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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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0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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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单纯来看我的吧?”小琦站在镜子前,开始梳理她的细长秀发。透过镜子,她的眼睛看着坐在床上的我。我摇摇头。 
  “我猜也是。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小琦的声音并没有抱怨的意思。但的确,刻意跟重生后的“目标”保持距离,是我的行事风格。我已经做到自己能尽力的部分,至于重生者之后是不是过得好,就不是我应该关心的范围。最好的做法莫过于保持距离。 
  “过得好吗?”我问。虽然已经不重要了。 
  “这五年就像是捡的,怎么说都很好。”小琦的眼睛闪动。 
  外表上,她并不是一个很性感的女人,却有一种慵懒的风情。例如她的身上没有浓郁的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很小孩的熊宝贝衣物柔软精的气味。她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美,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愿意为了拉近这个距离而付出点什么。现在,五年了,小琦还是这种气味。 
  我看着镜子里的她,思忖着该怎么将噩耗用最合适的方式说出。 
  突然,她笑了:“我没那么笨。”她转身,看着呆呆捧着咖啡的我,“在我忍不住偷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命不久了。我只是偷偷祈祷,冷面佛的单子可以交在你手上。”小琦走向我。 
  “对我这么有信心?”我的脸有点僵。 
  “我想再见你一面。” 
  “如果这次,我打算杀了你呢?” 
  “我想再见你一面。”小琦将我手中的咖啡拿开,放在地毯上。 
  我无话可说,如果我原本还打算杀她,现在听到这种话也只好改变主意。何况,我已经没办法说话,什么动作都使不上来。小琦的身子与我自然而然地交缠在一起,用她最擅长的身体语言。 
   
  小琦,这个靠出卖身体营生的女人,在她丰厚的唇贴向我微张的嘴,她的粉臂环抱着我的时候,她的浓郁鼻息传来隐藏不住的炙热。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索性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顾忌。在床单全都汗湿之后,小琦还在发热的身子依在我仍然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男人的头脑理应在这时特别清醒,但我却陷入紊乱,无法分辨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一个妓女最擅长赠予的礼物,还是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之间的冲动……虽然问题的答案也许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重要。 
  小琦用很柔软的声音打破喘息后的沉默:“这不是交换。你现在可以动手了,如果你原本是这么想的话。” 
  “我没这样想过,我只是心烦意乱。”我叹口气,摸着小琦零乱却很美的头发。她微抬起头,慵懒却又明澈的双眼看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说服自己,刚刚那半个小时是场不可思议的梦。 
  然后我变得很想说点什么。杀手没有自己的上帝可以告解。我闷在体内、躁动的灵魂一直都很压抑:“我叫欧阳盆栽,是个杀手。” 
  于是我从头开始,将你这封信所看到的一切说给小琦听。他妈的杀手法则全被我丢到九霄云外,雇主是谁等等,我也没有含糊带过。全部一一倾诉干净。 
  小琦大多时候都听得很专注,也不发问打断我的话。她只是偶尔发出咯咯的笑声,因发笑而颤动的身体在我胸膛上轻晃着,不知怎么,让我很想再搂紧她一点。 
  等到我说完时,小琦才说:“难道都没有该死的人吗?” 
  “有,当然有。例如第七个,是爱玩人家老婆又偷拍裸照恐吓的混蛋。第十二个也该死,他先把人家的左脚打残,还废了别人一眼一手。更不用说第十三跟第十九个,他们都是王八蛋。” 
  “但你都饶过了他们。” 
  “别误会,我不是好人。只是如果我开始杀第一个,就会杀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我挺喜欢现在的状态,尽管很费脑筋,尽管常常嘲笑自己的懦弱。可是,我敢肯定,我是最变态最有风格的杀手。”她笑了。 
  “何况,我觉得,人都应该有第二次机会。”我说。 
  “可现在,我有了第三次机会。” 
   
  那几天我们天天腻在床上。小琦不上班,我也没急着要杀谁,就这么荒唐了一个礼拜。另一方面,我气若游丝地打了好几通电话,安排小琦的死,然后再制造一个新的名字。 
  “这次你想叫什么?” 
  “不知道。你说呢?” 
  “你自己取吧,比较有意思。” 
  “不要,我要你给我。” 
  我随兴在脑袋里逛了一圈,迸出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小敏。敏感的敏。” 
  “嗯,小敏。过敏的敏。” 
  我们用激烈的拥吻庆祝这个新名字。好不容易因过度缺氧,双唇分开,小敏用我看过最动人也最诚恳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没有办法不爱上一个给了我两次名字的男人。”她说。我很感动,虽然这是我应得的。 
  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也许我又杀又救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这一天——命运安排的、最精彩的偶然。据说人只要活过像样的一天,就可以甘心干坐着等死了。但拥有了小敏一个礼拜,我只想一辈子都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死掉的话一切就没了意义。 
  然后小敏跟我说,在她还叫小莉的时候,就已经偷偷爱上了我。 
  起先,只是单纯因为把命留下的感激,当小莉变成小琦的时候,她便开始研究如何栽种植物。 
  那还是在我刻意跟她混熟的日子,她就听我聊起很喜欢跟小盆栽说话。那时我还没有固定住所,只是象征性地养了十几盆,摆在租来的公寓里。为了更快取得信任,我曾随手送了两盆给她。一盆辣椒,一盆仙人掌。 
  笨笨地养着辣椒跟仙人掌,小琦心想,或许有一天可以送我几盆她自己精心栽养的小盆栽,当作是谢礼。于是她一改个性上的疏懒,天天花心思照顾这些小家伙。 
  “跟另一个人培养同一种嗜好,是非常危险的恋爱信号。”我说,这可是心理学。 
  “可不是。尤其是一直等不到你的出现。” 
  是的,我越不出现,小琦就越无法中断对小盆栽的浇养,也拥有了对我越来越长、越来越无法切断的思念。小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一直没有出现的我。 
  听起来是不是很玄?不过爱情有一千零一种经历方式。相信就会成真。 
  一个月后,小琦死了。死因是遭不知名的酒店客人用硫酸毁容,一时想不开,悲愤地从天台跳楼,自杀身亡,唯一的善行是留下一笔寿险,给来自印度尼西亚的华裔表妹。她死的模样,包准能令经过看到的路人天天做噩梦,就连全叔也只好随便用袋子包一包就烧掉。 
  至于小敏,则搬进了我的公寓,与两百多盆小盆栽同居。 
  我们花了一点钱,动了几个小小的整形手术,让小敏变得更漂亮,如此一来,她也拥有了更多的行动自由。当然,她不必再去那种场所上班。我赚的钱够花,又都是良心钱,所以小敏只要跟我一起,把盆栽养好就是了 
  “我们生个宝宝吧?”我说。 
  “杀手跟妓女生的东西,一定很妙。”她说。 
  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棒透了?是不是跟我天生一对?终于,我开始考虑退出杀手这行的可能。 
   
  “永远别说这是最后一次。不吉利。厄运不会在这个时候敲门。”师父的嘴角流出浓雾,高深莫测地说,“它会在背后偷偷推你一把。” 
  在我有了退出杀手这行的想法后,便硬着头皮去找师父。师父现在已是肺癌第三期,距离死神的锋口只有短短几个月的踱步。为了“骗过死神”,他花了大把钞票住进医院的心脏血管科加护病房(而不是安宁病房或癌症病房),并且换了两次名字,但烟还是照抽不误。一个人病到这种地步还坚持自己的路,我无法置喙。 
  此时身体虚弱的师父已经与轮椅合而为一,就像蜗牛不得不随时背着自己的壳。我推着轮椅,与他到医院的顶楼天台呼吸新鲜空气。顶楼视野极好,风很大,可以让师父手上的烟烧得快些。 
  “我知道必须完成最后的制约。在那之前,我会恪守杀人的本分。”我蹲在师父脚边,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师父。 
  “你那也叫杀人?哈!”师父笑了出来,皱纹挤在眼角下。 
  “真的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希望你骗过死神后还有时间收新的徒弟——真正会杀人的那种。”我苦笑,但没有真的抱歉。师父莞尔。 
  很久很久,师徒俩只是各想各的心事,不说话。风在大厦顶楼间来回吹旋。 
  “欧阳啊,你的制约是什么?”师父没有看我。 
  “超过你,成为新一代骗神。”我回答。师父笑了,我却没有笑。 
  “方法就是,打败赢过你的赌神。” 
  师父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一瞬间,就因为师父露出的惊诧表情,令我心里升起一股快意:“有那么惊讶?”我抬头。“小子,你这一注下得太大。”师父叹气,嘴角却骄傲地上扬。 
  是啊,是不小! 
  每个杀手在执行第一次任务之前,都要跟自己约定“退出的条件”,只有满足了这个条件,届时不想干时才能全身而退。 
  我退出杀手职业的制约,就是“在赌桌上,用骗术赢走赌神的钱”。很无厘头吧?但也不是毫无道理,只能说太过自信。 
  当初师父会走上职业杀手这条路,全是因为他年轻时,在一场风云际会的赌局里,与“那个男人”较量扑克时输光了所有家当,眼睁睁看着对方拿走了“赌神”桂冠。师父不管骗术如何高超,脑袋再怎么灵光,都改变不了那个男人在赌桌上神乎其技的快手与犀利如针的双眼,还有那君临天下的气势。 
  赌神与骗神,就像光与影的王者。但后者永远只能栖伏在黑暗中。 
  “所以,你现在要去找赌神了吗?” 
  “不,我还不够格,我会等。” 
  师父点点头,默认。 
  “我来找师父,除了想说声抱歉,主要是想听一个故事。师父,你是怎么退出杀手这一行的?我承认我很好奇。”我笑,师父也笑了。 
  他点燃一根新烟,用焦黄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夹着,含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半张脸又隐藏在白浊色的烟气中。 
  “她是个没话说的好女人,腰细、腿长、能歌善舞、风姿绰约,而且还是个超会赚钱的酒店妈妈桑。 
  “我奉了对头酒家的单,要取她的命,因为她实在是太会招徕客人,更是小姐心中的好大姊。附近三间酒店的小姐一个个跳槽到她那里。爱煞她的人多得挤过一条街,有理由要她死的人可也不少。 
  “老样子,我假装是个情场失意的中年古董商,到她的酒店买醉。才跟她装熟到第五天,她就被我拐上了床。后来,我们同居了一个月。我说这种生活非常充实,她也说她爱死了这段日子。 
  “但我还是得杀她。因为我是个杀手。 
  “一天,我下定决心,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肯定会爱上她。 
  “计划很简单。我打算在她熟睡后,用瓦斯让她舒舒服服上路。粉红色的皮肤会很适合她。但就在我们呼呼大睡前,她贴心地温了一杯热牛奶给我,我笑笑地喝了。 
  “‘你打算今天晚上下手,对吗?’她一副慵懒迷死人的模样。我愣住了,这娘们儿居然识破了我的身份。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可能? 
  “‘你刚刚喝下去的那杯牛奶有毒。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药力会发作,但你可以开始说些贴心的道别话了。因为我没有解药。’她叹气,眼睛里闪动的泪光不像是假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反而踏实了。至少,我不必杀她了。 
  “‘杀手杀人,天经地义,最后被干掉,也是天经地义。’我躺在床上,点了根烟,‘而且这个月活得很够本,没什么好抱怨的,老天待我不薄。’ 
  “‘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没必要问。’ 
  “她将眼泪擦去,挤出一个笑容,将她的美腿盘起,坐在我脚边。 
  “说真的,我没有怨她。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今晚她如果不杀我,我肯定将她变成一具粉红通透的尸体。我失败,代价不是我死去,而是她活下来。这是她的本事,我的代价。 
  “‘当杀手真的这么有趣?还是钱太好赚?’她低头,看着自己漂亮的指甲。我最爱吸吮她的指甲,长度适中,白皙的甲色透着淡淡的粉红。她老被我小心翼翼为她涂指甲油的模样逗得咯咯发笑。她认为这不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做的事。 
  “‘钱早就赚饱了,只是还没达到我当年许下的约定,所以没想过退出,怕不吉利。不过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哈。’我说,摸着肚子,想着那毒药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开始烧灼我的胃。 
  “她将我的烟拿走,自己抽起来:‘你不当杀手的约定是什么?’ 
  “‘如果我的骗术高明到就算承认自己是杀手,并坦白地将杀人计划告诉目标,目标也会无怨无悔地自己杀死自己,我就不干了。’ 
  “‘从来……就没出现过这种人吗?” 
  “‘哈。这种人怎么可能存在?’我说,起身亲一下她的鼻子,然后下床,穿起外出的衣服。 
  “‘做什么?’她不解。 
  “‘帮你省下搬尸体的麻烦。’我套上鞋。我的胃开始有些烧灼感,但并不强烈。粗略估计,至少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可以走到大街上,静静坐在消防栓上抽根烟,然后寂寞但满足地死去。很适合我的死法。 
  “‘走之前,可以再帮我涂指甲油吗?’她说,伸出修长的腿。我摇摇头。请原谅,我想静静享受孤独的一根烟时间。 
 “缓缓拉开门,我一脚踏出这胡天胡帝的美人窝。 
  “‘你爱我吗?’她依旧坐在床上,秀发如瀑。‘我很庆幸,今晚死的不是你。’我绅士地微微鞠躬,微笑关上门,‘晚安,亲爱的。’ 
  “我不疾不徐地下楼,免得血行加速了毒药的发作,一边点燃手中的烟,口哨吹着我最熟悉的How wonderful you are。 
  “走出她的公寓,轻徐的晚风没将我的脚步留住。我随兴走到附近一处公园,想找个地方坐,发现一个用纸箱盖住自己的游民蜷在长椅上,脚边还有个空。我坐下,爽朗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无可避免地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从少到老,能用骗的,我决不用努力换取。考试无一不作弊,当兵装病验退,诈赌赢得巨富,在赌桌上失去了面对阳光的机会,走进歌颂黑暗的死亡之地。杀了六十四个人,自己成了第六十五个。 
  “‘简单易懂的骗徒人生。’我这么批注,觉得还不错,所以从口袋摸出一张假名片,将这句话写在上头,希望能作为墓志铭。 
  “手中的烟不知不觉烧尽,胃的烧灼感却没有加剧,相反的,却越藏越深,不知道是不是渐渐麻痹了,还是要接着在其他部位起化学反应?总之,暂时死不了。至少还可以再抽一根烟。 
  “我从怀里掏掏摸摸,努力找出一根干瘪压坏的烟。看着夹着烟的焦黄手指,我想到了她。如果她不是我的目标,只是单纯的我的女人,我的人生又会看见什么风景呢?我笑了出来。那风景我光是想象片刻,就觉得非常幸福……早知道可以撑这么久,刚刚就帮她涂指甲油了。 
  “‘真可惜。’我打开打火机,拨转火石。咔嚓。火光瞬间一线,一个奇异的感觉射进我的瞳孔——胃已经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致命的凉意,从背脊直蹿而上。” 
   
  “很难受吧?”我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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