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只是看着她笑。
他今天不知怎的笑得特别多,偏偏男子长得极好看,细长的凤眼上扬着,带着炫目的神采飞扬,怎么看都看不腻。
——会在岁月里变得暗淡的,终究只是那些能够被时光淡忘的东西吧,有些东西,应该是会随着时间变得越加深厚的。
这次被他看得心里忐忑,低头认真检视了一下自己,衣服很整洁,她今早的时候匆忙换的,摸一下脸,脸上也并没有落下米粒,这才狐疑的瞅着他,还没等问,手里的粥就被他一手接了过去,“我自己来吧。”
他既然说自己来,沈尧也没多想,径自走到病床边去收他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卫生间去洗,转身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直认真低头喝粥的男子,在她转身的同时蓦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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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连晾衣服的阳台都有,沈尧晾完衣服后进屋蕲峄已经吃完了,他吃得很少,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她收碗时看到基本上没动过的粥,很努力才没让自己表现出来难过。
他现在的情况,她不想再给他任何压力。
蕲峄吃过饭就躺回床上,把看起来很忙而在屋子里乱窜却实际上什么也没干的沈尧喊到自己身边坐下,她一脸的迷茫和不解,隐隐还似在逃避着什么,他无奈的笑了笑,才认真的凝着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现在没办法去公司,但是公司这几天要安排的事情很多,余采和楚博肯定忙不过来,你能不能过去帮忙?”
“我什么都不会,你让我去帮什么忙?”她不理睬他,无聊得干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不会做余采会教你,”也不戳穿她,蕲峄耐心说服,“实际上要做的东西和你以前工作做的东西差不多,也很容易学,熟悉了之后就很轻松了,反正你呆在这里也无聊,不如去公司帮忙,好不好?”
“谁说没事做?我不在这陪你吗。”某人弱弱的反驳。
“你陪我在这干坐着一整天?”见她还不乐意,嘴要撇到耳朵根去了,他失笑,又道,“你去帮我,我就少操心点儿,就会好得快点是不是?”
若是这样就好得快,这世上的医生都该集体饿死了,沈尧这话可不敢说,只能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
其实心里又哪能不知,他这样说的意图,可是即便是知道,她现在也没有选择。
她点头了,蕲峄心里那口气才松了下来,因为身体还很虚弱,再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见他睡熟了,沈尧才起身把屋子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医生正好进来给他做检查,她放下给他掖被褥的手,悄声道:“请小声点儿,他刚睡着。”
她则在去蕲氏前搭车回了一趟蕲峄住的地方,刚才给他送早餐回去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正从里面的出来的余采和楚博,她才猛然想起因为昨天蕲峄出事,他本来要回去拿的那个东西就忘记在房间里了,她回去拿他换洗的衣服时也没能想起来,想来那也是很重要的东西,她在余采那儿得到证实后才决定再跑一趟。
清晨的阳光并不浓烈,她坐上计程车后才拍了拍自己早已笑得无比僵硬的脸颊,从手袋里拿出镜子照了照,昨晚在病房外守了一夜而不能入眠,虽然精心化了妆,但仔细看还能脸色不怎么好,以前表姐总笑她是大龄剩女,那个时候不以为意,从来对这些问题不在意,现在总算能看出差距了,才熬一夜而已,脸上的黑眼圈就怎么也遮不住。努力对着镜子挤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她才把镜子重新收回包包里。
沈尧虽说别的方面不行,但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只是半天时间,她基本上已经搞清楚自己到底需要做的是什么,连余采也忍不住夸奖了她好几句,她回去讲给蕲峄听的时候,少不了被他一顿嘲笑。
239 珍珠1
她从公司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时间不早,想着离医院并不是很远,便拒绝了老杨的接送,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荡回医院去。繁华的夜生活此刻却才刚刚开始,夜色荼蘼,灯红酒绿,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耀眼的繁星。
她进病房时他似乎是才醒过来,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半倚在床头跟她说了好些话,不过,也大部分都是些嘱咐她工作上的事情,她心里吃味,听得也不认真,一会儿就转移一个话题,聊了好半天,他才忍不住怒了,伸手作势就要打她,她就巴巴儿的把脸凑上去,“你打、你打,看我还去你公司当奴隶不?”
他哭笑不得,手还是摸到她柔软的黑发狠狠揉了一把:“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她下巴搁在床沿,顺从的任他蹂躏自己的头,说话的时候头就一点一点的,“你们公司的伙食真不错,在你们那儿工作的员工真有福。”
他的动作缓了缓,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真的觉得好?”
“嗯,”还没意识被带入某种圈套,她点头,老老实实的,面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愉悦,看得出来这一日的确过得很充实,“以前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心里就梦想着能进大公司里工作,不过就我这点儿本事,这辈子是不大有可能了。”说到最后又微微叹气,想到大学毕业那会儿,说好听点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难听点儿是眼高手低,后来进入社会,渐渐知道生活的艰难,也更加体谅父母的艰辛,也就不会再那么异想天开。
他不置可否,拍拍她的笑脑袋笑得眉目温暖:“事情是人做成的,你不做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今天不是做得挺开心的吗,等我做完手术回来,你就去公司的人事部报道好不好?我已经跟楚博打过招呼,他会先带你一段时间熟悉环境,后面的事情有余采帮你。”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她提起这件事情,每次都是这样小心翼翼,他是怎样的男子,她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看得很清楚,她曾经陪他去参加过一场珠宝拍卖会,不是工作场合,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认真时候的模样,细长的凤眼上扬,眸色冷锐,薄唇微抿,看到那台上他喜欢的东西时,整个人像是一个正蓄势待抢夺猎物的美洲豹,高贵而优雅,人家描述古人的那种樯橹间灰飞烟灭的睿智和冷静,她竟觉得在他身上得到体现,那种目空一切的感觉,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那时她就觉得,他如果想要某件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而这世上,也恐怕没有人可以让他像现在这样小心而带着试探的说话,但是就是因为她最清楚不过,所以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心里就只觉得更加酸涩难当,只好低头闷闷答了一声好。
先不管她喜不喜欢这份工作,但如果能够让他放心,她就愿意去做,之前不乐意,是因为她心里从来不敢有那样的设想,固执而又执拗的不肯去接受,现在,她虽然仍旧是不敢有那样的设想,但是至少一点,如果可以让他安心,如果他觉得安心,她就愿意去做。
哪怕,他们都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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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做出了承诺就不会轻易反悔,他心里的那颗大石头终于堪堪落下,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揉了揉,她顺从的在他床头趴了一会儿,手指无聊的在他床上画圈,安静的陪了他许久,这才猛然想起来要问他些公司里的事情,然而还没等她问,头顶上的重量一轻,她疑惑抬起头来,就见他猝然侧过脸去,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苍白而略微发青,单薄削瘦的身子使劲往外探出,撑在床沿就剧烈呕吐起来,似是极其痛苦,撑在床沿的手指抠得很用力,修长的手指指节寸寸泛白。
沈尧连忙扶住他的身子不让他掉下床去,急得话也说不出来,手掌只能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儿。
好半天,他才停止了呕吐,身子脱力般的瘫倒回床上,她扶他躺好,又跑去倒了水给他漱过口,转身就准备出去喊医生,手臂却被他捉住,她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回头:“……我没走,我去问问医生,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
他无力的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脸给她:“不用,这个病,就是这样,歇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去打扫一下卫生。”挣脱开他的手,她不去看他苍白的脸色,头也不回就开了门走出去,只余下蕲峄一个人呆在病房里望着她决然的背影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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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司机老杨就到医院的楼下等着,沈尧心里是千万个不乐意去,但经不住蕲峄看着她的眼神,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眼神已经足够让她抛下一切弃械投降,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坚强,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会坚强的理由,只是因为伤害她的,对她来说,重要程度还不够。
和蕲峄道别,她起步出去,出到楼梯口等电梯,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电梯很快就上来了,里面也正好有人要出来,她本来低着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忽然感觉到某种奇怪的注视,看得她浑身不舒服,抬起头随意看了一眼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那人也正好在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等到看清那人的脸,沈
尧顿时就愣住了,而那个人也几乎在同一时刻睁大了眼。
那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子,穿着很朴素,长相还算清秀,身材很瘦,背上背了一个看起来很夸张的黑色背包,看起来似乎很重,很容易就能让人忍不住怀疑她那小身板是不是能承受得住那个东西,然而让沈尧感到惊奇的,却并不是那女孩子背上诡异的大包,而是,那个女孩子,在转头和她对视的一瞬间,她看见的,几乎和她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个人每天对着镜子,这个时候好像面对着另一张镜子,那女孩子也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朝着还在呆愣的她笑了笑,转身毫不迟疑的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沈尧笑了一下也才回过神来,心想这个世界上还真有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还长得那么像的,真是感觉好怪异。
不过,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笑一笑也就算把这插曲忽略过去了。也是要到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曾经捡到过的一张记者名片,他的助理余采投过来的那一个奇怪眼神的含义。
他的爱屋及乌。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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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过了很长时间,时光如梭,像一只巨大的转轮飞快,把一切过往和希望都碾扎得支离破碎。
她一个人在家打扫房间的午后,阳光肆无忌惮的倾泻,她收到一份没有署名的录像带。
当她带着疑惑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却突然出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一如既往的眉目如画,对着记者笑得眉眼温柔,那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深情和眷恋:“她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遗憾没能在自己最好的时光里遇见我……但对于我来说,时间刚刚好,我庆幸那个时候才遇见她,她可以不用跟着我受颠沛流离的苦,我也很庆幸她那个时候才遇见我,在受过伤之后,否则,”他低低笑,眼底的光细碎宛若星辰,带着说不出的宠溺和纵容,“她可能会看不上我。”
录像只有很简短的几分钟,她却不停的反复看了很多遍,电视机里熟悉的容颜,即便是带着微微苍白色,一颦一笑依旧令人觉得惊艳,她不停的看,不停的看,一直看到眼泪滂沱,一直看到在他生病时都没有哭过的眼泪如潮水般汹涌成河。
那个在旁边问话的记者,她还能记得在电梯里短暂的遇见过一次,那个和她,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眼睛的年轻记者。
——而那个时候,其实距离他离开她已经长达半年之久,整整一百八十个日日夜夜,四千三百二十个小时,二十五万九千二百分钟,而在她的眼里,日子又像是回到她还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日光稀薄而温暖。
那些隐藏在时光里不被诉说的爱意,在这个时刻终于像珍珠一样从沙砾里滚动出来,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来。
他其实从未对她说过爱。
但这世上,再不会有男人愿意这样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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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珍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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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傍晚,但夏日的黄昏,一轮红日西斜,没有半点云彩,天气依旧大热,空气中都是漂浮着人们想象不到的炎热因子。
在冷气十足的大楼里奔走了一天,沈尧刚从楼上下来就差点被外面那阵扑面而来的炎热熏倒在地,皱眉看去,连着地面也像是在氤氲蒸腾着热气,刚下过几天雨,这热气回升得实在迅猛,几步匆匆就往马路对面的车子走,她可不想真的被闷死在这马路上,打开车门时一眼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她一张本来就显得有些疲态的脸顿时就冷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车后座里,安然坐着的人正是蕲峄,看到女子跟见了鬼似的反应,顿时哭笑不得,倒是前座的老杨先开口说话了:“沈小姐,先上来再说吧,这儿不让停车。”
身侧车辆来来往往,确实不是个停车说话的好去处,沈尧瞪一眼车里的人,这才不甘不愿的坐上去,不满意的瞅着他问道:“医院能让病人乱跑?”
他一笑,伸手过来遮她的眼:“不许这样看着我,怵得慌,我发誓,我请过假了,出来接你下班,再一起吃个饭,这样也不行?”
他轻声说,大掌却只遮了她的半张脸,她抬眼就看见他清俊的眉,和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苍白,心内一软,她侧过脸去,作恶人状,低声威胁道:“知道怕就好,仅此一次,再有下回,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了半天没有了声响,男子戏谑的声音打断她的话,然后就是一声闷哼,所有声音都沉寂下去。
对付聒噪的女人从来只有一招,屡试不爽。
眼角余光还来得及偷瞄一眼前座的镜子,望见司机老杨似笑非笑憋得难受的笑脸,她更深的把脸埋进男子的颈窝,罢了罢了,她的老脸早已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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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周边有一条大江环绕,属于长江的分支,本地的人都美其名曰:“护城河”,城市依山傍水,层叠而上,然而说到最具特色的,还数A城的夜色,每到夜晚,江上霓虹错落,银色的霞光明明灭灭,与江上粼粼的薄光,漫天闪烁的星斗交相辉映,其景色着实醉人。
但能完全将美景一览视野的地方却并不多,因此作为唯一一家楼层高到可以一览全景的金鑫饭店,即便不是节日也都是每天客人爆满,预约到一个星期之后。
此刻沈尧和蕲峄正坐在饭店的高层之上,或许是为了营造浪漫气氛的关系,饭店的一整个顾客用餐区都反常的没有安上一盏灯,而是每隔一段距离摆放了不少装饰精美的蜡烛,闪烁着的烛光跳动,用餐区偶尔才有低低的谈话声。
气氛很好,餐厅里弧形通透的落地观景玻璃,视野开阔,高楼林立的万丈红尘,远处暮色沉沉。
光是美景自然还是不能吸引到这么多的客源,饭店招牌菜是水晶虾仁,海鲜汤极鲜,水果拼盘更是食色动人。
他最近的胃口都不怎么好,吃过几口就放下了,沈尧胃口倒是不错,吃得很香,看她吃得开心,他便笑起来:“馋猫。”
她还在低头用牙签跟水果奋斗,闻言顺手把苹果叉好了递过去,看他接过吃了,才撇撇嘴道:“怎么的,请我出来吃饭还不让人吃饱了是吧?这里贵就不要带我来吗,来了又不让吃,真小气!”
他微笑,并不接话。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他才站起来,拉着她往外走,有人在餐厅外等候他们,或许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关乎一种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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