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新现在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不敢耽误,当天就和程新商议,要不要请他的姨妈到家吃一顿饭。
他问及原因,我说:“毕竟都是一家人,现在你不管怎么样也算回家。我想找个机会把老爷子和袁阿姨之间的心结解开,以后你办事也方便,省得夹在中间做夹心饼干。”
他略微一想就同意了。
有程新出马,请袁征很简单,我们把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八。袁征二十九要回美国,她们家的人百分之八十都在那边,所以要去回去过年。
很久没请人回来做客,曹姨也使尽浑身的解数准备晚餐。
袁征味口清淡,曹姨特意照着粤菜的菜谱准备。我看着厨房里收拾干净的食材,不由感叹:“曹姨,你真是南北大菜,各种菜系都会做呀。”
她微微一笑说:“这一辈子,别的什么都不会,倒是在何先生家,照着菜谱儿一个一个学会做菜了。先不说什么菜系吧,只是你们想吃的,我凑凑合合都能弄个七八分像。”
“曹姨你太谦虚了。”我说着。
就在这时听到宽宽挥着小胖胳膊叭嗒叭嗒跑进了厨房,手里举着一个东西叫道:“妈妈,漂亮奶奶给的礼物。”
我一听就知道袁征来了,忙和曹姨说了一声,走出去迎接。
客厅里,气氛还算正常,何则林已经与袁征分宾主落座,程新坐在一旁,看到我过来,走过来说:“元元和童童也叫出来吧,人多热闹一点儿。”
不等我去办这件事,宽宽就拿着自己的礼物献宝一样跑去敲两个哥哥的门。
三个孩子一出现在客厅里,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
袁征把给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也都拿了出来,每个都拉到跟前说了几句话,然后说了一句:“你们先玩去吧,等回儿过来吃饭。”
两个大的自然知道,客人来了叫人以后要躲开,宽宽不懂,看着新冒出来的客人,满眼的求知欲。
元元和童童离开以后,他还穿着一身红色的宝宝装,伸手白生生的小手往何则林身上爬。
等到终于成功爬上膝盖,正好与袁征差不多平视,他看着袁征脖子里挂着的一个珍珠毛衣链感了兴趣,忽然开口说:“漂亮奶奶,好看!”
袁征本来脸上只是礼节性的浅笑,得了宽宽这句话,脸上一下就笑开了花,伸手逗着他玩笑道:“奶奶老了,怎么漂亮?”
我以为宽宽一定会说衣服漂亮,不想小东西继承的何连成的甜嘴巴,乐呵呵一笑,露出一口小米牙,对着袁征字正腔圆地说:“奶奶漂亮,眼睛漂亮。”
这一下真正把袁征逗乐了,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把宽宽抱到怀里,对何则林说:“这小东西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样子,长得像就不说了,关键这张嘴,平白抹了蜜一样,真会哄人。”
何则林也笑着应合道:“可不是,这几年要不是他在我跟前,这日子简直没什么滋味。”
话题自然就带到了程新的身上。
这就是高手过招的试,两人不动声色就达成了自己目的。袁征是来试探何则林对何连成的态度,是不是和从前一样。何则林一句没宽宽在身边,就活得没滋味,给了完美答复。
何则林是来要试探袁征对何连成的方式,袁征不动声色就把连成小时候的样子描述了出来,显然还记得以前的姐妹情分。
此时,何则林就要进入正题了,他看了我一眼说:“你和程新去厨房帮个忙,曹姨今天准备了几十个菜的大餐,别一个忙不过来。”
我俩又不是小孩子,一听就知道这是要支开我们,便应了一声离开,顺便抱走了宽宽。
某些事情,让宽宽这种心思纯洁的孩子听见了也不好,他不会多想,但是会学舌。
我们去厨房看了看,曹姨手脚麻利,说我俩在那转悠碍事,生生把我们给撵了出来。
去儿童房陪孩子们玩,三个小家伙玩到一起,说着一些我基本听不懂的话,什么模型汽车之类的,大的带着小的,我们俩似乎也插不上手。
甚至宽宽在帮哥哥们拿东西的时候路过了我们两个身边几次,小大人一样埋怨了一句:“真碍事儿。”
好吧,活生生的两个人成了老的不疼,少的不爱的尴尬存在。 '妙''笔i''…阁'
“咱们俩出去走走?”程新提意,“我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散步了。”
“好。”我也觉得在家里实在有点尴尬。
今年入腊月以来,三天一场小雪,七天一场大雪,旧的雪还没融化,新的就又铺满了地。现在走出来,有点寒意逼人。
小区的景观灯已经开了,入目所见一切都被雪蒙住,消去了原来的棱角,变得圆滑起来。
远远望过去,一栋一栋的别墅在雪里被装饰得像城堡,除了万年青之类四季不落叶的景观植物,大部分都变成了白乎乎的雪柱子。瘦瘦的骨感的树枝,也有了肉乎乎,萌化人的感觉。
有人在小区里散步,刚扫过雪的石子小路上被风一吹,又落了一层细碎的雪末子,人走在上面微微打滑。所有的人走路都收起了脚步里的豪迈,变得小心翼翼,就像是心无城府的孩子。
我们两个也不例外。
059 卡住了()
“姨妈来,不仅仅是吃一顿饭吧?”程新打破了沉默说。
现在天色并未彻底暗,一片灰蒙蒙的光线,我回头看他,五官就像隔着一层薄雾,一时间竟觉得熟悉起来,我心里微微有点暖。这种忽然间的感动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你猜出来了?”我问。
何连成一直就是个聪明人,程新办事风格与他不很相同,但最基本的东西没国。他能猜出姨妈来的目的,我并不奇怪。
“你们是不是想让我去美国治疗?”他问。
我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说:“这事确实还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你怎么想的?我们都没有要强迫你做什么的意思。”
他抬头蹙眉看着我说:“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我一边犹豫一边决定,想着能够早点想起从前,又觉得如果想起从前,是不是把现在的自己否定了,杀死了?”
他站在本身的立场来考虑问题,和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与何则林所想到的不是这个问题,我们想担心的是程新会不会觉得想起从前,需要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会觉得累,会怕,所以才不想刻意记起从前。
我知道在人的潜意识当中有一个东西叫作:选择性失忆。
就是说人会刻意忘记对自己伤害最大的记忆,而且还会伪造一段虚假睥来弥补这一段的空白,直到某一天遇到了这件事的另一个或者另几个当事人,骗自己的谎言无法继续下去,大脑里才会显示出这段记忆。
身体机能自己认为这些记忆会伤害到自己的利益,自主删除这些伤害性的记忆。我一直以为程新一直对于想起过往没有一点进展,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能在起作用,没想到他害怕的是这个。
“而且,你们喜欢的都是原来的何连成,没人在意过现在的程新。”他低声继续说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确实不喜欢现在的何连成,我记忆里所有的回忆都是以前那个开朗帅气的何连成。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会阳光面对,那怕偶尔有扛不住的时候,也只是暂时的。
“其实你也不要这么想,不管你现在的性格怎么样,这都是做为何连成人生当中的一个经历,所以你即使想起从前也不会忘记现在的这段经历……”
“不……”他不等我说完,直接打断了我,“你不懂,如果何连成回来了,我是不是就永远没有了。”
我被他的话惊住,结巴了半天才说:“不可能,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们原本就是一个人,不存在一个人回来了,另一个就没了的情况。”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眼睛里却都是怒气!
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严重,他以为是自己现在没有从前记忆的程新是完整的另一个人。可是,明明他只是何连成的一个记忆。
看到他的表情,我知道我们都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他继续往前走,我怔了一会儿快步追了过去。他偏头看看我苦笑着说:“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们也不会懂的。”
“我懂,但是我觉得你想得太偏激了。”我说。
他摇头,继续苦笑,固执而倔强地说:“你不懂。”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说服他,让他知道他就是何连成,何连成就是他。就在我准备开口时,忽然惊悚地发现:我一直以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认为程新不是何连成,他是另一个全新的人!
程新没太在意的我的脸色变化,而是继续慢慢往前走着:“如果我真的想不起从前,而我又愿意照顾宽宽和你,你们会不会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我没想过说服他去接受治疗,面临的是这样的答复,顿时有点不知怎么说了。
此时风逐渐变大,打在脸上疼得要命。
沉默,难捱的沉默。
他就走在我的右手侧,给我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如果是何连成,我们应该挽起手,牵着孩子在小区里散步吧。
“乐怡,我那天晚上和你谈完以后,也找到过刘天和沈末,去问你和何连成。”他说到这里咳了一下又说,“也就是过去的我之间的事,我很为你们的事感动,可是我又觉得要我放弃现在所有的意识,去接受一个全新的身份有点……”他没继续说下去。
我完全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
“你别说我自私……”他犹豫着向我解释,“我能承担这个身体所有的责任,包括你,包括宽宽,包括何叔叔,但是我……”
我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就是想维持现在的这种状况,不再去追问过去?!
我确实也想过要重新开始,但是过去的事情,不管是美好或是悲伤,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你要我重新开始,哪有那么简单!
“你就是自私!”我猛然站住,在雪地里看着他格外明亮的眼睛说,“你就是自私,你想把那一段记忆忘记,我不想。我不想错过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每一分钟,不像你懦夫一样,只想维护自己假装出来的平静。你以为维持现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宽宽被绑架,元元和童童被喂了迷药,这些都无关你的痛痒吧?你有没有想过我做为一个妈妈是怎么样的?”
他被我的话惊住,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如果是何连成,在我发脾气的时候应该过来抱着我,柔声说话或者什么都不说,但是现在眼前的人不是他!
“你想维持现状,那些背后搞小手段或者大手段的人会同意吗?宽宽被绑架的事就这样了了?谁知道那人还会不会有什么新的举动?还有,你以为启动了基金以后,何氏就能够完全运转了吗?还有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问题,都必须则是原来的他回来,才能解决!”我说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望着天边说,“还有,你不能只享受连成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而不去承担他所有的记忆,包括痛苦。你想过吗?如果你不承认自己是何连成,这笔数额巨大的基金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终于说完,看着他时红时白的脸,不想再说什么,转头就走。
我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往后看了看没有程新的影子。
他怎么想了?被我的话吓跑了?
如果何连成真的死了,那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为什么?因为我没那个能力,我不知道是谁制造的车祸,不知道是谁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回来了,他难道不想弄清楚自己是被谁害死的?
这些年以来,一桩桩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自然发生的。
宽宽的奶粉被下了药,何则林抱着没有伤害到孩子就息事宁人,同时把何萧从何氏的核心集团里踢出去。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但我是孩子的妈,我认为这样不可以,我要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
宽宽被绑架,元元和童童被下药,何则林和程新,包括刘天和沈末在内,帮忙把孩子救了回来,幕后是谁现在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睡得着,一想到有一双眼睛在黑暗的地方看着我,看着我的孩子,我就一身的冷汗。
如果他想维持现在的状况,是不是现在的一切他都不追究了?
何连成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这样!
我走进门的时候,看到客厅里两人谈得还算愉快,笑着打了招呼以后,我去了儿童房。
三个孩子还在玩,宽宽看到我进去,咬着手指头问了一声:“妈妈,可以吃饭了吗?”
“马上就好。”我把自己的怒气压了下去。
十几分钟以后,曹姨上来叫吃饭,我给三个孩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带下楼去。
程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也在客厅坐着。
餐桌上,袁征和何则林一直在说着从前的事。我听了几句,从何连成几个月的事说到了他上大学,交女朋友,相亲,甚至后来的故意逆返期……
我知道他们是故意说这些,想给程新一个心理准备。我们的计划很周全,但是真正实施起来,计划的关键人物对这个完全不赞同,甚至还有严重抵触情绪。我们都想到了他可能会不同意,却没想到这么激烈。 。 com 首发
程新的脸色很难看,我知道我惹怒了他。但是这样做以后,我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他现在和原来的连成区别太大了,大到连自己孩子的死活都不甚关心。
送走了袁征,何则林向我点头笑了笑。我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和袁征谈得很好,只要说服程新,就能去国外治疗了。
但是程新这边被我搞砸了,我有点无奈的苦笑。
程新也没什么兴致,吃完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何则林担心地问:“他什么意思?”
“他想维持现状,不想记起从前,说如果记起了从前,程新就不存在了。”我把结果说了。
何则林皱起了眉头,事情在我们认为最顺利的时候,棘手了!他点了一支烟,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060 同意治疗()
“叔叔,我要不要再去试试。”我看着何则林满头白发,还在为儿子的事忙前忙后,忽然于心不忍,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再看看机会吧,我也想想。”何则林掐灭了烟对我说,“乐怡,不管怎么样,你为我们何家做得已经够多了,你呀,别想那么多,管好孩子就行。”
“叔叔,您也放宽心一点儿,再退一万步说,还有宽宽在您身边。”我宽慰道。
其实我自己知道,这样的话只是宽心,再怎么说儿子和孙子也是不一样的。
就在我准备起身去看孩子的时候,何则林忽然叫住了我的说:“乐怡,宽宽的事我正在查,只是最近连成这边也有牵扯精力,那边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我停下来,看着他说:“宽宽那边的事,您尽量。不管您查不查,我如果有能力,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袁征那边没让多等,三天以后就给了答复,她和美国那边联系好了,到时还去上次做手术的那家医院。
我上网查了一下那家医院的履历。这是一家隶属于某生物研究所的医院,治疗手法和设备都是世界顶级的,当时何连成在国内几乎被下了死亡通知书,想办法弄到那里以后,也给治好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程新这几天倒是正常,早出归归,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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