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也是风月场里的熟客,自然看得出来乐怡是第一次陪客,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又笑嘻嘻的贴上去说:“你们紫金台多久没来新人,难得来个干干净净,性格这么可爱的。”
说完又一屁股坐到乐怡身边,伸手就把娇小的乐怡搂到怀里。我本来以为她这会儿再扬手给那个男人一记耳光,却没想到她忽然笑了起来,看了看身边的姐妹们和客人,先端起一杯酒,笑盈盈说:“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刚才扫了各位的兴,先自罚一杯。不过话咱们也说到明处,我来这儿上班就是为了挣个生活费,都是辛苦钱,也请各位以后多关照生意。”
说完她一饮而尽,这么快就识了实务,我是头一回遇到。一般新来的姑娘,半真半假刚开始也会在众人面前说说只陪酒不出台之类的话。那像这个乐怡,陪了罪喝了酒,不动声色挪开那人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化解了一场冲突。
其实做这一行的人有两类,一类是缺钱的,一类是好玩的。我们场子里有个姑娘,才十七八岁,来的头一天就跟客人出了台,问她为毛做这一行。她乐呵呵一笑说:“出去找鸭还得花钱吧,干这一行又能享受又能挣钱,我就是喜欢。”
这么特立独行,也让我多少吃了点惊。现在的小孩儿到底都在想什么?
乐怡的来没让大家引起太多的关注,她慢慢成了销最好的人以后,大家才注意到这个总是带着甜甜笑的女人不简单。
喝酒从不作假,一口一杯的干,客人点的酒有一多半都进了她的肚子。多少次我见她冲进卫生间里猛吐一番,洗个脸补个妆,再回到包间又是一脸笑意了。也有不少人看上她长得出众要她出台的,她当着众人的面儿倒是一口应了下来,也没少跟着出去。
我以为她真的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没想到一次无意中我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了。
那天我感冒加上喝得有点多,于是接了一批客人以后提前回去,走到紫金台后面的小胡同时,忽然听到林乐怡的声音。我忽然一怔,她不是跟客人出台了么?怎么半天了还在这里?
就在这时听到她说:“我是真的不能出台,我老公还在那边接我呢,我就是出来陪酒挣钱贴家用,我给您介绍一下比我年轻比我漂亮,而且客人一致好评,说活儿好的女孩子。”
那边客人喝得醉醺醺的,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她又解释,如此十几分钟,那人也烦了,可能对生过孩子还有老公在一边站岗的少妇不感兴趣了,同意了她的建议,她给台里的一个妹子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就把那客人领走了。
我本来想走过去问问她怎么样,就看到她掏出两百块递给一直站在不远处一辆车子边上的男人说:“谢谢你配合我,下次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还给你打电话。”
“没事,我一直就在这附近拉活儿,只要我在就行,我要不在给你介绍一个靠谱儿的。”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声音不小,我听得也真切。
前回想了一下,我明白了林乐怡在做什么。
她看我走了过去,认出是我笑了笑说:“没办法,我总不能在台子里落客人的面子,出来总好解决。再说,我确实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孩子爸爸呢?”我多嘴问了一句。
要是一个男人能在自己老婆生了两个孩子以后,还逼她出来做这一行挣钱,那这个男人也太不是人了!
“离婚了,还在怀孕的时候就离婚了。”她淡淡的说。
“那怎么有还有老二?”我问。
“呵,运气好,怀了个双胞胎。”林乐怡抬眼看着我说,“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啊……”我有点惊讶了。
“姐姐,一个女人养孩子可不是简单的事儿,两个小东西花钱跟流水似的,我这还紧巴巴的呢。”林乐怡笑笑,抬手拦了一辆正好经过的空车。
我向她招手说再见,这一次真正觉出这个女人的不一般来。不矫情不娇气,不清高,也不故做清高。
几天之后,我陪另一桌客人喝酒,大家尽了酒兴,谈好合同以后说要换个地方继续嗨,其实就是给各人点一个妹子,找个地方开房去。
其中有一个人非要点我出去,我那几正身上不方便,只能陪酒不能出台,好心解释了以后,那个客人气急败坏,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婊子之类的话。其中在紫金台还好,客人素质还好一些,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的客人了。我陪着笑解释,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个客人可能真的喝高了,不依不饶的上手打人。
满屋子的姐妹只是嘴里说着算了,真正敢站出来的没有,谁都怕砸了自己的饭碗。
林乐怡突然站出来对我说:“老板,你先别生气。都是出来玩的,就是图个开心,莫名其妙吵一架算什么?史兰姐,你陪着老板出去一趟,就算是不方便,聊天喝酒也是行的。再说,像王老板这样的人,就图个雅致,那些有的没的事儿,他也不感兴趣,对吧。”
林乐怡把他的面子抬得高高的,他自然不好拒绝。我听到这儿也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忙道歉说:“都是我不对,惹王老板生气,今天晚上您想去哪儿,我都舍命陪君子。”
这场误会倒是解了,那男人也圆了面子,倒是皆大欢喜。
我慢慢发现,林乐怡能够在这种场所里独善其身是有原因的,她不管多通过多不愿意,从不当着众人的面儿驳任何人的面子。人漂亮,嘴巴会说话,处理有分寸。没多久,紫金台上下都知道了林乐怡,她也博了不少好人缘。有些分明很挣钱的活儿,她都分给其她人。自己除了卖酒的提成,客人给的小费,其它的钱一概不挣。
从那以后,我们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对她了解越多,我越觉得她的性格讨喜。做事有分寸,底线分明,行事坚决。不管多大的诱惑,碰了她的底线,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我想她大概会干几个月就从紫金台走,没想到她在这一待就是小两年,慢慢混得风声水起。
我做这个行业久了,不是人逼我的,我选择这个行业是自愿的。说来简单,刚开始时,我就是为了钱,到了后来我也忘记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只是机械的重重每天的生活而已。
家里的经济问题解决了,我在全家人眼里成了累赘,成了多余的人,成了污点,于是不再回家,自己挣的钱倒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整个人的感觉是浮着的,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那个时候我就羡慕乐怡,要是像她一样有目标有奔头多好啊。
就在我无聊透顶的时候,有次陪客人,他们酒足饱以后,关好包厢的门,拿出了一些白色粉末来。我一下就明白这是什么了,毒品。
听人说过这东西不能碰,碰了就死路一条。也见人上瘾过,身边的人都是我这类人,每天除了醉生梦死,就是醉生梦死。毒品在我们之间传播得很快,我只是没敢尝试过。
客人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刚准备吸一口,门被推开了林乐怡托着果盘过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怔了一下,笑着说我是替服务生送果盘的。
这种情况时常有,有时候客人酒喝到酣畅的时候,不乐意服务生进来,都是看谁有时间帮忙从门口接过来端进来。
被她这么一打断,我停住了动作,她向我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说:“史兰姐姐,领班叫你。”
领班很少在这个时候找人,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我忙向大家道了个歉走出去。
到了外面吹了一下夜风,我脑子一下清醒了,问:“你叫我出来的吧。”
“嗯,别迷糊了,那东西不能沾的。”她冷冷静静的说,语气里没有责怪,也没有看不起。但是她这样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安定,就像是有某种力量一下流到心里,我心神安定下来。
“和你不一样,我的人生没啥奔头儿了,活一天少一天了。”我说。
“怎么没奔头了,任何一个行业都是有职业规划的,你要是想做这一行一辈子,那就一路领班妈妈桑往上爬,等你到了一定位置,以后不用陪酒,全拿别人卖酒的提成,对不?”她说得漫不经心。
她的话很简单,却忽闪一下在我眼前打开了一扇窗子。我这是在干嘛,都干了这一行,还期期艾艾的当自己是林妹妹么?
从那以后,这个简单的小目标是我人生的动力了,终于在一年以后成了三层的领班,三层是来钱最多的一个楼层。
林乐怡,她是我生命中出现的贵人,每一次的谈话,都能我点什么提示。终于,我性格慢慢转换成我喜欢的样子,敢想敢做,想做就做。人生一共就几十年,放手折腾的,反正来了这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009程新()
我回头看到了刘天,他现在的样子和我刚认识时,简直判若两人。身材削瘦修长,脸型似乎都变了。也怪不得大家都说,减肥成功等于整形。只是,现在的刘天有点瘦的过分了。
“刚才进去一帮人,没一个认识的,多看了几眼。”我轻描淡写的解释。
“哦,等我很久了?”他应了一声问。
“也不是多久,半个小时吧。”我走到他身边,“进去吗?还是等一会儿?”
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说:“时间还有点早,进去那些应酬你也不太喜欢,在外面坐会儿?”
“好。”我点头同意。
今天这个私人举办的慈善晚宴是我替沈末来的,等一下直接把支票交过去,再应酬几句基本上就可以退了,进去太早也没什么意义。
我倒不是讨厌这样的场合,只是现在的我和从前比少了一些锐气,不想处处拨尖,事事冒头了。记得刚认识何连成的时候,我还不是这种心态,那时要出席晚宴,就要妆扮成最漂亮的一个,哪怕五官算不上最漂亮,妆容衣服也得是拨尖的。想想,那时的我,真有点年少不知忧……
“喝点什么?”刘天问我。
我们还是坐在原来我坐的位置上,安静又僻静,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过来,悄悄在这种晚宴上躲个清静,真不容易。
“矿泉水就可以了。”我微微一笑。
刘天脸色微一顿,拿来两杯水说:“你对我生分了不少。”
“你何尝不是。”我挑眉。
他一下说不出话了。现在这种情况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我不是说不能把他当普通朋友看,而是碍于这样的社会环境,不能真正把他当作普通朋友看。我不可能对别人的眼神和言论视若无睹。他已婚,我已嫁,我们之间的从前又让人想入非非。不关注别人看法自个儿逍遥自在的生活方式,在何连成去世以后,我也与之告别了。
“生意怎么样?”刘天在我们沉默了有五分钟以后,打破了难堪的沉默。
“还好,你暗中也帮我不少吧。”我想到阿卡的项目。
“项目给谁都是做,况且你们做得也不差,我只是牵了个线,至于能否拿下我可说不准。你们是靠自己的实力,拿下这个项目的。”刘天转着自己手里的杯子。
“谢谢。”我向他举了一下杯子。
他也应景的喝了一口水又问:“有时间带孩子们去我家玩吧,我妈那天还说起你家那一对,说很少见到像元元和童童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
“好,有机会去。”我推辞了一句。
“明明也说想办个家庭聚会,把圈子里有孩子的都请一请,到时候你一定去。”刘天又说。
我刚才说有机会再去的话是在敷衍他,谁知他上一句是打铺垫,这一句才是真实目的。我一秒钟前才答应说要去,转眼就反悔也不太好,只好笑着说:“好,只要两个孩子在家,我一定过去。”
话说到这里就没什么意思了,刘天又看了看时间说:“咱们该进去了。”
我跟着他走进宴会厅,满目的珠光宝气,我这样的装束在这种场合略显朴素了。简单的小黑裙,一条再简单不过的白金项链,一个珠手手拿包。
刘天知道我不想挤进宴会的中心位置,带着我在旁边一张桌子坐下,悄声说:“半个小时左右就能走,你别急。”
“嗯。”我点头应道。
白露和何萧一行人明显是焦点,他们在主桌旁边左手侧坐着,一桌子的帅哥美女,衣饰鲜亮。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拍电影,大家客套而虚假的笑着,应酬着,拿着酒杯和熟人之间轻轻碰杯,说些生意之类的话……
莫名想到何连成……其实,我来这种场合,以前都是何连成带着的。他本身就是宴会的焦点,性格又比较张扬,一出现就会吸引全场的目光。而现在……
没人取代他的位置,何萧的张扬是刻意压制的,一张脸笑得自然极了,但是在我眼里,却像戴着一张让人觉得恶心的面具。
主人致辞,参加的众人鼓掌,我随着大溜拍了两下,才发现主人身边站着一个人,正是我在机场遇到的男人。
主人想让他说些什么,他含笑摆手拒绝,满脸的暖笑如玉。
我忽然发现这人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主人不管怎么说,他都微笑着摆手。主人无奈,只好自己拿过话筒继续说一些谢辞,无非是感谢诸位捧场之类。
底下里附和声一片,那人笑着退到一旁,身边人麻利的递了一条毛巾过去,他接过不动声色的擦手,就好像刚才与那人的碰触让他觉得脏一样。
只是他这些动作做得既自然又隐秘,没人看到,他随手扔了毛巾到台面上。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目光扫了过来。
我这样悄悄盯着别人看也不很礼貌,慌乱中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眼前的一蛊汤,里面的山菌在汤里浮浮沉沉。
刘天就坐在我右手侧,感觉到我的异样,低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我回道,说罢我抬起头,刚才那样的举动跟做贼心虚一样。
刘天太了解我,自然知道不是没事,他抬头在场子里四处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重又问我:“何萧?”
“嗯。”我应了一声,不想让他继续猜下去。
我再去看那人,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转头问刘天那人是谁,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
我一回头,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站在我身后的正是刚才我瞧人家瞧得出神的那个男人。
“你好,我叫程新,你怎么称呼?”他满脸含笑的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满脸带笑,还抢先自报了家门,我也不好意思装成那种矫情的女人说你猜之类的话,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我是林乐怡。”
“程欣?”刘天不等他说话,也走了过来笑道,“红日投资的掌舵人?”
“真没想到,大家竟然都知道我了,想在帝都悄悄挣点钱还真不容易。”程新笑着说。
“想不知道你都难,红日现在真的是如日中天,国内的排名靠前的那几个都差点被你挤下榜。”刘天笑着与他握手,拉开椅子让他坐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五官长得不算特别好,但凑到一齐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很熟悉一样。可是,我搜寻了自己的回忆,确实不认识他。
他和刘天坐在我身边交谈,话的内容都是和金融相关的,我能听懂专业术语,却搞不懂现在的市场情况,多少年不碰这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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