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凌叹了口气，径直走上前去，十分自然地倚到了窗的另一边，然后转头，和她一起看天空。
半晌，他极其冷静沉稳地开口，说的话却是完全的颠三倒四，莫名其妙：“乌龟的心脏在离开身体后，还能自己跳动至少两个时辰；所有的北极熊都是左撇子；人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心看的话；手心会好像害羞一样发热；猫的尿液是夜光的……”
如此说了足足半个时辰后，碧梧晴终于忍无可忍，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苦笑：“你看；我知道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却唯独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喜欢我。”
“阿凌……”她微微瞪大了双眼，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碧梧晴，梧晴，无情……呵呵，真是个温暖，又冰冷的名字啊。”他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去。
“阿凌！”碧梧晴似是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出声喊住他，“你……想做什么？”
雀凌背对着她的身影僵了僵，两秒后，终是叹息道：“佛土被这一场叛乱闹得鸡犬不宁，燃灯和佛祖重伤未愈难以应付，我已向天帝请旨，去佛土代管一二。”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今以后，天宫再无风声天尊，而相对的，佛土会多一位风声佛尊，代替原本的弥勒佛。”雀凌转身，故作轻松地冲她微微一笑，“别误会啊，我还没有傻到为了你看破红尘出家为僧，只是天宫一下子多了两位天尊，难免招天帝忌惮，所以我去佛土避避风头罢了。”
碧梧晴抿唇，黯然地低下头：“阿凌……对不起。”
雀凌笑笑：“常听人说，爱情其实很简单，说来说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就是对不起，你好吗，算了吧。今天你既然跟我说了对不起，那我便也回你一句，”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的蓝天，“无情，算了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碧梧晴身子一晃，颓然地坐倒在地，半晌，苦笑出声——她原以为，雀凌今天来是为了抱怨，不曾想……句句影射姬轩辕，字字劝她放宽心。
果然，这世间唯有雀凌一人，最懂她的心思。
只可惜，感情这种事，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勉强。
翌日，碧梧晴很是郑重地打扮了一番，前往佛土求见佛祖。
佛祖自然是第一时间将她请进自己的书房，并命人速召燃灯古佛前来。很快，三人便齐聚在佛祖的书房，然后，面面相觑。
“咳咳，佛祖，燃灯佛尊，想必两位都知道，苍璧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吧？”碧梧晴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
燃灯忐忑地看了佛祖一眼，佛祖认命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只金色香囊递给她道：“这是最后，他让我带给你的，说是……留个念想。”
饶是已经做好了全部心理准备的碧梧晴，一听到“留个念想”四字，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她微微颤抖地接过香囊，哽咽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佛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愧疚：“自从被弥勒献祭给引渡金莲后，我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那日他跟你说我撑不住了，并没有夸张，因为那时我突然恢复意识，便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你说再等十秒，可我连三秒都撑不下去，无奈之下，他强行将我扯开，代替我顶上了献祭的位置！”
碧梧晴愣了愣，猛然想起引渡金莲突然颤抖而后又迅速平静下来的那一幕，眼眶里的泪水终是流了下来。
“你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可他却因代替我被法阵强行禁锢，当时我奄奄一息根本无力救他，白白错过了那一瞬间的时间差，可是苍璧，他并没有怪你，他反而很欣慰地说，你这样信任他，他觉得很满足很幸福。但是他不能让你们的努力白费，他是堂堂的黄帝，不能白白成为他人的垫脚石！所以他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掌将我送进了轮回黑洞之门，然后自碎丹田和魂魄，引爆整座法阵，硬生生在最后关头毁掉了包括引渡金莲在内的所有引渡莲花！”
说到这里，碧梧晴已然泪流满面，佛祖自己也悲怆地闭上了双眼。
燃灯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还是由我来说吧。帝轩……不，黄帝陛下此举，毁掉了所有的引渡莲花，与此同时，轮回黑洞中所有因引渡莲花而重生的鬼修也因失去凝魂的源动力尽数丧命，一时间封印大乱，我身为轮回黑洞的守护者，与轮回黑洞休戚相关，也因此身受重伤。不过经过这次变动，轮回黑洞实力大打折扣，没了引渡莲花，里面的人也再无重生的可能。所以从此以后，轮回黑洞将不可遏止地走向下坡路，以后甚至还可以慢慢将北海极地的妖魔挪回来，这两处禁忌封印之地，将再无威胁世人的可能性！”
碧梧晴勉强一笑：“这么说……轩辕的牺牲，还是有意义的，对吗？”
“当然！”燃灯和佛祖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够了，苍璧今日叨唠已久，先告退了。”说完，她起身，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去。
佛祖和燃灯对视了一眼，皆是感慨地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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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百年过去了。
碧梧晴抱着她真身所化的命运七弦琴，盘腿坐在掌乐神殿正殿的屋顶上，悠哉悠哉地弹着一曲《高山流水》。
“大人！司命神殿的梨歌副官又来啦！您快点下来吧！”这时候，下面突然传来蓉若无奈的喊声。
碧梧晴挑眉，信手一挥收走了七弦琴，而后纵身一跃轻飘飘地从屋顶落到地上。此时的她早就不再穿那套“风华碧梧”了，而是换了一身淡金色长裙，领口挑着白色流苏，裙面用金线绣着部分《广陵散》的乐谱，一头青丝随意披散着，双耳之间隐约可见一对精巧的银铃耳坠，行走间发出小小的，却十分空灵蛊惑的铃声。
是不是觉得这打扮似曾相识？没错，这是天宫掌乐上神的女款标准套装。两百年前，前任掌乐上神十夜霁在永生天尊的建议下，通禀玉帝，自愿削除仙籍，下到凡间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削除仙籍后的谪仙永生永世不能再上天宫，但考虑到他本身大限将至，化作凡人世世轮回反而能从另一个角度延长他的寿命，天帝便欣然答应了他的条件。
这之后，作为十夜霁一早便内定好的继承人，碧梧晴自然是名正言顺地顶上了他的空缺，正式升作新任掌乐上神。
梨歌显然早已习惯碧梧晴的从天而降，见她落到面前，便笑嘻嘻地冲她行礼道：“见过掌乐上神，下官奉永生天尊令，来请上神去司命神殿一趟。”
碧梧晴翻了个白眼：“梨歌，跟我就不必打官腔了。说吧，这次那对师徒打算离家出走多久？”
梨歌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上神，下官不得不第一百三十二次提醒您，我家司命和天尊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成婚了，他们的师徒关系早就不成立了，请不要……”
“拉到吧！”碧梧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道，“哪对正常夫妻会整天师父来为师去的？我看他们根本就很热衷于这种师徒恋角色扮演，所以我也不得不第一百三十二次地提醒你你该去提醒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
梨歌幽怨地撇撇嘴：“我也想啊，但是那两只大神，我惹不起啊。”
碧梧晴：“………算了算了，我跟你去就是了，反正最近天宫没什么宴会，我正好闲得慌。话说那只该不会就是看准了我最近闲才开溜的吧？”
梨歌干笑了一下：“怎么会呢？他们纯粹是想霁大人了，所以想说下凡去看看他，顺便见见老朋友，交交新朋友什么的。”
碧梧晴挑眉：“哦？这么说我那个便宜师父找到他那个不知道轮回了几世的小攻了？”
梨歌正色道：“是小受。”
“……你还真是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坚持，小受就小受吧。”碧梧晴叹了口气，“歹命哦，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兼两份上神的工？不行，我得跟天帝说说，让他给我涨工资。”
“嘿嘿，谁让上神您能者多劳呢！”
几日后，碧梧晴苦哈哈地坐在司命神殿十夜霓的书房里批命，她现在已经是上神了，又有十夜霓亲批的代理文书，所以普通的批命几乎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反噬。
“上神，魔王送来一封请柬。”十夜霓的首席副官平远敲门而入，将一张红艳艳的请柬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魔王封狱？倒是很久没见她了啊。”碧梧晴诧异了一下，微笑着顺手打开请柬，“呃……平远啊，什么叫，请我去喝满月酒啊？”
平远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解释道：“上神不知道吗？魔王封狱早在百年前便遣散了所有男宠，专宠王君风一人。一月前魔王刚刚诞下一子。”
碧梧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不禁莞尔：“这个风……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做到了！呵呵，谁说王者无心的，人封狱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嘛！”
血淋淋的例子……平远无语。
“去回了信使，说我会准时到。”
“是。”
三日后，碧梧晴带着一大堆贺礼盛装出行，抵达了热闹非凡的魔王宫。
“碧丫头！好久不见啊！小老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飞黄腾达的！啊哈哈！以后我们山鬼门除了魔王外，又多了一位掌乐上神撑腰，发达啦发达啦！”熟悉的WS腔调，是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的山鬼门门主，最初化名鬼爷爷将碧梧晴拐进山鬼门的山鬼。
“相公相公！我要吃那个！”结了婚还依旧天真无邪的拽着自家相公到处偷吃的鹅蛋脸**，毫无疑问肯定是绿萝和林仙鹤这对活宝。
“哎呀，都是我的人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啊！来，给大家伙啵一个看看！”史上最强年下攻赵乐亭童鞋坏笑着挑起他家叔夜的下巴轻挑道。
“我就说不用带贺礼过来啦菜菜，你看，我们家小晴不是连我们的份也一起带来了吗？”十夜霖笑眯眯地搂着十夜霓出现在她面前。
碧梧晴面无表情：“天尊大人，请不要用那种好像我是你们的女儿一样的口吻讲话好吗？还有，这些贺礼是我一个人的，两位的贺礼，还请两位自己解决。”
“不用这么无情吧！？”
“我本来就叫无情。”
“…………”
“啊勒？碧姐姐？”
碧梧晴僵了僵，转头，果然是亲亲密密相携而来的凤族公主纳兰婉凤和她的驸马白帅。真是……不知不觉中，周围的坑爹货们都配成对了啊，只剩她一个，好生忧伤啊……
“婉凤，好久不见了。”她笑笑，云淡风轻地打招呼道。“过得好吗？”
纳兰婉凤立刻小脸一瘫：“好个毛线啊！自从三百年前我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哥把凤王的位置硬塞给我自己逃之夭夭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过一天舒坦的日子！”
碧梧晴愣了愣，下意识地追问道：“他去哪儿了？”三百年了，她看开了很多事，但心里始终放不下姬轩辕，所以也就一直逃避着纳兰挽风，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纳兰挽风竟也十分识趣地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问题，你直接问我不是更好？”身后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面前的纳兰婉凤和白帅同时冲她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碧梧晴抽了抽嘴角，鼓起勇气转过身，身后的十夜霖和十夜霓果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三百年未见，却丝毫未变一如往昔的黑金色凤袍冷面男。
“……挽风啊，好久不见哈。”她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道。
纳兰挽风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叹息道：“我并不怪你当年将我封进玉玦，因为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既然我不方便参与，那我自然不会强求，因为我比任何人都信任你，尊重你。直到后来那个人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了你……呵，那时我便明白，你此生，都不可能会忘记他了。小晴，我很爱你，但是我也有我的骄傲，所以我离开了。”
碧梧晴看着他不说话，眼底慢慢泛起复杂的情绪。
“可是三百年了，我最终还是回来了。”纳兰挽风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坚定道，“因为我决定了，小晴。”
“……你，决定了什么？”她开口涩声道。
“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你的。”
碧梧晴猛地一怔，这句话，他曾向她说过很多遍，每一次都是她抛下他，但是每一次，他都选择默默地守候、等待。
“……何必呢？或许你一辈子都等不到的。”她知道这话很伤人，但是她不想骗他。
谁知纳兰挽风毫不介意，他笑笑，仍是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的。”
碧梧晴愣了愣，下意识地转头，阳光照射进殿内，很多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缭绕在他们周围，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些年，他，她，他们，还有她们各式各样的身影，各式各样的悲欢，和各式各样的人生。
最终，她勾了勾唇，收回视线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谢谢你，挽风。”
【END】
番外卷…改自前传《九州夜行录》
☆、 遥姬篇——《念奴娇》part1
说起来，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一直要追溯到十万多年前，遥姬出生在狐族的领地，青丘。
九州妖魔种类不计其数，但是狐族，在这之中是属于少数的十分繁华、重视族群名声发展的名门望族的。
遥姬一生下来，族中的长老就预言，她是狐族中千年一遇的祸国之命，将来就算不倾国，怎么着，也得倾个城。（……）
长老们怕遥姬为狐族带来灭族之祸，从小将她关在族内的禁地，还封印了她的妖力。
她三百岁的时候试过反抗，结果被封印的反噬去掉半条命，要不是看守的人及时发现，恐怕就要被活活反噬而亡了！
“遥姬，你不要浪费力气了，这道封印，直接与你的命盘相连接，世上没有人解得开。除非，有一个男人愿意爱你至死不渝，解你祸国之命，方能除了这封印。”
长老耗费了不少妖力将她救回，叹气劝道。其实他又何尝想这样对待一个什么罪孽都没有的小姑娘？只是天兆预言，从来都没有出过错，他不得不防。
自此以后，遥姬便不再做徒劳的挣扎，安安静静地在青丘禁地过了四百年。
她从小被关在禁地，除了看守的人会定时给她送三餐，巡逻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接触到的人。族内的其他小狐狸从小被父母告诫，说她是不祥之人，也不敢靠近。
所以她活了七百年，一个朋友都没有，连话，也几乎没怎么说过。
只是日日坐在门前的小湖边，面无表情地看日出日落，天黑后回房睡觉，第二日复如是。
慢慢的，便养成了她冷漠淡泊的性子。
直到三十年前，有一个少女，无意间闯入了青丘禁地，改变了她日复一日平静无波的生活。
彼时正是日落时分，她正起身准备回房睡觉，那少女就那么突然地出现了。
她一身黑色夜行装，齐腰的黑发高高梳成个简单的马尾，嗖地一下越过禁地边缘的参天大树，径直落到了遥姬面前。
遥姬看着面前突然出现，明显不是狐族之人的女子，面不改色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那少女先是一愣，而后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张极其普通毫无特色的路人甲脸微笑道：“我叫冷狱，寒冷的冷，地狱的狱。”
……真是完全和本人不搭的名字啊。遥姬想道，但是这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