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二嘴角不自然得抽搐,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噢。这还要多亏她的好外甥钱向西,小家伙有事没事就向旅馆里的客人推销。就算她没兴趣,听了上百遍总会有点印象。等等,那小子为什么会站在那里?澄二警惕得盯着事件中心那个被突如其来的家长吓得面色惨白的男孩,他有意无意瞟着钱向西,这种眼神再明白不过,他们俩是一伙的,澄二咬着下嘴唇,心里多少还怀着那么一丝的不确定,难道那孩子误入歧途都是小兔崽子害的?这次他又收了那个黑心肠老板多少好处?
钱向西,13岁,今年初一,爱好:上网打游戏,逢人就爱推销云天网吧。最讨厌的人:妈妈黄梦西。最害怕的人:妈妈黄梦西还有小姨黄澄澄。最喜欢的人:云天网吧的老板孔先生。将来要做的事:自己做老板,开连锁网吧。
“你别拉着我。你想回去就回去。”钱向西被眼前这么大架势吓得发愣,事态严重了,警察都出现了。原本他也没想那小子会这么沉迷,连着在网吧呆了一个多礼拜,还有他哪来那么多钱。当初自己就向他稍微提了提,是他自己把持不住,怨不得别人。他用力甩开男孩的手,怒的竖起眉毛,“我又帮不了你。”
“我不想回去,回家一定被我爸打死。”
钱向西看着越走越近的警察,“他要是打你,你就报警。”
“——小西,警察是不会管的。”男孩那双黑白相间的大眼忽然笑了,钱向西一怔,他从没见过那样绝望又柔和的眼神。眼看着男孩被人带走,他回头时居然还在笑,似在安慰小西。小西惭愧的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听到警车的鸣笛声时,小西抬头猛地惊醒,奔跑着直到筋疲力尽,他冲着渐行渐远的警车大声喊,“对不起。”
等人都散了,钱向西独自坐在网吧门口的台阶上,里面的未成年跑了大半,而云天网吧将迎来停业整顿。风卷起地上几只破烂的塑料袋,一阵凄凉。小西突然感觉头顶一暖,澄二放下小西最爱的龙珠奶茶,咧着嘴坐在一旁。
“小姨,你什么时候来的?”小西一惊,连忙抹了把眼角的湿痕,小心翼翼得盯着澄二。
澄二撇过脸,回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从头到尾都在场。”
小西接过奶茶,心底却着实松了口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向他推荐。我是不是特别坏?”
“小西怎么会是坏孩子?——你不过是个小笨蛋而已。”澄二笑了笑。
“小姨?”
“你看,那个云天网吧的孔老板从头到尾没露过脸,一点素质都没有,你还为他介绍客人招揽生意。稍微有些良知的人都该清楚未成年不该进网吧。这事关键责任在他,他黑心黑肝,连小孩的钱都赚。”
“不要这么说孔叔叔。”小西不乐意听她这么损自己的偶像。
“他做得出就不怕说。你替他打抱不平?小笨蛋,知道小姨为什么这么早下班?”
“奶奶逼你相亲?”
“呸。小心变成八卦男。”澄二翻了个白眼,“是你们学校开家长会。”
“我妈又让你去?她太不负责任了。她还当我是他儿子吗?小姨,您太辛苦了。……”
“停!我知道你和你妈是一伙的。”澄二抚额,喝了口奶茶保持镇定,“每次参加你的家长会我总要担惊受怕,你们老师简直对我恨之入骨,恨我怎么生的出你这种孽障。可惜她们把我想得太神,我又不是你妈,自然生不出你这种极品。”
“小姨,你也太夸张了。就没有老师表扬我吗?”
“有!有人夸你运动神经发达。”澄二想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点,小西一听就乐,他短跑的确拿过第一,不知道是哪个老师连这个都记的,可澄二马上又补了一句,“还说你疑似多动症,让我带你去医院瞧瞧,还给介绍了专家门诊。”
“他们都对我有偏见。”
“诶呀,所有人都对你有偏见,只能说明你有问题。小西,你都13岁了,应该懂事。难道还要成天让你妈操心吗?她一个人带你很辛苦。”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妈有多难,守着那个破服装店赚钱多不容易,你根本不知道。钱向西,你是个男人,要有点男子汉的样子。你不是说长大要开网吧吗?别以为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大话什么人都会说。你成天无所事事,成绩一塌糊涂,是准备将来靠你妈养,这么过一辈子?”
澄二替大姐感到委屈,别见梦西平时嘻嘻哈哈,乐天得像个无知少女,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一个瘦弱的女人,每个礼拜她总要大包小包乘火车去广州进货,养着一个不懂事还到处惹事的孩子。没人知道她有多累,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爸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比谁都担心。知道她性子强,说什么都不会花父母的钱,她还每月补贴家用给爸妈生活费。小西的父亲不祥,梦西不愿找他,在这方面澄二无法理解,为什么替他生了孩子却不告诉他。
“我不会让我妈受苦。”
“是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澄二沉着音色,似乎并不打算相信。
“你等着瞧。我会做给你看。”小西嚯得站起身,双眼红通通,他正经八百得朝澄二鞠了一躬,“对不起,小姨。我让你丢脸了。”小西第一次感到屈辱,深深灼烧他稚嫩的心,他不想这样窝囊,他也希望妈妈和小姨他们能以他为荣。
街边的路灯照进她的眼里,亮得像一面通透的镜子,虽不留情面,但正如她意。人总要受些刺激才会长大。小西,千万别埋怨小姨说话难听。澄二想着用力深吸了口奶茶,用吸管把里面的龙珠一个个消灭干净。
“喂喂喂,我说你到底干嘛的?”网吧的会计从里面出来,发现这个邋遢女人总坐在门口赖着不走,大为光火。
澄二打了个饱嗝,拎起脚边的酱油,回头嫣然一笑,“我就是一路过打酱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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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二手心里的那张写着地址的字条怕是被揉得快化了,她站在公交车站上无力得扶着站牌,她转了6次车,可离目的地似乎越来越远。远处一片荒藉的建筑工地,晕头转向的她发现自己居然在城里迷路了,身边就一张月票没带多少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打车。这时候挎包里的手机发出一串哀婉的二胡乐音。
“请问是黄老师吗?”
“是。”
“你在哪?”他音色圆润,似在微笑。
澄二郁闷得抬眼看着站牌,“学前东路。”她能想象那个家伙在电话那头似笑非笑的眉目。
“别动,我二十分钟之内赶到。”
那辆黑色凌志赶到时,澄二正非常不雅得翘着二郎腿修剪指甲,因为上下公交车她不小心把指甲弄断了。陶花釉等她剪完了才不慌不忙的现身。他在车里几乎不说话,下了车才又对着澄二奇奇怪怪的说了句,“指甲在家里剪比较合适。”
澄二脸一红,怎么又被他看见了?
进了陶花釉那套独户独院的大房子,迎接的是个身材正点妩媚风骚的女人,澄二略微吃惊,没想到柚子哥哥钟意这款,真是没想到,他竟会喜欢熟女。陶花釉没在屋里呆多久,一个电话就又出去了,他还跟风骚女说了些悄悄话。澄二眼睛遛的一转,不敢留意,怕是些甜言蜜语的情话听去就尴尬了。
“黄老师,您能不能专心一点?”
“怎么了?”
“这道题我做过了,你怎么还让我做一遍?”
“巩固巩固啊。我是看你忘没忘?”澄二的确分了心,他在想陶花釉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当老婆呢?自己理想中的嫂子应该是贤惠温柔小家碧玉或者大家闺秀。
“黄老师,我想忘也忘不了。答案就在前面。”
“小明,老师发现你妈妈长得真漂亮。”
“是吗?你怎么发现的?”陶渊明沉默了一会儿,忽闪着大眼睛盯着澄二。
“看出来的。”
“我都没见过她,你怎么可能见过她?”小明不屑的反问。
“她不是就在前面吗?”澄二指着客厅的方向,脑袋有些糊涂了。
“我妈早死了,前面那个女人是我家保姆,黄老师,您似乎对我的家事很感兴趣。”
“对不起,老师不知道……老师没有别的意思……”澄二在心底叹了口气,真是命苦,原来柚子哥竟成了个鳏夫。他那些古怪的言行和阴晴不定的性格似乎都变得情有可原,因为他是个鳏夫啊。澄二决定原谅他。可恨之人必定有可怜之处,没想到他这般可怜,一个大男人还要拉扯孩子。
澄二看着陶渊明的眼神竟越发柔和慈爱。
“黄老师,你怎么了?”小明刚瞥了眼澄二,吓了一大跳,她居然满眼的泪水,像死了亲人。
“我没事,没事。”澄二狠狠吸了吸鼻子。
期中考试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澄二那个班实至名归拿了年级第一。陶渊明的英语成绩也从吊车尾上升到了中下游。
发了成绩单后的第二天,澄二就接到了陶花釉的电话。他果然信守承诺,约好了餐馆定好了时间。
澄二知道那是家高级西餐厅,还特意回家换了套衣服。
只是到了那里,陶花釉迟迟没有出现,澄二正想打电话催催,没想他就识相得来了电话。
“饭菜还合胃口吗?”
澄二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也管不得什么矜持,“你怎么还不来?”
他停顿片刻,“我吃过了。”
澄二只觉得受骗上当,买了假货还不给退钱,“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
“没错。我是说过请客,但不陪客。钱我已经帮你付过了。祝你用餐愉快,黄老师。”
挂了电话,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澄二向服务员要了份菜单,点了许多从没吃过也叫不出名字的菜,直到撑不下去才罢休。似乎每次她稍有期待,总会被打击得寸甲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偶想看评。。想看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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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咋地多了个封面,激动啊。顺便改改内容提要。。
出来散散心
时来运转的陈可最近发了笔小财,此人向来行事风火,赚了点小钱自然也藏不住,到处招眼。按他的话说“哥们发财靠得就是朋友。”。他自掏腰包请了几大箱啤酒还包了旅馆里所有客人今晚的餐食和夜宵钱。吃白食多好啊,众人喜上眉梢,算起来爱丽舍也很久没这般热闹了。
傍晚,澄二按点下班,拎着包,哼着曲,迈着欢快的小步子进了旅馆。近来,她在学校备受瞩目,领导把她当块宝,认可她教导有方,硬是能把朽木雕成玉树,还赞她不抛弃不放弃,有师德。而且连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国旗下讲话也不再是检讨而是纯正的交流教学经验的演讲。澄二自然有些飘飘然,双腿离地,连走路都在飘。
那棵朽木自当指的是陶渊明,凡执教过他英语的老师除了摇头就是叹气,有人甚至还嘲笑难怪他叫陶渊明,毕竟东晋的文人是说不了洋文的。但澄二接任后,期中考试就漂亮得打响了一炮,如今小明的英语成绩势如破竹节节攀升,由此看来英语烂尾倒不是学生的错,反是前任老师教学水平的问题。
几次在办公室门口巧遇陶渊明,澄二还别有用心得在众人面前抚摸他的大头大大赞他有前途,曾经冷眼曾经贬低曾经小觑的一干人等瞬间缩水矮了半截。
那次请客事件过了没多久,陶花釉又一次兑现诺言,真给学校捐了笔为数可观的赞助费。澄二所在的金星小学是所私立学校,自然永远都缺钱。但只要交出去的钱和教学质量成正比,家长还是宁愿的。金星虽然办学时间不长,但素以活泼向上的校风和小班教育著称还配备外教资源,在私立学校中享有知名度。自然学费不菲,对于普通家庭自是不小的压力,而同时孩子能在那儿读书也是很长面子的事。
学生入学都难,更别提老师,澄二能进这所学校任职其中具体过程也颇费周折,面试和考核都相当严格。那时银仁也曾泼过她冷水,劝她快快打消念头少误人子弟。但澄二却一点没动摇,她就是喜欢当老师,被人叫声老师她就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估计世上有这份虚荣心的人不会多。银仁骂她变态,她还乐呵呵得说无所谓多变态都成。
人家说不能放弃整片森林,就为在一棵树上吊死。澄二说她宁愿放弃整片森林,也要拔了那棵树跟自己一起死。银仁认为澄二在某些重大问题上喜欢死磕。比如谈恋爱,到现在澄二还相信一见钟情,这是银仁最嗤之以鼻最无法容忍的。
陈可在门口老远见着澄二,双眼就像有了磁力,牢牢吸着走,就算秦爷的话得到了证实,澄二和那个小仙女千真万确是同一个人,他的心神还是被不知不自觉吸走了。是因为她漂亮吗?陈可自己也答不上来,他就是喜欢,一看见她心里就乐,整个人暖洋洋的,都要化成了水。
可澄二一见他就火,总觉得这人成天歪着嘴笑半天,不知动什么坏脑筋,邪里邪气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头一次见他,还为了房间的事大吵一顿,他投诉房间漏水严重,澄二反诘不漏水,房钱哪能这么便宜?没想到这人死要面子,硬要她承认房钱收的是一样的。为了这事,没少烦心,因为客满爸妈不想节外生枝,最后还是让澄二把自己房间让出来换给了这个无赖。虽然墙面已经重新粉刷过,但那漏水的房间却是澄二心头一大耻辱。那个陈可更是被她一早列入了黑名单。
“黄老师。”陈可在心里几经纠结,喊她小姐太见外,他们又不是很熟唤她澄二又太过轻浮。他见她要上楼,情急之下这声老师就这么出来了。
澄二一听那声音当场就黑了脸,她从没那么发自内心排斥谁这么喊她,可就是从这人嘴里喊出来的老师两字害得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突地全冒了出来。
陈可也没想自己会如斯胆大,心中有点忐忑,眼神方面确实是已经无法满足需求,兴许是仗着多了点钱,说话也似有了底气。
说话就说话干嘛人还有贴上来,澄二转眼见那家伙猴急得穿过一群下楼吃饭的客人向自己匆匆走来,两眼还发出奇怪的精光,她惊得直躲闪眼神。见他正站在面前,她只好拿出教训劣童的耐心和教养,嘴角死死抿出一个弧度。
“是陈先生啊,有什么事吗?”
陈可忽然变成毛头小子,脸刷的涨红,她竟知道自己姓陈,他经不住的激动,“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呸!澄二心里骂开了,没事还叫她,真是吃饱了没事找事!
“那就好。”澄二表面仍是装得极好,笑容甜甜,大方随和。
“别走,其实也有事,这事很简单,很容易。我想——我就是想——请你单独的吃个饭。”陈可耳根都红了,夸张得僵着脖子说得磕磕巴巴,好歹也算说完了想说的话,可音量倒也不小,起码周围长耳朵的都听清了。
澄二呆了几秒,随即被周围涌出的一浪接一浪的人声湮没。她就知道会这样,以前也是,她也最怕这个,她怀疑姓陈的在故意整她。旅馆里缺的就是八卦,八卦越多代表活得越滋润,但不滋润的人又是那么多。澄二还什么都没说,就听有人在那传澄二跟那个有点楞的陈可谈上啦。
随即澄二便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那个姓陈的向爸多要了几箱三得利,并向众人宣布他请客让大家随便喝。买通所有人,她还能指望几个人清醒听完她说话?
澄二气结。此时幸亏一个电话把她从混乱中解救了出来。她发现他电话里口气不同寻常,再问下去,便是自己也不得不坐立不安。
陶渊明竟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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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班主任,这事她责无旁贷。澄二拎着包随便交代一句便冲出了旅店,陶花釉已在那个十字路口待她上车。
“他今天几点放学?”他一边双手飞速打着方向盘,一边语速极快得问着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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