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再加上父皇的责骂,众臣的反对,我,最终,还是辜负了慧如……”太子苦笑一声,情动之处又开始不住地咳嗽,我赶紧起身到角落的炭炉上拿起始终温着的小壶,倒了杯温水给他。太子接过茶杯,轻啜了几口,将茶杯端在手心,轻轻地摩挲着。
“我当了三十年的太子,博得了纯孝仁厚之名,却接连的伤害和辜负。”太子说话间,眼角沁出泪来,我不忍看他,只好侧头以避,鼻子也微微地酸了起来。他是一个痴情的人,同时也是个重情的人,所以才会在抉择时痛苦,蹉跎中怀念,错过后伤心。
“你先回去吧!”太子的情绪变得很低迷,似乎也没什么心情与我吃饭了。我默默地退了下去,也没有多言一句,悄然离开这间蔓延着忧伤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我被门口的身影吓得一愣,是太子妃。她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手指在衣袖上纠缠着,看见我的时候,眼眸微微一闪,有浓烈的情感在其中,我此时已经了解,这里面有对太子的怨,以及对我的恨。不,不能说对我的恨,而是透过我,去恨那个夺走她夫君的心的那个女子,我的娘亲。
我静立在门口,没有动,看着太子妃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往外面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寝房转过去有一处偏厅,太子妃无声地把里面打扫的宫女撵了出去,只留下我和她两个人。她背对着我半响,才猛地回身,眼中闪烁着透彻明了的恨意,这样的目光却让我无法躲避,因为我在其中,发现了更深沉的无奈和哀伤。
是啊,太子最终没有娶到慧如,可是他的心也依旧没有回来,婉容不仅仅失去了一个孩子,还失去了枕边人的心。她的恨理所当然,明明白白。
“我恨你,卢慧如。”她看着我的脸,冷冷地说道。我没有开口,只静静地看着她,任凭她发泄压抑在心中的悲伤。
“你还是夺走了他,就在此时此刻,他最脆弱的时候,心中想的,依旧不是我。”她狠狠地瞪着我,似乎想要把我看穿,可是越看得清醒,她越是发现,我不是慧如。
泪水从颊边滑落,她没有按照宫中的礼仪,将眼泪拭干,而是任凭它肆意流淌,她忽地闭上了眼睛,动作缓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帕,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才又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道:“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干。”
说完,便从我的身边走过,如一缕凌厉的风孤傲地滑过。
正文第三十一章人命如血图何谋
回到了文萱阁,我的心头还在怅怅,回想着太子妃的话语,饱含着浓浓的无奈和凄切,她爱着太子,爱如骨髓,所以才会有如此失态的宣泄。
如今,她虽然贵为储妃,却已经无法从我的娘亲那里夺回太子的心。可是,谁又曾得到过呢?
“郡主,您怎么哭了?”清影诧异地声音,让我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我摸了一下脸庞,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泪流满面。
“清菁怎么样了?”我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泪痕,问道。
“她的伤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一直在哭。”清影叹了口气,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
“让我一个小孩子操心,你们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我闷闷地开口。
“奴婢让郡主担心了,是奴婢的不是,郡主且放宽心,别再生气。”清影摇了摇头,很老实地说道。
“算了算了。”我看看她,心里还是烦的很,索性不说什么了。
见过了太子,我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并没有什么大碍,看来这个时代是不同的,那么,是不是昭明太子也是不一样的昭明呢?
晚饭过后,我又想起那个花圃,便换上了轻便利落的胡服,出了门。
走近花圃的时候,夕阳的余晖还斜斜地照下来,给这个寂静的花园增添了几分暖意。我信步向前,慢悠悠地边逛边走,心情也舒爽了起来。
如那晚一样,花圃中没有人走动,显得有些寂寥,不过自然也显得更清净,这也让心情烦闷的我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可是,我总觉得今日的花圃与那日有些不同,却看不出有哪里不同,脚步也慢慢缓了下来。也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不远处的异状。
我的心猛地砰砰乱跳起来,脚步放缓,小心地靠近那个地方。
走近一看,我险些叫出声来,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我紧咬着牙根,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仔细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只见一个女子平躺在地上,头发散乱,大部分覆在面上,看不清她的长相,不过见她衣裳齐整,双臂自然地垂在两侧,只有喉间一点伤口,身下一滩血迹,已经洇湿了她的短襦,显露出一幅触目惊心的图画。
我紧紧盯着她脖子上的一点殷红,竟然无来由地想起那晚遇到的那个少年,虽然从少年的身上,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杀气,可是此刻,我的眼前最先浮现的,就是那个少年纯净澄澈的双眼。
我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距离那具尸体远了些,才舒缓了极度紧张的心绪。我下意识地向周围看看,还是没有一个人影,看来若不是我信步走到这里,恐怕只有查到这个女子失踪后,才能有人发现。
我应该去叫人过来吗?紧盯着她喉间的血迹,我的脖子也有些僵硬,呼吸又急促起来。不过不管怎样,我要先离开这里。
下定了主意,我定了定心神,却还是觉得有些腿软,不过我不能在这种地方久留,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便一口气跑了出去。
等跑回文萱阁的时候,我已经汗渍淋漓、气喘吁吁,清影一见我这副样子,忙沁了一块帕子,上前帮我擦脸。
“郡主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脸色都变了?”清影边擦边端详我的脸,担心地问道。
“清影,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出去忙。”擦干了脸上的冷汗,我深吸了一口气,把一头雾水的清影撵了出去。
坐在床上,我紧紧拥着被子,眼前仍然能够浮现起那个女子的情状,我没有看见那女子的面容,可是总觉得似乎有些面熟。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她?她又是什么人?在那个无人的花圃里,究竟发生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人命,究竟代表着什么?我的心越想越寒,越想越冷,虽然面对过叔叔的婶娘的死亡,甚至曾为叔叔守过灵,可是如此直观地面对一场谋杀,却是我无法接受的。
“郡主,您没事吧?”清影在外间轻声地呼唤,她从未见过我如此慌乱,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清影,我害怕。”听到清影的声音,我忍不住喊了声来,清影一听我说话,连忙跑进来,半蹲在我的床边,担心地看着我。
“刚才我去花圃,看到了一个人,”我吸了吸鼻子,又紧了紧被子,才开始说道,“她的喉咙被穿了一个洞,她死了。”
“什么?”清影脸色大变,显然是没有想到皇宫里也会出命案,失态地抓住我的手,瞪大了眼睛,“郡主没看错?是个……死了的人?”清影的声音有一些颤抖,身子也不由得有些轻颤。
“留了很多血,肯定不是活着的。”我点了点头,也打了个寒噤。
“郡主有没有看,周围有人吗?”清影稍稍平静了一点,问我道。
“我看了,没人,就赶紧跑回来了。”我回答后,抓了抓清影的手,“清影,东宫以前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奴婢进宫六年,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清影略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算了,我乱跑才会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去乱说,清影,这几日你注意一下,有哪个宫女……”虽然我明知要离这种事情越远越好,却还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清影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今晚陪我睡吧,我害怕。”我央求着,刚刚看完死人,纵然我的灵魂是一个成年人,也难免害怕,索性让清影陪一晚。
一夜无梦,我似乎是没有被影响到,更可能是清影陪伴的原因。早上醒来的时候,清影早就已经起来,她见我睁开眼睛,先笑着问我:“郡主昨晚可睡好了?没做噩梦吧?”
“没有。”我舒服地伸了懒腰,坐起身来。床边已经放好清影为我准备的衫裙,我不用她帮忙也能自己穿了,索性一样一样地往身上套。
“郡主,今天要不要去看看清菁,她也得到教训了。”清影迟疑地开口,小心地看着我。
“嗯,”我瞥了一眼清影,又想起了清菁的可怜样儿,“你去她那里,再详细问一下打完宜春后发生的事情,也告诉她,我不生气了。”
“哎!”清影见我放下了话,高兴地点了点头。
洗漱完毕,清影还没有把早饭端过来,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鲜空气,又无端地想起昨晚的那具尸体,心头滑过一丝阴霾。
总觉得这场凶案来的蹊跷,又透着古怪,偏偏是在太子受伤的敏感时期,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关联着什么,预示着什么……
“郡主!”清影远远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捧着食盒的小宫女,清影的脸色有些奇怪,快步走到我的跟前,先让小宫女把食盒送进去,她微微俯下身子,在我耳旁小声地说道:“郡主,奴婢在膳房那里听说,花圃里发现的女尸,是绣房的宜春。”
“宜春?”我悚然一惊,险些将这个名字喊出来,心中的古怪之感更甚,为什么前晚我刚偷听到宜春与别人的对话,昨晚她便被害了呢?这一切是巧合,还是……
“据说,发现不对劲的,是绣房的筱珺。”清影停了停,又附上了一句。
“筱珺?”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清菁的嘴里,她得知宜春欺负绮月,也是因为碰到了筱珺。一个绣房的绣女,怎么能够碰到在宫中走动的清菁?她又是怎样发现失踪的宜春?一连串的疑问,让我的头都大了起来。
“郡主,先别想了,吃饭吧。”清影见我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忙牵起我的手,往屋里走去。
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我的早饭也食之无味,匆匆吃完,我直接跑去清菁住的偏房,要问她一些事情。
走到门口,隐约听见里面有呜呜的哭泣声,和低低的说话声,看来清菁的房里还有别人。
清菁和清影都是我的近侍,每人有一间小单间,不像文萱阁里其他的宫女,有的两人一间,有的四人一间,至于粗使丫头,更是好几个人住在通铺上。平日里清菁和清影分配好在我外间守夜的工作,说起来,虽然没有干什么粗重的工作,每日围着我做这做那,也是很辛苦了。
想到这里,我便决定一会儿问事情之前,先安慰那个莽撞丫头几句,别让她再把眼睛哭坏了。
我刚想推门,却听见清菁在说话,不由得停了下来,听她说什么。
“绮月,我真的没事,你看看,你都哭了一个时辰了。”清菁很无奈的口气,似乎在对屋里的人说话。
“我,我,把你害成这副样子,怎么过意得去!”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子声音,哽咽着边说边抽泣。
“什么害不害的,她总是欺负你,再说了,她不过是头上磕破了一个小口子,就杖责了我十下,真是忒不公平!”清菁愤愤地说道,似乎还在生气处罚重了,我听到这句话,心头火起,一把推开房门,正看见清菁歪躺在床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坐在床边,正在拭泪。
“郡主……”清菁一见是我,吃惊地瞪大眼睛,忽又想起自己刚刚说过些什么,脸色一白,诺诺地不知说什么好。
“你是绮月?“我不理清菁,径直走到那个清秀女子的跟前,直截了当地问她。
“奴婢绮月,见过郡主。”绮月在听见清菁说话的时候,便慌忙起身,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恭敬地对我见礼。
“你是绣房的绣女?”我又冷冷地问道。
“是。”绮月怯怯地回答。
“那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我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说道。
“奴,奴婢……”绮月惶恐地瞥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一看就是那种好欺负的类型。
“郡主,她……”清菁忙想开口帮她解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我一个冷眼压了回去。
我紧紧地盯着绮月,然后说道:“宜春死了!”
正文第三十二章几番思量无定计
“宜春死了?”清菁惊叫一声,险些从床上蹦起来。绮月也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自己想去吧。”看着她们的反应,似乎是惊讶中带着一丝痛快,我突然没有心思再问些什么,因为在我对她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也有了另一番的思量。
离开清菁的偏房,我没有回自己的寝房,而是绕过回廊,找到一处还算清净的地方,窝在角落里开始思考。在前世的时候,我也是经常躲在寂静的角落,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判断和审视。
从入宫到现在只不过将将一个月的时间,却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虽然都与我没有直接的关系,却偏偏都扯上了些许的关联。这一番变故,其实早就应该已经超过了一个六岁小女孩的承受能力,只不过前世的灵智和经验让我尚能应付。
当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以尸体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人命真的如蝼蚁一般。如果说当初叔叔的死带给了我十分的怨恨的话,婶娘的决绝又让我添上了十分,可是此时我的恨意,竟然消减了许多,甚至隐隐地让我想到了什么。
叔叔被害,我不可能不恨,可是,就如同昨晚的那具女尸一样,我和卢家只不过是那帮贵人眼中的蝼蚁,轻轻动手,便可以将我们碾碎,叔叔的死,只不过是他们对孙寻的试探,对太子的试探。
太子借机发怒,施法将我带回宫中,给了我一个尊贵的郡主头衔,我便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什么能力。其实不然,如今的我,依然是他们眼中的蝼蚁,一只更加弱小的蝼蚁。
我一直不懂,因为前世的我便是家族中的嫡女,自然无法理解那些庶出之子的想法,我争了,夺了,以为理所当然,也自然没有将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放在眼里。
虽然没有半点凭证,我却能隐隐猜出事情的大概,也许是直觉,也许是经验,我猜得到的一点就是,皇室中的某些人不仅对皇位虎视眈眈,而且已经在试图下手,就算太子的伤是个偶然,他们是不是也会借此让偶然变成良机,篡了太子的位置?
如果说东宫里有他们的人,又能是哪一个呢?是心怀怨恨的太子妃?还是艳若春花的荣良娣?或者,是那个太子詹事刘齐?又或是哪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东宫中人?
这一切只是猜测,而我也只能猜测,自身的弱小是我无法逃避的问题,太过于接近事实的中心,只会让我自身难保。
入住东宫至今,我第一次有了想要离开的冲动,并不是要逃避,而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养精蓄锐的过程,如今的我,年龄幼小,又是个庶出的女儿,没有实力,也没有势力,一步的行差踏错,就可能导致灾祸上头。
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为了查明杀害叔叔的究竟是哪派势力,我最紧要的就是要拥有自己的实力,可是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万般的困难,原本是想要让自己在慢慢的长大中去接触和尝试,可是接连的事件所代表的暗潮涌动,让我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千头万绪却还是想不到什么实际的东西,我郁闷地叹了口气,感觉身上有些寒冷,我便想起身回去,估计是坐的时间久了一些,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了一小会儿。
回到自己的寝房,我感觉身上如寒冰包裹,说不出的冷意,还一阵阵地头晕、发冷,心中再次懊恼,可能是刚刚窝在角落里,感冒了。
“郡主,您这莫不是受凉了吧?”清影正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