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花心里早已存有警觉,提足十成内力,双手立掌如刀,倏地向左右一分,迎着大袖截去。
说时迟,那时快,刹时间没有听到声音,只见一阵风砂卷地而起,劲风卷得附近的树枝都起了簌簌!
只是一瞬间的事,风停了!砂止了!
中年尼姑收回了她的大袖,静静地望着金盏花,然后问道:“你不但自以为上,而且目空一切,你该受到处罚的。”
她转过头来,对厉如冰说了声:“我们走。”
她昂然地走了,厉如冰和那个小女童,紧随在后面走了。
夜深的树林,恢复了寂静。
金盏花依然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尊石像。
玉蝉秋目送厉如冰走后,人变得有些迷蒙。霎时间,她又清醒过来,一眼看到金盏花站在那里,不觉大惊,抢上前说道:“大哥,你怎么啦?”
金盏花分明是憋住一口真气,站在原地不动。
玉蝉秋如此一问,他的真气一乏,精神立即近于崩溃,人软弱地摇晃了几下,站立不稳。
玉蝉秋抢上前扶住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受了伤!”
金盏花弱弱地说道:“好厉害的玄阴掌!”
玉蝉秋惊得呆了,连忙问道:“大哥,你说你是中了玄阴掌?方才那位师太?当时找就感觉到奇怪,有一股寒意,从掌心直送内腑……”
玉蝉秋惊问道:“大哥,这玄阴掌如果击中普通人,可能因此得阴寒症而死。你是一位有功力的人,还不致于丧失生命,可是,会不会……。”
金盏花叹口气说道:“我当时用功力逼住寒气,支撑住自己没有立即露出中了玄阴掌的模样。可是,这样我更惨了,我怕我的功力因此受到伤害。”
玉蝉秋连忙说道:“不会的,花大哥,你的内力修得十分深厚,这样的一掌,是伤害不了你的。”
金盏花摇摇头说道:“玄阴掌是一种十分霸道的武功,练的人必须要下十年以上的死工夫,一旦练成,击中对方,就会遍体生寒。方才我说过,由于开始的时候,我强用内力逼住,如今,恐怕我会抵抗不住的!”
玉蝉秋发怒说道:“那位师太虽然为人冷酷了一些,可是,她为人正派,不似阴毒险恶之人,为什么会练这种邪恶的功夫?真是叫人想不透。”
她叫道:“花大哥,你现在感觉如何?”
金盏花刚说得一个“我”字,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玉蝉秋伸手一握金盏花的手,其冷如冰,让玉蝉秋吓了一大跳。
她连忙说道:“大哥,我们先回那家豆腐店,再作商量。”
金盏花一语不发,忽然摆脱玉蝉秋的手,挣扎着向回县城里来路走去。
玉蝉秋上前一把拉住说道:“大哥,你要到哪里去?”
金盏花微有抖意地说道:“我要离开此地,离开你!”
玉蝉秋大惊问道:“为什么?大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盏花倔强地摆脱她的手说道:“我不能拖累你!我要去找阳世火,和他作一个了结。”
玉蝉秋意外极了,她有着很大的伤心,说道:“大哥,你这样说话也不怕伤害到……。”
她的话没有说完,金盏花身体一个晃动,一头栽倒在地上。
玉蝉秋赶着上前,只见金盏花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脸色发黑,人已经没有办法说话。
玉蝉秋是个看上去十分柔的姑娘,但是,事实上她的本性却是非常刚强的人。
在一阵悲愤和慌张之后,她的心反而沉静下来了。迅速地换回男装。她猛地甩一甩头,抬起手来擦干泪水。弯下腰去抱起金盏花,朝着豆腐店那边冲过去。
她几乎是一口气冲到了豆腐店,撞开掩着的门,刚一稳住身形,双腿一软,人也随着坐到地上。
撞门的响声,惊动了里面的老俩口,两个人张着大嘴,半晌才说出来……。
“总管大人,你这是……?”
玉蝉秋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怀里抱着金盏花,急着说道:“老婆婆,请给我一张床,多烧火盆,还有……立即给我准备浓浓的姜汤……。”
老婆婆连声应“有有!”匆匆地准备去了。
老头子引导着玉蝉秋来进到一间简陋的房里,抱来两床厚的棉被。
老婆婆和小媳妇抬进来一个破铁锅改用的火盆,里面生着熊熊的炭火,房里立即温暖如春。
老头双手捧着浓浓的一碗姜汤,站在床前。
玉蝉秋将金盏花安放在床上,盖上两床厚棉被,伸手接过姜汤,刚说得一声:“多谢两位老人家!……”
老头说道:“当不得总管大人一声谢,说实在的,慢说总管大人是相府里的人,就是一般的老百姓,老朽也不能见到有难不管。”
她刚一转身,正要扶起金盏花,准备替他灌下这碗姜汤。
老头却一旁说话了:“总管大人,请恕小人多口,你这位贵友好像不是生普通的病。”
玉蝉秋没有心思理会,只是随便地“嗯”了一声。
老头说道:“如果是普通的风寒,喝碗浓浓的姜汤,盖上棉被出出汗,就会好的。如果不是普通的风寒,姜汤就没有用了。”
玉蝉秋闻言一惊。
她也知道姜汤不是灵药,那里能治得了玄阴掌这种霸道的阴寒剧冷!但是,此刻她除了要火盆、棉被和姜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这样一怔,手就停下来。
老头接着说道:“总官大人,并非小老儿绕舌,那是因为大人的朋友方才还是生龙活虎,而且他还是位高人……。”
“你也懂得武功?”
“不懂,但是在大路边做买卖,见的人也多了,多少会看出一点。”
“不错,我这位朋友不是病,而是中了别人的玄阴掌。嗳!说这个你也不懂。”
“小老儿当然不懂。但是,几十年的经验,听见的、看见的,多少知道一些皮毛。”
“啊!老大爷,照你说,除了姜汤烧火,我该怎么办?不瞒老大爷说,此刻我也束手无策,只有在这里熬过今夜,明天一早,送回城里请名医。”
“总官大人,不要见怪,其实大人也会知道,这种伤除了原来的人拿出解药,否则是很难治的。”
“那么说……。”
“大人不要急,小老儿有一个办法。”
“请快说。”
“大人的朋友内受隐寒,如果支持不住,就是丧命,现在有一个办法,用另外一个,双方赤裸着身体,拥着他睡在一起,用人的体温,真正驱除体内的寒气。”
“这……。”
“拥抱他的人,越是年轻,火气越好。大人,小老儿的意思,既然是大人好友,不妨一试。”
玉蝉秋怔住了。
因为老头不知道她是黄花女儿身,如何能赤裸着身子拥抱着男人睡觉?
但是因这种迟疑,只是短短的一刹。
玉蝉秋立即问道:“老大爷,这样做真的会有效吗?”
老头说道:“大人明监,这只是一种方法而已,究竟有没有效,小老儿可不敢乱说。不过,从道理上讲,应该可以说得过去的。”
玉蝉秋突然心一横,说道:“老大爷,谢谢你的指教,你请吧!这里的事由我自己来处理。”
老头告罪出去,玉蝉秋将门关上拴好。
她看到金盏花已经呈昏迷状态,但是,人还在那里不停的颤抖。
她看得心里有如刀割,她的双泪落在胸前。
她开始为金盏花脱衣服,每脱一件,她的心头便压下一分重担,直到金盏花浑身衣服都脱光了,在灯光下,看到金盏花的皮肤已经变成微紫。
这一瞬间,玉蝉秋的一切心头负担,都变成为乌有。
也只说了一句:“花大哥……。”
便飞快地脱光自己身上的衣服,跳到床上,将金盏花搂在怀里。
这一搂之下,玉蝉秋几乎叫了出来。
因为她搂在怀里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块冰冻的寒铁,这一阵聚然的寒冷,几乎让她起了一阵痉挛。
但是,她心里明白,她必须要忍受下去,如果不能忍受下去,金盏花的性命就要完了。
她开始运行全身的功力,咬紧牙关,将金盏花紧紧地拥在怀里。
房间并不很大,窗户却紧闭着,房子当中,烧着一盆火,火当中架着一个瓦罐,咕咕噜冒着热气。
在玉蝉秋和金盏花的身上,盖着两床厚的棉被。
整个房里,洋溢着温暖的火热。
玉蝉秋一开始就像抱着冰块,可是,她咬牙忍受没有多久,却开始感到燥热。说到燥势那是她的身子,她怀里拥抱的金盏花,依然寒冷如故。
玉蝉秋开始流汗,汗水流向他们两人紧贴的身体之间,也变成了冷冰冰的。
玉蝉秋头发湿了,满脸的汗水,连眼睛都蒙蒙看不清楚了。
她此刻的浑身,可以说是汗如雨水。
不止是流汗,而且灼热难当,热得使她几乎要发昏,热得让她忍受不住。
可是怀里的金盏花.仍然是冰冷如昔。
玉蝉秋要动摇自己的信念了,她开始怀疑,这种方法究竟有没有效果。她没有在意自己的名誉,她在意的是金盏花这样死在玄阴掌下,是她不能接受的残酷事实。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脸上,是汗是泪!
她准备放开自己的拥抱,死了这条心。
忽然,她发现一个事实,金盏花的身子不再颤抖了。
她开始一惊:“是已经死了吗?”
她抬起手来,试试金盏花的鼻息,居然有了正常的呼吸,而且,最令玉蝉秋感到兴奋的,金盏花呼出来的气,竟然不是寒气。
她不相信似的,再用手背试试金盏花的前额,果然,已经不是那样的寒冷如冰了。
这一个发现,使玉蝉秋喜极而泣。
她用双手紧紧的搂住金盏花,口中喃喃地说道:“花大哥,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房里的热气烤人依然。
玉蝉秋的汗流依然。
时间慢慢地过去,窗外已经有了曙光。
玉蝉秋不知何时也昏昏地睡过去了。
直到她怀里的金盏花,有了微微的蠕动,她一惊而觉,凝目注视怀里的人,脸色非但不再乌黑,已经转变为红润。
金盏花呼吸均匀,似乎是在熟睡中。
玉蝉秋一抹喜悦刚上心头,立即被一种难以言宜的羞意盖住。
她慌忙跳出棉被,连汗也未及擦,匆匆将衣服穿好。房子没有镜子,如果此刻照镜子,一定是脸泛红霞。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抹去脸上无法说明的泪痕。
再靠近床来,伸手试试金盏花的额上,感觉到有些热,一切都已经和常人一样。
房里的火盆只剩下灰焰,两床棉被掀掉了一床。
如此一折腾,金盏花忽然在棉被里的身体,开始在转动。
玉蝉秋忽然想到:“他还是全裸着的。”
这一慌,不知道如何才是好。一蓦地,她冲到房门外,差一点撞上了老头。
老头正怀抱着一篓子木炭,玉蝉秋刚一停脚步,老头就赶忙问道:“总管大人,你的朋友是不是已经好多了?”
玉蝉秋当时脸上一阵飞红,支吾地说道:“大概差不多是好得多了。”
她忽然转变语气说道:“老大爷,不知道还有没有热的豆浆?”
老头连忙说道:“有,有。我给大人留有一瓦罐,正热着呐!原来是没有了的,我想大人如果醒来,是会要喝一碗热腾腾地豆浆的。待我去端来。”
玉蝉秋连忙说道:“不了,老大爷,你还是先进去把木炭添旺一些,顺便看看我的朋友醒过来没有,这豆浆嘛!我去端就是了。”
她也不顾老头的反应,匆匆跑到灶台上,找到那一瓦罐豆浆。
老婆婆不声不响地递来一碗赤砂糖,调和在豆浆里,刚一回到房门,就听到金盏花说话的声音很大:“老大爷,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你是说……。”
老头说道:“这位爷,昨天夜里的情形真是可怕极了,整个脸都是乌紫的……。”
金盏花急躁地拦住他说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人把我的内衣脱掉的?”
老头想必被金盏花这么大的脾气,吓得怔住了。
他呆了一会说道:“因为爷中了阴毒……。”
金盏花放低了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对,我是中了阴毒,我记得很清楚,我和尼姑对了一掌。……不对,中掌以后,我是向城里跑的,为什么又回到你这里。啊!那一定是我昏倒了……。”
老头可抓住话题了:“你这爷,你当时不仅是昏倒了,根本你就是已经冻僵了的死人。你的朋友总管大人他急得快要发昏,将你抱到这里,准备了火盆、棉被,都是没有用的,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是老朽出的主意,像这种从身体里冷到外的阴寒,光靠盖棉被、烤火盆是不够的,也是无效的。我说,试着用另一个人光着身子,用自己的体温和阳气,去温暖你的身子……。”
“老大爷,我问的就是这个。你是说要用另一个人身子的阳气,来暖和过来我的身子?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老大爷,你那来的这种馊主意?”
“主意不馊,老朽在这路边开豆腐店,也听过不少江湖上的传说。你看,现在你不是好了吗?要不然一个已经冻僵了的人,怎么能一夜不到的时间,又活回来了呢?”
“你那里找的人?我是说……。”
“我的爷,你怎么这么糊涂?你送到店里的时候,正是深更半夜,到那里找人?再说,你的朋友总管大人,看样子你们是生死之交,自然他就做这件事了,他又年轻,火气足、阳气旺……。”
老头说到这里,停住了,接着是惊慌地问道:“大爷,你是怎么了?你哭了?”
金盏花没有说话。
老头接着劝道:“大爷,这也没有什么,生死之交的朋友,为对方做点事,也用不着这样,朋友本来就应两肋插刀的……。”
大概金盏花没有理他,老头也就知趣地退了下出来。
在门口,看到了手里端着豆浆的玉蝉秋。
玉蝉秋似乎也是呆在那里,眼眶里也含着泪水。
老头又是一惊,连忙问道,“总管大人,你老是怎么了?”
玉蝉秋抬手试去眼泪,摇摇头。
老人只好悄悄地离开,走回他的灶边。
外面已经有了阳光,路上已经有了行人。独轮的公车吱吱喳喳地来回的响着,昨夜的沉寂,又恢复了生气与活力。
然而,隔着房门的金盏花和玉蝉秋,在他们的四周,一切都还是冰冻的寒夜,连一点虫呜的声音都没有。
这是一个冻僵了的时间和地方,一切仿佛都停顿了。
终于,金盏花开口说话了:“蝉秋,你还在外面吗?”
这是一声春雷,似乎震醒了一切生命。
玉蝉秋缓缓地,低着头,走进房里,将瓦罐放在桌上,又从手上放下一只碗,从缺罐里倒出豆浆,一碗热腾腾地豆浆,递到金盏花面前的桌上,低声说道:“大哥,你喝豆浆。”
金盏花突然伸手过来,他没有端豆浆,却一把抓住金盏花的手,厉声问道:“蝉秋,你为什么?为什么……”一连说了三个“为什么”,玉蝉秋只是抬起头来,眼睛里流露着异样的光芒。一声不言语。
金盏花突然放下手,你声说道:“对不起,蝉秋,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是不值得你这样做,真的……。”
他来回走着,忽然停在玉蝉秋的面前,粗暴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是个江湖客,是个浪子,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牺牲!真的不值得!你……。”
他又长叹一声:“蝉秋,我该怎么说?你让我背了一笔拿命都偿还不了的债!你叫我怎么办?”
一直没有说话的玉蝉秋,突然说话了。
她的话,说得那么温柔而平静,仿佛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她说:“大哥,生命是最珍贵的,为了救一个人的生命,当然要付出一切……。”
金盏花暴躁地说道:“你不同……我也不同……。”
玉蝉秋平静地说道:“有什么不同呢?你的生命不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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