一刹那之间。但是虹光一闪,金芒飞掷,一阵呛郎金铁交鸣声后,二人一号即分,依然是原来的位置,原来的架式对峙着。
场中所有的人,谁也没有看清楚刚才交手的一招,是怎么样的情形。
但房英却看得非常明白,光明境主那一招,却是被褚一夫竖着移动的剑幕,硬挡了回去。但是他不懂,褚一夫刚才平伸之势在光明境主发动攻势刹那,可以自动地撤去下面变化,而自露空隙。
这不是大反常规吗?
只见光明境主倏然冷笑道:“褚老儿,看来相隔二十年,你不过如此!”
褚一夫淡淡回答道:“彼此!彼此”
光明境主又冷笑道:“不过你剑术虽没有进步,心机却更刁滑了!”
褚一夫一哼道:“老夫什么地方用过心机?”
光明境主道:“刚才你那式‘平天覆地’的架式,竟自动改为‘瞒天过海’,岂非故露空门,要老夫自投罗网?”
褚一夫大笑道:“看来夏兄的目光也进步了。不过我那剑式改变倒并非是有什么心机,完全是防范你拿回天轮当暗器使用!”
这番针锋相对的话,使满心不解的房英,完全明白过来。原来双方在那一招中,不但交换了功力,也斗上了心智。
他不由大感叹服,觉得武学一道,的确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就以眼前来说,光明境主的武学造诣固然已臻绝顶,就是这位名不见江湖的褚一夫,剑术一道尤其无懈可击,一招施出,不但要化开对方招式,而且要兼顾到对方心机。这等高手,岂是自己往日所能梦想得到的。
房英正自慨叹着,场中又起了变化!只见光明境主回天轮缓缓平伸而出,一步步向褚一夫欺去。
而褚一夫却左手握诀指天,剑势抽回齐腰,一步步的后退。
房英一惊忖道:“难道光明境主这一招有什么厉害的杀手不成,而那褚一夫有点怕了?”
他想看一看褚一夫神色,依然平静而镇定,根本没有丝毫惧意。
这一来,房英又不懂了。
就在褚一夫后退七步左右之际,光明境主一声大喝:“褚老儿,再接我这一招!”
喝声中,身形微微升高三尺,金芒如虹而出,呼地一声,竟然满天花雨,直向褚一夫当头罩去。
这一招方圆三丈之内,可说尽在回轮威势圈中。房英顿时看出,正是三大煞招之一,最后那招“法轮百转”。
在光明境中,房英亲闻光明境主口述演化的威力,可是眼前这招的架式并不完全相同,在出手刹那的变化上,却更为诡谲霸道,令人防不胜防。
想必光明境主所以渗杂了些以前没有的变化,是专门对付褚一夫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褚一夫长笑道:“原来还是那招老套!”
笑声中,长剑一圈挑起,剑尖举至额齐,身形一矮,手腕一振,以轻快无比的速度向罩下的金芒穿去。
在剑势向上冲的速度中,房英清楚地看到褚一夫手微微颤动,剑尖化作一圈圈精芒,仿佛吸烟的人在吐烟圈一样。嘿!这不是那招齐天圣告诉自己的“定天一剑”是什么?
又是一声叮当轻响,满天金芒一收,只见光明境主疾速而退。褚一夫长剑一收,也恢复原状,但二人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了。
显然,光明境主是二招无功,褚一夫却在一招之后无隙可资反击,都感到对方势均力敌。
却见褚一夫剑尖一颤,却又道:“注意,我攻你用的却不是‘定天八剑’中的招式,现在我要削你双肩!”
光明境主脸色变了一变,身形倏后退七尺。
褚一夫哈哈一笑道:“夏兄不必紧张,老夫还没有开始。”
光明境主冷笑道:“老夫一点也不紧张,只是要看清楚你先告诉老夫出手方式是藏着什么诡谋!”
褚一夫道:“好,你就看清楚一点,身形一动,飘然而上,剑势却是原来平伸的架式!”
正在这时,废园外倏然响起一阵蹄声,如擂鼓一般,动地而来,刹那就停在废园入口处。
光明境主也呆了一呆,抬头注目。
只见园门口屹立着四匹骏骑,马上四条人影,疾若飘风,掠入当场,其中一人却口喊:“爹……你这是干什么?”
房英一看掠入场中的人,三个是中年汉子,一个是女子,而那女子正是夏芳芳,不由大喜,脱口叫道:“芳妹,你终于来了!”
夏芳芳飘落在场中,一见房英,也欣喜地叫道:“英哥,你也在这里。好极了,我正为找不到你发急。”
说到这里,秀眸一扫场中,发觉那种弩拔剑张的气氛,不由黛眉一皱道:“这是干什么?”
房英叹道:“令尊为你要找我拼命哩!”
话声甫落,光明境主陡然厉喝道:“芳儿,你过来!”
夏芳芳一嘟嘴,慢吞吞地走过去,道:“爸,想不到你也来了,派了这么多人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光明境主一脸怒容,厉声道:“你走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你眼中究竟还有我这个父亲没有?”
夏芳芳秀眸一红,呐呐道:“爹,这是我的错。当时我只想送他回中原……”
光明境主接口喝道:“送到了地头为什么又不回去,是那小子用什么话引诱了你!”
夏芳芳叹道:“英哥倒没有引诱我,只是我觉得气闷,想在中原散散心。”
此言一出,“百面神剑”及“神偷”哈哈大笑起来。
铁梅香耳听她左一声英哥,右一声英哥,一肚子的不是滋味,尖笑一声,道:“你这一散步,差点把我们命都散掉了!”
夏芳芳怔了一怔,对父亲叹道:“爹,你何必带这么多人来,女儿不是好好的么?”
光明境主一哼,道:“那小子欺侮了你没有?”
夏芳芳又怔怔道:“爹,这怎么会呢?他已与女儿义结金兰,患难与共了。”
褚一夫这时大笑一声道:“看来夏兄不但做人糊涂,对家务事也是一片糊涂!”
光明境主怒喝道:“住口!老夫什么地方糊涂?”
褚一夫笑道:“刚才你口口声声说那房英不是,现在你女儿也到了,听来人家并没有半点不是啊!”
光明境主气为之结,一掌把夏芳芳摔开一丈,怒喝道:“姓褚的,你少说风凉话,咱们继续下去,反正今天这坟地上得躺下一个。”
褚一夫也脸色一沉道:“夏浩然,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夫今天就成全你!”
夏芳芳对褚一夫并不认识,一见褚一夫仗剑一步步向父亲欺去,还以为房英方面的人,慌忙掠身插在当中,道:“老伯伯,不要打,不要打!”
接着转身对父亲急急叫道:“爹,现在误会不是已解释开了么!”
褚一夫冷冷道:“夏姑娘,你别弄错了,老夫并不与姓房的—路。”
夏芳芳大大一怔,道:“那老丈为什么要与家父动手!”
褚一夫道:“这是你父亲自己找的!”
夏芳芳满脸疑惑,又转身道:“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光明境主重重一哼道:“这老匹夫就是老夫二十年前的对头冤家……”
夏芳芳神色变了一变,转过身来,对褚一夫娇声喝道:“老丈就是姓褚?”
褚一夫哈哈笑道:“不错,现在,你应该明白,老夫的来意。”
夏芳芳又困惑地望了望“百面神剑”及“神偷”父女。
因为对这三人,她也并不认识,以为与褚一夫有什么关系?
神偷此刻心境却相当轻松,笑着道:“咱们与褚大侠并不是一路的,不过对褚大侠此举,极表赞同!”
夏芳芳一听,娇容又是一变,倏收回视线,对褚一夫道:“我请问褚老丈究竟是什么来意?”
褚一夫笑道:“你既知道老夫姓褚,就该知道令尊不能进入中原之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