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话听得祝北归略有兴致,微微前倾了身子,“那你们是看上她哪点?”
这话问得宋怀远一怔,想了想,他嘴角带笑道:“不敢欺瞒圣上,在草民心中,她是一个小迷糊。”
“小迷糊?”祝北归诧异。
宋怀远笑意加深,眸色温柔,“虽无国色,更胜天香;虽无蕙质兰心,却深得我心。”
祝北归斟酌了片刻,“你刚刚说,你已与她订了亲?不是说这叶长风没答应你们任何一人的提亲吗?”
宋怀远诚然道:“不瞒圣上,去年我们提亲之时,叶伯父曾经答应草民,若草民能连中三元,便将叶四姑娘许配于我。后来,容王爷来提亲时,叶伯父也答应了容王爷,在叶四姑娘及笄之前,不答应任何一家的提亲。昨日,正是叶四姑娘及笄之日,时效已过,叶伯父便答应了我的提亲,叶四姑娘也收下了草民订亲的玉佩。”
祝北归沉默,手一挥,命内侍收起棋盘,他一只手肘撑在白玉石桌上,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宋怀远,双目略有威严,“你是说,叶长风已经答应了你的提亲?可是朕怎么记得,这叶四姑娘似乎是钟情于融儿的?”
这融儿自小性格冷酷孤僻,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他与皇后都高兴得不得了,次日便想为他赐婚,可是却被他谢绝了。
若这宋怀远看上的是其他姑娘,他兴许当场就同意了,可是他看的姑娘却也是融儿看上的,这可不能马虎。这小子十八年来才看上这么一个姑娘,若是这个姑娘给他一道圣旨赐出去了,再等上十八年,只怕那皇陵的情种皇弟都要上来找他了。
见皇帝犹疑,宋怀远道:“皇上,此事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不知皇上能否请叶伯父入宫觐见?”
祝北归想了想,“宣叶长风速速入宫。”
太监闻言,朝亭外告之,“圣上急诏,宣叶长风入宫觐见。”
“等等,”祝北归又道,“把那叶四姑娘也叫入宫中来吧。至于融儿融儿就算了。”三日前鞑靼王子来京,昨日他们在宫中举办宴会为鞑靼王子接风洗尘,可祝融却因事缺席,今日他便在宫外另行宴请,估计这会儿正带着鞑靼王贵在外游玩呢。
***
今天,叶长风一大早便起来了,沐浴焚香后在家静静地等候着,圣旨传来的时候,他早已准备好,却不曾想皇上一并召见了蒙蒙。
父女二人,火速入宫。
入宫后,太监们领着父女二人快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叶长风面容严谨,低声嘱咐道:“蒙蒙,等下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反驳。记得,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叶如蒙连忙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压低声音问道:“爹,你是不是知道皇上找我们什么事啊?”
刚刚在府里的时候,他爹也是一脸莫名其妙,这会儿脸色倒是深重起来了。
“蒙蒙,记得爹昨夜和你说的吗?”
叶如蒙想了想,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只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浮了起来。
“那就好,等下别乱说话,不知道怎么答话就沉默,别冲撞了圣上。”叶长风再三叮嘱,“记得,你若说错了话,掉脑袋的不止是你爹,你娘还有弟弟们,都要受牵连。”
叶如蒙听得顿住了脚步,叶长风连忙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爹,你是不是犯了事,皇上要问责我们?”叶如蒙声音都有些颤了。
叶长风摇头,“只要你乖,爹就不会出事,你乖乖的。”
叶如蒙连忙点头如捣蒜,眼睛都红了。她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爹收受贿赂了?让人诬陷了?叶如蒙一下子心中如同吊着十五桶水,七上八下的。
父女二人入了御花园,此时正值春日,园中百花齐放,景色宜人,可是父女二人都无心欣赏,叶如蒙更是不敢多看一敢,只紧紧跟着叶长风。
二人来到亭前后,见了亭中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连忙跪下行礼。
“微臣叶长风,参见皇上。”
“民女叶如蒙,参见皇上。”
“平身。”祝北归袖袍一挥。
“谢皇上。”二人起身。
叶如蒙起身时,眼角余光瞄到皇上对面还坐着一人,她以为是太子,便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却不曾想竟对上了宋怀远一双眸色复杂的眼,她吃了一惊,连忙收回了眼。
祝北归打量着叶长风,笑道:“好久不见,你这模样倒是没变过,一如当初,丰神俊朗。”
叶长风连忙拱手,“皇上言重了。”
祝北归淡淡一笑,看向了他身旁的叶如蒙,叶如蒙身着一件浅绿色绣白玉兰广袖曲裾,身姿窈窕,梳着乖巧的垂挂髻,乍一看颇有林下风气。
“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叶如蒙心生惶恐,其实她之前听银仪和太子说过不少皇上的事情,知晓皇上不是难相处的人,本来是不怕的,可是刚刚却被叶长风的话给吓到了。她壮着胆子抬起头来,悄悄瞄了皇上一眼唔,其实皇上和太子长得挺像的,他面上有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一点也不凶,似乎还挺和气的,叶如蒙一下子心中惧意去了大半。
祝北归仔细瞧了瞧,这叶四模样也算得上美,可若说是配融儿或这新科状元,却略有逊色,想来是此女在才智上有过人之处吧。这么一想,他点了点头,赞道:“花容月貌,难怪会引得三家提亲。”
叶如蒙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了叶长风,叶长风低着头,一动不动,她便抬头微微一笑,“皇上谬赞了。”她本就是菱角嘴,微微一笑,笑意便极浓。
祝北归点了点头,笑起来倒是好看,他又看向叶长风,问道:“不知你这个女儿,可曾许配人家?”
叶长风抬起头来,从容不迫道:“回禀皇上,小女已经许给了新科状元郎——宋怀远。”
叶长风话落音,在祝北归身旁静坐着的宋怀远心中略有紧张,面带微笑,有些期望地看向了叶如蒙。他希望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可以让她镇静下来,不要那么紧张,他以为,他会看到她娇羞着低下头来,可是他只看见她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
叶如蒙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人都差点站不稳了,整个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长风。
“哦?”祝北归审视着叶长风,饶有兴致,“有三家提亲,那颜家小儿自小顽劣,便姑且不计。朕倒想问问,你为何独独看上了这宋怀远?”
祝北归有些难以理解,他侄儿祝融容貌出挑,出身高贵,虽文不如宋怀远,可武却是远胜于他的,他清楚,他这侄儿的武功与暗卫不相上下。再者,融儿从政处事来说,也是个果敢决绝之人,难道是这叶长风嫌弃他性子怪僻?也对,这侄儿娶了人家姑娘,也不知会不会与人家同房,像叶长风这么疼妻女的,想来是怕女儿嫁过去守活寡吧。如此相较,这宋怀远倒是最佳人选了。
“微臣不敢欺瞒,去年宋怀远上门提亲时,微臣便曾答应过他,若他能连中三元便将小女嫁与他为妻。所谓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微臣亦不敢背信弃义。”
祝北归拧眉,“那你可有答应过祝融的提亲?”
第154章 赐婚(上)()
其实爹爹也是很关心祖母的,每年祖母寿辰,他都会提前悉心准备寿礼。
叶长风心中了然,又淡淡问了几句,便让她沐浴后早点回房休息。
这时,桂嬷嬷忙将荷包中的三颗荔枝掏了出来,递给了叶如蒙,“若嬷嬷没看错,这当是挂绿吧。”
“嬷嬷真是好眼力!”叶如蒙赞道。
桂嬷嬷倒有些不好意思,“我记得以前老爷当太子少傅的时候,倒带回来过几次。”
叶长风淡淡一笑,接过来看了一眼,“倒是。”
“这是我特地带回来给你们吃的!”叶如蒙笑眯眯地,像分糖果一样一人一颗分给他们。
桂嬷嬷忙摆手不敢接,“这挂绿可金贵了,姑娘吃就好。”
“我今天在叶国公府都吃了四颗啦,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嬷嬷你试下味道就好!”
林氏笑道:“阿桂,你吃了就是。”
桂嬷嬷又推诿了几次,实在没办法,才接了过来,像捧着一块金子似的。
林氏仔细剥了开来,送到叶如蒙嘴边,叶如蒙躲了开来,娇道:“我今日都吃过了,味道也就那样!”
林氏无奈,又送到了叶长风唇边,叶长风笑道:“我不吃,你们吃便是。”
“夫君。”林氏娇嗔了一声,望着他的杏目眸光流动。
叶长风这才含笑吃了,又剥了一颗递到林氏嘴边,林氏在她们二人面前倒有些难为情,红着脸接了过来。
叶长风笑道:“蒙蒙倒是懂事了许多。”
“蒙蒙以后还会更懂事呢!”叶如蒙强忍着落泪的冲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的爹娘真的都活得好好的呢,她没有在做梦。
待叶如蒙和桂嬷嬷出去后,林氏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想到今日女儿在府上的遭遇,眉间又带上了淡淡的愁绪。叶长风踞坐在藤席上,大手一捞,林氏便乖顺地依到了他怀中。
叶长风环抱着她,安抚道:“小孩子难免有些磕碰。”他心疼于她的心疼。
“蒙蒙不小了,明年都及笄了。”林氏仰头看他。
他笑,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知道,你别担心,蒙蒙的夫婿我定会好好地挑选。”
“夫君,”林氏双手环着他的腰身,“你舍得让蒙蒙嫁出去吗?”她窝在他宽阔的怀中,如同一个怀春的少女仰慕地望着他,她也不怕人笑话,就算她满头白发,牙齿掉光了,她还是会这样,因为有他宠着。
叶长风宠溺一笑,食指轻点了点她的鼻尖,“那招个上门女婿?”
林氏娇瞪了他一眼,他开怀大笑。
叶如蒙沐浴后,穿着樱粉色寝衣,抱着林氏亲手绣的彩蝶戏花软枕趴在红榉木六柱雕花架子床上。
林氏一进来,便见叶如蒙一头长长的秀发像泼墨般铺在浅黄色的小雏菊软被上,不知在想什么,想得有些出了神。
“蒙蒙。”林氏唤了一声,叶如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抱着软枕坐了起来。
林氏浅浅一笑,落坐了下来,看了一下她的额头,总算没那么红了,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哄着她躺下了,替她掩好被子后,林氏也侧躺了下来,撑头看着她,一只手轻轻拨了拨她的额发,柔声问道:“今日在府中玩得开心吗?”
叶如蒙看着她娘,虽然面容恬静,但眸中却隐隐有些担忧,想了想,便摇摇头,“不喜欢,虽然好多好吃好玩的,但蒙蒙喜欢家里。”
林氏一听,抿了抿唇,不知是喜是忧,“既然不喜欢,那以后少去就是。”顿了顿,又道,“若有什么喜欢吃的,娘明日带你去春满楼买,衣裳首饰也是,我们不必羡慕别人。”
叶如蒙点头,她知道她娘是怕她入府后,见了别人那些精致的吃食,华丽的首饰,自己会生起攀比的心思,便道:“娘你放心,我不羡慕她们,我觉得她们还没我们家好呢,蒙蒙有爹和娘疼着,就算她们想跟我换,我还不换呢。”
“就你嘴甜。”林氏眉眼弯弯,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娘,”叶如蒙从薄被中伸出手抱住她,“今晚你陪我睡好吗?”她将头依在林氏柔软的胸前,有些撒娇。
她好久好久都没和她娘睡过了,记得小时候,若是让她娘陪她睡,第二天她爹的脸就会阴沉阴沉的。她记得有一天,她爹将她偷偷拉到一旁,很认真地警告她:以后不许拉着你娘陪你睡觉,娘要陪爹爹睡觉,知道不?
她觉得她爹当时有点凶,点头应了之后,又觉得心中有些委屈。后来她娘看她脸色不对,一问她她便老实交待了,结果她娘似笑非笑地在她屋里连续睡了三日,睡得她心惊惊的。而那三天,爹的脸也是一天比一天黑,原先说好的红枣糕也不买了,说要带她去放纸鸢也不去了。打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让她娘陪她睡了。
可是今天,她想例外。林氏想了想,点了点头,心下觉得今日女儿真不一样,似乎特别粘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也不知在叶国公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那娘去和你爹说一声。”林氏起身。
“嗯。”叶如蒙乖乖应了。
林氏这一去,便去了好久,叶如蒙等得都有些心急了。
这边,林氏立在东厢房门口,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裳,才推开门进去。
她这个夫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比女儿还要粘人,她话还没说完,他便立刻掀开了被子,一把将她扑倒在床上,她推开他想起来,他干脆抱着她撒起娇来,在她身上乱啃一通。
想到刚刚那情景,若是被女儿见了,估计会把女儿给吓傻了。
“娘,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叶如蒙颇有埋怨。
“娘刚刚,刚刚和你爹谈了一些事。”林氏当下有些心虚。
“咦?娘,你嘴唇怎么肿了,是不是上火了?”
“娘刚刚,不小心咬了一下嘴。”
“呀!娘,你看你脖子”
“蚊子咬了。”林氏忙道,说着赶紧起身熄了灯。再让女儿问下去,她都要羞死了,还好女儿如今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叶如蒙今日自是有些失眠,明日是乞巧节,这一晚,家家户户都会出门,她们家也不例外。
前世的时候,他们当天早早地就出门了,在街上逛了许久,玩得很开心。她提着她爹买给她的葫芦花灯,一家三口沿着河边夜游漫步,其乐融融。
只是没一会儿,便碰到了叶国公府的姑娘们,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叶如瑶。叶如瑶提着一盏孔雀展屏琉璃花灯,桃面粉腮与琉璃灯盏相映红,美得不像话。
叶如瑶见了他们,斜睨了一眼她手中的纸糊花灯,不屑道:“我这盏可是聚宝阁今年的花灯之冠,最值钱最精美的一盏,要差不多二百两呢,这是融哥哥买给我的!”
她听了,愈发觉得自己手中粗糙的葫芦花灯有些拿不出手,忍不住往后藏了藏。他爹见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便说给她买一盏聚宝阁的花灯,她自是开心,聚宝阁出的花灯可是佳品,虽然最便宜的也要一两银子,够买路边的几十盏了。
叶如瑶听了,忍不住嗤笑出声,见叶长风冷脸了,这才忙敛了笑,懒洋洋打了个招呼,“大伯你们慢慢逛,我们先走啦!”在经过叶如蒙身边时,她又低声嘟喃道:“好的都被人买走了,现在剩的那些,反正我是看不上眼的。”
叶长风没理会这个娇纵的小侄女,抬手摸了摸叶如蒙的头,温和道:“爹一定给你挑一盏最漂亮的。”他让母女二人坐在小吃摊前等他,抬脚去了河对面的聚宝阁,去聚宝阁得过一座石桥,这桥名唤百步桥,不过十来丈长,只是今日人尤其多,桥上挤满了来往的行人,叶长风怕家中娇滴滴的妻女挤到了,便独自一人前往。
叶如蒙站在摊前,伸长了脖子期盼着漂亮的花灯,估摸着她爹也快回来了,可是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呯”地一声,如同地动山摇,母女二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百步桥在她们面前塌坠了下去!
这百步桥是前朝便存在的古桥了,至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五百多年来,经历过洪水暴雨、闪电雷劈,都一直屹立不倒,谁曾想,竟会在七夕这日塌了。
这桥一塌,死伤了两百余人,她爹便是其中一个。她爹被人从河里打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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