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屋,快进屋!”他们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这倒让叔叔和婶娘一脸的狐疑,我也奇怪,三叔公这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竟然态度这么好。
“青山啊,怎么平时也不过来坐坐,只年节的,才来啊!”三叔公唤得是叔叔的大名,端的是和蔼悦色,只是表情里有些古怪。
“地,地里忙,雯娘的身体还不好……”叔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见长辈的态度这么好,登时把往日的冷言冷语给忘了,扬着笑容说道。
“瞧着气色,是好多了吧。”三叔婆也慈爱地端详着婶娘的脸色。
“是,婶子费心了。”婶娘倒没被这态势给迷惑,淡淡地笑着回答。
“说起来都是那位孙大夫的功劳,青山啊,那位孙大夫,是什么来历的啊?”三叔公状似不经意地问出的这句话,却突然让我心中一惊,莫非……
“说是游历到这里的大夫,医术真是没说的,只是不知道还能留多久。”叔叔憨然一笑,老实地回答道。我听到这句,松了一口气,幸好当初孙大夫来的时候,只告诉了婶娘实情,若是也告诉了叔叔,此时便泄露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想从三叔公这里探知到孙大夫的来历,又为什么要探知,一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开始忐忑不安。
正文第十一章喜极生悲惊闻变
从三叔公家里出来,我便远远瞧见青伫立在不远处的房檐下,目光定定地往我们这个方向看着,似乎我们从进去到出来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青的如影随形,我没有丝毫被监视的厌恶感觉,而且觉得这样的身影,这样的注视,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我就这么看着他的脸,心中一热,忍不住跑到他的面前,拽住他略显冰凉的手,切切地说道:“青,回家吧。”青的身体因为我的触碰而微微一僵,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并没有甩开我的手,而是随着我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走去。
叔叔和婶娘已经走在前面,我边走边想着,步伐越来越慢,已经离叔叔和婶娘有一段距离了。
“青,要出事了吗?”我张了张嘴,心中有着疑惑,却不知道如何问起,只好提出这个一个模糊的问题。
“……我不会让你出事。”青停了片刻,才用冷冽的声音回答我。
“那就是说,要出事了?”我的心一沉,停下了脚步,仰起头看着他。
“殿下会解决。”我果然在青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的迟疑,而他的回答让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喃喃着,低下了头,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心思愈加慌乱起来。
自从我向太子坦然了自己的身份,便猜到有一日这个身份会带给我一些麻烦,一些可能威胁到我生命的麻烦,这可能也是太子把青留下的原因吧。可是为了婶娘,我总要赌一把,赌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农家女的孩子,一个身份并不尊贵的皇家血脉。可是,今日看三叔公一家的态度,似乎有人正透过他们,想要知道些什么。不过,他们为什么想要先知道孙大夫的身份呢?
至于那个孙大夫,我始终无法确认他的身份,如果是太子派来的,那么,就是太子的人吧?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想法探知我的身份呢?
只有青是值得信任的,因为他是太子亲自派给我的,而且从这些日子的相处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问题。
只不过,三个多月的平静生活竟然让我忘记了当初的隐患,让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会带给这个家什么样的危险。太子还只是太子,宫廷里的争斗很可能……
我悚然一惊,动作也停了下来。我真是太傻了,宫里的人也许早在四年前便知道我的存在了,只不过我那不尊贵的娘并不能给他们什么危机感,如今我与太子相认,太子又特意留下一个亲随侍卫给我,更甚者,他还特意派太医过来,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怕都引起了宫里人的关注。
而他们并非关注我,而是关注着这个医术高超的孙大夫,难道说,他们不知道孙大夫的身份吗?如果他们不知道、不了解,那么这个自称是太医的孙大夫,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样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我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心中却一阵阵的发凉。青似乎看出我的不妥,牵住我的手稍稍用力,将我从思绪中唤醒。
抬头看见青关切的眼神,我纷乱的心竟然稍稍安稳了些,我冲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已经走远了的叔叔和婶娘,看着那对结伴而行的平静身影,喃喃而又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只要他们是好好的,就好。”只要叔叔和婶娘是好好的,就好了,反正他们对于宫中的贵人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百姓,只是蝼蚁,也许只要那个孙大夫走了,我们便可以再次恢复平静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底笃定了主意,既然婶娘的病快要大好了,就借着过年的机会,请孙大夫回京吧。
“走吧。”攥着我的手紧了紧,青沉声开口。
接下来的几日,我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让孙大夫离开,家里频繁来串门子拜年的,婶娘身子不好,我只好陪在身边装乖巧扮伶俐,倒是得了不少的压岁钱,不过每日都笑酸了腮帮子。
今日是牛日,也就是正月初五,到三叔公家吃过饭,婶娘因为连日来的辛劳,心疾有些要复发的态势,而且似乎还比前几日重了几分。孙大夫连忙给把了脉,说了些听不懂的术语,不过归根结底是累的,便开了个调养的方子,让叔叔去镇上抓药。叔叔着急,天刚蒙蒙亮便出门了,孙大夫见他慌乱,而且前一阵子都是孙大夫亲自去抓的药,所以还真是不放心叔叔去,索性跟他一起出了门。
“婶娘,可好些了?”我喂着婶娘喝下几口鸡汤,才切切地问道。
“嗯……”婶娘的脸色照刚才恢复了些,青白得吓人的脸蛋上强强勾起一抹笑容,好似是为了安慰我。
“叔叔和孙大夫去抓药,一会儿就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把汤碗搁到旁边的小几上,也说着如此宽慰婶娘、也宽慰自己的话。
“嗯……”婶娘轻轻地抚了抚我的手,温柔的眼神中是平静的笑意。自从婶娘一日比一日见好后,已经很难得有如此慌乱的时刻了,虽然知道这种病重在调理,很容易出现反复,可是真发生了,看着婶娘气息奄奄又强忍着安慰我的模样,我的心头便一阵酸楚。
幸好我没有把心里的打算告诉婶娘,要不然婶娘一定会想办法让叔叔请孙大夫走的,若是婶娘像今日这样发了病,身边却没有一个懂医的人,岂不是凶险之极,我拍了拍胸口,暗叫一声侥幸。
“怎么了?不舒服?”婶娘看到我又是摇头,又是拍胸,可能以为我的身子也有了不适,忙挣扎了几下,想起身摸摸我的额头。
“婶娘,我没事。”我忙将婶娘按回去,幸好她虚弱无力,要不然我这样一个刚刚六岁的小丫头,还真按不住她,婶娘见起不了身,便用担心的眼神将我打量个遍,见确实没什么不妥,才放下心来,微微合上双目,养起神来。我见不能打扰,便轻手轻脚地端着汤碗出去了。
青依旧在屋外站着,见我出来,上前拿走我手上的汤碗,转身便往厨房走去。看着他平静如昔的步伐,我的心中似乎也平和下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青对于我来说,不再单单是一个可以保护我的武人,似乎他的身影已经变成可以安定我的心的良方,就像此刻,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可以安抚我慌乱的心。
说来也奇怪,日头都在脑袋顶上了,叔叔和孙大夫还没有回来,我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又毛躁起来,婶娘昏昏沉沉地睡着,我不能去惊扰她,只能时不时地跑到院门口,往远处眺望,试图去发现叔叔和孙大夫的身影,可是只见到村里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偶尔还有好奇上前打声招呼的,我此时连笑脸都险些挂不起来,只好装乖巧应付几句,眼睛仍不错神地盯着村口的方向。村里的婶子阿姨们见我这频频往村口张望的模样,闲话了几句,便都走开了。
等了一会儿,腿又站酸了,我跺了跺脚,进屋再歇会儿,然后再出来看。刚想回身进去,却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一回头,竟然看见孙大夫一脸沉重地快步走过来,我的心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正文第十二章夫妻本是同林鸟(情人节快乐)
“相思,”孙大夫走到我面前,面色阴沉地低声说道,“你叔,出事了。”我听到这几个字,心猛地揪了起来,一口气哽在喉中,却说不出话来。
“怎,怎么……”我抓住孙大夫的袖子,仰着头急切地想要问,可是眼前朦胧一片,喉咙仿佛失了声,只感觉咸咸的东西流进了嘴里,又苦又涩。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从孙大夫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是眼前始终是模糊的,我狠狠地抹了一下脸,湿漉漉的,我却顾不得这些,只死死攥着孙大夫的一截袖子,张了张嘴,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身后传来青冷冽的声音,看来他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卢兄弟在镇上被失控的马车撞到,现在被安置在义庄。”孙大夫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我的心上,我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婶,婶娘……”我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胸口烦闷,我转头看向内院,低声地喃喃着,泪水又禁不住串串滑落。
“还是先不要告诉卢大嫂,相思,还有什么人能帮上忙?”孙大夫弯下身子,生怕惊到我地低声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心绪稍稍平缓了一些,思忖了片刻,才用有些发硬的声音说道,“孙大夫,还是麻烦您照顾我婶娘,我现在去三叔公家,把三叔婆叫过来,然后,然后再料理叔叔的后事……”话勉勉强强地说完,我还是忍不住地哽咽在那里。
叔叔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我的心中虽然还有恍恍惚惚的疑问,可是眼下的一连串问题更重要,叔叔走了,婶娘怎么办?她的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会不会……我忙晃了晃头,脚步更加快了几分,一时不注意,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跑到村东的三叔公家。
“什么?”三叔公一听我的讲述,惊得脸色立变,他低头盘算了一下,忙开口说道,“老婆子,赶紧去青山家,看着雯娘那丫头,至于相思,你也跟你叔婆回去,你叔的事情你管不了。去吧,去吧!”说完,三叔公摆了摆手,三叔婆在一旁听着,忙上前拉住我的手,往外面带去。
我虽然还有话要说,可是人微言轻,而且后事的料理我根本帮不上忙,索性回家去看着婶娘,她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婶娘,告诉她,怕是立马让婶娘病情恶化,若是不告诉,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相思啊,回去先不要告诉你婶娘啊,她身子不好,你叔的事情有你叔公呢!啊!”三叔婆叙叙地叮嘱着我,而我紧咬着嘴唇,心中纠结成一团。
回到自家的小院子,我突然有种不想进去的感觉,一想到家里躺在床上的婶娘,我的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也迈不出去。
“走啊,怎么还愣在那儿了!”叔婆见我突然停住不动了,拽了拽,见我没反应,便撇下我先进去了。
在门口踌躇了半天,我还是担心婶娘的身子,咬咬牙还是进去了。还没走近后院,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我心头一惊,忙快跑几步,掀帘进去。
只见婶娘虽然还是半躺在床上,脸色竟然是骇人的青白色,连嘴唇也失了血色,她紧紧地抿着双唇,眼睛直直地盯着叔婆,似乎在等待叔婆的言语。地上一片狼藉,叔婆一脸为难地站在床边,嘴唇几次张开,又呐呐地闭上。
门口一有响动,她们都往这里看过来,一见是我,叔婆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可是扫了一眼婶娘,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而婶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疲累地闭上了眼睛,竟然也什么都没有问。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婶娘就这么闭着眼睛,眼角却不停地淌下泪水,叔婆一边叹气,一边坐在床边擦拭着泪痕,而我只是僵立在门口,不出不进,只那么愣愣地看着,心思纷乱做一团。
“屋里有人吗?”外面有人唤着,听声音,像是孙大夫。我咬了咬唇,转身出去。只见孙大夫在门外站好,手上端着一只汤碗,里面热气腾腾的,似乎有浓浓的中药味,想来是给婶娘调理的中药。他面色沉重,眉宇间似乎多了很多郁结和愤怒,不过我顾不得多想。
“麻烦您了。”我勉强地笑笑,将药碗端平,又回了屋子里。走到床边,叔婆接过了汤碗,想往前递,见婶娘的脸色又犹豫了一下。
“雯儿啊,起来,把药喝了。”叔婆叹了一声,语气温和地对婶娘说着。婶娘缓缓地睁开眼睛,先是瞥了一眼叔婆手上的药碗,然后将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她的表情变换了几分,终究化成一声长叹,伸出手,似是要喝药。叔婆见状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递上药碗,看着婶娘把药喝得一滴不剩,才放心地把空碗放置到一边。
“这大年节的,碰到这种事,你可要放宽心,就算不着意自己的身子,相思不是也还小吗?”叔婆谆谆地说上几句,见婶娘神色间的凄凉,讪讪地说不下去了。她坐在那里片刻便坐不下去,起了身,扶了扶头发,“雯儿,青山的……事,你身子不好,就别管了,你叔婶还能动,就帮你料理了……”
“婶子!”婶娘有些飘忽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支着胳膊就下了床,她边咬着唇整理了衣衫,边沉声说着,“青山是我的夫君,他的后事,为人妻子的,自然不能落下。”虽然如此说着,可是见着婶娘依旧苍白的脸和虚弱轻浮的脚步,又怎么忍心让她劳累,可是我的年纪太小了,家里又没有男丁,只有叔公、叔婆帮得上手,却也不是那么亲近的……我这么胡思乱想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婶娘强装倔强的脸庞,怔怔地立在那里。
“你这身子若是有个好歹的,岂不是……”叔婆的话说出半段,又刹住了,大过年的,遇到这样的事已经是够不吉利的,再来可就……
“婶子,你莫在劝我,想必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忙,还是别耽搁了。”婶娘挽了挽头发,咬了咬嘴唇,想要咬出些血色来,再轻拍面颊,显出有些精神的模样,才作势往外面走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叔婆还是上前拦着,还冲我使着眼色,可是我明白婶娘的心思,知道婶娘是万万拉不住的。
“婶子,有这个功夫,说不得已经办了好些事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还是先,先置办青山的后事吧……”婶娘轻轻地咳嗽几声,又扶着胸口轻喘片刻,再也顾不上和叔婆纠缠,往屋外走去,叔婆见拦不住,只得跟着出去。
我在屋子里愣了一会儿,虽然知道自己是半点忙都帮不上的,像我这么小的岁数,红白事都不许上前,只能等着穿了成服出殡时多撒些泪珠儿,以敬孝道。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找孙大夫了解一下叔叔遇害的过程,虽说是被失控的马车撞到,可是为什么孙大夫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而叔叔落了个身亡的结果。刚刚见孙大夫的脸色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与叔叔有关,说不得要去问问。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亲自去问问。刚出门,就看见青站在不远处,却不见孙大夫在附近,我跑到他跟前,问道:“看到孙大人了吗?”
“去义庄了。”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声回答。
“我也去……”我刚动便被青拽住,诧异地看向他。
“不能去。”青摇了摇头。我恍然警醒,是啊,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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