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看着段市长肉疼的感觉，敏感到段市长刚开始说要帮助他政府也出资的话，不过是托辞了，政府要能有钱帮助投资，恐怕也不会发不出工资了。老百姓穷，机关单位也好不到哪里去，政府管理机构，也穷，80年代，整个共和国都处于贫穷中。
王平心中一动，他本来是想一节一节的切香肠的，不过看段市长的脸都在疼的感觉，他知道市政府的财政能力真的问题不小，他觉得完全可以一试：“段市长，我再出5万给你们政府，你们干脆把泰兴罐头厂全权转让给我好了。包括地皮的使用权利，三十年不变，怎么样？我把泰兴经营起来，就能为政府创税收了，要是亏本，也跟你们无关。”
再出5万？
这王平老师真的是不把钱当钱了！
一个烂厂，马上倒闭的厂，一下子扭亏为盈了？发完拖欠的工资，还能盈利一万，而且貌似今后，也不会为这两百多工人操心工资了，段市长心里一松。
“不行？”他摇摇头说道。
“为什么不行？”
“工人们不会答应？”
“现在不是大力搞中外合资么，有什么不行？你不能只欣赏外资打压我们自己的民间资本吧！”王平脸色不悦地说道。
他和段市长很熟悉了，两个人情绪变化都在脸上！
“我们都召集工人们开过一次会，鼓励他们出去找工作，做小生意，自谋生路，他们都不肯，我们只好安排厂长先做表率，去摆地摊。”
当然，真正敢第一步走出去摆地摊的人，每一个后来都成了暴发户，大款，有能力的则成了企业家。
原来外号叫做厂长的苏暮口中的说的厂长不管事去摆地摊是这么回事，厂长去摆地摊，还是有内部安排的，可见这些事情很纠结。工人们都习惯了有个‘组织’，就好像农民都习惯了‘有地’一样，工人突然一下子失去了组织，农民一下子失去了土地，这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集体的东西，一下子转让给了民间资本，工人们的心中的不安全感觉，也可想而知。
站在80年代里面，王平已经能嗅到90年代初共和国爆发下岗潮的气息了，这样的企业，拖着，人浮于事，大家都不愿意离开体制内，一切都舒服习惯了，就算厂里发不出工资，政府也得想办法给生活费养着，这好日子，长期下去，政府也没有这个能力负担，爆发下岗潮，是迟早的事情，不破不立，这里共和国要发展的必然！
只是现在，集体性质的企业要一下子转让或者说承包给私人，那这些工人在体制内舒服习惯了的福利待遇一下子没有了，他们自然会强烈反对。
“这次不一样，同意留下在厂里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要政府解决就业问题的，就解决吧。如果暂时解决不好，就停薪留职。”王平说道。
工人下岗潮爆发，前期的名称，就是停薪留职，停薪留职之后，就是两不找，两不找之后，就是彻底下岗，成为自由人，自谋生路！那时候不下岗捆在一起，是死，只有把多余的劳动力下岗，大家才都有一条生路。
“停薪留职？”
“是，停发薪水，但是保留你的厂内的身份，你还是厂里的工人。厂里情况好转，还能回来，他要是自己在外面找到更好的赚钱路子，就可以一次性补偿他一定的工资，然后两不找。”王平说道。停薪留职，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安全期的过度。
“我估计不成！”段市长毫无把握！
“试一试吧，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呢？”王平笑道。泰兴罐头厂经营不下去，不过是集体企业开始出现整体衰败的一个苗头，随着人浮于事，逐渐的，无法经营发不出工资的集体企业将会越来越多，一年多过一年，将成为共和国前进路上的越来越重的包袱，越来越重。庞大的共和国裹夹着这个包袱艰难前行，终于会到一个临界点，这个临界点释放出来的能量，就是90年代初的下工浪潮，横扫了整个共和国。
而泰兴罐头厂的变革，不过是势不可挡的磅礴浪潮的最前面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
第122章 成不成功做了才知道
“试一试吧！”王平笑道。
“试一试？”段市长说道。
“是的！”王平说道，“任何事情，只有做了，才知道是行还是不行。”
“那就开始做！”段市长拍板了。
段市长的决断速度之快还是令王平微微意外。
“你们市委不开会讨论了？”王平说道。
“先做，再讨论，反正杨茂省长都给你尚方宝剑了，只要政府不出钱，他说什么都可以谈的。”段市长表情严峻。
“你的下属们呢？市委书记的意见呢？市计划委员会里专家们的意见呢？”王平说道。
“你要这样面面俱到，起码要三个月时间，这个会议才会有个大概的结果。”段市长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就做？”
“做，不做不知道，做了才知道。”
“要是万一工人闹起来呢？”王平一笑。
段市长把声音压低：“那就把责任全部推到杨茂省长头上，他也该背背黑锅了。你觉得呢？一份材料他都能随便压9个月，这口气我可一直没有咽下去。要是通过了，今后泰兴发展起来了，为政府创收并解决了工人的就业问题，那功劳自然就是我的，要是真有工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责任就是杨茂省长的，怎么样。污水泼出去，总能在他身上粘一些。”
王平扑的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这就是阴谋；如果一切开会来讨论，通过这部门通过那部门，最后还上报省委，这就是阳谋。正常的处理方式，是阴谋阳谋一起进行。而这一次，我配合你王老师，我们就纯走阴谋路线。”段市长压低声音说道。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是大笑。
想不到军人出身的段市长竟然也会开这样的黑色幽默！
“那我们就走吧。”王平呵呵笑起来。市局里面，段市长必然很强势，不然也不敢就这么拍板了。一个单位里面，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各种相关的决策单位人事复杂，但是最终强势的人。也就那么一个两个，段市长无疑正是这一、两个强势人物之一。而且这次，的确有高层的杨茂省长的亲自批示，配合王平的良美合作社好好联姻泰兴。
只要不谈钱。那什么都好谈，其实这句话，已经做出了把泰兴切割出去的姿态，就好像切除身上的一个瘤子！杨茂省长只是不能明说出来，那就隐晦的表示一下了，什么都好谈，摆明就是无限制级别的，也算是杨茂省长给王平一个人情和面子了。不过说穿了，是给院秘书黄必达的一个面子。没有黄必达这张脸，他也不会跟王平打和！
下午3点，泰兴罐头厂！
市里的天气比上京的天气气温高了好几度，厂房的院坝里面，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段市长和秘书肖强开着吉普，王平开着红旗，随行的还有市计划委员会的专家官员，市委主任等等领导。两部车一出现在工人们的眼前，整个院坝都是哄动，人声嘈杂。
花白头发的看门老人，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型的中年人，外号叫做厂长的18岁小子苏暮，都在大门口迎接领导的车子。
段市长的吉普和王平的红旗就停在了大门外。并没有开进去！
王平和段市长下车，花白头发的老人和国字脸的中年人还有苏暮都是一愣！
王平就是上午来过的大老板。这次，竟然跟市局领导们一起来了！
国字脸型的中年人小步跑上来：“段市长。你好！”
段市长伸手跟国字脸的中年人一握手：“魏厂长，你好！这位是王平老师，上京农学院的名誉校长，良美合作社的法人代表。”
“王平老师好！”魏厂长动容说道。上京农学院的名头，共和国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农学院的名誉校长，虽然不知道名誉校长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名誉，但是能是农学院的校长，那都是了不起的文化人。
魏厂长在这边忙着跟领导们寒暄，苏暮则是一直在后面盯着王平看。厂里面的工人两百多人，全部到齐了，这是苏暮的功劳，他的话，在厂里的威信，超过了魏厂长。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不会说谎的苏暮，苏暮要是说谎的话，那就证明，一定是有好事发生了，他想瞒着你给你惊喜。
王平也在看着苏暮，这个6岁就在泰兴厂里混的孩子，今年18岁，已经是泰兴厂的技术最全面的‘老工人’。而上午跟王平见过面的工人们，再次见到王平，人人的脸上，有了惊愕。看样子，王平也是个领导，而且职务比起市长来也好像不低，他的红旗车，地级市的官员都基本没有，地级市的官员，坐车都基本上是上海牌轿车。
头发花白的看门老人，脸上很惊惧，他怀疑王平上午是来查看泰兴厂的高级领导，也就是俗话说的暗访，暗访完毕，领导们就出动了，这么多领导前来，是想来干嘛？解散我们？
段市长王平一行人走进院坝，人们很自觉的围成了一个圈子。
段市长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是要跟大家谈一件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上午有个王平老板来这里转悠了一上午，提出跟大家合作生产罐头的事情，这个王平老板，是我早就认识的一个老师，他是上京农学院的名誉校长，也是共和国再生稻的研究大师，我们市委政府已经经过研究决定，决定由王平老师来投资领导泰兴罐头厂，今天来，就是跟大家说说泰兴罐头厂的今后发展变化的。”
全场嘈杂的声音在段市长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安静了！段市长的话说完，人们顿时议论纷纷，王平的再生稻大师的名头真是太响了，共和国有广播报纸电视的地方，都有关于再生稻大师王平的事迹报道。一时间，王平成了全场的焦点。只是可惜的是，大家虽然很兴奋的看见了传说中的再生稻大师王平，但是对于王平老师来投资领导泰兴罐头厂的话，大家都明显的不太明白，明白了的，也是持明显的怀疑态度！
搞再生稻研究的农学家投资泰兴罐头厂，还来领导我们，这是根本不靠谱的事情。罐头厂和再生稻，完全是不同的！
魏厂长一听有些懵了，说道：“段市长，王老师来投资我们的厂？”
“是的！”
“那这是政府出资还是私人出资，我们这可是国家的企业。”
“这是民间资本注资泰兴，我们政府决定，把泰兴厂全权转让给王平老师。”段市长扔出第一颗炸弹。
“转让？”
“是的！”
“我不明白？”魏厂长说道，“厂长，你能明白么？”
外号叫做厂长的苏暮摇摇头：“我也不明白，是不是这个厂，今后王平老师做厂长了？”
“也可以这么说！”
魏厂长有些傻眼了：“段市长，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厂，由王平老师说了算？”
“是的！”
头发花白的老人说道：“我们厂里，有魏厂长和厂长，还有各车间主任，现在又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厂长，我们究竟今后听谁的？”
段市长叹了口气，说道：“工人同志们，泰兴厂已经停产多时，工人们的基本工资都无法发出来，我们政府的财政能力有限，无法再负担泰兴厂的各种费用，现在王平老师私人出资，来振兴泰兴厂，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泰兴厂的真正老板。我们政府，将努力做好工作，配合王平老师把泰兴厂做大做强！”
“他是老板？那我们今后听谁的，听上级主管部门的，还是听王平老师的？”魏厂长感觉到不妙了。
“一切听王平老师的。”段市长决然地说道。
“那我们这个厂，就已经不姓公了，姓私了？”看门老人说道。
王平笑道：“老人家，不管姓公还是姓私，首先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泰兴厂能不能发展下去，只有大家能活下去，才能是硬道理！泰兴厂已经停产了，你们的工资都有半年没有发了，要继续抱住这个框框不变，还是要谋求发展大家能有饭吃？”
老人顿时语塞！
苏暮说道：“王老师，你会懂罐头生产？”
“我懂！”王平说道。
“那么罐头为什么会腐化变质，你知道原因吗？”苏暮开始用专业的问题诘难王平了！
王平微微一笑：“我知道，细菌、霉菌和酵母微生物在食物中大量繁殖，就会造成食物腐败！只要高温加热杀死细菌，再经过密封保存，就能长时间保鲜存放，这就是我们的罐头。”
魏厂长却更加关心实际的问题：“段市长，王平老师投资的话，我们这些人，他还要不要？如果现在要，那么今后呢，是不是想不要我们了他就可任意换人？”
王平笑道：“工作干得不好的，他只有停薪留职，就跟现在在家里闲呆着一样，干得好的，我会涨工资。”
一听见王平说涨工资的话，工人们都是一阵哄笑！
有人大声叫道：“王老师，别说涨工资了，你要能发给我们最基本的工资，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我不管谁来领导我们，只要给我工资，我就老老实实的干活！”
第123章 三种方式自由选择
“是啊，能发给我们工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有工人底气不足的附和说道。
“谁来管理，这是你们领导的决定，只是这拖欠的工资，你们不先发给我们，这个工厂，不管是谁来当厂长，都不能开工。”一个瘦精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说道，手里捏着从地上捡起来的一颗烟屁股。
“大牛主任说得对啊，这厂里都换领导了，也要重新开工，领导，你们先把拖欠的工资付给我们吧。有钱开工没有钱付工资，谁也说不过去吧！”有人附和说道。
“是啊，换领导了，新领导我们也不熟悉，今后，我们找谁要工资去？”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每一个人都失去了安全感。
新官上任，民间资本投资，自己还能不能在这里上班，都是未知数，目前唯一能有安全感的，就是政府把拖欠的工资先发给大家。
魏厂长站在一边一言不发！这个厂的气数已尽，不然，领导也不会叫他起个带头作用，上街去摆地摊。摆地摊几个月来，魏厂长赚了不少钱，平均一天一、两元是随便能赚的，比在厂里的工资高，还更自由，唯一的问题，就是被人看不起。虽然能够赚钱，魏厂长自己也心理不太能适应，要不是老婆每天晚上一毛两毛的点数，他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最近大牛主任也加入了进来，他是个不要脸的人，敢吆喝。第一天就赚了十元，是魏厂长第一天的十倍，这家伙早就不想在厂里呆着了，所以一心一意想要到工资就闪人。
大牛摆地摊三天时间，赚了上班一个月的工资，魏厂长心里很不舒服，暗骂大牛人不脸鬼都害怕，可是在大牛不要脸不要命的吆喝下。那钱是雪花一般的赚进了口袋，迫不得已，如今。魏厂长也敢吆喝了，只是远远的看见熟人过来，就用帽子挡一下脸，毕竟他以前贵为一厂之长。管理着两百多人，大小是个领导。
跟着大牛主任起哄的，就是一起摆地摊再也没有打算回头的工人们了，几乎都是消毒车间和外包装车间的工人，这两个车间的工人，都曾经是大牛的兵。大牛主任赚到了钱，带动这些伙计们都摆地摊了，有的卖针线鞋垫老鼠药，有的卖糖果手套锅铲汤勺，还有的卖内裤袜子小姑娘的香香嘴甚至连环画。总之日用百货大楼里能批发出来什么东西，大家就都弄一点出来卖。如今只是愁进货，不愁销路。
其实段市长他们暗中叫魏厂长带头摆地摊自力更生，无意之中，路子是真的走对了，不管是面子里子。都是挡不住真金白银的钱的，一旦真的能赚钱，比上班还赚得多，总有不要脸鬼都害怕的家伙们先带头弄起来，大牛主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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