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嬷嬷还没有说话,厉如冰又接着问道:“你根本就是京城里皇上派你来这里监视张家的,如果说逼死老夫人的,不是我这个无关之人,是你,一定是你,我绝对相信是你。”
陆嬷嬷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道:“厉姑娘,我们到那边去坐下来谈谈。”
厉如冰回头看看,那边有一块大石头,她便过去坐在石头的一边,陆嬷嬷随后来到石头的另一边,站在那里,看着厉如冰说道:“你似乎开始相信我的话,否则,你不会这样毫无戒心地走过来,因为,你方才那么一转身,我有足够的机会一举制服你。”
厉如冰说道:“说吧!我能分得出说话的真和假。”
陆嬷嬷说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你说的话很对,我是皇上派来的。”
尽管厉如冰一直这么说,可是一旦等到由陆嬷嬷口中亲自说出来,那还是让她吃惊的。
常言道是:在朝伴君如伴虎,果然是有道理的,张家两朝宰相,忠诚不二,居然皇上还要派人来监视,怪不得有人看破仕途,宁愿老死山林,落得一个清静。
厉如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禁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陆嬷嬷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们这种在宫中做事的人,多听话,少发问,叫怎么做,认真去做就可了,少问为什么那是忌词。”
厉如冰说道:“相府那么多人,你监视的是什么?”
陆嬷嬷说道:“监视老夫人一个人。”
厉如冰啊了一声,这真是一连串的意外。
像老夫人这种人,已经是与人无争,与世无争了,而且是一位深居不出的朝庭命妇,为什么要派人来监视她呢?
这是多么说不过去的事啊?
陆嬷嬷说道:“我只知道监视老夫人不许与外界人等接触,特别是有两个人,一个是玉蝉秋,另一个……”
厉如冰立即接着说道:“另一个是我?”
陆嬷嬷说道:“当初我并不知道姑娘的姓名,只知道要监视另一个与玉蝉秋长得十分相似的姑娘。”
厉如冰说道:“你的话有破绽。”
陆嬷嬷哦了一声道:“说吧!”
厉如冰说道:“第一,玉蝉秋在相府里住了很久。第二,我是个江湖上流浪之人,自幼随师父在杳无人烟的地方长大的,没有防我。”
陆嬷嬷说道:“玉蝉秋在相府住了很久,那是真的,不过,那是在我来相府之前,至于你,长得跟玉蝉秋相似,为什么凭这一点要禁止你和相府老夫人见面?我说过,像我们这种人,是不能问为什么的。”
厉如冰说道:“老夫人知道这件事?知道你来这里的任务?”
陆嬷嬷说道:“她当然知道,否则,她又何必害怕到这种地步,违背皇上的旨意,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厉如冰低下头,是在苦苦沉思。
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得到的,她的心里不但充满了迷惘,而且也充满了不快乐。
陆嬷嬷问道:“厉姑娘,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厉如冰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我心里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远在北京的皇上,要远从京城派你来监视一个女流,而且,还牵扯上两个不相干的少女?这是为什么?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陆嬷嬷说道:“姑娘应该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厉如冰忽然问道:“陆嬷嬷,请问你,如果你是我,面临现在这样的问题,你是如何来处理?”
陆嬷嬷说道:“如果我是你,我现在离开桐城……”
厉如冰叫道:“啊!是么?”
陆嬷嬷说道:“你一定是以为我为自己的事才这么说,其实我是真的为了你,因为你留在桐城,对相府确是不好,而对你自己也未见得有利,我以为,你要解除你心中的谜,现在你要去找一个人。”
“谁?”
“玉蝉秋!”
“啊!”
“你们长得如此的相像,你的问题也可能就是她的问题,合你们二人之力,去察访,去了解,相信存在你们心中的一切疑问,终有澄清之日。”
厉如冰望着陆嬷嬷,见她说得很诚恳,而且,虽然听起来似乎是不成为理由,但是,再仔细想想,也就觉得不无道理。
厉如冰忽然问道:“老夫人真的不会有生命危险吗?”
陆嬷嬷说道:“如果你要去找她,那才真正让她有生命危险。”
厉如冰点点头,站了起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我听你的,而且相信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我走了,谢谢你的指点。”
她走到院墙旁,忽然又转身过来说道:“我会去找玉蝉秋的,不过,我以为,即使我找到了玉蝉秋,也不见就知道事情所藏的真象,到时候,我还会回来,见到老夫人,因为只有她才是关键性的人物。”
她说着话,一个腾身,跃上院墙,飘身落到外面。
此刻深夜,云掩星月,一片迷蒙,而且还有凉意。
桐城城西,本来就是荒凉的地段,此刻更是一点人声都没有。
厉如冰默默地在街上走着,她在想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会扯进相府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中去?”
这是一个人十分说不通的事,难道说:“……。”
她瞿然一惊。
她立即为自己否认道:“绝无此理,我的身世怎么会跟相府扯上关系?相府更与皇上扯不上关系。”
她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问题上。
一路上思潮起伏,得不到一个结论。
不知不觉之间,回到了东门城外的白衣庵,悄悄地回到室内,只见白衣庵的住持老尼端坐在室内。
厉如冰停在门口,说道“师太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发觉自己这话问得有些不合道理,立即又改口说道:“师太如此深夜来到此地,想必有事指教。”
平心老尼姑站起来合掌说道:“施主遭受到了困难?”
厉如冰思忖了一会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彼此之间的一点点误会罢了。”
平心老尼说道:“欲除烦恼须无我。施主,如果能把‘我’字看开一些,就多一份佛心,就淡一份世俗,就少一份烦恼,令师留你在桐城,用心是好的,但是,未见得有好的结果。”
厉如冰惊道:“老师太认识我的恩师?”
平心老尼淡淡地说道:“令师是一位有大来历的高士,我们没有机会相识,如果要是相识,我一定要劝令师,带你离开桐城,逍遥山林……当然,令师不是这种人,我即使劝她,也未见得听得进去。”
厉如冰问道:“老师太也主张我离开桐城吗?”
平心老尼说道:“如今这些话都已经是多余的了,你现在的打算呢?”
厉如冰说道:“我要去找玉蝉秋!”
平心老尼也没有问“玉蝉秋”是何许人,只是说道:“茫茫人海,你如何找得到?”
厉如冰忽然想起一件事,即刻问道:“老师太,你深夜到此,当然不是为了跟我说这样几句话吧?莫非有什么指引,厉如冰敬谨接受。”
平心老尼说道:“佛缘来到,情缘未了,再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厉如冰若有所悟地说道:“老师太之意,是要我找一个同行的伴侣?大家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是吗?”
平心老尼说道:“施主虽然一直承令师在一起,不一定有机会结交知己,其实也不见得,有些朋友只要萍水相逢,就会莫逆于心,有些人相交几十年,也不见得能有深厚的友谊。”
厉如冰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老师太,我有一件事冒昧相求,我看老师太今年已经六七十岁了吧?”
平心老尼掌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尼已经九十有五,六七十岁那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
厉如冰大喜说道:“我原以为老师太只有六七十岁,觉得你体力有逾常人,眼神更是充足有光,如今听说你有九十五岁,更坚定我的看法。”
平心老尼没有答话。
厉如冰说道:“老师太不止是养生有术,而且精通岐黄,是一位医道高手。”
平心老尼又低低地念了一声道:“阿弥陀佛!”
厉如冰忽然走到平心老尼面前不远站住,深深一躬,很恭谨地说道:“老师太,方才你说我应该有一个同伴,去走遍万水千山,确是令人感动,只是我有一位同伴,只可惜他中了玄阴掌,性命保住,功力全失……。”
平心老尼说道:“施主,你的意思是……。”
厉如冰低头说道:“实不相瞒,这个人正是中了我恩师的玄阴掌,因而丧失了功力,而这个人又与玉蝉秋相识,有这个人作伴,应该是最为合适,只是,他的功力如果不恢复,就一切毫无帮助。”
平心老尼又是一声悠长的低叹号,缓缓地站起身来,在左边的大袖袖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个布包,交给厉如冰,郑重地说道:“施主!你的心地好,而且又是如此的坦白直率,也算我助了一臂小小的力量。”
厉如冰恭谨地双手接过。
干心老尼就向房门外走去。
厉如冰紧随着两步,在身后说道:“老师太,这布包里面……?”
平心老尼头也没有回,只有淡淡地说道:“一切都是机缘,到时候你自然会了解。”
厉如冰追问道:“请问老师太,我明天拿这个包裹,自然是去帮助……嗯!帮助我的朋友恢复了功力了,但是不知道是从医?还是从武功去着手?”
平心老尼没有回答,她已经走到白衣庵的大门前。
只听到从黑暗中传来两句话道:“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
余音缓缓,消失在黑夜里。
厉如冰本想一直追下去,她要问个究竟。
但是,她没有。她已经确定一点,平心老尼不是平凡的人,她也许是一位武林高人,看破红尘,隐居在此地,也许她是一位得道的比丘尼,隐居市里,暗中流人。
这种人就算是追上去,她又能告诉你什么呢?
她手里捧着这个小布包,心里存有一分敬意与感激。
唯一使她不能了解的,是平心老尼两次特别强调,欲除烦恼须无我,究竟她要说的是什么?
厉如冰没有去深想,悄悄回到房里,默默地盘坐在榻上,在盘算着明天天亮之后,应该如何展开她的行动。
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预想得到,当金盏花预和他的功力可以恢复时,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当然,厉如冰也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道:“我为什么要决定选择金盏花作为找寻访玉蝉秋的旅途伙伴?我这么做,是真的为了替师父那一掌玄阴掌赎罪吗?我什么时候改变得如此仁慈?还有对金盏花特别……”
她的脸都想得燥热起来。
但是,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说道:“我不是那样的人,这一举动我只有一件事是我最重要的,便是要查清楚我的身世,然后……平心老尼不是一再说我与佛有缘吗?青灯古佛,具药梵经,应该是我最好的结局,其他……。”
她自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一时间心血来潮,无法安神定心,打坐下去。
可是在另一方面,住在双井街方家后院的金盏花,也是心血来潮,不能入睡,也不能宁静下来。
金盏花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罪人,由于他中了玄阴掌,以致让玉蝉秋以黄花闺女之身,裸裎相拥,救了他的性命,也丧失了少女的尊严。
虽然说是玉蝉秋出自自己的心愿,而且,也早有以身相许的意思,但是,就金盏花来说,那是多大的一笔人情债,可能一生压在心头,。电子书使他喘不过气来。
事实上还不止于此。
玉蝉秋为了恢复他的功力,不惜跋涉千山万水,去寻找灵药,甚至冒着不可知的危险,这样的深情,如何还得了呢?
尤其使金盏花无以自处的,是方家小姐方倩柔。
这位瞎了双目的姑娘,早已经将一缕情丝,系在金盏花的身上,柔情似水,默默地流向金盏花的心田。
金盏花能接受吗?那将对玉蝉秋何以对得起?
金盏花能拒绝吗?一则玉蝉秋离开之前,将金盏花托付给方倩柔,他不能辜负玉蝉秋的一番好意,断然离开方家。
再则方倩柔如此全心全意地对他好,燃起了人生的希望,如果一走了之,对这位瞎了双目的好姑娘,何以交代呢?又于心何忍?
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玉蝉秋和方倩柔都是多情的美人,金盏花真有无法消受的感觉。
他睡不着,坐不宁,想到极致,他会发疯。
因此,他连想到最后一个问题。
都是由于那一掌玄阴掌,使他消失了功夫,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困在方家后院,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有龙游浅水的悲伤,有一种春儿作茧自缚的痛苦。
金盏花突然有一种冲动,他要离开方家后院,流落到茫茫人海中去,让自己平凡的人生,平凡的死,与草木同腐一生,也就算了。
他告诉自己说道:“我决心这么做,管她玉蝉秋或者是方倩柔,你们都离开我的生命远一些,反正我这一辈子没有办法还你们这些债。”
决心一定,反倒解脱了,百念俱寂,安然入睡。
他不需要整理什么东西,孑然一身,从此消失在一切熟人的记忆里。
这一觉他睡得真熟。
睁开眼睛醒来时,已经是日照三竿。
轻松地伸个懒腰,正准备起来梳洗,就要悄悄不告而别。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门外是春兰的声间说道:“金盏花,你起来了吗?”
只有春兰就这样一直称他:“金盏花”,还可以勾起他一些昔日的回味。
方倩柔的“花大哥”,或者玉蝉秋说的“花相公”,都使他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按照平日的习惯,金盏花都是起得很早。
按照平日的习惯,春兰也好,秋连也好,从来没有来叫过他的门。
因为方倩柔姑娘郑重地交代过说道:“只要花大哥的门是关着的,就不许去惊扰他,他或许是练功,或许是休息,都不宜于去惊扰。”
今天春兰为什么来敲门呢?
金盏花的武功消失了,但是,他的武功以外的警觉性,并没有消失。
他立即想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匆匆地过来开门,迎面就问道:“春兰姑娘,是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春兰站在那里,脸上透着一股奇怪的表情,说道:“金盏花,你是真的关心我们家小姐吗?”
金盏花立即说道:“春兰姑娘,你这句话有些伤人。”
春兰歪着头带着一些调皮的口气说道:“是吗?怎么会伤到你呢?”
金盏花说道:“你家小姐对我是有着天高地厚的恩情,难道我一点也不会关心她?那样我金盏花算是什么人?”
春兰笑笑说道:“算我说话不当,我要向你赔不是,不过,是不是真的心口如一,待回头就看你的了。”
金盏花明白春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还真有些不悦之意,当下说道:“春兰姑娘,我这个人说话,自来就是心口如一,你不应该这样怀疑我。”
春兰说道:“对不起,我说错了,请吧!”
金盏花说道:“倩柔找我有事吗?”
春兰说道:“到了你就自然知道。”
这情形显得十分暖味,为什么春兰是如此吞吞吐吐地,有着隐藏之意,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有一点金盏花可以肯定的,倩柔一定没事,否则春兰不会如此的刁钻使坏。
他随着春兰之后,走到倩柔住的地方。
还没有进门,金盏花发觉到气氛不对。
在倩柔日常起居的地方,除了春兰和秋连,再也没有第三者在,从金盏花来到这里,借居到现在,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其他的人。
可是今天倩柔专用的客厅里,居然出现了其他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家。
方倩柔姑娘乖顺地坐在老夫人身旁。
那位老爷子蓝长袍、黑马褂、胖胖的腮帮,疏落的三络胡须,一看就知是方倩柔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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