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回后院的路上,经过前殿,见僧侣们正在准备晚课,季氏停了下来,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媳也随师父们上晚课吧,也可以为容世子祈福。”听闻容世子伤得很重,所幸寺中的了尘大师岐黄之术了得,将他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挨过今夜。
叶如蒙听了,也上前几步道:“祖母,那孙女陪二婶一起吧。”不过,她不是祈福,她要祈祷容世子快点翘辫子!千万不能挨过今晚啊!只要容世子一死,叶如瑶的靠山就倒台了!这样,她才有可能找叶如瑶报仇!一想到这,叶如蒙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兴奋!她从来没发现她骨子里原来也有这般噬血残酷的一面。
“难得你们两个有心,便去吧,回去的时候记得让丫环和侍卫跟着。”叶老夫人挥了挥手。
叶如瑶因着容世子重伤,晚斋只吃了几口,如今这会儿脸色也不好,可她宁愿回去哭鼻子,也不想跟着一群秃子念经书。叶如思这边有些踌躇,她原本也想陪叶如蒙一起,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她先前与叶如蒙并不相熟,如今不过一起呆了半日,一下子亲近起来,说是相逢恨晚,倒显得有些做作呢。
叶如蒙知她的难处,冲她浅浅一笑。叶如思倒有些羞愧起来,在经过她身边时,小小声嘱咐道:“你要小心些,下课后早些回去。”
“你放心。”叶如蒙微笑道。
叶如蓉回头看了二人一眼,不动声色。
钟声响,众弟子纷纷就位。叶如蒙跟着季氏跪在蒲团上,手捧经书,低声吟诵《楞严咒》。吟诵完毕后,又起身三拜,开始在殿内双手合十围着巨大的鎏金佛像绕佛,大殿高耸宽广,寺中参加晚课的弟子六十余人,连绵起来,每人间距二步之离,只及大殿内里周长十分之一不到。走在前头的小沙弥敲一声佛音碗,众人便吟唱一句阿弥陀佛。因着叶如蒙资历最低,排在最后。
叶如蒙双手合十,认真祈祷。阿弥陀佛,愿容世子早登极乐。
绕佛两周后,叶如蒙已经有些走神了,抬头一看,前面的众弟子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致志念佛。
叶如蒙绕到佛像身后时,忽然从空中落了滴水到到她指尖上。她定睛一看,居然是血!一抬头,便见绣着大辈咒的黄色幢幡里藏着一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拉着从幢幡顶上垂下的绳索,挂在幢幡里面,头朝下,一双冷漠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叶如蒙仰着头,微微张开了嘴巴,呆若木鸡。
对上她的眼,黑衣人眸中冰雪化去,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时,从他身上又落了一滴血下来,这滴血的声音,就如禅院撞钟般,落地的清脆声似在她耳旁放大,将她敲醒。叶如蒙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个人……他是刺杀容世子的刺客!
叶如蒙大脑一片空白,呆愣了一瞬,突然掏出怀中的帕子蹲下来擦了擦地上的血渍,又抬头看了一眼刺客,见刺客眸色淡淡,叶如蒙一咬牙,将自己臂上的披帛取了下来,抛了上去,刺客心领神会,迅速伸出手接住,双脚紧紧缠住绳索,用披帛将伤口缠了起来。
叶如蒙心直跳,也不敢仰头看他,见已与走在她前面的季氏落下了一段距离,连忙快步跟了上去。所幸前面众人都一心向佛,没有人发现到她。
可是,她在做什么?她做了什么!她发现了刺客,却没有揭穿他!
她居然就这么做了!为什么?刚刚那一瞬,她对上了他的眼,那一双冷漠的眼睛,却没有一点点的防备,也没有丝毫的惊惧与杀意。就像是……他认识她,信任她,知道她不会揭穿他。他们二人,不过对上了一眼,居然就……懂了对方的眼神。
对叶如蒙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刺杀容世子的刺客啊!容世子没死,说不定他等会儿还会接着刺杀啊!只要这个刺客活着,刺杀容世子便会有希望!
叶如蒙念佛念得更卖力了,阿弥陀佛,这个刺客一定要刺杀成功啊!
虽说如此,但一想到头上顶着个刺客,叶如蒙便觉得头皮发麻,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地诵完晚课后,一出大殿门口,又遇上了一排官兵。这些官兵要求僧侣们脱了僧衣检查上身,因为刺客上身受了伤。因着有女眷在场,便让女眷先行离开。叶如蒙离开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个刺客,千万千万不要被抓到啊!可是,她根本就不敢回头看一眼。
第21章 与刺客打赌?()
待她回到厢房的时候,已是紧张得汗流浃背,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混乱。
香北伺候她脱衣服,准备沐浴,忽然开口问道:“四姑娘,你的披帛呢?”她记得,今日四姑娘绕了一条披帛的。
叶如蒙一惊,似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对耶?好像不见了?你可曾看见了?”
香北摇头。
叶如蒙忙道:“算了。”
沐浴完后,叶如蒙穿着淡粉色的中衣坐在床边,趴在窗台上静静望着窗外的明月。山顶上一入夜,倒比山下要凉快上许多,凉爽的夜风夹杂着阵阵青草香,沁人心脾,可叶如蒙却愁得睡不着。她怎么那么蠢,居然将自己的披帛给了一个刺客包扎伤口?若是那个刺客被抓到,那她是不是得受他牵连了?
叶如蒙这会儿后悔不迭,她太冲动了,可是能怎么办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叶如蒙只能替那他刺客祈福,千万别被人抓到。
今夜,便要下暴雨了,也不知这暴雨天,刺客逃脱起来,是容易些还是不容易些。
叶如蒙哀哀叹了口气,关紧了门窗,躺下准备睡觉。她有点怕打雷呢,娘就好了,今晚有爹陪着。不知道爹爹有没有把院子里的花草都打点好呢?前世的时候下完这一场暴雨,第二日醒来,庭院中一片萧条败落,像刮过台风似的,没有一棵完整的花草了,连葡萄架都倒了,葡萄烂得满地都是,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可惜。
想到这,叶如蒙又抱紧了怀中的被子。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传来“叩叩”两声,叶如蒙刚闭上的眼猛然睁了开来,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
叶如蒙还没反应过来,窗梢便被人用小刀移了开来,窗子打开,迅速跃起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身手敏捷,落地无声。
“你……”叶如蒙手指着他,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嘘……”黑衣人依旧蒙着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你想干嘛?”叶如蒙不敢叫,连忙抱着被子躲到床角。
“你为什么帮我?”黑衣人问道。
“什么?”叶如蒙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来,该不会就想问这个问题吧?
他不说话,一双如墨的眼睛盯着她。今天她……难道认出他来了?所以,才会这样帮他?
见她目瞪口呆不说话,他低声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喊人了。”
“别别!”叶如蒙有些懵了,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三……”他开始倒数。
“我说我说!”叶如蒙连忙拦住他,可是一寻思,“不对!怎么是你叫?我告诉你,你再不出去我就叫啦!”
他不急不慢,指了指手臂上系着的披帛,“共犯。”
“什么?”
“窝藏刺客,同罪处理。刺杀储君,当诛九族。”
叶如蒙一听诛九族,整个脸都白了,诛九族,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爹娘啊!
“你说不说?”他靠近一步,威胁道。
“我说我说……”叶如蒙声音一下子带了哭腔,“我救你,目的和你一样的。”
黑衣人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你是来刺杀容世子的对不对?”
“……”黑衣人挑眉,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叶如蒙以为他是默认了,连忙坚决地点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呼吸一窒,缓缓道:“容世子……是你敌人?”
“嗯。”她重重点头。
“你和他有仇?”
“嗯。”她依然重重点头。
“什么仇?”他心虚问道。
“不共戴天之仇!”
黑衣人沉默了。
“那……你和容世子有什么仇?”叶如蒙小声问道。
黑衣人还是不说话,他和自己能有什么仇?可是她……当真这么恨他吗?当年对他的爱慕,如今都只余惊惧与憎恨了吗?真的……没有残留哪怕一丝丝的情意吗?
见他不说话,眸中带伤,叶如蒙以为他是回想起往事过于悲伤,可怜的,说不定一家人都被容世子害死了,“你不是捅了他一刀吗?捅的哪个位置?严不严重?他能不能挨过今晚?”
“……”祝融轻声道,“你希望他挨不过今晚?”
“那还用说!”叶如蒙此时此刻为了保命,坚决地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不忘邀功道,“我觉得他今天遇刺就是我和菩萨求来的!这菩萨真灵!我晚间还特地去还愿了!”
“……”
“你别怕,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会帮你逃出去!不过,你今晚还刺杀容世子吗?”这个人,武功一定很高!不然怎么能刺杀得了容世子呢?
祝融不说话了,顿了一会儿,开始脱衣服。
“你想干嘛?”叶如蒙连忙往墙角缩了缩。
“上药。”他淡淡道,往她怀中丢了一个小瓷瓶。
叶如蒙刚接过瓷瓶,他便脱了上衣,露出结实匀称的肌肉。叶如蒙嘴巴张得像鸡蛋一样大,呆呆看着他。
“怎么?”祝融眸色坦然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调戏的行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让她给自己上药,仿佛这样药效会更好些。若她帮自己上了药,那前面说的那些话,还有种种诅咒,他暂且忽略不计吧。
叶如蒙猛地低下了头,脸涨得通红。
她、她从小到大,从来没看过……没看过……不对,好像也看过。夏日的时候,外面那些莽汉确实有赤着胳膊的,但是……周身油腻腻的,有些瘦的,像排骨;有些胖的,满身肥膘;不胖不瘦的,也是看起来就像块猪肉似的,身上的肉都是软趴趴的。可是眼前这个刺客……身材真的好好!结实的肌肉,匀称的线条,看起来硬邦邦的,又带着弹性,好像全身上下都是隐忍着的等待爆发的力量。虽然健壮但线条却极其优美,便是男女有别,也让她感觉不到一丝反感,反而会忍不住去欣赏他的美。叶如蒙舔了舔唇,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秀色可餐。她有点想伸出手指轻轻按一下他的胸,还有手臂。
不对!她在想什么呢!
“快点,”他催促道,“等一下我叫了。”他说完,忍不住勾唇一笑,这样……好像挺好玩的?等等——他是在和人开玩笑吗?
叶如蒙皱眉,他在威胁她?这个刺客怎么这么讨厌!可是,如果他一叫,算了……后果她不敢想像。
叶如蒙爬过去,拨开白瓷瓶上的红盖,小声道:“你不会杀我吧?”
他斜斜看她一眼,“你害怕?”可是他怎么觉得,这丫头这会儿胆子大很很?他可是记得,前几日她从他手中接了个玉佩就吓得浑身打颤的。
叶如蒙不敢看他,“你蒙着脸,我也认不出来。你不如留我一命吧,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怎么刺杀容世子,结个盟如何?你缺什么和我说,我家里还是有一点小钱的。我出钱,你出力!”叶如蒙卖力说服道。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字,“好。”
“那、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不能杀我灭口的。”
“嗯。”
“好吧……那、那你快走吧。”叶如蒙低头小声道,“我看这天气,好像要下暴雨了。容世子还没死是吗?其实,你不若趁着等一下下暴雨,再去补上一刀,那他就死定了。”
“……”
“怎么?”她抬头看他,正对上他的眸子,忽然心虚得利害,好吧,他都受伤了,应该是没办法再刺杀容世子的了。
“我看这天气晴朗得很,怎会下雨?”他故意道。
“这个……”叶如蒙咬唇,“风挺大的呀。”
“我看是不可能会下雨的。”
“不是,一定会下的。”叶如蒙又想了想,确认是初十这日。前世这天,她在灵堂守到半夜,很困了才回屋的,可是刚闭上眼睛,便被那狂风暴雨吓醒了,她借着这暴风雨又痛哭了一场。
“那、我们打个赌。”祝融道,语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什么赌啊?”叶如蒙抬头看他,见他眸色温和,倒也没那么怕他了。
“若今夜下雨,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若今夜没下,那你便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如蒙想了想,点点头。今天当然会下雨了,又问道:“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嗯。”
“那你,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绝不食言。”
“那、好吧。”叶如蒙垂眸,掩住侥幸的眸色,这个刺客输定了,真是白痴,居然敢和她一个重生的打赌。
他眸中出现了淡淡的笑意,“我走了。”
“哦……好。”
黑衣人一走,叶如蒙连忙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腿都吓软了,她怕死了好吗!谁要和他打赌啊?算了,反正以后二人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她立马抱着枕头跑去外间找香北香南一起睡了,硬是挤到两个人中间,仿佛这样便安全了。
下半夜,窗外果然开始狂风大作,紧接着暴雨便倾盆袭来,砸着屋顶窗边“呯呯”作响。叶如蒙这会儿倒没那么害怕了,反而有着小小的得意。虽然没机会见到他认输,但他知道她赢了就好,哼哼,敢和我打这个赌?笨蛋!
第22章 论百步桥的倒掉()
第二日醒来,庭院里一片淋漓,僧侣们都忙着打扫残枝败叶。
听说刺客还没找到,不过像她们这些女眷都可以离开了,而府中带来的侍卫小厮们,只需脱了上衣,检验后没有问题便可离去。
叶如蒙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仍有些提心吊胆,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她昨日之举,简直是在与虎谋皮!错了,错得离谱!叶如蒙越想越后悔。
下车后,小厮去敲门,是桂嬷嬷来开的门,叶如蒙进了垂花门,见小园子里一片清新,摆放着的花草都齐齐整整的,连片叶儿都没少。
桂嬷嬷笑道:“昨日老爷散值回来后,说今夜可能会有雨,将这花儿都搬进屋里了。这不说中了!下半夜果然好大的雨!”
叶如蒙笑,果然,她爹爹对她的话上了心。
经过葡萄架的时候,见葡萄支架上都绑了不少木条固定着,只是……仍是只剩了几片零星的葡萄叶,葡萄藤蔓都有些狼狈了。
“昨日,老爷将葡萄都剪了下来,说是酿葡萄酒呢。”桂嬷嬷笑道,若是没有剪,经过昨夜那风吹雨打,只怕这些好葡萄都浪费了。
叶如蒙又甜甜一笑,她爹爹就是了不起!
“蒙蒙。”林氏迎了出来,摸了摸她的脸,见她好好的这才放了心,昨夜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女儿住在那么高的山上怕不怕。林氏正与她说着话,叶长风从外面走了进来,简单问了她几句夜宿临渊事之事,最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如蒙,“今日早上,百步桥塌了。”
叶如蒙闻言,心微微一震。
“嘶……真是可惜了,”林氏听闻,婉叹了一声,又连忙问道,“桥上没人吧?”这几日,桥附近正在搭建新桥,桥的两头则贴了封条,不允许人私上,应当是没人的了,就怕有些孩童顽皮,玩闹了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