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蓠转身离去,亭内只剩下开了封的桃花酒和僵立半晌的流芳。
第八十三章 猫和老鼠的游戏 1
暮色深沉,容遇风尘仆仆地赶回王府,一走进客厅,只见到老韩王和小无为在用膳,旁边伺候着的丫鬟仆妇连忙行礼。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头微微失落,他坐下来用膳,却发现桌上有一道枸杞猪肝汤,一道芹菜蒸黄鱼和一道酥炸凉瓜。
他微微皱眉,老韩王体恤地让人另外捧了一钵八宝扒鸭和莲藕汤上来,不怀好意地瞅着他说:
“小子,这猪肝芹菜和凉瓜我们爷孙俩已经吃了三天。你是不是做错事惹恼人家了?我还以为上回你吐成那样,已经是尽头了,你呀,给我好好地待人家,丢了这个孙媳妇,可别怪我不认你!”
他头也不回地问一旁的林敞,“王妃呢?”
“王妃她在流云居……这几日,都没有来这里用膳。”林敞答道。
“她身子还没好?”他冷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薄怒,“你没让大夫再来瞧瞧?”
林敞只觉得气温有些寒冷,他看看老韩王,老韩王不紧不慢地说:
“她就是身子好了,所以忙得很。林敞,你向王爷报告一下,老头子我怕自己说得语焉不详,或是惹人迁怒。”
“是,老王爷。”林敞的鼻尖冒了丁点冷汗,“王爷,这两天,王妃让老奴给她找来匠人,说要改造改造流云居,说是风水不好……”
“继续说!”容遇的预感很不好。
“她说,要把流云居的桃树全拔了;如果嫌麻烦,那就……干脆一把火烧光,还说王爷一身桃花气,若还要身在花丛……”
还没说完,林敞只觉得一阵怒风拂面,抬头时容遇已经起身离座大步向流云居走去。老韩王瞪了林敞一眼,“还不跟上?!闹出了人命我跟你没完!”
林敞连忙追了上去。
流云居的桃林中黑影幢幢,两三个匠人正拿着锄头铁锹挖土。林敞终是比容遇先到一步果断地喝止住那些匠人。
“顾六,难道你不知道这片桃林谁也动不得吗?!”他站在她面前,字字都是怒意。她抬头看他,眼中一片冷淡,他愣了愣,短短几天,她整个人竟象瘦了一圈,脸颊不再圆润,下巴尖削着仍倔强的微翘。
“我知道。”她无所谓地笑笑,这三个字散落在夜风中竟带着凉意,“可是王爷不是说了,自从在我发上插了一枝海棠后才觉得这花美,回府要为我种上一丛么?我相信了,这不,开出一片地来种海棠。王爷莫非想反悔了?”
见她一脸的疏离,他的心不由一紧,拉过她到身旁一寸寸地打量着,放低了声音说:“喜欢海棠,我自会为你种,岂会反悔?只是这桃树……”
“不行吗?”她打断他的话。
“不行。”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算了。”她凉薄地朝他笑笑,“只当我听了一个笑话却自作多情地当真了吧。”说完转身就走,他伸出手去想拉住她的衣袖却在触及之际堪堪停了下来,明亮的宫灯下她的身子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消瘦而寂寥。
他的心似被什么堵了一下,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两天,她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每天晚上他回房时她已经早早就寝,而他的枕头被子整齐地放在贵妃榻上,青丝帐垂下,他与她,各守着两个世界。
第三天傍晚她主动开口跟他说话,却是提到要将傅青蓠指婚与詹明新。
“你觉得他们合适?”他眉头轻皱了一皱,随即恢复了平整。
她并没有遗漏他的这一细节,心里像是被一根蜂须针刺了一般,只是说:“我是韩王府的当家主母,傅家是家臣,自然他们的婚姻大事我也可以作主不是?更何况詹明新少年老成,为人稳重,一表人才,詹家也是陵州有名望的世家……”
“这件事,是你一厢情愿还是他们两情相悦?”
“会有男子拒绝娶傅青蓠那样的女子么?詹明新愿不愿意,明日一问便知。”她笑了,冷冷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容遇脸上。
她倒是要看看,他会有何反应。
“乱点鸳鸯之事你也有心思去做?我是不是让你太闲太闷了?”他走到书桌前伸出手从背后抱住她,她手中的画笔一顿,他的脸贴着她的鬓发,双臂渐渐收紧,低声说:
“我这阵子忙,冷落了你,我知道的,不要生气了,嗯?”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落在她的耳畔腮边,绵绵密密的。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问:“这件事我去办,你就负责为他们主婚,可好?”
“阿醺,”他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别人的婚姻大事,我们不宜插手。”
是不宜插手还是不舍得?
她伸手绕住他的脖子,丝绸袖子向下滑,露出雪白粉嫩的藕臂,臂上金环玉环相碰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响声,她望着他,眼波中尽是嗔怨和疑问。
如果我一定要这样做呢?
话还没有问出口,他已经拥紧了她的腰,俯身吻上她的唇,不容分说不许她躲避,攫取需索着她唇吻和呼吸。空气一点点被他抽光,她的大脑因缺氧而有点昏沉,双臂无力地挂在他身上。他索性一把抱起她走入床帷,手一挥青丝帐垂落,他的唇和手在她身上游走,不知何时拉开了她身上的衣结。
她只觉得自己被他抚触过的地方都烫得像起了火,仅存的理智让她一手按住他滑入她胸前的手,他幽深的黑眸染上了几丝情欲而更显幽暗,低哑着声音说:
“阿醺,我喜欢你……”
也许,真的就是自己在她的发上插上海棠花开始,他就喜欢她了。
只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于是一直在试探,一直再挣扎,直到某一天发现,相思入骨,避无可避。
流芳的心此时不知道是该懊恼还是喜悦,但无论如何,就在刚才她已经决定,不再相信他了。
“有多喜欢?”她稍稍用力推开他的手,一个翻身覆在他身上,手撑在他的肩上望着他。发如流泉,肌肤白腻,两颊殷红如醉,眼波春水流转,呼吸微微紊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容遇眸色更深,伸手抚上她脸,哑声道:“你觉得呢……”
言犹未尽,她俯身送上了一记缠绵的热吻,他的十指与她的黑发交缠,而她的手没入了他的里衣,一室绮丽。
触手果然是一片绷紧而平滑的皮肤,她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第八十四章 猫和老鼠的游戏 2
“阿醺……”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这两个字,便忽然觉得有什么从自己的喉间滑落进去,她纠缠着他的唇舌,让他连抵制的机会都没有,他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是手一用力扯去了她那薄薄的里衣,反身把她压在身下。
他的里衣早已褪下,此刻他和她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肚兜。
“阿醺,你到底恨我什么?”他眼神清明,手指温柔地抚着她的唇,她的心脏跳得几乎脱离了胸腔,自己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本来可以把药融在茶里或是汤水里,可是又怕他发觉有药味。
而这出美人计,本来她也没想去演,可是就是那么巧,他异常配合。
她笑笑,纤纤玉指戳戳他的右胸,说:
“表哥,那一刀还疼吗?”
“你知道了?”容遇面不改色,她却恨得咬牙切齿,骗了人居然还若无其事不知忏悔!他却说:'网罗电子书:。WRbook。'
“那时我只想知道刺我一刀时你的心是否会为我而痛。”
她愣了愣,随即笑道:“不是为了日后有胁迫顾怀琛的资本,所以用苦肉计留住我?”她用力一推便推开了他。
看来,那丸浓缩的软筋丸已经起了作用。
这是她趁容遇不在时专门跑到陵州的镖局去买的。
她手中的银票有一千八百两,她已经取出了八百两,暗中交了定金雇了马车在今夜子时到王府大门接她,只等收拾好衣物之后,就离开陵州。
离开的借口可以说是,跟韩王吵了一架,要到南山寺安静几天。
她不会相信傅青蓠。再说,她顾六要走,自己也有办法走得潇潇洒洒。
“原来你还是不懂。”他说。
“你错了,我懂。也许你真的喜欢我,可是你不会爱我爱到舍弃性命在所不惜;也许你真的喜欢我,可是你的眼中还会有别的女人,你不想伤害她们可是自以为伤害了我可以补救;如果那夜我在枫林,死的就不是蝶飞了;你明知道傅青蓠喜欢你,你有负于她,可是你还是想偿还这段相思债,所以不愿她嫁与他人。我都懂,不是吗?”
他摇头,自嘲一笑,“你对我的看法,何时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也许吧。”她利索地穿好衣服,把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拿出来把他的双手绑在床栏上,一边说:
“表哥,这软筋散的药力只有十二时辰,你放宽心,我不会伤害你。”
她把他身上仅有的衣物扯下来,闭着眼睛一把拉过被子盖上,睁眼便看见容遇那双黑眸蕴含着隐忍的怒意和玩味,她嘻嘻一笑,说:
“这个,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她本来就打算半夜再走,于是拉了一张凳子在床头坐下,拿着一把大剪刀,把他的衣服慢慢地绞碎。
“阿醺,你喜欢让别的丫头见到我一丝不挂?”他声音绵软无力。
“当然不喜欢。”流芳摇摇头,笑得可恶,“衣橱里有的是裙子。”
“你不怕我大声喊人来?”
“当然怕了,只是不知道表哥是否想尝尝自己的臭袜子的味道。”
“阿醺,趁我还没生气,别玩了。你要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不玩了,呆会儿我就走。”她把衣橱里他所有的衣服拿出来,推开窗子全扔到窗外。
“走?走去哪?”他一直隐忍的怒意骤然爆发。
她坐回他身旁,明净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自由地呼吸。”
他望着她,眸中愤怒、哀伤和落寞密密交织。
“顾流芳!”他齿间蹦出这名字,“你不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是你先违约的。”她冷静地说,“你知道,在我的家乡,在我所属的国度,奉行一夫一妻制。这是我和你作为夫妇的底线,一旦越过,那就是你自行放弃了我。”
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说:“我没有。”
“你不愿意傅青蓠嫁给别人。”
“那是因为我尊重她的意愿!”他挣了挣手上的绳子,可是人依旧绵软无力。
“我知道,她的意愿就是嫁给你。”
“顾六,我娶了你!”他咬牙切齿。
“但这并不妨碍你娶她,也不妨碍她等你娶她。”
他怒极反笑,“折腾了一夜,你竟是在捕风捉影。”
“那也要有人放风留影啊!你曾经说过要娶她,我说得对吗?”
他的神色暗了暗,而她的心无端地沉了沉,僵硬的笑笑说:“原来我是真的当了第三者……”
“你误会了。”他黑眸半眯,脸上有疲惫之色,“若你真要走,我不拦你,明日我让人把你送回繁都可好?”
她身子斜靠着他,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不好。容遇,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自作孽,不可活。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阿醺,你可有一丝半点喜欢我?”
流芳嘴角微扬,“想听真话?”见他点头,她说:
“我与你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相拥而卧,若无半点喜欢,如何能做得到?”
容遇眼中稍有暖意,又听得她说:
“可是你从来都不知道,你骗了我,我会伤心。或许你会回过头来哄哄我,可是你也不知道,伤了心即使好了,也会留疤的。我是很笨,又没有姿色,也没有风情,可是我知道什么是爱情。赌你的真心,却赔了自己的真心,我再笨,也懂悬崖勒马。”
容遇垂下眼帘,躞蹀般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看不出他眼中的情味。
“你要走,何须如此多的理由。”他说。
“说清楚了总比闷在心里的要好。以后,说不定就不会再见了。”她站起来拿起包袱就要走,容遇淡淡地说:
“既然你执意要走,单方面打破我们之间的约定,那你就该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后果你都得承受。”
“这是威胁吗?”她停住脚步,瞥见书桌上有未干的狼毫小楷,嘴角一扬,执起笔走到床头,说:
“临别秋波,我总得给表哥留点什么记念不是?”
寥寥数笔,便把容遇的脸化成一类虎的大猫,须发张扬,又在鼻头添一小三角,可恶而又可爱。
容遇倒吸一口凉气,堂堂一个王爷何时被人这般戏弄过?他正想发怒,流芳却噗哧一笑,嘴角梨涡轻浅,笑颜动人。他微微一怔,流芳恰巧凑过身来,避开嘴角的墨痕在他薄唇上轻轻一啄,他的心顿时漏跳两拍。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她敛起笑容,说:
“遇,我走了。你保重。”
她是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心似被什么划了一下,刺刺地痛。
第八十五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三日后,傅青蓠药庐的门被人缓缓推开,袅袅升起的白烟水气一下子被和风吹散。傅青蓠放下手中的川贝,转身看向来人,浅笑道:
“阿煜,你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晚了一些。”
容遇走到简陋的藤织方几旁坐下,那身暗花翻云纹白色长衫穿出他一身的华贵和风度翩然,只是眉宇间无甚笑意,俊逸的面容平淡无波,说:
“晚了?你觉得,我应该在她走之后马上来找你兴师问罪?”
傅青蓠沏了一壶花茶,在桌上放了两只白胎薄瓷杯,片刻后茶香四溢。
“我以为,你会急着想让我去向她解释清楚。”她说。
“你不会。”他的眼光终于落在她的脸上,像两片薄薄的利刃。
“我当然不会。”她笑了,清淡得有如杯中的花茶,“更何况,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喜欢你,从小时候起,我就把自己的性命都放到你手上了,不是因为傅家是百里家的家臣,而只是因为对象是你。阿煜,你不会忘了吧?”
“我没有忘。”容遇沉声说,“那一箭,本应在我身上穿心而过。”
她望着他,眼中渐渐翻涌出喜悦的微笑。
“而三天前,你也还了我一箭,同样是穿心而过。”他盯着她,眼中的沉痛一闪而过,“我以为,这两年我的态度摆的够清楚了,没想到两个月前我对你说的那番话,你竟忘了。”
傅青蓠笑容一滞,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青蓠,她,到底在哪?”他一字一句地问,眸光冷冽。
三天了,他在陵州掘地三尺,她居然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那夜她离开后,第二天一早他才用内力逼退了体内的软筋散,挣脱绑在手上的绳子吐出口中的毛巾后,他怒不可遏,可是一瞥见镜中自己那张被涂画成花斑大猫的脸时,他又气极而笑,想起临别时她叫他的那声“遇”,想起她往自己唇上啄下的一吻,心底只觉九转回肠,那点点怒气竟是化作了缠绵的思忆。
他本以为,只要她尚在陵州,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的。没想到,他连暗卫都出动了,竟然还是找不到她。
“阿煜,你的王妃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她自嘲地笑笑,“更何况,你以为在你眼皮底下我能把她藏到哪里去?”
容遇刚想说什么,容青在门外禀报道:“王爷,有消息了。”
容遇起身要走,一只脚跨出门外,身形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来看你。若我们还有主仆的情谊,日后不妨称我一声王爷。”说完便离开了药庐。
傅青蓠身子僵直了半晌,直到身后竹帘之内传出一温润声音,说:
“傅姑娘?”
她这才回过神来,走到竹帘前面,轻声说:
“先生莫急,我这就去查探一下究竟她在何处。这几日城中搜查甚严,先生稍安勿躁,王府中反而松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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