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道:“那么你呢?”陆渐一指宁凝、薛耳,道:“我送他们回去。”戚继光点头道:“也好,你只管去。”
戚继光在前方瓦解倭寇军阵,沈舟虚随后麾军进击,将分散倭军包围分割。战场上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难分彼此。陆渐一路走去,只见刀光血影,竟辨不出谁是汪直了。
来到内城下,陆渐止了步,拱手道:“宁姑娘,薛兄,二位保重。”说罢转身便走,忽听宁凝叫道:“留步。”
陆渐回头一瞧,宁凝目光清亮,注视他道:“你,你上哪儿去?”陆渐不料有此一问,皱眉道:“我也不知……”宁凝一怔,又问道:“你没有家么?”
陆渐道:“有的,但很远。”宁凝望着他,欲言又止,终是一跺脚,转身去了,薛耳忙叫道:“凝儿,等我一下。”一颠一颠,紧随其后。
陆渐不知宁凝为何询问这些,思索不透,便不多想,当下放开步子,走了一程,待那厮杀声渐渐微弱,方才止步,回望城楼,心道:“斗了许久,也不知谷缜如何,须得想个法儿,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接下城来。”
正想转回,忽听有人叫唤自己,转眼望去,谷缜正在一堵墙后招手。陆渐不胜惊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谷缜笑道:“说来话长,快来,快来。”
两人摸到一条小巷中,一边脱去官兵甲胄,谷缜一边将前事说了。陆渐听说他遭遇刺客,大为吃惊,又听说他为救沈舟虚,暴露身形,更觉意外;再听说戚继光竟然得他举荐,只觉世事之奇,莫过于此,不由得纵声大笑。
谷缜也笑道:“我本也是病急乱投医,赌一赌自己的小命,却不料戚大将军恁地了得,被我赌个正着,但沈瘸子守信放我,却有些叫人意外了。”
陆渐笑罢,又问道:“汪直败局已定,下一步该当如何?”谷缜沉吟道:“眼下战事混乱,沈瘸子又看得颇紧,于乱军中擒捉此人,颇为不易。戚将军如此本领,不如让他先捉汪直,占个头功,我们再从大牢里将他偷出来。”
陆渐听了,欣然答应。谷缜便就近挑了一家客栈,与陆渐吃饭更衣。这客栈本是他的产业,故而掌柜见了二人,分外殷勤。
沐浴已毕,二人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又用过几样精细早点,觅一间临街上房宿下。陆渐苦战一夜,困倦已极,倒榻便睡,浑忘时日。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欢呼声惊醒,起身望去,谷缜倚在窗前,嗑着瓜子,正瞧热闹。陆渐便也上前,只见长街两侧聚满百姓,街心官军押着队队俘虏,迤逦而来。
东南百姓对倭寇恨之入骨,眼见官军得胜,欣喜欲狂,纷纷对一众俘虏大吐口水,饱以拳脚,不少俘虏被活活打死,
瞧了一阵,忽见戚继光骑着马远远行来,满身血污,容色疲惫。谷缜招来栈中伙计,耳语两声,那伙计飞也似下楼,跑到戚继光马前,说了两句。
戚继光听了,跳下战马,径向客栈走来。片时登楼,陆渐快步迎上,二人呼兄唤弟,把臂大笑。谷缜也拱手笑道:“戚兄今日得出樊笼,便立奇功,假以时日,必然威震寰宇了。”
戚继光曾在城头与他见过,见他在此,也觉惊奇,当即笑道:“足下过誉了,兄弟,这位是谁,还不引见么?”陆渐便为二人引见了。戚继光豪气干云,资兼文武,谷缜性情潇洒,风神绝出,两人交谈数句,心中均是生出一般念头:“这陆渐向来厚道,怎么结交的人如此精明?”
谷缜心细,料到此时,早已吩咐掌柜,备好酒馔,此时一一将上。戚继光见了,笑道:“吃喝就免了,我还要去总督府交割兵权,若是迟了,只怕见责。”
谷缜笑道:“暂饮两杯无妨。”戚继光也不勉强,便笑道:“就喝两杯。”三人坐下,酒过一巡,戚继光道:“不瞒兄弟,昨夜四更时,为兄才被提出大牢。谁想赶到城头,便是一场恶战,至今纵然胜了,也是稀里糊涂,不知何以有此咄咄怪事。”陆渐、谷缜对视一眼,心中暗笑,却不说透。
“是了!”戚继光目视陆渐道,“兄弟你何时从了军,还做了军官?”陆渐一呆,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支吾道:“不瞒大哥,我并未从军,那身军服,却是买来的。”
戚继光吃了一惊,拈须不语。谷缜不料陆渐如此老实,引得戚继光生疑,忙岔开话题,笑道:“戚兄,汪直那厮可曾捉住?”
戚继光叹了口气,流露遗憾之色,说道:“那厮很是了得,带了一小股悍贼,拼死窜出城了……”
陆渐、谷缜听得这话,脸上顿无血色。戚继光还不觉有异,再饮一杯,起身笑道:“无论身份如何,兄弟你今日功劳殊大,不如随为兄去见督宪,求个出身,立功军中,也胜过你漂泊江湖、老死乡里了。”
陆渐心乱如麻,脱口道:“大哥,我,我不能随你去了。”戚继光怪道:“这是为何?”
陆渐有苦难言,只得道:“小弟,小弟有些要事,立马就要出城。”戚继光盯着他,神色间大为疑惑。谷缜叹了口气,说道:“戚兄勿怪,那事确然紧急,还望戚兄见谅。“
戚继光久经世事,瞧出二人大有苦衷,当下也不多问,微微一笑,道:“无妨,来日方长,你先办事,下回见面,你我再叙不迟。”说罢与陆渐双手一握,洒然去了。
陆渐目送戚继光下楼,便与谷缜向栈里支了盘缠衣物,又要了两匹马,出了客栈,直奔城外。
不想战事方歇,官军搜捕倭寇余孽,城门许久不开。挨到正午时分,始才出城。郊野晴翠方好,雀鹤飞鸣,牯牛饮水,牧童吹笛,两人回望城郭,数日间种种遇合,与眼前景象一比,真若大梦一般。
谷缜料得汪直必然窜入东海,向东追了十里,却又听说辰未时分,倭寇官军在附近激战一场,倭寇败走,不知所踪。后又听说,沿海有大队官军拦路,焚毁一概大小船只,倭寇残部无法入海,向西退去了。
谷缜道:“沈瘸子倒有先见之明,早早断了海路。倭寇离了海,威风可要折半。”
两人打马向西,一路上全无头绪。行不多时,二人马力渐乏,双双喷吐星沫,喘如雷鸣,眼瞧着慢了下去。谷缜本就烦闷,不由怒形于色:“这掌柜该死,竟敢给我两匹驽马,将来回了南京,管叫他脱一层皮。”
陆渐听得不忍,说道:“这世上总是好马少,驽马多。那位掌柜仓促间寻不着好马,也是有的。”眼见远处山复水绕,绿树环村,便到村边溪流饮马,将养马力。
谷缜也只得下马,恨恨来到溪边,拣块石头坐下,说道:“你有所不知,我手下那帮猢狲,个个难制,这几年我又在牢中,许多人事尽都荒废了,若不对他们凶狠些,不能驾驭。”
陆渐叹道:“你的事若不伤天害理,我便不多管,若不然,这朋友可是做不成了。”谷缜目光闪动,忽而笑道:“那你说说,什么叫天理?”陆渐道:“不欺弱小,就是天理。”
谷缜道:“这个弱小却待如何看。弱小好人,欺负了自然不好,弱小恶人,欺负一下也无不可。陆渐你知道么,鄙人生平有四大喜好。”
陆渐道:“哪四大?”谷缜道:“第一好酒,本人无酒不欢;第二好双陆,最好打发时光;至于这第三么,却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儿,只是这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不要传将出去,她若知道自己只排第三,我便死了……”
陆渐忍俊不禁,笑问道:“第四呢?”谷缜道:“第四便是恶人了,其人越是奸恶,我越是喜欢。”陆渐道:“奇了,恶人只会叫人憎恶,岂有喜欢之理。”
“你有所不知。”谷缜笑道,“这恶人乃是天下间最好玩的物事。小猫小狗,纵然惹人怜爱,却是无知蠢物,玩弄久了,难免无聊;至于好人,一则十分稀少,二则婆婆妈妈,心慈手软,戏弄起来,不但于心有愧,而且无甚乐趣……”陆渐瞧着谷缜,心中疑云大起:“这话倒似绕着弯子在骂我呢?”
却听谷缜续道:“所以说,唯有大奸大恶之徒,没脸没皮,没心没肝,不但智计过人,抑且性情坚忍,与之争斗,好似龙颔探珠,火中取栗,兴味无穷,大有奇趣。只可惜,这世间大恶人少之又少,小恶人偏又多如牛毛,一时遇不上大奸大恶,只好拣些弱小恶人欺负欺负,消闷解乏,也是好的。”
陆渐听了,回想起自己生平所遇的奸恶之徒,无不与谷缜所言暗合,只不过自己应付起来,一向辛苦,吃亏不少,既谈不上什么兴味奇趣,更无消闷解乏之功效。故而恶人这种“玩意儿”,也只有谷缜消受得了。
谷缜说了一通,眼看溪水清莹照人,俯身欲饮,不料忽地射来一块石头,激得水花四迸,溅了他满脸满身。谷缜大怒抬头,却见一个少女白衣胜雪,碧环金钗,背着青绸包裹,俏生生立在对岸。
陆渐也吃一惊,失声道:“阿晴……”姚晴白他一眼,向着谷缜轻哼道:“不知所谓,胡吹大气,你说你最爱欺负恶人,如今又怎么说呢?”
谷缜笑道:“算我被大美人欺负了,如今衣服裤子湿了,且容鄙人一晒。”说罢作势宽衣解带,姚晴花容变色,怒道:“姓谷的,你敢耍流氓,我,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谷缜道:“没天理么,连晒衣服都不许?”姚晴蛮横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谷缜笑笑,忽地扯了扯耳朵,又蹲下来,用手指在沙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为”字,陆、姚二人方觉奇怪,却又见他掬起一捧水,浇向姚晴。
姚晴飘然后退,面露讥讽,谷缜起身笑道:“哎呀呀,本领不济,报不得仇呢。”姚晴轻哼一声,心想着他的古怪动作,隐觉不对。
“阿晴。”陆渐忍不住问道,“你何时来的?”姚晴淡然道:“你不情愿我来么?”陆渐一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说情愿吧,未免有些羞涩,若说不情愿,却又违背本心了。
谷缜瞧出他的窘迫,笑道:“哪里话,他一百个情愿呢,昨晚我听他说梦话,没口子叫‘阿晴,阿晴’!”
陆渐面涨通红,急道:“你,你……”谷缜道:“我也晓得,听人说梦话不对,但你叫声太响,我便不想听,那也难了。”陆渐指着谷缜鼻尖道:“你……”谷缜接口道:“我都听见了,你赖也赖不脱的。”
他快嘴快舌,陆渐遮拦不住,端的气结。姚晴看了二人一阵,轻哼道:“陆渐,我这次来,是因为想起有一件物事忘了还你。”陆渐道:“鱼和尚大师的舍利?”姚晴摇了摇头,淡然道:“那舍利丢了。”
陆渐知道姚晴便是丑奴儿后,本拟讨回舍利,谁知姚晴始终不提此事。陆渐左思右想,也不敢开口,心想放在姚晴那儿,便如自己携带一般,若分彼此,平白惹她不快。此时一听,只急得跳了起来,叫道:“怎么,怎么弄丢了呢?”
“你叫什么?”姚晴白他一眼,道,“谁叫你交给我的?才交给我,风君侯便来了,我身上的东西都被他搜了去,又有什么法子?后来凭仙碧向他讨来画儿,谁知一时欢喜,却忘了讨还舍利,你那时也在,怎么就不提醒我呢?”她振振有词,仿佛丢了舍利,反是陆渐的不是。陆渐心乱如麻,呆呆怔怔,出声不得。
“妙啊,妙啊!”谷缜忽地拍手大笑,“从昨至今,足有一夜,古人过目不忘,大美人一夜全忘,比起古人,也算各有千秋。”
姚晴咬了咬嘴唇,冷然道:“臭狐狸,本姑娘说正经话,谁跟你插科打诨?”
“我也说正经话。”谷缜笑道,“你当时忘了,事后怎不想起?但你就是不说,借此拴住陆渐,让他去惹左飞卿,拼个同归于尽。”
“那你呢?”姚晴寒声道,“你千方百计哄骗陆渐,为你捉这个捉那个,出生入死,又安的什么心?”话音方落,忽见陆渐叹了口气,转身便走,谷、姚二人齐声道:“你上哪儿去?”
凤歌专题
李逾求
(本文字数:3536)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07年第10期
字号: 【大 中 小】
说凤歌?谁是凤歌?
凤歌,男,本名向麒钢,重庆奉节人,大陆新武侠领军人物,第三届今古传奇武侠文学奖暨黄易武侠文学特别奖双料得主,代表作《昆仑》、《沧海》。
200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自2003年来到《今古传奇?武侠版》工作,历任编辑部副主任、副主编、执行主编,2007年领衔《今古传奇?武侠版》主编。
从《昆仑》到《沧海》,期待“山海经”第三部
《铁血天骄》(即《昆仑》前传),连载于本刊2003年,这部十余万字的小长篇,刚一连载,即引起读者追捧,然而这只不过是牛刀小试,其时凤歌正在构架一个更宏大的江湖。凤歌潜心砥砺,以三年时间著就百万大长篇《昆仑》,也就是“山海经”三部曲的第一部。两年后,即2005年开始连载,著名武侠大师梁羽生先生亲自题名推荐。《昆仑》以宋末元初为历史背景,以主人公梁萧的成长为主线,刻画出气势磅礴的江湖,惊心动魄的历史,又将数学、哲学等融入到作品中,产生出前所未有的效果。连载期间,引爆武侠阅读狂潮,千万读者卷入狂欢。大陆新武侠之盛世江湖,由此正式确立。
此后《昆仑》经由弘文馆策划出版,狂销近百万册,一举成为年度武侠畅销书。
三百年前,“西昆仑”梁萧携妻花晓霜远走大洋;二百年前,梁萧的后人梁思禽只身返回中土,助朱元璋取得天下,然而他“抑儒术,限皇权”的改革却遭惨败,最后远遁,建立西城,临终前留下了西城八部和八幅祖师画像,“八图合一,天下无敌”的遗训,成为西城最大的秘密和动乱的根源,而与西城相对立的东岛,也一直水火不容,争斗不休……渔家少年陆渐,偶入江湖,误习《黑天书》,成为他人劫奴;少年天才谷缜为他人构陷,深陷狱岛。两人陷入重重迷局之中。
《沧海》一出,即被誉为“全面超越《昆仑》之作”,“昆仑之巅看沧海”,成为近两年盛世江湖的一大景象。
媒体关注新武侠代言人
《沧海》连载之后,引起巨大反响,诸多媒体跟进,惊呼大陆新武侠盛世来临,目前已有近百家报纸对此进行报道,这种盛况,只有在金庸、古龙时代,才可以看得到。
推出《昆仑》后,凤歌已经成为了大陆新武侠小说的一面旗帜。
——《京华时报》
《昆仑》之后,又有《沧海》,浩浩荡荡而来,势不可挡。
——《中国新闻出版报》
在写作上,凤歌将悬疑、动漫和网游等元素融入武侠悬念、发现、突转,让故事丝丝入扣。分镜头、超感官、冲破物理界限的场景描写更能吸引年轻一代的读者。
——《扬子晚报》
凭借武侠小说《昆仑》的热销,凤歌确立了他在新武侠写作上的地位。
——《新闻午报》
本书是凤歌全面超越《昆仑》之新作。从《昆仑》发端,凤歌已构建了一个宏大的框架,名为“山海经系列”——“山”是《昆仑》,“海”是《沧海》。
——《燕赵都市报》
凤歌在《沧海》、《昆仑》中创建了一整套完备、严密、激荡人心的武学系统和谱系格局。
——《长沙晚报》
《沧海》已经有意识地突破了一般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