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如冰说道:“你很会联想。继续说下去。”
金盏花说道:“姑娘,并不是我联想,凡事总有个理,何况这件事我也横插了一脚,在里面迷失过,翻滚过。”
厉如冰说道;“别岔出题外,继续说下去。”
金盏花说道:“有一个情况是你所无法想到的,相府根本不愿意扩大这件事。更妙的是相府甚至不愿意让玉姑娘知道这件……。”
厉如冰突然向王蝉秋问道:“是真的吗?”
玉蝉秋点点头说道:“是真的。我的确有这种感觉,相府老夫人的确有意不让我知道这件事。”
金盏花说道:“厉姑娘,你这个心愿没有达成,这时候安庆府派来一个名捕铁尺王,引发你第二个想法,要从铁尺王身上多了解一些有关玉姑娘与相府的情形。”
金盏花一面说话,一面注意着厉如冰的反应。
可是,厉如冰听得并不十分专心,仿佛也不十分在意。他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的生活经验太浅,江湖磨练不够,根本不知道安庆府的捕快,那里够资格了解相府,你这个时候是大失望了,偏偏这时候我搅和这件事,于是……”
厉如冰接着说道:“下面的话由我讲吧!”
金盏花一怔,但是他立即说道:“厉如冰姑娘自己说,当然是更好。”
厉如冰冷冷地说道:“于是,我就伙同了神偷阳世火,设下了计谋,从你身上来引出玉蝉秋。所以,故意在客栈用‘金盏’作钓耳,才有宰相坟的挑战。对不对?”
她说到这里,冷冷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金盏花,你太会联想,我方才替你接下去那一段如何?天衣无缝,是吗?”
面对厉如冰这种表情,金盏花不好再表示什么。
厉如冰说道:“你这套推理,听起来似乎是个错的,但是其中有一个最大的错误,也就是你从根本上犯一个错误,就是你没有了解,我是什么时候到桐城县来的。”
金盏花问道:“厉姑娘是什么时候来到桐城县的?”
厉如冰说道:“你早该这样问,如果你早问了,就不致于你那一套推理。告诉你,我是在‘金盏’遗失以后,才来到桐城县。你相信吗?”
玉蝉秋连忙说道:“当然相信,厉姊姊说的话,我如何不相信呢?”
厉如冰闻言一震,问道:“你叫我什么?”
玉蝉秋说道:“我长得跟你很像,你的一切又都比我老练得多,你愿意我叫你一声姊姊吗?”
厉如冰走过来,伸手握住玉蝉秋的手,良久才说道:“师父说,我今年二十一岁,从我有记忆以来,除了师父我就没第二个亲人,你今天认我这个姊姊,让我听起来心里好舒服。”
金盏花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他也有一份感动,他直觉地认为:这是一种亲情自然地流露。
这时候,厉如冰问道:“你呢?你也能像玉蝉秋这样相信我吗?”
金盏花说道:“姑娘,我当然也相信你。可是,容许我再问姑娘一个问题吗?”
玉蝉秋连忙说道:“大哥,你……。”
厉如冰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说道:“不要紧,让他问好了。”
厉如冰说道:“蝉秋,我只是向厉姑娘请教有关阳世火的事。”
厉如冰说道:“你问的是时候,因为我盯住了铁尺王,同时也自然注意到了阳世火。我发觉,阳世火手里所持的‘金盏’是假的。”
这句话,引起金盏花的大惊。
他不禁问道:“厉姑娘,你见过‘金盏’吗?”
厉如冰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也是一种推测。阳世火本来对‘金盏’是没有兴趣的,碰巧他到了桐城县,听到这件事,他就觉得:‘金盏’的遗失,应该是他偷的才对,因为他是神偷。如果是别人偷的,他还叫什么神偷?”
金盏花问道:“厉姑娘,他真的这么想吗?”
下面的话他没好再问下去,那应该是说:“你又是怎么知道阳世火心里的事?”
厉如冰说道:“你不要忘了,我盯住铁尺王,同样我也盯住了阳世火。我发觉他在桐城县一家巧匠手里,打造了一个‘金盏’。”
金盏花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厉如冰说道:“道理我也曾想过,无非是想引出真正的‘金盏’来。”
玉蝉秋说道:“厉姊姊,道理是对的,他既然有如此打算,为什么又要向花大哥挑战?”
厉如冰一听,不觉脱口问道:“花大哥?”
玉蝉秋微笑说道:“我金盏花大哥真正的名字叫花非花。因为他使用的兵刃是一支金盏花,因此江湖上都顺口叫他金盏花,反倒是将他的真姓名给忽略了。”
厉如冰“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的。阳世火向金盏花挑战,目的嘛!……我想有两个……。”
金盏花说道:“因为我和他长得很相似,而我的名气又比他要响亮,他要存心敌对我。”
厉如冰说道:“表现上看起来是这样,实际上恐怕他另有存心。”
金盏花疑惑地望着她。
厉如冰说道:“如果照我的想法,阳世火最大的目的,还是在于‘金盏’,真正的‘金盏’。在他的想法,真正的‘金盏’,是要从你身上找出来!”
“金盏”意外地“啊”了一声,说道:“他真的会这样想吗”
厉如冰说道:“何止是他?铁尺王不也是这样想吗?恐怕江湖上的人都这么想。除了你,还有谁会对相府里的‘金盏’,那么独具慧眼地有兴趣呢?”
金盏花问道:“厉如冰,你也这么想吗?”
厉如冰说道:“我曾经这么想过,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因为……。”
她的眼神停住在玉蝉秋的身上。
再慢慢地说道:“如今我发现,你这位有名的江湖浪子,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坏,最重要的,我发现你对我玉蝉秋妹妹情有独钟。对不对?”
夜晚,看不出玉蝉秋脸上的红晕,但是,从她微低着头的神情,可以看出她的羞意。
厉如冰意味地说道:“一个懂得爱的人,不会做出伤害他所爱的人的任何事。因此,我发现阳世火的念头是错了!”
玉蝉秋忽然接着说道:“这么说四天以后的挑战,就没有意义了。”
厉如冰不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蝉秋说道:“厉姊姊,和你一样,我有一个谜一样的身世。目前依我自己的推测,从‘金盏’这件东西,说不定可以找出一丝线索,因为……”
厉如冰突然一挥长袖,白色的衣袖拂出三点寒星,叱喝道:“是什么人敢在这里鬼鬼祟祟偷听别人的说话?”
金盏花一个腾身,扑到两丈开外,正好拦住来人的去路。
这时候从一棵树后,缓缓地走出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身灰衣,宽大飘逸,在他高举的右于上,很清楚地看到五指中间,夹着三枚雪亮的金钱镖。
玉蝉秋也立即拔出随身携带的的玉背刀。
但是,厉如冰却在这个时候惊呼出声,飞身扑将上前去。
八
厉如冰扑出去的身形,有如脱弦之矢。
但是,这支箭突然在中途落下,只见她伏在地上,恭谨地口称:“徒儿厉如冰,叩见恩师。”
来人是一位中年尼姑,光着头,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衣,迷蒙星光之下,看上去约有四十多岁,有一双凰眼,但觉得光芒逼人,使人不敢正视。
她的手一落,三枚金钱镖落在掌中。
她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自有一种慑人的威力。
玉蝉秋和金盏花双双上前行礼:“晚辈拜见师太。”
那中年尼姑眼光从他们两人身上一扫而过,落在厉如冰的身上。
厉如冰仰起头来说道:“恩师,你老人家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中年尼姑冷冷地说道:“如冰,你令我失望了!”
厉如冰一听大吃一惊,连忙说道:“徒儿离开恩师之后,一直遵照师的训诲,做人做事,从没有违悖之处。”
中年尼姑冷冷地问道:“是吗?你为什么会见到她……。”
用手指着玉蝉秋,掠过一种鄙夷的眼光。
“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恨,而不能对任何人有感情,因为,你的生命中,只有恨……。”
厉如冰连忙说道:“徒儿跟玉蝉秋见面,是遵照恩师的训示,从她身上去了解自己的身世。并没有其他事情,而且……。”
中年尼姑一摆手说道:“不要再说下去了,你不是在她身上寻找你的身世,你是在她身上流露出根本不应该流露的真情。瞒不了我的,我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你在发觉她和你长得极为相似的时候,你就忘了我替你取的名字。你要像冰,像冰一样的冷!”
她的话,说得并不大声,也说得并不严历,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寒铁铸成的钉,好么硬!那么冷!那么尖锐!
厉如冰慑懦地说道:“徒儿以为……。”
中年尼姑立即说道:“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她长得和你相似,她就是你的妹妹?你错了!她如果是你同胞姊妹,她就不应该活在相府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
金盏花在一旁忍不住插口说道:“师太,可容在下说几句话?”
中年尼姑冷而峻地说道:“你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金盏花朗声说道:“我什么人也不是,我只是一个江湖客。江湖客有一个通病,喜欢打抱不平!”
中年尼姑冷冷地哼一声。
厉如冰此时突然站起来说道:“姓花的!我的恩师在教诲我,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打抱不平打到我的头上来了。你是仗义的大侠客?你有资格管闲事?”
人在说着话,随手一翻,劈过来一掌。
她这一掌,用的是簪花指,似劈似抓,对着的地方是金盏花的左肩。
金盏花一晃肩,匆忙中疾伸右手的拇、食、中三指,屈指如钩,刁向厉如冰的手腕。
厉如冰一缩手腕,左手骈指如戟,直点金盏花前胸三大要穴。
金盏花一仰身,倏地脚跟着一个盘旋,以一丝之差让了过去。
而且人借此一旋之力,飞开三尺。
这只是呼吸之问,双方如此突然地换了两招,快得很,也险得很。
厉如冰两招落空,一回手,旁边小女童捧上来一把月形短刀,刀长两尺有余,刀鞘十分古朴。
中年尼姑喝道:“慢着!”
她挥手让厉如冰退开到一边。自已却缓缓地走上前两步。朝着金盏花问道:“你说你要打抱不平,要打什么抱不平?说说看!”
金盏花说道:“我从来没有看见到一个做师父的,要教诲自己的徒弟怀抱一个‘恨’字在心。”
中年尼姑冷冷地哼了一声。
金盏花说道:“厉姑娘与玉姑娘长得相像,本来是人间巧事,她们这间多亲近,并没有什么不对!说不定他们彼此身世不明,本来就是一对姊妹,即使不是姊妹,也不是罪大恶极,用得着如此声严色厉地申斥吗?”
中年尼姑说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金盏花说道:“师太,看得出你是一位方外高人,为何如此不近情理?我忍不住说几句话!”
中年尼姑冷冷地问道:“你说完了没有?”
金盏花说道:“说完了。”
中年尼姑冷竣地说道:“你这些话我可以总结一句话:你无知。”
金盏花不觉勃然大怒,玉蝉秋在一旁看得清楚,立即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低声说道:“大哥,你要尊敬这位师太!因为她是我厉姊姊的恩师啊!”
中年尼姑把玉蝉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对玉蝉秋看了一眼,却自摇摇头说道:“你怎么会这样软弱?怎么这么柔?难道你从来就不生气吗?难道你从来就不知道恨人吗?”
玉蝉秋很恭谨地说道:“人有七情六欲,当然有恨,但是,除了恨以外,还有爱,还有喜悦,还有欢快!在无缘无故的情形之下,我为什么要时时想到恨呢?师太,原谅我放肆说话,一个人固然要懂得恨,我以为更要懂得爱和喜悦!”
中年尼姑说道:“如果有人要杀害你的性命,你能爱他?你会有喜悦?”
玉蝉秋说道:“那要看他为什么杀害我?”
中年尼姑冷冷地鄙视了玉蝉秋一眼,说道:“你已经到了不堪救药的地步了!”
她转回对厉如冰说道:“走吧!随我回去!你还应该再去锻炼。”
玉蝉秋见那厉如冰毫无异议在中年尼姑身后就走,不觉脱口叫道:“厉姊姊。”
厉如冰仿佛振动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回头,只顾自己走去。
玉蝉秋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清泪!
金盏花突然叫道:“师太请暂留云步!”
中年尼姑根本没有理他,缓缓地走向树林中去。
金盏花忍不住挺身一掠,去势如矢,从两棵大树之中穿身而过,落在中年尼姑的右前方。中年尼姑冷峻地说道:“夏虫不可语冰,你这种人能懂什么?”
她的宽大衣袖随手拂出,刷地一声,一股劲风直撞金盏花。
金盏花双脚一沉桩,右臂横向一挡。与拂来的衣袖硬接了一招。
中年尼姑的衣袖收回,卷走了金盏花的衣袖半截,但是可以看得很清楚,金盏花的手臂,没有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中年尼姑似乎也怔了一下,但是她立即说道:“怪不得你自说爱打抱不平,原来你果然是有点功夫。不过……。”
她摇摇头,又继续说道:“你方才说你从没有见过一个师父教诲徒递要以恨待人,其实你没有见过的事多着呢!你见过国破家亡的惨状吗?你见过亲生的父母将自己的孩子丢到没有人的荒郊吗?你见过一个少女抚养一个别人的婴儿,拉拔长大吗?你见过什么?你的天地太小了!”
她这一段话,说得很急,几乎让金盏花听不懂。但是,真正让金盏花听不明白的,还是她说话的内容。
他几乎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中年尼姑说道:“你听不懂我所说的话,是不是?那是因为你懂事太少,我所说的话,都是你没有经历过的,你当然不懂。你不懂的事,怎么有资本批评别人?”
金盏花从来没有被人批评过“是个不懂事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
他不能容忍,他也不能接受。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武功很高,方才那一拂之力,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因为那是佛门中的“铁袖神功”,能会这种功夫的人,衡诸当今武林,还不多见。
如果今天接下一记“铁袖神功”不是他金盏花,换过别人,右臂早已经断了。
虽然如此,金盏花这口气仍然忍不下去。
他当时横跨一步,沉着脸色说道:“师太,你有你的理由,而我有我的理由。你的理由我不懂,但是我懂我的。一个年轻的姑娘,为什么不教诲她以仁爱,而要教诲以仇恨,这不是道理,这是你的偏激!”
中年尼姑冷眼看了他一下说道:“拦住我就是说明你那套不切实际的腐论吗?”
金盏花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打击,让你变得如此的偏激,不过,我觉得那是你的事,你不应该硬逼着厉姑娘接受和你一样的冷酷和无情。”
中年尼姑的脸色有了变化,在迷蒙的星光之下,可以看到她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白得有些发青。
她站在那里,停顿了半晌,问道:“金盏花,你到底想要怎样?”
金盏花说道:“我犯了老毛病,我要管闲事。”
中年尼姑说道:“说明白些!”
金盏花说道:“你没有看见厉姑娘她们不但长得极为相似,而且,你也应当可以看得出,她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的互应。说不定她们之间,真可以从此了解自己的身世,师太,你何不成全她们呢?”
中年尼姑突然怒叱道:“一个自以为是的糊涂虫!”
说着话,双袖一展,交叉拂出,朝着金盏花卷去。
金盏花心里早已存有警觉,提足十成内力,双手立掌如刀,倏地向左右一分,迎着大袖截去。
说时迟,那时快,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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