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一- 第37部分

　　　　“威胁？”听到我的话，翼铭冷笑了一声，“对孩子来说，一些威胁几乎是来自于他的本能的。就像一些动物，他们用自己的气味在他们今后的地方留下标记，用来警告外人不要靠近，而林森当时的心情一定也是如此。作为一个孩子，他是林舍立先生家的拥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自然就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自然会用在排斥他人身上。他无法去排斥他的兄弟姐妹，因为他的兄弟姐妹和他拥有同样的资本。但是他可以去排斥你们，你和汉斯，原本就是外来人员，根本就不属于他们的那个家。”

　　　　“难以置信。”现在，听到翼铭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相信他的话，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翼铭没有欺骗我的理由。而随着翼铭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记忆中一些沉睡的东西也渐渐的在苏醒。我原本对林森的感受就是有些矛盾的，如今，我也越来越清楚地看到那种矛盾的根源。

　　　　原本，我是记得我和汉斯最终是离开林舍里家的，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我们离开林舍里家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这个。

　　　　“可是，翼铭，在我的记忆中，里尔村是一个欢乐祥和的地方。林舍里先生公正客观，绝不会偏袒他的孩子们。”我看着翼铭，提出了我的疑问。

　　　　“是的，可儿，你说得不错。”翼铭说道，“于是林舍里确实是一个客观公正的人，并且充满了爱心，而阿玛祖也是这个村子的灵魂，村子上的很多姑姑们都是善良的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并说明村子上所有的人都是好人。”翼铭看着我，说道。

　　　　我听翼铭这么说，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翼铭，我刚才听你这么说，心中也是放心了很多。你对于阿玛祖，还有村子上其他很多人的印象还是比较好的。既然如此，那么，你也不恨里尔村吧？”我对翼铭说出了我的疑问。

第九十六章（）　
听到我的话，翼铭愣住了。他的嘴唇颤抖了片刻，似乎想要向我解释一些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可儿，请你原谅我不能对你说太多，有些事情或许并不是你看到的表面上的那个样子，有些事情也无从解释。如今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但是我要说的是，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请你相信我。”此刻，翼铭对我说道。

　　　　“理由？什么理由？”当我听翼铭这么说的时候，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股怒火。“翼铭，我想，现在你已经是这四方土地的一个王了。是这一带大名鼎鼎的翼王，为这片土地你拥有着绝对的生杀抢夺的权利。而在这种境况下，你让里尔村落魄到如今的境地。你说你有理由，可是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理由会比里尔村的命运更要重要？你刚才说你并不憎恨阿玛祖，里尔村的很多人你也并不憎恨，你对那片土地还是有感情的。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还有什么理由比伤害里尔村更重要吗？”此刻，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中燃烧着的怒火越来越盛了。我看着翼铭，我的目光直视着他，我希望他给我一个答案。

　　　　原本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当我来找这个我曾经认识，但是如今已经变得很是陌生的翼王的时候，我并没打算和他说这么多。在我的眼里，他几乎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甚至不仅仅是陌生人，还是一个仇人。

　　　　但是现在，让我见到他之后，并且和他交谈了这些话之后，我对他的认识有所改变。我觉得他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他，时光虽然改变了一些容貌，但是并没有改变一些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而那东西就是对里尔村的感情。

　　　　原本，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他对里尔村是没有感情的。我认为他是一个残酷的，冷血的人。可是现在，我发现他的热血依旧存在。

　　　　而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去伤害里尔村呢？

　　　　因此，现在，当我满怀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的心情去向他发问的时候，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脸，盯着他脸上每一个有可能发生转变的表情。我希望能够寻找到答案，能够寻找到让我觉得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并且客观公正的答案。可是，当我仔细的盯着他盯了一阵子之后，我发现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没能找到我希望发现的答案，半点踪迹都没有。

　　　　翼铭的神情并不是一成不变，当他听到我的话时候，我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嘴唇，一种突然升起的痛苦弥漫了他的双眼，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他的声音依旧变成了沉默。

　　　　他默默的看着我，和我对视着。最终他丝毫也不畏惧我的愤怒，甚至带着一些挑衅的神色。

　　　　就这样我们对望着，我用愤怒朝他宣战，而他却给了我异常平静的沉默。

　　　　“告诉我？！理由？！”最终我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愤怒和沉默的绝对的不平衡了，我朝他大声的怒吼着。“告诉我，理由？你为什么要伤害里尔村？为什么要伤害阿玛祖，为什么要让那片土地变成了如此贫瘠的模样？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你真是一个小人！一个小人！！”

　　　　翼铭看着我，他脸上的痛苦在不断的加深着。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我甚至想停止对他的咒骂，但是不知为什么，最终我并没有停下来。我让我那汹涌的毫无节制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朝着我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抛了过去。我将我重新踏入里尔村这块土地上之后的因为那些所见所闻而悲伤压抑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抛给了他。此刻，我不想面对他那无用的痛苦，我只想让他偿还一些罪过，哪怕是对他心理上的伤害。

　　　　我咒骂着，像一个失去控制的泼妇。我咒骂着诅咒着我眼前的这个人，我将我的情绪，那些悲观失望的东西全都抛给了他。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痛，但是我毫无所动。直到最后，我从他眼里几乎看到了一阵撕裂性的痛苦之后，他的眼中顿时消失了所有一切的内容，再次回到了他最初的模样。

　　　　“可儿，够了。”此刻，翼铭看着我，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到了我见到她的最初的样子。那种有些盛气凌人的模样，同时还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气质。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叹出了一口气，“可儿，我并不期求你的原谅。但是我可以原谅你今天对我的所作所为。你要知道，我已经是翼王了，在这四海八荒，我就是这里的统治者，这里的人们尊敬我，崇拜我。已经很久了，没有人像你今天这样咒骂我。但是我知道，你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你这么做是因为你对里尔村的爱，你这么做也是因为对里尔村里每一个人的爱。并且，”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并且，也有对我的爱。如果不是这样，当我已经是你心中的那个一无是处的翼王的时候，或许你会如同其他任何一个人一样在表面上敷衍我，你会表现的和任何一个人一样尊重我。但是我知道这些都是表象。你之所以当着我的面说出你的真心话，你的真实感受，是因为你信任我，并且希望我改变。或者在你眼里，你希望我能够觉醒。就从这一点来看，我是感谢你的，可儿。”

　　　　现在，翼铭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可儿，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那就是，不管如何，请相信我，我不会做那些辜负曾经帮助过我的人的事情。可儿，你记住我这句话。你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如何足够？你见过你手下的人是如何对待阿玛祖的吗？他们将阿玛祖那样无耻的赶出了她居住的屋子？你要知道妈妈就是一个老人啊，她哪里经能够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第九十七章（）　
现在，我一边说着这些，情不自禁地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了。

　　　　当翼铭听我说这些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难看了起来，那种我刚才看到的痛苦再次在他的脸上肆虐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它们还是消失了。

　　　　“可儿，我知道了。我会吩咐我手下人，让他们以后做事不要如此鲁莽冒失。”现在，翼铭说道。

　　　　现在，听翼铭这么说，我的心不禁更冷了。

　　　　这个翼铭，我眼前的这个拥有着绝对权力的翼王，他对里尔村，对里尔村的阿玛祖，想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如此鲁莽冒失。我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对他已经失望之极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林森。如果不是这一次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有求于他，我一定会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现在，我不能这么做。我只能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好了，翼王，我在你这里已经呆了较长的时间了，也浪费了你不少宝贵的时间，我想我也该走了。但是在我走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我来这里的目的。请您，和您的手下，能不能高抬贵手，将林森给放了。”现在，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而且卑微。并且其实我也知道，如今我的这种平和与卑微，对于翼铭来说，就是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和伤害。但是我别无选择，对于他，我只能用这种态度。我无法让自己将自己和他仍然放在一种曾经拥有过的那种同村的情谊上。现在，我其实不想变得如此冷漠，我也无法让自己的心变得和他像同村人那样的亲近。

　　　　翼铭看着我，很显然，因为我此刻的礼貌和冷漠，让他的心受到了一些伤害。不过，他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男孩了，现在的他经历了的事情一定要比我还要多。从他那沧桑的带着些黑色的并且坚毅的线条的脸上，我似乎能够感受到他这些年来的艰辛和果敢，甚至在这种如今最高点的荣耀的背后，他曾经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复杂的情形，甚至是险情，都在他那坚毅，而且看起来充满了智慧的脸上显露了出来。

　　　　此刻，因为我的书里给他带来的失落感在他的脸上飘荡了片刻之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一种云淡风轻甚至波澜不惊的平静。

　　　　现在，很显然，他在琢磨我的话。就这样，他看着我，略微思考了一阵子，然后对我说道。“可儿，原本，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将林森放回去的。只是现在。。。。。。”他沉吟着，“我想，也许，我该稍微多想一些。也许。。。。。。”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似乎在一边说一边思考。“也许我该放他回去。”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我。他的目光依旧如同往常一般的让人感到难以琢磨。

　　　　“好，既然这样，那么，待会儿我让人去放了林森。不过，”说到这里，他暂时停顿了片刻，在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是轻松的微笑，“可儿，这次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看起来似乎原本的那些沉重一下子在他的心里烟消云散了一般。

　　　　但是面对他的轻松，我却无法让自己彻底轻松起来。我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略微尴尬地说道，“好的，我记住了。”

　　　　就在我的心里仿佛是放了一块压着的石块的时候，却冷不防看见这屋子外面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个人影。而这人进了屋子之后就一直来到了翼铭的身边，并且从他经过我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他看着我的眼睛的眼神里带着的一种敌意。而这个人我也觉得面孔有些熟悉，就这样稍微想了一下便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抓走林森的那些人当那些人当中的一个。

　　　　那人快步的走到翼铭身边，轻声地对他说了些什么，而就在此刻，我突然意识到他会说些什么了。

　　　　并且当我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高兴呢还是难过呢？面对这个突然闯进来面色沉重的男子，我突然想到了白夜一。不是吗？这个人匆匆闯了进来，他一定是想告诉翼铭，今天他们抓来的人已经不见了。并且从他脸上露出来的对我的一种敌意中可以看出，很显然，他将我列入了怀疑的人员的名单之中。

　　　　那人面色凝重的，甚至有些慌张地在翼铭耳边说了一些话之后，我看见他的双腿情不自禁的在微微的颤抖着，显然此刻，他的心里很是紧张。

　　　　翼铭平静的听着，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变化。直到最后，我感觉到在他面前说话的这个人差点双腿发软跪倒在地的时候。翼铭微微地点了点头，对那人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人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我，微微侧脸，似乎想重新转向翼铭，并且似乎想说些什么。而最终，我发现他一定是经历了心理上的各种挣扎之后，他放弃了做任何事情的尝试，微微的颤抖着一双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门。

　　　　“林森已经逃走了。”此刻，翼铭看着我，依旧是波澜不惊地在说话。不过他微微的停顿了片刻之后，然后才又开始说话。“我估计他是被人救走了。凡是来了我们的地方之后还能够逃脱的，他是第一个。我想，可儿，能够就走林森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说完这句话，翼铭依旧看着，此刻他脸上的神情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无法确定那种神情是属于高兴呢？还是痛苦？还是激动？还是失望和难受。似乎那是一种混杂着无数情绪的东西。这根本让我无法看懂，并且当我努力去猜测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大脑几乎难以思考。

　　　　“是。。。。。。。是吗？”我有些心虚的回答道。“真不巧，可是，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呢？里尔村。。。。。。里尔村里也没有什么高人呀！”

第九十八章（）　
我心虚地敷衍着翼铭，其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白夜一所做的。而白夜一这个小屁孩正是翼铭口中所说的那位高人。

　　　　翼铭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最终他突然笑出了声，“哈哈，看来事情就是这么不巧。但是没关系，结果都是一样的。并且，这样一来，对于里尔村，以后我还要刮目相看了？原本我已经不把它当回事了，你要知道那里的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而现在，”他看着我，变换着表情，“我似乎又该重新重视那个地方了。”

　　　　听到翼铭说这些话，我感觉到心头就仿佛堵了一块泥沙，几乎让人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窒息。见他如此冷漠甚至冷酷的提到里尔村，并且是用如此系列甚至是玩世不恭的语气来说它的时候，我几乎无法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事实上，我也一刻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好了，既然这样，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尊敬的翼王，我告辞了。”我努力的用最平静的语气对他说话。

　　　　翼铭平静的看着我，并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我快速的转过身去，然后努力地用我最快的速度朝着远离这座屋子的方向走去。

　　　　在这一路上，我感觉到我的内心几乎是在挣扎中度过的，我的背脊凉凉的，虽然我一刻都没有回头，但是我都能感觉到从那间屋子里射出来的两道冰冷的目光。

　　　　我恨这目光。

　　　　我恨我如今的感受，我恨这所有一切的爱恨交织的情感。我知道，我依旧不能忘记过去，甚至不能忘记过去的那些我的记忆中所能够捕捉到的每一个对我来说已经极其珍贵的影子。我的记忆里所有的人都显得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和。但是当我从记忆中走出的时候，当我去面对真相，甚至面对翼铭口中曾经真实的真相的时候，我感到几乎难以自持。

　　　　我快步的朝前走着，虽然感觉着身后有一种特殊的目光，但是我依旧向前走着。我知道了，我并不能看懂那目光的意思。哪怕我现在就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