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一路将慕容复送出了洛阳。直至出了城门,乔峰终于沉声言道:“慕容,马夫人的死究竟跟你有没有干系?”
慕容复闻之一怔,许久方笑道:“乔兄何出此言?我与那马夫人初初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性命?”
这一点乔峰也想不明白,他沉默半晌只皱眉道:“那日发现马夫人的尸身,为何你的态度……”
慕容复一面对乔峰的敏锐暗自心惊,一面却若无其事解释道:“马夫人与我非亲非故,我若是涕泪交加那才是十分可疑罢?”
慕容复终究是乔峰的结义兄弟,与乔峰情意深厚,乔峰也不愿十分怀疑他。如今听慕容复的解释说得通,他也就将此事放下了,只歉然道:“是我多心。”
慕容复却是非常大方,反而笑道:“乔兄,你父母双亲皆已年迈,可曾想过将他们接去杭州或者我燕子坞安享晚年?”
乔峰虽不明白为何慕容复的话题跳地这么快,却仍旧老老实实地道:“你道我不曾提过?可惜他们总也放不下家里的两亩田地。所谓故土难离,我也不好太过勉强,否则就算不上真孝顺了。”
“唔……”慕容复闻言不由微微蹙眉,口中却道。“如此便罢了。”
眼见慕容复一提缰绳,乔峰又道:“待过了中秋,我便去京城!”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是我非要说你的不是,只是你身上这香……”慕容复用香的习惯乔峰先前也不在意,然而这回一经马夫人提醒,他只觉那若有似无的暗香无时无刻不在鼻端缭绕,教他心神不定。
“什么香?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女人似得婆婆妈妈就惦记这些?”慕容复可不耐烦总拿他熏香的习惯说事,即刻面色一沉。“告辞!”说罢,便扬鞭策马而去。
第92章 慕容的育儿经()
一场百花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直至回到自家府邸,慕容复的脸色仍旧不好看。而慕容复的另一个好基友诸葛正我非但不来劝慰反而失踪了,并且失踪前又丢给他一个大麻烦——一个才一岁大的婴孩!
慕容复与那白白胖胖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阵,无奈地摸摸鼻子,转头向抱孩子过来的诸葛府仆役问道:“你家大统领就没说些什么?这孩子跟他什么关系?私生子?”
诸葛府出来的仆役,果然如诸葛正我本人一般处变不惊,只躬身回道:“慕容大人说笑了,这孩子是我家大统领自山里捡回来的。大统领说有要事在身,烦请慕容大人帮忙照顾一阵。”
山里捡的?莫非是狼孩冷血?慕容复不由暗道。只是这人都送来了,显然也没给他说“不”的机会。慕容复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又问道:“你家大统领去哪了?”
那仆役沉默地摇摇头。“小的不知。大统领临走前只交代小的转告,他若回不来,烦请大人把这孩子带大。还有荆王的孩儿孝愿,也请大人多多看顾。”
慕容复对诸葛正我的自在门并不熟悉,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少仇家。只是见那仆从面露忧色,他仍旧好言道:“你放心,你家大统领死不了。”
那仆役走后,慕容复顺手抄起如今还是小婴儿的冷血夹在胳膊下往内堂走去。哪知这野狼养大的孩子性子果然极野,小冷血被慕容复夹得不舒服,他不哭也不闹反而一口咬住了慕容复的手指。虽然冷血如今只有一岁大,一口利齿却是十分了得,这一口下去登时见了血。慕容复一声惨叫,赶忙大声叫唤:“阿朱、阿碧,快来帮忙!”
待阿朱阿碧闻讯而至合力将慕容复的手指抢救下来,已是半盏茶之后。慕容复看着冷血津津有味地舔舐沾在唇边的血迹,不由后怕地道:“果然是狼养大的孩子!”
阿碧此时正在为慕容复的手指上药粉,听他这般感叹不禁笑道:“公子爷,这年岁的孩儿正是长牙的时候,本就是逮着什么咬什么。”原来她曾帮着朝云带过一阵苏轼的幼子干儿,颇有几分育儿经验。
哪知这说话间,小冷血食血知味又咿咿呀呀地向慕容复爬了过来。冷血是狼养大的孩子自幼吃荤,手脚颇为健壮行动也迅速。待慕容复发现时,他已拽起了慕容复的袍角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后,大概是觉得没味儿便吐了出来,又哇哇叫着往慕容复的腿上冲锋。
慕容复注意到自己的衣袍也被冷血咬出了两个破洞,登时惊叫着跳了起来。“你还来?”一个软软嫩嫩的婴儿,打又不能打说理也说不通,除了跑慕容复还真想不到别的办法。“阿朱,快拿走!拿走!”
阿朱飞快地翻出一只磨牙棒塞进冷血嘴里将他抱起,万般庆幸地道:“幸亏干儿以前用的磨牙棒还没丢!”
慕容复也跟着呼出一口气,见到小冷血一脸狰狞地将磨牙棒咬地“咯吱”作响,他不禁上前一步忿忿地戳了戳小冷血的脸蛋。“小东西,可真够……唉?唉!”哪知话没说完,小冷血见状竟又吐出了磨牙棒,笑呵呵伸出手来抓慕容复着另一根完好的手指就往嘴里塞,吓得慕容复忙不迭地抽回手指往后窜。
这一回,连阿朱也笑了。“公子爷,这就是个孩子!你跟他说什么,他也不懂啊!”
慕容复见阿朱又将那磨牙棒塞回冷血嘴里,不禁困惑地道:“不对啊!他怎么总咬我,不咬你们呢?”
阿朱思索片刻便道:“许是因为我与阿碧用的是花香,唯有公子用的是熏香?”
一提到这熏香,慕容复立时便想起了乔峰那副不甚痛快的嘴脸,当下怒道:“无论什么香,以后都不用了!”
阿朱吃了一惊,也不知慕容复这无名火是因何而起,只慌忙应了声“是”。
慕容复却意识到自己这火发错了人,当下轻咳两声转口道:“这孩子我跟他八字不合,就交给你们了。对了,你们也要小心!”
阿朱听命福了一福,阿碧却追上来惊叫道:“公子爷,你的手怎么又流血了?”
慕容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根被冷血咬出两个血洞的手指仍汩汩地冒着血,竟连刚才阿碧为他敷上的药粉都冲开了。
“我去换一瓶金疮药!”阿碧叫了一声匆匆跑开了。不一会,又拿了一堆绷带与金疮药回来。直至如愿将慕容复的手指裹成了一根大白萝卜,她仍皱着眉头不断叹气:“我看这咬地也不深,怎么血总不停呢?”
阿碧的叹息甚至未曾在慕容复的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便轻飘飘地散去。待阿朱阿碧抱着小冷血退下后,慕容复便将包不同唤了上来,询问这些时日以来朝廷里的动向。
包不同闻言只是一声叹息,黯然道:“自打刘挚任了右相,那可真是大权在握百官辟易。咱们蜀党一脉各个战战兢兢苦熬时日,哪有什么动向?”他思索片刻,又将手中折扇在掌心一敲。“却是宗先生来过一回,说是工部的那些人捧着《武经总要》当宝典,拼命在火器里加石灰加胡椒。这哪里是制火药,分明是做菜!他是待不下去了,想外放。”
宗泽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呆在浑浑噩噩混日子的工部本就气场不和。慕容复早料到了这个局面,是以也并不意外,只道:“让汝霖兄整理一下工部可用的人手名单,等明年任期结束,我与师叔说设法把他和那些人一起调去西边。”苏轼虽说辞官,苏轼的弟弟苏辙却仍任着吏部尚书,请他帮忙调动一名工部监官和一些连官都算不上的匠人正是手到擒来。
包不同也早知慕容复原先的打算就不是改革工部,而是带走精英另起炉灶。只是想到如今朔党上位,今年已这般难熬,明年苏辙究竟还能不能占着吏部的位置尚是两说。他不禁抬眸望了慕容复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慕容复却好似明白包不同的隐忧,只笑道:“你只管将我的话回了汝霖兄,你家公子爷什么时候空口白话过?”
有慕容复这句保证,包不同立时心头一宽,赶忙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所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在原本的历史上,刘挚任左相后大肆揽权、党同伐异,甚至对太皇太后与官家的召命都听而不闻借故拖延。如此跋扈疯狂,终于是引起了太皇太后的不满,将他罢免。作为新党党魁,王安石看错了吕惠卿看错了章惇;但作为旧党党魁,司马光又何尝看准刘挚呢?如今刘挚虽未扶正左相,然范纯仁长期称病不愿理事,朝政大权实已掌控在刘挚之手。慕容复相信,以刘挚的心性触怒太皇太后只在早晚而已。而慕容复,显然也并不介意为刘挚向死而奔的道路上再扇扇风。问过朝堂上的事,又安排了淑寿公主冥诞的各项任务,慕容复便令包不同退下了。
当天晚上,慕容复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去探望荆王幼子赵孝愿。荆王赵頵于两年前过世,死后留下八个儿子与几房妻妾,明媒正娶的王妃也尚在人世。慕容复本是男子又与荆王并无交情,所谓照料他的幼子更是无从下手。然而,慕容复深知诸葛正我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必定是荆王府上有不妥之处。
荆王府果然大为不妥,最不妥的便是荆王王妃居然是名毒妇。慕容复造访荆王府时已是深夜,在这个本该阖府安卧的时候,荆王幼子赵孝愿的卧房内却是灯火通明。只见年仅三岁的孝愿身材瘦小面色发青缩在乳母怀中不停哭泣,许是哭地久了,他的喉咙都已略有嘶哑。而乳母本人一时之间却来不及在意这些,只跪在一名着一身雪缎长裙的女子身前不断叩首请罪。
这名女子虽说仍在孝中,可看她头上插戴的发饰便知其王妃的身份。此时此刻,她正一脸冷然地望着乳母,漫不经心地道:“常言道,若要小儿安,常带三分饥与寒。这育儿的道理,我尚且明白,怎么你这当乳母的反而不懂了?”
那乳母满头冷汗又惊又怕,嗫嚅半晌方艰难地道:“王妃,小主子大了,老奴的奶水着实不够啊……”荆王幼子赵孝愿本是庶出,其母难产而亡,如今连亲爹也挂了,生死便操纵在王妃之手。王妃对赵孝愿不打也不骂,只是克扣乳母的份例,乳母催不出奶来自然也就将赵孝愿饿死了。
“住口!”这一回,不等王妃发话,她身边的婢女已然高声怒斥。“这等下贱话也能在王妃跟前说么?荆王府家大业大、王妃更是菩萨心肠,还能克扣主子的吃食?分明是你无能!来人,给我将这贱妇拖下去,明日另寻乳母!”那婢女在王妃跟前十分得意,她一声令下,两旁的侍卫便一拥而上将这乳母给拖了下去。
那乳母方哭喊了一声“王妃”便紧紧闭上了嘴,显然也已明白到与其等赵孝愿死了自己再因照看不力被问罪,不如拼着受一顿打尽早脱身,也可保全性命。
赵孝愿只有三岁大,虽说还不懂事,可见日日陪伴在身边的乳母被带走仍旧哭喊着要追。直至被王妃身边的婢女揪住拧了两下胳膊又狠狠恐吓了一番,这才白着一张小脸哽咽着止住了哭。不一会,王妃带着婢女、内侍、侍卫扬长而去,又饿又怕的赵孝愿低声哭喊了几句“世叔”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守在房顶的慕容复见识了这场杀人不见血的宅斗戏码不由低低一叹,无论荆王赵頵生前如何冷遇他的王妃,赵孝愿却终究无辜。荆王妃如此对待一个三岁大的孩童,其心性着实歹毒。他飞身潜入房中,点倒了形同木偶的两名婢女,很快便抱着赵孝愿离去。就这样,慕容复每晚抱着赵孝愿回家开饭,天没亮又得将赵孝愿送回王府,这一送就送了大半个月。可这半个月来,非但荆王府上下一无所觉,赵孝愿的新乳母也始终没有到岗。慕容复一边对荆王妃的狠辣暗自心惊,一边又为每日如何分开赵孝愿与小冷血而头疼。忍无可忍之下,他终于决定寻个机会向太皇太后或者向太后告状!
第93章 风波再起()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就在淑寿公主的冥诞后不久,去宫中为小皇帝讲学的慕容复便收到了消息,令他下课后去隆佑宫拜见向太后。
慕容复为了参加一场百花会,长假一请便是两个月。于两个月后再见到慕容复,小皇帝原本十分高兴,只是听闻下课后他还得去拜见向太后,这神色就有些冷淡。只见他沉着脸静默了一会,方漠然道:“……哦,朕想起来了,数日前正是姐姐的冥诞。想来母后是又怀念姐姐了,拉着慕容卿闲话家常呢。”
慕容复一听小皇帝话音冷凝,心中便已暗暗惊跳,隐约明白到小皇帝待向太后的母子情谊怕是大不如往昔了。慕容复所料不错,向太后并非小皇帝生母,这母子之间本就感情不深。原本淑寿公主在时,尚能两边周旋维持着情义;待淑寿公主过世,向太后膝下再无亲生骨肉,性子愈发沉冷寂寥,跟小皇帝的母子情分也就逐渐淡了。而与此同时,太皇太后厚待抬举向太后,却对小皇帝的生母朱德妃十分冷遇。天长日久,小皇帝心中也难免有怨气。
好在小皇帝也不愿将话题留在向太后身上打转,很快便转口道:“如今这朝廷的风向,朕是愈发看不明白了。朕原以为当年吕相拦截祖母的指示已是虎胆,想不到这刘相更是狂妄,居然连诏书也敢私自截留。”说到此处,小皇帝忍不住蹙起眉头幽幽一叹。“这大宋天下,究竟还是不是姓赵呢?”
慕容复虽说早知刘挚狂妄,但听闻他居然敢私自截留诏书也是瞠目,许久方道:“官家,这原是朝廷法度不严之祸呀!”
小皇帝每每与慕容复谈论国事,慕容复的言论总能令他耳目一新。此时见慕容复未曾如他所愿请命弹劾刘挚,反而将矛头指向了朝廷法度,小皇帝也并不十分失望,只将眉一挑,奇道:“这是何意?”
“官家,咱们大宋的规矩向来是由知制浩根据官家之意撰写诏书,再由中书省负责下发。然则,知制浩撰写诏书需时多久?中书省下发诏书需时多久?这些却并无明文规定,可操作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慕容复缓缓道,“微臣恩师苏学士亦曾任知制浩,他本是个急惊风,但凡太皇太后或官家有旨,至多一晚便能撰写成诏书。可若是换上个慢郎中,这撰写诏书磨上三五日,中书省再拖上七八天。若是人事任命也就罢了,倘若赶上天灾*,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都责怪官家不恤百姓么?”
小皇帝闻言不由默默点头,更在心中暗道:死上几个黔首也就罢了,这朝堂上的位置若是被不合心意的人占了,纵然朕是皇帝也难免束手。他沉默了一阵,便轻声道:“依卿家之见,当如何?”
“刘相私自截留诏书追根究底仍是朝廷制度的问题,官家应向太皇太后分说此事,请立法度!”慕容复斩钉截铁地道。
哪知小皇帝闻言竟摇头笑道:“如今朝堂上是刘挚掌权,朕看他是不肯的!”
“刘挚利用制度漏洞违背圣命为己谋私,可见其人人品若何。微臣相信,太皇太后必定有所决断。”慕容复又道。
“朕只怕太皇太后顾念旧情,难下决断。”小皇帝语带嘲讽地道。
“那便是火候未足。”慕容复意味深长地答,“治大国如烹小鲜,官家当不急不缓气定神闲才是。”
小皇帝的面色倏忽数变,最终方缓缓道:“爱卿果然有见地。有爱卿在,朕才能安心。”
慕容复赶忙谦虚了几句,又与小皇帝提了一番这回前去洛阳的见闻,这才结束了当天的工作离开崇政殿。
隆佑殿中,向太后早已等候多时。待慕容复上前行过礼,她便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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