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寝房,我感觉身上如寒冰包裹,说不出的冷意,还一阵阵地头晕、发冷,心中再次懊恼,可能是刚刚窝在角落里,感冒了。
“郡主,您这莫不是受凉了吧?”清影正在我的房间里做活,一见我进来一副萎靡的模样,忙把手上的物事放在胡床上,几步跑到我的跟前,一摸我略显冰凉的手,又碰了碰我的额头,惊叫一声,“怎么这么烫?”
她赶忙把我安置在软榻上躺下,为我裹上丝被,再跑到外间嘱咐别的宫女把浴桶加满热水,才又回到我的身边,担心地帮我捂暖手脚。
“郡主这是去哪里了?”清影皱着眉头,一边不停手上的动作,一边略带责怪地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却没有说什么,清影无奈地叹口气,也不再多问,只不停地搓热我的手脚,不一会儿,我便回复了些许温暖,停止了身体上的颤抖。
“清影姐姐,热水放好了。”外面有声音,语气利落干脆。
“外面的是谁?”我好奇地问道,到了文萱阁这些日子,我对这里的宫女内侍都不了解,一切事务都由清影和清菁处理。现在清菁被我处罚,撵回去休养,好多事情都落在清影一个人的身上,也不知道她如何解决的。
“小河,原来是粗使丫头,奴婢见她伶俐能干,就让她帮我做些事情。”清影往外面瞥了一眼,回答道。
“哦。”我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点了点头。
“郡主,先去泡泡热水,去去寒气吧。”清影帮我除去外衣,只穿了中衣,从寝房的后门转过去,就是一间不大的浴房,明显小一号的浴桶中热气萦绕,清影用手试了试温度,满意点了点头,才使力抱起我,再将我放入浴桶,我坐在浴桶里的小凳上,感受着水的温暖,才终于完全缓解,我把身上已经湿透的中衣脱下来,递给清影,清影接过湿衣,只嘱咐我小心一点便出去了。
这也是我养成的习惯,在别苑住的时候,我就不喜欢脱光了再进浴桶,而且也不习惯在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清影和清菁都要求了好几次,拧不过我的坚持,只好在我洗澡的时候在外面候着,以防我有什么情况。
受凉的时候泡澡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我感受着热水带给我的舒爽,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热气熏到脸上,也让紧绷的皮肤舒缓下来。
从浴桶里出来,又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我又被清影严令躺回床上,在清影已经捂好的被窝里,我感觉自己已经没事了,不过既然清影紧张,我便随着她,正好我的困意上来,也想睡一觉。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长的时间,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似乎没有做梦,又似乎做了很多梦,感觉身上无处不酸疼,无处不疲累。
等我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发现此时已经是深夜,唯一的光亮就是案上的宫灯摇曳。而清影正在不远处的胡床上打盹,眉眼间的疲累很明显,我自然晓得是什么原因,心里十分不安。
“郡主,你醒了?”清影睡得很不安稳,似乎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瞧见我直直地看着她,欢喜地说道。
“清影,辛苦你了。”因为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我只能冲她眨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郡主,您感觉好些了吗?太医都来过了,您都昏睡了三日了。”清影走上前,又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似乎温度尚可,她放心地吐了口气,又说道,“太子殿下本来也想过来,可是他伤情加重,昨日都咳血了……”
“什么?太子咳血了?”我惊讶地想要起身,可是身上无力,清影忙将我扶起,将我的身后垫高,让我半倚在床边。
“储妃娘娘在太子那里守了一天一夜,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好多了。”清影一边帮我掖好被子,一边说道。
“哦。”听说太子已经好多了,我放下心来。太子妃竟然亲自照顾太子一天一夜,她对太子的心意至今未变,真是个执着的女子。
太子咯血?那日见他不过是脸色苍白,震伤了内腑,加上受了些惊吓,怎么会毫无缘由的咳血呢?也不知道咳得严不严重,说是好了,是不是已经痊愈了,我眼珠微转,胡思乱想了。
“郡主快别想了,太医来诊脉,说郡主身虚体弱,还思虑过甚,导致心脉郁结,很易沾染风寒之类的病症,郡主……”清影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受不了地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地嘿嘿笑着,心中没有当回事,什么思虑过甚,心脉郁结,其实就是我在角落里坐太久了,身上着了凉气,才会感冒的。
“阮娘娘还送来了补品,说是本来想让郡主去畅雪轩住几日。”清影见我混不在意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对我说道。
“阮娘娘?”好几日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我先是一愣,然后展颜笑了。“去,病好了,就去。”
清影不懂我为何如此高兴,又摸了摸我的额头,不放心地说道:“郡主这样可断不能出门,清菁不在,我一个人可看顾不来。”
“说起清菁,她应该好多了吧?”说起清菁,我收起笑容,问道。
“伤是好了,可是这几日总是恹恹的,问她,她还什么都不说,真是急死人了。”清影很难得地露出了挫败的表情,看来这几日我和清菁都给她添了不少心事。
“明天天亮让她到我这里来,顶着头等侍女的位置,凭什么不来干活?”我哼了哼,其实也就是在给清菁一个台阶,清影听懂了我的意思,喜色落入眼底。
“头等侍女不是还有两个缺吗?如果你说的那个小河还不错的话,把她调到我身边来吧。”这个想法早在那天泡澡的时候,我便已经决定了,无论怎样,身边应该多几个人,清影的性子沉稳,她愿意相信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正文第三十三章人生如棋棋有局
又在屋子里猫了一日,我的风寒彻底好了,听说太子的伤已经痊愈,这几日国事繁忙,没有时间来看我,只派人送来了一些有趣的小东西。
得知这个消息,我在屋子里高兴地转了好几圈。三月份已经彻底过去了,历史上的530年3月已经过去了,太子没有死,不论那些暗中的势力是不是还在涌动,这个历史性的改变也预示了很多东西,很多我隐隐约约还不太明白的事情。
清菁一见我,又是一通哭,却半句话都没说出来,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提把绮月要过来的事情。
小河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可是看上去很机灵,不太多话,当对她说把她调成头等侍女的时候,她惊讶地愣了一会儿,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准备了几样小点,我让清影陪着,去阮修容的畅雪轩拜访。以阮修容对我的奇异态度,我总觉得可以从中了解到什么。
天气还不错,我便不想坐轿子,和清影慢慢地走去畅雪轩。天空湛蓝澄净,只有几朵白云点缀,一路上的景致与坐在轿子里看的果然不同,落入眼中,让人心情舒畅。
又是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我想起了那次在轿子里的时候,遇到了萧察和萧誉,不知道这次又是谁?
我回过头,逆着阳光看见一匹白马从远处驰来,马上坐着的,正巧就是萧察。他也看见了我和清影,策马到了我们的旁边,轻吁停马,微微弯下身子,诧异地问我道:“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要去哪里?”
“三哥,我要去畅雪轩。”我仰着头,笑着回答他。
“哦,怎么不乘轿子?”一听我是要去畅雪轩,他的面色一淡,随意地问道。
“今天天气不错,我走过去就好。”我的头都有些仰酸了,边揉着脖子,边回答他。萧察见我说话困难,一翻身便利落地下马,笑孜孜地站到我的身前。
“听说前几日你病了?好了吗?”萧察关心地问道。
“已经好了,谢三哥关心。”我点了点头,很客气地说道。
“何必这么见外,你也是我的小妹,做哥哥的怎地不能关心了!”萧察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关心便关心吧,干嘛弹人家的脑门?”我脑门一疼,气得嘟起嘴来。
“好了,不逗你了,改日去找你玩吧!”见我着了恼,萧察就不再逗我了,一踏马镫便又翻身上去,动作流畅优美。
“好。”我也不再多说,只点了点头,就目视着他骑马远去。
“清影,为什么我总能在去畅雪轩的路上看见他呢?”我郁闷地看向一旁安静的清影,很纳罕地问道。
“郡主不知道吗?这个时辰是皇子们上马术课的时间,察殿下最喜欢在宫里驰马了。”清影抿嘴一笑,才道出缘由,我也恍然明白。
到了畅雪轩的门口,却得知湘东王来访。
湘东王,就是当今圣上第七子,阮修容唯一的儿子:萧绎。
“郡主请进吧,娘娘听说您来,很开心!”采薇语气温和地说着,自从那次后,她对我的态度很微妙。
“清影,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让采薇姐姐送我回去就好。”我心念一转,对身后的清影轻声说道。清影点头应是,将装点心的食盒递给采薇,便回去了。
“郡主,请跟奴婢进去吧。”采薇眸色一闪,恭敬地牵过我的手,往里面走。
“采薇姐姐,湘东王是谁?”我佯装不知地问着采薇。
“郡主叫奴婢采薇即可,湘东王圣上的第七子,是娘娘的亲生子,郡主的七叔,郡主马上就能见到了。”采薇耐心地向我解释着,却也没多说其他的话。
再次到了那个小院的门口,我隐隐听见阮修容的笑声,与前几次不同,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快乐,似乎是真心的愉悦自然地散发出来。
采薇对门口的宫女淡淡地点头示意,边牵着我往院里走去。阮修容依旧是斜靠在小院中的软榻上,不过这次她的身旁放置了一只小巧的胡床,上面坐着一个穿着玄色云锦长衫的男子,头上没有戴小冠,而是裹着同样绣着云纹的玄色锦巾,正和阮修容谈笑着什么。
“娘娘,郡主到了。”采薇上前提醒一句,然后将食盒中的点心放在软榻旁边的红木小几上。
“相思来了?”阮修容也看到了我,笑着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到她的身边来。那个玄衣男子也侧过脸看向我,唇边带着一抹浅笑,眸色幽深如清潭,似有波光潋滟。看到他的模样,我再次叹了一句,宫中多美人,尤其是在钟灵毓秀的南朝。
面前的这位皇七子湘东王萧绎,也是个恍若谪仙的清俊人物。可是当我走到阮秀容的身边,再看他的时候发现,这个如谪仙一般的人物竟然有一个很大的缺憾,他有一目缺少光彩,似乎是盲的。
“母亲,这位是父皇赐名为湘,大哥的女儿吗?”湘东王扫视我一眼,便笑着对阮修容说道。
“是啊,我倒觉得相思这名字比那个什么湘儿要好听得多,”阮修容懒懒地伸了伸胳臂,把我拽到身旁,坐到软榻的一侧。
“小七,你去忙吧,有时间再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阮修容毫不客气地对着自己的儿子下了逐客令,湘东王淡然一笑,对着阮修容施了一礼,又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负手信步而出。
“好了,相思,坐来这边,好好陪陪我这个老太婆。”见自己的儿子已经走出去,阮修容又勾起一抹笑意,亲切地对我说道。
“太婆婆,我是不是做错了?”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因为我的到来而结束,我的心里有些不安。
“做错?你哪里做错,傻孩子,”听到我的话,阮修容面色没变,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小脑袋聪明倒是聪明,却总是喜欢琢磨一些没用的东西。”阮修容说着话,手指轻轻地点在我的额头上。
我不敢接话,只傻傻地笑着。阮修容慢慢地收敛了笑容,看着我的脸,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我连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生怕打扰她的思绪。
“前两日受凉了?听太医说,你是思虑过甚,心脉郁结,好好的怎么会思虑过甚呢?你这个小脑袋瓜里究竟琢磨些什么呢?”阮修容轻轻地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笑眯眯地说着。
“太婆婆,相思害怕。”我犹豫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可亲的长辈,决定争取她的帮助。
“哦?怕什么?”阮修容微挑秀眉,抚着我的手,问道。
“几天前,我去花圃玩,在花圃里,看见了一具尸体。”我期期艾艾地说着,一想起那具尸体,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尸体?”阮修容脸色微动,语气还是很和缓。“相思看见什么尸体了?”
“我看见一个宫女,躺在地上,喉咙上有血,”我慢慢地描述着,心底又钻起一股寒气,不觉抓住阮修容的手,鼻子一酸,眼前也朦胧了起来,“太婆婆,为什么宫里会死人?相思好害怕!”
“乖孩子,不怕,”阮修容听完我的话,轻吁了一口气,伸手将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哪里不会死人呢?外面死的人更多,更凄惨。”
我趴在阮修容的身上,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温暖,心情也安定了下来。
“太婆婆,这几晚我总是做噩梦。”我懒懒地偎在她的怀里,不自觉地撒起娇来。
“可怜的孩子,到太婆婆这里住两日,好吗?”阮修容轻叹了一声,温声地说道。
“好。”我连忙点头,求之不得。
“孩子,跟太婆婆说说,你思虑些什么呢?”阮修容放开了搂住我的手,抚上我的脸颊,轻声地问道。
“太婆婆……”我一声呼唤后,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数日来的思量忐忑,在这一问之后,坍塌崩溃。
“好孩子,有什么话,和太婆婆说说。”阮修容也有些触动,怜惜地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太婆婆,相思想娘了,也好想叔叔和婶娘。”有很多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却还是被我咽了下去,只剩下这句话,我的声音哽咽,连日的不安彻底宣泄了出来,化作对已故亲人深深的怀念。
“相思,你还小,还不懂,明明不愿,却不得不为的苦楚……”阮修容停顿了半响,才幽幽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第二日,我向刘詹事打了招呼,便搬进了畅雪轩暂住几日。阮修容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偏房西厢,而是直接将我的东西搬到了她的寝房。
她并不擅作诗吟句,却很喜欢下围棋,我对这黑白之术也很有兴趣,她便从最基本的围棋知识讲起,慢慢地教我下棋。
“相思,你知道吗?这人生如棋,国家也如棋,步步为棋,就要步步为营,才能走得先着,赢了这满盘棋局。”阮修容边教我下棋边如是说道,我懂得,她讲的不仅仅是围棋之术,还有为人之术。
我不知道阮修容为何要教我这些道理,直到几年后,她才告诉了我当年所做这一切的目的和原因,也揭开了深埋在我心中的疑问。当时我就在想,阮修容用一生的时间,布置着一场棋局,却不知道,这棋局将她深深地埋在其中,让她无力去脱离开。
正文第三十四章求名师书声琅琅
从畅雪轩回来没有两日,太子便得了空到文萱阁,与我共进晚膳。看着他又见消瘦的脸颊,我也不知道从何关心起,只好偷偷让清影多摆几样荤食,可是因为当今圣上信佛,便也要求宫中食素,虽然没有到顿顿没肉的境况,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听说太子在我这里吃饭,膳房自然能给多上些好菜,不过宫中简朴之风甚盛,荤菜中可更换的菜色也不甚丰富。
“父亲,相思想读书。”坐在饭桌旁,我突然说起这件事情:读书。掌握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我从进宫起就一直有的想法,在别苑时,连秀嬷嬷曾经教过我几日的字,再加上在畅雪轩中阮修容对我说过的那番话,让我对识字认字的渴望更加强烈。
我不能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金枝玉叶,到了适龄年龄后,被指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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