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伊格拉斯科主教话锋一转:“你们最好还是管好那些手下,别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拥有特殊的能力,是神的宠儿,就可以肆无忌惮。如果是在几个世纪以前,这样认为未尝不可,但是现在修炼神术的人,只会被人忌讳,那个白痴居然还主动送上去,告诉对方自己精通神术!”
说到最后,伊格拉斯科主教简直是在咆哮,也不知道是在发泄世道的不公,还是在为神术的没落而感到愤怒。
主教自己也发现情绪有些失控,他让心情尽可能平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值班的牧师手里拿着一张名片,跑了进来。
名片是黑色的,上面除了一朵用金色的墨水描画的玫瑰花,其它什么都没有,不过看了那朵金色玫瑰花,主教的脸微微一变。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那些人全都退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一个全身都包裹在斗篷里面的人,进了祈祷室。
门随即被紧紧地关闭起来。
“你不该来这里。”伊格拉斯科主教显得非常不高兴,尽管这样,他仍旧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请那个斗篷客坐了下来。
“你的手下惹麻烦了?”斗篷客一坐下来就问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伊格拉斯科主教嘲讽道。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宫廷里面有我的人。”斗篷客并不打算隐瞒消息的来源,这同样也是他显示自己影响力的机会:“芭瓦德维伯爵请求觐见国王陛下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有事发生。我还知道财政大臣前往觐见陛下之前,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说到这里斗篷客停了下来。
伊格拉斯科主教并不是很在意,他根本不急,既然眼前这位急匆匆地来找他,这已经说明,这位先生有着很深的企图。
看到主教无动于衷,斗篷客暗自叹了口气,这位主教简直就是属乌龟的,让人没有下嘴的地方。
“伯爵先去了一趟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听说负责圣科莱门多大教堂的爱威利斯主教,已经申请辞去原来的职务,准备和您竞争大主教的职位。”斗篷客这一次多少显得有些得意,能够把眼线安插到宫廷之中并不显得高明,能够把眼线安插到法克教会上层,才是真正有手段。
伊格拉斯科仍旧显得无动于衷,这还不至于让他感到惊讶,他很清楚教会之中有些什么样的人,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大有人在。
“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斗篷客问道:“大家好像都对大主教的位置感兴趣起来。”
伊格拉斯科沉默不语,他在琢磨斗篷客说这番话,到底是嘲讽,还是带着试探的意图?
“谢谢你的好意。”主教隔了好半天才开口:“不过说实话,爱威利斯是几位大主教候选人中最让我放心的一个,他没有什么野心,这位主教对现在的地位已经相当满意了,他这一次之所以辞去职务,意图竞争大主教的职位,可能只是为了不让他的老对头舍菲斯修道院长站到他的头上。”
伊格拉斯科是个聪明人,干脆用这番话将对方所有的意图都堵了回去。
为了眼前的这些龌龊,而放弃一个有可能拉拢的盟友,同时树立一个不必要的仇敌,这样的傻事,伊格拉斯科绝对不会干。
甚至斗篷客的话还提醒了他,回头要给手底下那些白痴好好洗洗脑子,别和爱威利斯的人闹出不愉快来,如果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再惹出什么麻烦,很容易被别人给利用。
“爱威利斯主教不是威胁?”斗篷客哈哈笑了起来:“那位主教大人,是首都鲁普奈尔大大小小十几位主教之中,交游最广阔,影响力也最大的一位,像财政大臣芭瓦德维伯爵、法务大臣盖斯勒伯爵、长老院的塔鲁霞安侯爵全都和他关系密切,难道您不担心……”
斗篷客说到这里已经明白他的挑拨没有成功了,因为伊格拉斯科显露出厌烦的神情。
“和爱威利斯比起来,舍菲斯修道院长才是真正危险的竞争对手。”主教板着脸说道:“法克的大主教,在教廷之中和红衣主教并列,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到的位置,首先是背景,舍菲斯是伯德希亚家族的成员,那绝不是爱威利斯背后的杜拉蒙斯家族所能够比拟,前者是延续几个世纪之久的名门,后者仅仅在波旺地区算得上是豪门。
“其次还要看个人的实力,爱威利斯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过得实在太舒服了,舒适的生活消磨了他的意志;舍菲斯则不然,他主持的那个修道院原本就是深山隐修院,能够从那种地方出来,实力都深不可测。
“这同样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这位前修道院长的野心。恐怕大主教的位置,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一块踏脚石罢了。”
伊格拉斯科主教干脆把所有的一切都挑明白了。
如果是别人说这番话,斗篷客或许还会有疑问,但是话出自这位主教之口,那是确信无疑的了。
伊格拉斯科掌管的是教会高层的数据,名义上是协助大主教管理教会的人事调度,实质上掌控着教会的情报收集和整理。他手下的人马并不是很多,却都是拉托尔神父那样精通神术的人。很多事情或许大主教并不知道,却瞒不过这位主教大人。
而这位主教同样也是野心勃勃的人物,深居简出的他,修持起来异常刻苦,“深不可测”这四个字同样也很适合他。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对这一次的事情,根本无动于衷。”斗篷客玩味地说道。
伊格拉斯科主教说道:“这没什么,我并不是有意退让,只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才不招人厌。”主教的话,同样暗藏锋芒。
“招人厌?”斗篷客轻笑了一声,只是厚重的面罩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出真正的表情变化:“你怕我把你扯进教会和世俗的权力纷争之中?放心吧,我同样也是主张政教分离,在这方面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分歧,我只是奇怪,你真的打算放弃那个苦心经营了很久的财源?你可不像爱威利斯主教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机会搜刮钱财。”
“钱财除了用来享乐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主教毫不在意:“争夺大主教的位置,如果需要花钱的话,我背后的家族肯定愿意为此掏钱,因为那对整个家族的未来都有好处。”
他慢悠悠地走到斗篷客的面前,弯下腰说道:“反倒是你,好像对此非常感兴趣,你很缺钱吗?或者是看中了那个小镇聚集起来的人脉?”
脸色一变,伊格拉斯科显得异常严肃起来:“你来这里肯定是想和我做交易,我打算把负责那里的白痴,远远地打发出去,让他永远都别想回首都鲁普奈尔,如果你对他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感兴趣的话……”
“谈一下条件吧。”斗篷客这一次非常干脆。
几分钟之后,斗篷客从祈祷室里面走了出来,讨价还价的结果,让双方都很满意。
斗篷客刚走,伊格拉斯科主教就把那几个辅祭又召集了过来,斗篷客的到来,提醒了他有很多事情要警告手下的这些人,特别是要警告他们,怎么和爱威利斯的手下和睦相处。
没有任何人知道,此刻卜哥同样也在主日大教堂里面,他来接受“六戒加持”。
凭借手里的守护骑士佩剑,卜哥进入了大教堂,他原本并不打算这样引人注目,只是没有想到,一圈打听下来,整个法克只有这里能够帮他举行这个仪式。
“六戒加持”是苦修士或者狂信者才会申请的一种祈祷仪式,所以当主日大教堂的值日修士听清楚卜哥的来意,两个修士立刻就愣住了。
这种事情他们可没有资格决定,只能报告上面的人。
今天轮到负责主日大教堂事务的是一个叫拉格罗的主教,此人为人谨慎,而且记忆力也不错,对法克的每一位守护骑士都有些印象,所以知道这位甹浦男爵并不是大主教身边的人,而是王室的亲信,因此他多留了一份心眼,悄悄地将这件事情报告给了大主教。
大主教半个小时之前,刚刚把伊格拉斯科主教痛骂了一顿,原因就是为了卜哥的事情,现在突然间听到轮值的主教向他报告,这位年轻的男爵申请接受“六戒加持”,自然心存疑虑,这实在太巧合了一些吧!
他不由得怀疑,卜哥的到来另有目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拉托尔神父而来,这令无上尊贵的他非常不高兴,但是转念一想,有谁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冒上送命的危险?
至少他已经有七八年未曾听说,有人申请这类神术加持了,这类神术加持同样也是精神契约的一种,受戒人绝对不能够违反戒谕,一旦违反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和魔法反噬一样,轻则受伤致残,重则当场丧命。
更何况“六戒加持”的过程,异常艰难危险,成功率绝对不超过百分之二十,一旦失败必死无疑。所以自古以来申请这种神术加持的,十个里面至少有七个是狂信者,剩下的那三个则是有自虐倾向的苦修士。
虽然觉得奇怪,大主教却绝对不打算反对这样的申请,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想要看看这个年轻男爵,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做出这样的选择。
让值班的修士将卜哥领进了忏悔室,大主教早已在隔壁的小隔间等候。“六戒加持”又叫“脱罪洗礼”,这个仪式意味着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割裂,事先当然要忏悔一番。
忏悔室里面早已经布下了“侦测谎言”的神术,没有人能够在这个地方撒谎。
卜哥刚刚进入忏悔室,大主教就感觉到那浓重的戾气,他的实力要远远超过密侦处训练室的那个“农夫”,自然能看出卜哥身上的那些诡异之处。
这下子原本的那些猜测都没有意义了,大主教越发感到好奇。
“好浓重的戾气!”大主教叹了口气:“你似乎杀过不少人。”
隔着厚厚的隔板,卜哥根本不知道替他做忏悔的是什么人,好在他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很清楚什么样的问题应该如何回答。
“有人想杀我,我不得不还击。”卜哥随口将不久之前的那场杀戮说了一遍,他没有隐瞒试图挖角的事实,只是漏掉了和魔法师哥顿有关的那些事情——这并不是撒谎,侦测谎言的神术无法对“漏说”产生反应。
卜哥这边说着,对面的隔间扔出了一张纸条,纸条是大主教写的,他让值班的牧师去查证卜哥所说的那些事情。
“你的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愿你没有向魔鬼借取过力量,你给我的感觉有几分像是那些魔法师。”大主教说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卜哥顿了顿,这番话出口的一瞬间他有些担心,这话半真半假,对他的状况,巴米尔曾有过一番假设。
幸好侦测谎言的神术仍旧没有反应,毕竟卜哥自己都对那些假设半信半疑,所以他声称自己不清楚状况也还说得过去。
言多必失,卜哥再也不敢加入自己的观点,连忙将当初在密侦处总部,向农夫说过的那番话,重新再说了一遍。
同样他选择性地漏掉了后来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不但没有提到魔法师巴米尔,更没有提到魔法反噬的事情。
大主教静静地听着,时而插进来询问几句。
其中有一句让卜哥稍微显得有些慌乱,大主教提出的那个问题是:“你一点都没有接触过魔法?”
“我……我私底下曾经研究过炼金术……这算吗?”卜哥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的孩子,用不着那样害怕。我猜你所说的应该是制药学,这和炼金术是有区别的,只不过普通的人并不了解这种区别罢了。”大主教反倒安慰了一句,因为这时候,被派去核实情况的值班牧师已经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三件东西,一份是从密侦处档案室拿到的报告,尽管报告文理不通,而且错别字一大堆,但是和卜哥所说的话倒是完全一致。
第二件东西是一份询问笔录,上面有密侦处训练室那个农夫的签名,笔录的内容是“农夫”和卜哥曾经说过的那番话,以及“农夫”对卜哥情况的猜测。最后一件东西是光头巨汉扎克在事件前后的实力分析报告。
这三样证据足够让大主教得出和密侦处训练室那个农夫相同的判断。
如果是在几个世纪以前,教会对这种精神异变肯定会很感兴趣,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这位大主教最多就是动了动心,不过让他去研究这种精神异变,可没有兴趣。
“你的这身戾气是怎么来的?是谁让你心生杀机?”大主教问道,三份报告里面只提到了精神异变,并没有提到那浓郁的戾气,戾气可不是那么容易产生的。
“我是被夏姆修道院养大的孤儿,那里的修女嬷嬷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但是有人肆意亵渎我心目中的神。”卜哥这样说的时候,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戾气。
“平静,让你的心平静下来!”大主教轻喝了一声,这声轻喝却像一记重锤般击打在卜哥的心头,卜哥当即感到身体无法动弹,心中的那股戾气也随即烟消云散。
“我的孩子,我可以宽恕你的冲动,不过我要警告你,绝对不能够有这样的想法,神就是神,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够将一个凡人,提到和神并肩的位置。”大主教警告道。
和之前的那些比起来,大主教更关心这件事,虽然宫廷密函之中已经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但是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能够直接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没有办法判定你所说的一切是正确的,虽然你没有撒谎,但是每一个人通过自己的视角看待问题,总是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大主教说道:“现在你把手贴在圣典上,尽可能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只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况,才能做出公正的裁判。”
卜哥照着做了,他听说过有些神术能够读取别人的记忆,他只能赌,隔壁的这位神职人员不会为了这类小事,而动用强力的神术,只是用意识影像读取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段记忆之中虽然涉及一些秘密,好在这些秘密泄露的话,后果还不算严重,至少有很多办法能够弥补。
大主教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卜哥记忆之中几天之前的情景,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他很清楚教会的修士们经常会去找修女“清除罪孽”,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肯定还是这样,但是这就像是一块疮疤,谁都知道它在那里,却不能够去掀它,谁碰触了它,谁就犯了禁忌。
这个胆大妄为的白痴,大主教在心底暗骂,就是因为有这些白痴存在,教会的名声才会越来越臭。
“克制住你心中的愤怒,你知道戾气是什么东西吗?”大主教挥手散去卜哥的回忆,他需要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看下去只是徒乱心神。
卜哥并没有回答,他猜替他忏悔的这位神职人员恐怕又要说教一番了,像戾气就是心中的魔鬼这类的废话,他听得多了。
“不管是杀气、煞气还是戾气,全都是一种标志,代表一个人的灵魂力量有多强大!灵魂力量越强,精神力和意志力也越强,同样也意味着实力的增长越快。但是越强大的灵魂,也越会吸引魔鬼的注意,他们会千方百计让你失去对灵魂力量的控制。”大主教说道。
卜哥微微有些变色,他确实没有想到替他忏悔的这位神职人员会这样对他解释戾气,除了关于魔鬼的那一部分,其它全都可信。
“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说你聪明,六戒加持确实是解决你身上麻烦的唯一办法,你是否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大主教问道,这已经不是例行公事了,他确实很希望卜哥能够成功,这对教会以及他本人都有很大的好处。
卜哥知道讨价还价的时候到了,他可不是那些脑子烧坏了的狂信者,肯定要替自己留下一些东西。
“我愿意献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卜哥没有丝毫犹豫,这是实话,不过这番实话之中也埋了陷阱。
他只说,愿意献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并没有提将来。而他此刻实际上还是一个穷光蛋,虽然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