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平时一向沉稳的语气,反常的变得慌乱起来。
是胥怀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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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贺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依稀回忆起从前的一些旧事。
他的母亲是大荣朝先皇的独女德善长公主,身份自然尊贵无比,所以当初下嫁给一介莽夫,才会惹的众人非议。
他的父亲虽然也官拜将军,世代传袭封,但比起真正的王公贵族还是差了些。
两人成婚后不久便诞下了一女,三年后又诞下龙凤胎,男孩便是伏贺。
作为家长唯一的男孩,伏贺从小便被耳提面命男子汉应该如何如何,他的父亲常常教他习武。
他当时生的白白嫩嫩小团子模样,再穿上一身红衣小袄,漂亮的就像个女孩子一样。
不过伏爹对他的长相极为担忧,在他想象中,自己的儿子自然要随自己长的五大三粗,这样才像大老爷们。
可这伏贺偏偏随了他娘的模样。
伏爹本就焦灼的心情自从上了朝回来后就更焦灼了。
因为他的死对头老侯爷的独子实在颇有出息。
以前听那个小孩聪慧过人,天赋出众时,他还瞧不上文官舞文弄墨的那一套,对同僚的称赞嗤之以鼻。
可是当他听到这个小孩他竟然能文能武时,他淡定不了了,回家再看见趴在地上斗蛐蛐的伏贺,便气不打一处来。
大手一挥当下决定送伏贺入国子监好好改造一番。
大荣朝贵族子弟都会进入国子监求学,为以后的仕途升迁做准备,不过那里是文官扎堆将子女送进去的地方,伏贺一个武官之子在国子监自然十分打眼。
“锦思,你爹不是一向最看不起文人吗?怎么又忽然送你进国子监了。”
锦思是伏贺娘亲给他取得字,不过伏贺向来不喜旁人唤他的字,因为这个字有些女气,能这样喊的只有他的狐朋狗友祁钰。
伏贺烦躁的在白纸上胡乱画着,墨汁沾了一桌。
“我说了不准叫我锦思。”顿了顿,又忿忿不平道:“我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老侯爷的那个独子文武双全,你知道我爹凡事都爱和别人较劲,更遑论提那可是他死对头的儿子,这不一下朝便打包把我送了过来。”
他越说越气,气呼呼的将毛笔搁在桌上,“那个叫宁什么的别让我碰见,不然的话我肯定狠揍他一顿。”
祁钰正准备开口附和,忽然余光瞥到不远处缓步而来的身影,脸色微变,握拳清咳一声:“慎言。”
伏贺气势嚣张跋扈,横眉道:“就算是那个宁什么来我面前我也会这么说。”
“是吗?”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微凉的清淡嗓音,伏贺微怔,转头望去,只见一道玄色身影静静立于身后。
眉眼清俊,皮肤白皙,身着玄色云纹长衫,正是他们正提及的宁宴初。
“你就是宁宴初?”
伏贺挑了挑眉,毫不畏惧的回视着他,不管怎么样,他爹说了,气势不能丢。
宁宴初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是又如何?”
伏贺一噎。
祁钰在背后悄悄捅他腰际,以扇掩唇,小声道:“说说就好,你可千万别动手,想想你娘知道你打架的后果。”
宁宴初似对他俩的窃窃私语毫不上心,只夹着书册缓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借过。”
两人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最后还是祁钰最先回过神来,只见他轻摇手中折扇,幸灾乐祸道:“不错啊,你竟然得罪了小侯爷。”
伏贺吸了吸鼻子,不服气道:“他很厉害吗?”
祁钰微微一笑:“这里的学生除了你都是文官之子,而文官又以老侯爷马首是瞻,你说小侯爷在这里厉不厉害?”
伏贺从小到大闯的祸不计其数,这次也不例外,第一天进国子监便得罪了里面的老大宁宴初。
不过好在这之后宁宴初并没有来找他的麻烦,兴许他根本没有记住伏贺这个人,伏贺也乐的自在。
祁钰将他那天的话偷偷给他娘打了小报告,害得伏贺跪在祠堂抄了一夜经书。
搞的这之后伏贺再在国子监撞见宁宴初,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件事便是经书,再看他也像是移动的经书,不由浑身一哆嗦,连忙绕路避开他走。
两人虽同在国子监,但一个是夫子的掌中宝,一个则是眼中钉,本来毫无交集,但是谁能料得夫子一时心血来潮。
“伏贺,你站起来。”
伏贺知道自己肯定又犯了错,驾轻就熟的站了起来,等待着夫子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没想到夫子的下一句话是—
“你叫你的书童将方案上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到珩之前面去。”
珩之是宁宴初的字。
伏贺一怔,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听茬了,再看见陈老夫子吹胡子瞪眼,不耐道:“没听见老夫的话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不信伏贺在宁晏初的熏陶下没有一点变化。
伏贺回头朝宁宴初的方向望去,一转头便落入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宁宴初单手撑颔,漫不经心的朝他望去,似乎对夫子的安排不以为意。
从此伏贺地狱般的生活便开始了。
30。第三十把剑()
听闻宁宴初幼时体弱多病,再加上又是老侯爷的老来子; 自然宠爱有加。。
不过在宁宴初十二岁时生过一场大病之后便性格大变; 不喜与人结交; 性子内敛冷淡; 连亲生父母都未曾说几句体己话。
所以祁钰再三告诫伏贺挨着宁宴初坐后,不要去扰了他的清净,伏贺也一直谨记着这点。
但是偶尔也有意外。
伏贺因为坐在宁宴初前,一直觉着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 所以有些不自在,不停的动着身子。
这时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低沉冷淡的声音。
“你挡着我了。”
伏贺身子微微僵住,然后压低声音道:“原来你在听。”
外人看来宁宴初定是个正经规矩的人,但伏贺却发现他并不是那样; 比如夫子在上面长篇大论时,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神游; 夫子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遇上伏贺就不一定了。
就像现在上面的夫子看着他两人交头接耳,不由有些恼火,但是顾念着有他的得意门生在,所以只是清咳一声提醒道:“肃静”
说着便继续结果刚才的话头继续了起来。
“方才说到太华剑; 这可是上古名剑,是为大凶之物,传说可固死者之魂。使其永生。”
下面有学子开口道:“那不过是民间志怪,夫子还信这种奇闻吗?”
夫子脸色严肃了起来。
“我一向对鬼神之说; 存敬畏之心。
又有学子道:“就算活过来了; 可那已变成活死人。没有味觉知觉。感觉不到温度。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夫子摸了摸山羊胡; 微微一笑:“这个永生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下方顿时传来一阵学生的嘘声,显然是不信这种无稽之谈。
伏贺一直竖起耳朵听着,难得的没有插嘴,等夫子讲完后,他看了一眼四周,祁钰离他的位置隔得太远,可又实在憋不住肚子里的话,于是身子微微往后仰,压低声朝宁宴初道:“你觉得夫子的话是真的吗?”
宁宴初挑了挑眉稍,淡声反问道:“你信不信?”
伏贺道:“这自然是信的。”顿了顿,又像是被挑起了话头,神秘兮兮的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太华剑就在我们府中。”
他说这话时眉梢眼角皆是得意,语气里满满都是炫耀之意。
宁宴初并没有露出预想中意外的表情,神色依旧平静。
“是吗?”
伏贺以为他不信,不由有些着急,语调也不由自主的拔高。
“真的,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家里看。”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静默,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朝他望来,就连夫子也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伏贺脸色一红,注意到了周围人的异样,讪笑了几声,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好。
就当一切无事发生过。
夫子的视线在伏贺的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到胥怀舟身上,心中微微有些忧虑,让这两个人挨在一起,他这个想法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
虽然伏贺很不想承认,但是宁宴初这人确实样样出挑,无论是学识长相还是家世,都是出类拔萃。
刚入学时他对宁宴初的态度有些抵触,但是渐渐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他这人除了性子有些冷淡外,实在找不出什么错处。
最让伏贺头疼的是他的爹,伏爹每日上朝都会和老侯爷唇枪舌战一番,但每次都是落了下风,灰头土脸的回来后,听说自己儿子在国子监也被他的儿子压了一头,这下气的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的教导道:“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不折手段这个成语你知道吧。”
伏贺乖乖的摇头:“我不知道。”
伏爹瞪了他一眼:“你的书都读在狗肚子了吗?”
伏贺皱眉认真脸:“爹你不是说“认什么字,那些是狗屁文人学的东西”吗?”
伏爹一噎:“你还会顶嘴了是吧。”顿了顿,又干咳一声道:“反正你就一直缠着他,让他无法专心学习,知道吗?”
伏贺有些担忧:“爹,我们这样会不会太不要脸了一点。”
伏爹语重心长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知道吗?”
于是之后每日在国子监的学子都会看见宁宴初旁边多了个跟屁虫。
伏贺当然注意到了众人对自己的打量,但是有任务在身,只能咬牙硬着头皮黏在他的身边。
“你看着我做什么?”
宁宴初察觉到了身边炽热的视线,淡淡的掀了掀眼皮,便看见伏贺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伏贺眨眨眼,摸了摸鼻子道:“我没有看你。”
宁宴初看着他睁眼说瞎话,不冷不热的勾了勾唇。
“你看着我也没用,我不会帮你作弊的。”
伏贺一怔,原来他以为自己是想缠着他作弊,不对,伏贺猛的一拍脑袋:“对了,还要考课,我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宁宴初微微蹙眉:“你不知道?”
伏贺有些尴尬的挠了挠下巴,干笑了几声。
“。。。。当然知道。”
自从知道要考课之后,伏贺再跟着宁宴初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了起来,央着他教自己功课。
宁宴初最开始听完他的请求之后,夹着书册抬脚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伏贺连忙拉着他的胳膊,哭天喊地的哀求着他,完全置颜面于不顾。
他之所以这样低声下气,是因为伏爹从夫子哪里知道要考课之后,扬言说要是伏贺搞砸了,直接送到祠堂家法伺候。
好在宁宴初也不知是被他扰的烦了,还是还顾念着那么一丝丝同学情,最后还是答应了帮他辅导功课。
虽然事实证明朽木不可雕也,伏贺最后还是考砸了,在祠堂里跪到双脚发麻才被放出来。
这之后伏贺也不再缠着宁宴初了,渐渐的又和祁钰玩在了一起。
他性格本就跳脱开朗,善于与人交友打交道,没过几天便又结交了几个和他一样不学上进的狐朋狗友。
这日伏贺因着上课捣蛋被夫子单独留下来受罚,好不容易抄写完经书便飞奔出室,心心念念跑去和祁钰他们汇合斗蛐蛐去。
没想到刚到正殿院子时,便撞见了宁宴初被人找麻烦。
按理说凭借宁宴初的身份地位,可以说是整个国子监都没有人敢找他麻烦,但偏偏也有一两个没长眼的人在。
孟栩便是其中之一。
他虽是平民出身,但耐不住别人有个受宠的贵妃姐姐,孟氏一族封爵加官,现如今孟家的权力越来越大,成为朝廷新贵和老侯爷为首的官员分庭抗礼。
而当今圣上昏庸无道,对孟贵妃的话言听计从,现如今已隐隐有了外戚干政的苗头。
伏贺皱眉望着面前的这一幕,孟栩身边已经围了不少气势汹汹的家仆,看模样是来者不善。
孟栩气势十足的嚣张,狠声道:“给我狠狠打,看他整天傲个什么劲,不就是看不起我的出身,不要以为你们这些王公贵族又多了不起,现在我姐姐正得宠,你信不信我就算打了你,皇上也不会责怪我。”
宁宴初微微蹙眉,盯着他看了一会,淡声道:“你是谁。”
孟栩脸色一僵,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他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当下气的险些七窍生烟,神情扭曲,恶狠狠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往死里打。”
伏贺站不住了,好歹宁宴初也帮过自己,虽然他脸臭了点脾气差了点嘴毒了点,但是他不能不念恩情。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将袖子挽了上去,准备出场救人,刚踏出一步,那句“住手。。。。”还没说完,
便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好巧不巧还摔在宁宴初脚边。
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伏贺撑起脸,只见白净的脸上已沾上了污泥,他艰难的朝宁宴初露出了个自以为霸气的笑容。
“我来救你了。”
宁宴初沉默半晌后,沉声道:“。。。。。你先爬起来吧。”
31。第三十一把剑()
伏贺干笑了几声,麻溜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拍了拍自己身上衣衫的灰尘; 清了清嗓子; 然后转头望向对面孟栩为首的人; 抬了抬下巴,气势十足道:“这个人我罩了,你们都不能动他。”
胥怀舟看了他一眼,神情意味不明。
孟栩自然一眼便认出了伏贺的身份; 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说完,便朝身边的家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起收拾。
伏贺咧了咧嘴。
如果说伏贺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那便是打架。
在他爹的棍棒教导下; 不管是挨揍还是揍人对伏贺来说都已经驾轻就熟。
所以现在的情况对自幼习武的伏贺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三下两下就将家丁全都打趴在地下; 伏贺扬扬眉,得意的哼了哼声。
“论打架我还没输过给谁。”
孟栩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们,心中暗骂没用的废物,几下便被这个小白脸打趴在地; 简直是在给他丢脸。
他心下知道今天收拾不了宁宴初,只好撂下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然后便恨恨离去。
伏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转身看着宁宴初,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脸严肃:“不用道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个人一向最讲义气。”
宁宴初视线上移落到他的额上,缓声道:“不,我想说的是你的额头。。。。。”
伏贺微微一怔,这才察觉到额头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伸手一摸,果然好大一个包。
他痛的嘶了一声,呲牙咧嘴道:“疼死了。”
宁宴初藏在袖袍中的手微微动了动,不过很快便又克制住了自己,又恢复了平静。
伏贺正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嘟嚷着什么,忽然猛的想起祁钰他们还在等着自己碰头。
“糟了,他们还在等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伏贺说完匆匆忙忙的给宁宴初告了别,然后便飞奔往斗场。
一心一意扑在斗蛐蛐身上的负荷,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宁宴初落在他身上复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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