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萌心道,不对呀,当初来买玉麻将的是个中年男人,并不是燕泽。怎么突然变成燕泽了?
难道卖家倒卖了这幅麻将?
不管怎么说,茫茫人海,再次看到这幅玉麻将,郝萌有点想把它赎回来。毕竟是师门传家宝,毛一胡到死都不知道他卖了这幅麻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如今这个郝萌,比他当丁垣的时候更穷啊!
这就很尴尬了,怎么赎?卖身吗?!
郝萌依依不舍的看着燕阳重新把麻将放回橱柜,正在发呆的时候,肩膀被人从后一拍,回头一看,方大海和郑太过来了。
方大海道:“行啊,这地方不错,挺大的,有派头!”
“那当然!”燕阳得意:“等我给你们开个会员卡。”他倒是大方,有钱任性,逢人就送。
郝萌看了看后面,问:“斯文呢?”
“买菜去了。”方大海盯着郝萌的胸前:“哟,牌都上了,有效率。”
“你们先进训练室看看,教练都在那边休息。”燕阳说:“我马上出去一趟,等下回来,郝萌,你自己熟悉下环境。”他把两张银卡拍在桌上,自己先下楼了。
“愣着干什么?走呗。”方大海催促郝萌。
郝萌只得再无限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橱柜里的玉麻将,跟方大海往里走了。
训练室整的很规范,燕家应该很有钱,场子够大,有单独每间的,算起来也有几十间了。每间房里配了麻将机,越往里走,里面传来人的说话声,郝萌三人才走到门口,就停下脚步。
单人训练室的走廊尽头是一个很大的房间,足以容纳百来号人,更像是前台。里面沙发上坐着一些人,胸前都挂着“牌牌”,应该是这里的教练。中间也有几张麻将机,此刻最中间的一张麻将机前,桌上的牌局乱七八糟,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正低着脑袋站着,在他对面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着背心短裤年轻人,胳膊上纹着个蝎子,小个子正从钱包里掏出钱,看样子是把钱包掏空了,战战兢兢的递过去,道:“贾哥,就这么多了……”
纹身男接过来数了数钱,笑了一声,突然捏着一叠钱朝他脸上甩去,骂道:“你打发叫花子啊!”
小个子没吭声,纹身男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朝小个子脸上啐了一口口水。
屋里其他教练漠不关心,兀自玩手机,有的盯着桌前一幕,似乎想上前劝一劝,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还有的干脆就是看好戏的表情。
跟在纹身男身边的另一个黄t恤道:“程小双,你之前欠贾哥钱,今天赢了就算了,输了翻倍。你是哪来的自信能赢贾哥?还是你觉得你的水平本来就高?你这欠的钱是越来越多了,没钱就别赌啊,按规矩,你该喝尿了。”
那些看好戏的教练员中,立刻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这是个什么乌烟瘴气的俱乐部?
“去他个小蛋糕,这他娘也太欺负人了!”方大海看不过去:“输钱就输钱,做到这个地步也太过分了吧。”他说着就要上前。
一直冷眼旁观的郑太却突然开了口,道:“有什么欺负人的。”
方大海和郝萌一齐看向郑太。
郑太盯着屋里,声音有种与年纪不符的冷漠:“弱者不值得同情,如果想不被欺负,就努力变强啊。既然不能变强,就不要怪别人都想欺负。”
方大海眉头一皱,教训他:“小孩子说话怎么一点不可爱?我告诉你……”
说话的功夫,屋里又传来一阵惊呼,只见黄t恤和另一个男的,正开始把那个叫程小双的小个子按在纹身男的胯/下,有人甚至举起了手机拍照,真的是要让程小双喝尿了。
得亏这屋里没女人,不然实在难看。
程小双被按着,屈辱的眼睛都红了。
“真无语。”冷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绝不算小,屋里人一愣,全都朝门口看去。
郝萌和方大海也诧异的朝郑太看去。
郑太鄙夷的扫过屋里众人,目光落在纹身男三人身上,童声清越,但是傻子都能听得出其中的嘲讽。
他说:“自以为打得好就敢嚣张,真是一群败类。”
屋里安静下来。
“你他妈是谁啊?”黄体恤首先嚷嚷起来。
“你是……新来的?”另一个人迟疑的问。
纹身男目光闪了闪,突然笑了,他摸着手指上一个夸张的金戒指,看着郝萌三人:“哦,你们就是昨天,燕老板‘亲自’挑回来的新人?”他咬重了“亲自”两个字。
“是啊,败类。”郑太冷道。
“你他妈说什么?”纹身男脸色一变,旁边两人开始走过来。
“你刚才不是说,你麻将打得很好,一般人没有这个自信能赢过你吗?”郑太神色不变的开口:“你敢不敢和我赌一局?”
纹身男一愣,问:“你什么意思?”
“赌一局,赌注还是你刚才的。”郑太道。
纹身男先是怔了怔,随即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指着郑太道:“臭小子,就凭你?”
“我当然不行。”郑太不慌不忙的开口:“我还未成年呢。跟你赌的不是我,是我的——老师。”他朝门口的郝萌看过来。
郝萌:“……”
操,为什么又是他?
众人不善的目光立刻从郑太身上转移到了郝萌身上。
“你就是他老师?”纹身男笑了一声:“你不怕我弄死你?”
怕有卵用哦,郝萌心里默默道。众人炯炯目光里,他不得已站出来,往里走,一直走到牌桌前。
程小双满脸泪痕,惊恐的发着抖。纹身男三个人气势惊人。
满场不利的气氛下,郝萌坦然的搬开程小双,自己在程小双的位置上坐下来。
他说:“郑太,我这个实习老师上任,还从没教过你。我怕你爸骂我拿薪水不干事,所以今天给你正式上课。”
“这是第一节课,你过来,我和你一起打。”他道。
14|连环()
屋里的气氛变得很古怪。
大概“小燕子”俱乐部第一次遇到这么个情况,叫程小双的小个子试图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败类三人组,以纹身男贾辰洋为首,接受了郑太不要命的挑战。
贾辰洋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才对郝萌道:“大家都看到了,也别说我欺负新人。这样吧,二对二,你不是要上课吗,你和那个小畜生一起上,刘帆——”他喊了一声黄体恤:“我俩一起上。十圈为胜,输了的人,跪下来喝尿,”他看到一边的方大海,又笑嘻嘻道:“还有,输了的人就在这里,和这位老兄一起剃个光头吧!”
方大海大怒:“光头招你惹你了?有本事你到四十岁不秃顶?都不用剃,吹吹就没了!”
现在实在不是计较发型的时候,郝萌道:“行行行,这就赌注吧。”虽然赌注也很低俗,但总算摆脱了“砍手”的惯例,有创新。
郝萌看郑太站着一动不动,就道:“徒弟,你不快来?为师这就教你。”
郑太深深吸了口气,又看了看贾辰洋和刘帆阴鹜的神情,终于还是走到牌桌前,连爬带跳的挪上椅子。
方大海简直是个人才,立刻冲着一屋子的吃瓜教练道:“哎哎哎,各位也不要闲着,不如来买注。我来做个表率,我先买,我买萌萌赢!”他摸遍全身上下,摸出了一百块,道:“我出一百,大家也来买啊!”
并没有人理会他。
贾辰洋和刘帆坐好,贾辰洋扫了一眼郝萌,道:“听说你牌打得很好?”语气不怎么舒服。
郝萌道:“小孩子乱说话,不要当真。”
麻将机开始掷骰子,几人开始摸牌。屋里的教练们都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忌讳贾辰洋的原因,远远地看着,也不近前。
方大海对郝萌是一如既往的有信心,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剥花生吃。
贾辰洋就道:“新人进来不懂规矩,我就跟你们说说,我们俱乐部,新人来之前都要来切磋一下技术。”顿了顿,他道:“当然了,只是切磋,所以赌注也不是很好。我们也是好相处的人。”
好相处会把人按在胯/下这么羞辱?傻子才会信。
贾辰洋这么张狂,刘帆还要给他长威风,讽刺道:“小双不懂事,刚进来输了不服气,还要跟我们继续打,大家就开开玩笑,他还当真了。”他打牌的功夫还不忘看一眼程小双,目光满是威胁。
郝萌三个来的时候又不是没看到。大概明白了,不知道燕阳是怎么管理这个俱乐部的,这个俱乐部的人也是鱼龙混杂,都不是什么好鸟。败类三人组大概是这里的“权威”“土霸王”,就跟监狱里的大哥一样,新人进来,先给整萎了,拳打脚踢一顿,完了就惟命是从,相当黑暗。
就这还小燕子俱乐部?根本是容嬷嬷集中营。
他们说的新人切磋,也绝不会只是切磋,大概是把人兜里的钱都掏光了。这个程小双看着条件不大好,也许是“不知变通”又不甘心,才把贾辰洋给惹毛了。
郑太听到这些话,鼻子里哼了一声,态度十分不屑。贾辰洋见状,咧了一下嘴角,道:“等会儿你们输了,不要说我们不给新人机会啊,大家都看到了,是你们要主动的嘛。”他冲屋里的其他教练玩笑。
教练们目光躲闪,没有起哄。
郝萌随手打出一张六条,问:“冒昧问一句,新人来这里和你们切磋,就没有一个人赢过?”
贾辰洋和刘帆还没说话,他们两人的跟班,另一个败类李敬得意洋洋的开口:“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有。”他笑的不怀好意:“你们要是怕……”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郝萌打断了他的话。
几人停下来,看他。
“好像是大四喜。”郝萌十分歉意的道:“胡了。”
贾辰洋和刘帆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方大海正玩手机,突然发现屋里安静下来,一个激灵回神,问:“怎么?赢了?我靠萌萌你慢点打,我这一盘方块还没打完。”
郑太皱眉看了一眼郝萌,动了动嘴唇,啥也没说。
第二圈的时候,刘帆就道:“这两天没打麻将,手有点生,刚第一局没注意,可能昨晚酒没醒。”
郝萌很理解:“是这样,喝酒误事。我师父以前教育我们,打牌不喝酒,喝酒不打牌。”
“你师父?”贾辰洋一边打牌一边问:“你师父没跟你一起来当教练?”
这话说的嘲讽,郝萌道:“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贾辰洋立刻皮笑肉不笑道:“真遗憾,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和你师父打一场。”说的好像毛一胡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什么人都能跟他打牌一样。
适逢郑太出完牌郝萌摸牌,他一摸就一愣,随即很是不好意思道:“怎么又胡了?咳,小三元。”
十分钟以内赢两圈,看热闹的教练们开始窃窃私语。
程小双有点惊讶。
郝萌不为所动,道:“来来来,第三圈。”
第三圈的时候,贾辰洋和刘帆不像最初那么得意洋洋了,打了几张牌后,刘帆沉不住气,终于忍不住道:“郝萌老兄这两圈运气好像不错,我……”
话没说完郝萌就夸张的一甩麻将牌:“糟糕,混幺九啊这是!”
牌面清清楚楚的甩出来,做不得假,确实混幺九无疑。
有几个教练就走到郝萌身后去了。
郑太一直忍不住去看郝萌,但见郝萌目光坦然,并没有因为胡牌就洋洋得意,但的确是高兴的,高兴的方大海都忍不住打开随身听开始放《恭喜发财》。
与郝萌这么高兴形成对比的,是贾辰洋三人如丧考妣的脸色。
郝萌赢到第五圈的时候,时间过去不到二十分钟。他上手不出十步必胡牌,胡的尽是大牌,眼睛都不眨一下。
贾辰洋和刘帆在空调房里冒出汗来,贾辰洋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把把都在骂人。他道:“妈的,老子今天偏不信邪,就要打完十圈!”
十圈为胜,赢过六圈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但是贾辰洋好像被扫了面子非常不甘心,执意继续打。
于是郝萌只得继续这么一路顺畅的胡下去。
“不好意思,九宝莲灯。”
“咦,十三幺?”
“怎么又自摸?烦!”
“这回好了,大车轮。”
在第九圈郝萌打出一个“一色双龙会”赢了后,无视整个屋里沉闷的气氛,他对郑太语重心长的教导:“听好了,这种一连赢了九把牌,把把大胡的情况我们叫做‘西风九连环’。如果再赢一把,就叫‘十年九不遇’”
贾辰洋磨着牙道:“还有一圈,你话说的会不会太满了?”
郝萌:“我只是在教学。”
第十圈开场,大家各自摸到了牌。一摸到牌码好,贾辰洋神色一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道:“这把牌我要做个大……”
“的”字还没开口,郝萌就一拍大腿,道:“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天胡!”
他把面前的牌墙推开。
屋里鸦雀无声。
贾辰洋的笑容戛然而止。
郑太朝他看过来。
一片压抑的沉寂中,方大海打破了沉默,他“嘎嘣”咬碎一颗花生站起来,道:“十全十美?萌萌,哥就知道你行的!”
“不可能……”刘帆道:“这不可能!”他把麻将机一掀,道:“你他妈是不是出千了?你动了什么手脚?!我操!”他冲过来。
还没到跟前,就被人拦住了。斯文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两袋子菜还没来得及放回去,西红柿滚了一地,一把按住了刘帆的胳膊。
这个黑脸保姆,总算第一次在正经场合派上了用场。
斯文一身肌肉也不是白长的,刘帆痛得脸色发白。贾辰洋骂了一声,郝萌却在这时候开了口,他退到麻将机后面,像没看到面前混乱的一幕,问郑太:“你看懂了吗?”
“懂什么?”郑太漠然道。
“我跟你打了十圈,你都不知道我教了你什么?”郝萌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郑太憋了半晌,才不甘不愿的开口:“技术好就可以碾压别人。”
“你这领悟能力,”郝萌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太次了。”
他再往后退了点,退到了斯文身后,确保了自己的安全,才慢慢开口。
“麻雀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觉得简单,只说明你根本不懂麻雀。技术之上有理论,理论之前有历史,开始上课,也不是刚来就上技术课。”
“事实上,你师祖从不轻易收徒弟。拜师之前,我们都有入学考试。我们师门的祖训是嫉恶如仇匡扶正义,如果刚才进来之前,你没有制止,只是看着败类们欺负人不出声,这个入学考试就算没有通过,我也不会真心教你。郑太小朋友,恭喜你,通过了入学考试。”
他说到“败类”两个字的时候,贾辰洋三人又面色发青,拳头握的很紧。
屋中的议论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郝萌。
郝萌还是挂着和煦的微笑,他道:“这十圈麻将为一堂课,不是给你看技术,也不是为了过瘾,是为了让你明白,人品好的人,牌品怎么都坏不了。牌品烂的人,人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资质再差的人,可以慢慢学,但是人品这东西,烂就是烂,再怎么学,都好不了。”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起,不知道是说给郑太,还是说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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