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上人也不再言,返至洞口,仰身平壁,两足一沉,已滑下六七尺。
盛百川也效法上人模样,沉雪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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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山中酷寒无比,雪片一飞落即凝冻成冰。
两人俱是施展千斤坠身法,以足跟划破坚冰,以摩擦阻力稳住身形。
似此昏黑寒夜,在千丈冰壁上滑下,两人虽然武功卓绝,但也小心翼翼,稍一不慎,必致粉身碎骨。
两人几次差点失足,所幸他们将一身炉火纯青造诣,都用在今夜,两个时辰过去,安然存身谷底。
可是他们已是筋疲力尽,相视苦笑。
天色渐已黎明,但仍彤云密布,大雪纷飞,挟着无数冰粒扑面欲割。
两人调息些时,了尘上人抱拳道:“盛施主珍重再见,老衲领赶返寺中,恕不相送。”大袖一拂,腾身而出,往北向谷底如飞掠去。
盛百川亦赶往鸣凤山庄而去。
此时天色已亮,仍是大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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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尘上人尚距寺外五里,只见七僧迎面而来。
到得近前,稽首同声道:“阿弥陀佛,掌门人无恙回来,弟子放心了。”
了尘上入肃然道:“贼人身形奇快,老衲几番阻截,都被他避过,追出五十余里,尚是为他逃脱,你们随老衲返寺,鸣钟召集全寺僧众,老衲有话吩咐。”
赶返寺中大殿之前,只见数十棵参天松柏,为昨晚盛百川火焰毒弹将枝叶几乎全部烧去。
了尘上人故作愤怒之色,道:“鸣钟。”
钟声响亮,山鸣谷应。
只见寺众陆续奔集,密密麻麻不下千百众。
了尘上人目中神光电扫了众僧一眼,沉声道:“武林大乱,不料始肇於少林身上,老衲肩负艰钜,不愿目睹本门惨遭屠戮,所以始终忍辱含垢,只望本门置身事外,如今似已不可免,老衲不敢独断独行,兹召集同门商议有何对策?”
天王殿护法了空大师闪出答道:“本门威望,举世罕匹,但本门绝技经历代祖师封禁於经典中,谨授以防身之技,遂致湮没失传,予人可凌侮之机。
愿掌门人谕示解除禁令,择门中智慧根骨上乘者,予以潜习澈悟,共灭妖竖,了此宏愿。”
了尘上人微笑道:“师弟所言诚是,但本门绝技,均崇奥精深,虽一生苦练,也难望有成,目下情势危追,以有限之时日,此论未免有临渴掘井之感。”
说着,目注寺众又道:“你们还有何高见,希直达无隐,能挽救本门大劫,不啻种十万功德。”
须臾,寺众走出达摩院职司监修第二代弟子灵宏,欲言又止,终於说出道:“弟子之见,有两途径可择。”
了尘上人含笑道:“灵宏,那两条途径可详细说出。”
灵宏答道:“掌门人方才说置身事外已不可免,倒不如柬约天下武林同道共挽此武林劫数。”
了尘上人道:“尚有另一途径呢?”
灵宏答道:“天外双煞虽然有挟天子以号令诸侯之意,其术险诈,其心可诛,此乃武林心腹大患,但黑煞令主尚未闻有肆恶武林之意。
前次冯鸣霄侵入本门,无非是想探听了无师叔,和其门下叛徒之下落而已,弟子立意欲换取本门置身事外,除非……”
说此,灵宏似碍难出口,踌躇嗫嚅。
了尘上人面色肃穆道:“老衲已知道你话中涵意,你们之中不乏有心疑了无禅师无故返转本寺,定然心藏隐秘,对黑煞门下叛徒已然知情。
其实,了无禅师并未与黑煞门下有何关连,他所以返转,是另有原因,灵宏用意甚好,把黑煞门下叛徒下落换取黑煞令主抗衡天外双煞,但了无禅师亦不知情,此法显然行不通。”
天王殿护法了空大师突抗声道:“了无师弟突然返转本门,人言啧啧称异,掌门人虽有相护之意,但他为本门带来莫大危难,不释群疑,无以昭信於天下武林……”
了尘上人暗说:“好孽障,果然是你。”
他立沉声接道:“了空,本门弟子最恶有谎言欺骗之人,了无师弟与你我同出一师,亲近甚久,知之亦深,他在同门中夙有诚厚正直之称,你既有此疑,不如迳去质问於他,看看老衲有无偏护,置本门危难於不顾?”
了空大师惊得倒退了一步,合掌躬身道:“这个,师弟不敢。”
忽然,藏经楼方向奔来一年轻僧人,神色惶急,禀道:“藏经楼上忽侵入三蒙面黑衣人,窃去一卷武功典册,为灵明发觉,相率守护经楼弟子扑击,但三黑衣人武功诡奇凌厉,一照面之下,个个倒地身死,弟子谨以身免。”
了尘上人面色一变,突拂袖转身向藏经楼掠去,众僧飞随身后。
寺僧中了空大师嘴角似噙着一丝阴险得意微笑,却一瞬倏又隐去。
藏经楼上横尸十一人,俱是肤星紫青,显然是身中剧毒暗器致命。
了尘上人仔细的观察尸体,发现每个死者的胸腹之间,均有豆大的穿孔,渗溢一线腥臭黑血。
了尘上人面色惨痛,沉磬道:“了慧何在?”
了慧大师为藏经楼主持,闻声闪出合掌道:“贫僧谨向掌门人领责。”
了尘上人道:“是老衲鸣钟召集,你有何罪之有,目前你去查明被窃是何经典,从速禀明。”
继又注目众僧,道:“藏经楼上死难者俱为黑煞钉所伤毙命,命罗汉堂监院了明师弟选四十本门弟子下山,务必在半个月内人赃俱获。”
只见了慧大师方才领命查明失窃经册离去后,又飘然走来,合掌道:“禀掌门人,被窃去一匣‘诸天佛法真诠’。”
了尘上人面色变得阴黯沉重,长叹一声,也不说话,拂袖离去。
自此少林被蒙上一层阴影,卷入无边杀却中,“诸天佛法真诠”是何神奇武学,后文自有披露。
了明大师率领四十寺僧飞离少林,扑奔江湖追踪那窃取经册三黑衣人物……
但那三黑衣人窃取经册,毙命守楼诸僧后逸离寺外,正是了无大师驻足寺墙外竹林中,眼角忽瞥见三黑衣人,鬼魅飘风般奔离少林,微有所觉,急急返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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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谦扶着万森疾奔鸣凤山庄而去。
他匆匆入得鸣凤山庄后,见上公输楚、张恂及徐拜庭、余东藩等人。
余东藩一见沈谦手中的万森,即面色惊诧道:“沈少侠,万森是黑煞令主最锺爱的次徒,你擒他来固然对我们之事大有助益,然而也带来了无边危难。”
沈谦含笑道:“这个在下知道,情势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即将途中所遇经过详细说出。
余东藩道:“万森桀傲难驯,最好废去他的武功,冤贻后患无穷。”
公输楚白眉一皱道:“徐大侠,将万森暂为囚禁,日后再作商议。”随即又道:“沈少侠,请随老朽来。”
两人往璇玑九宫石阵走去,蝮径有若蛛网,令人目迷淆惑,沈谦紧随公输楚身后,亦步亦趋不敢或离。
只见公输楚走入一间石室,室内万签挥架,藏书甚丰,沈谦随入。
公输楚微微一笑道:“此间外,并无一人来过石室,除老朽之,老朽所以引少侠来此,是受合师所嘱付以重任之前。
兹将行兵用间之学代授,老朽别无所长,唯此一道独擅,张恂所得,不过十之六七而已。”
说时,走在架前抽出四卷厚厚册笈,指着册笈微笑道:“此书中除武功外,诸如医卜星相、布阵行兵、间诡答辩等无所不包,少侠天赋过人,潜心参悟之下,在短短数日中必有所得。”
遂举以交於沈谦手中,并传授了出入璇玑迷阵之法后,又道:“盛百川兄专赴嵩山,日内可返,他已备好纳釆礼聘,只待他返转,即择吉成婚。”
沈谦听了不禁俊面通红。
公输楚一阵爽朗哈哈笑声中,巳翩然走出……
暮色渐侵,沈谦走出石室,按着阵图方位走入萧绮云室中。
只见萧绮云与栾倩倩正倚在杨上喁喁私语,一见沈谦进来相与立起,沈谦相见之下,不禁生出腼覥之色。
萧绮云与栾倩倩则落落大方嫣然一笑。
沈谦不禁有点心跳,笑道:“听说栾姐姐正与伯母潜修一宗无上剑学?大概……”
未待他说完,萧绮云已响起一阵银铃般悦耳笑声道:“谦弟,你近来对这些繁文俗套,已学得不少,我们才不听你的,时日无多,你须将桫椤前辈所传之绝学速传我们。”
沈谦面上一红,答道:“这个,小弟自应与两位姐姐共同参研。”说着微微一顿后,又道:“罗凝碧姐姐何时到达?”
萧绮云道:“痴子,她来了,我们不会传授与她吗?哼!紧自悬念凝碧姐姐。”故作叹容,杏眼微瞪,香腮鼓起。
沈谦忙道:“云姐你说此话,太过寃屈小弟了。”
栾倩倩只在一旁抿嘴窃笑,这时,纤手微掠云鬓,娇笑道:“谦弟,你别理云姐,银儿也接来了,云姐说时日无多,则是真心实话,此刻即口授代传吧!”
说着娇声高呼一声:“银儿妹妹。”
声犹未落,室外已翩鸿一闪,走入端庄秀丽的银儿,莲步姗姗的走在沈谦身前,盈盈一福。
栾倩倩目注萧绮云打趣道:“云妹,你现在口好没遮栏,日后亦要与银儿妹妹一般。”
沈谦接口笑道:“有道是事夫如事天。”
萧绮云“呸”了一声,忽自低垂粉颈,娇靥霞涌。
沈谦也感得面对如花似玉三位未婚夫人,一阵心笙摇瑟,忙请三女坐下,将内功要诣一三五七节逐一详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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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停午。
盛百川已自赶到鸣凤山庄。
他一见沈谦,即称有话密谈。
沈谦即延入公输楚借与自己用之石室中。
盛百川道:“峨嵋一别,倏又数月,少侠较前神光焕发,武功想必一日千里,老朽不禁为令师等代为庆欣。
现在老朽须匆匆赶返面见令师,并须采一项药草,无暇详谈别后经过。”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武林劫运巳露,有燃眉之急,天外双煞兀万持有一项至毒暗器,名为蜃毒迷雾弹,老朽知之不详,姑以此名为代。
此弹若以罡力打出,方圆百丈以内生灵无不立毙,这是兀万持之用来屠戮武林能手之蜃毒,令师桫椤前辈为免武林生灵涂炭,正冶炼一炉灵丹,用以解制蜃毒。
今独缺一项千年石硫黄一味,此味药极其难得,独赤坚瞽叟藏有,赤壁瞽叟现在黔南娄山,命少侠即行前往求取。”
遂将了尘上人告知途径说出,又道:“令师等现在峨嵋后山一处秘壑之内,地处峨嵋正南十里,少侠得手后,迳由三峨南行,自有一双神狝接引。”
沈谦与一双神狝感情素厚,闻言惊喜於色道:“一双神狝又在桫椤恩师身旁么?”
盛百川含笑点头,道:“老朽来时,曾发现环庄四周有不少黑道妖邪窥察往来,听说少侠似得手火浣兽衣,不知此说可真?”
沈谦大惊失色道:“此物确为在下所得,并未与一人吐露过,不知盛大侠何以知道?”
盛百川大笑道:“首先即为严苕狂前辈知道,想那庞东豪天罡掌力何等雄厚,少侠不闪不避硬接之下,竟丝毫无损,严前辈何等眼力,见状未免心疑,扑奔峨嵋途中听闻传言火浣兽衣失踪,恍然悟出少侠就是身穿此衣。”
说着面色转变庄重道:“其次,少侠近日与群邪交手时,暗器不侵,试想群邪俱是目光锐利,老於江湖之能手,那有不心疑之理,是以老朽在途中听说起。
最后令师严嘱,在未与天外双煞正式拼搏之前,少侠碰上须佯装畏服,万一兀万相逼少侠拜他为师,也只好应允。
依老朽之见,在令师尊未露面之前,不如将火浣兽衣收藏秘处,以备他日之需,再也可释群邪之疑,免得鸣凤山庄首遭其冲。”
说完,微微一笑,目露深意道:“少侠大婚暂且压后数日,待少侠娄山之行事了,择吉成婚,少侠,你引老朽出去与庄主告别。”
沈谦面色微红道:“盛大侠行色匆匆,不容在下备宴饯行么?”
盛百川笑道:“老朽心领,待少侠大婚之月,老朽定准赶来恭贺叨扰。”
说着把臂同行来至大厅,一一告别离去。
沈谦与公输楚说明奉师命去娄山之行后,即赶返见三女告知。
随后,即返秘室中脱去火浣兽衣,与白虹剑一并收藏於书架复壁内后,由庄后秘径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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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放霁,晴空白云朵朵,然风送冽寒,砭骨侵人,郊外积雪未滑,秃干枯枝摇瑟迎风,仍是一片萧索情景。
沈谦衣袂飘飘,已在成都东关郊外途中。
突然,道旁短林中掠出七八个身穿黑衣劲装,手持兵刃的江湖人物,就瞧他们身法轻灵快捷,即知来的必是时下武林知名人物。
沈谦不禁一怔,身形停住,目眺来人,只见七八人一列横挡住身前,剑眉猛剔,沉声问道:“诸位拦住沈某去路,是何用意?”
居中一个面色红润,虎目长须中年人爽朗一笑拱手道:“江湖传言,沈大侠英俊年轻,雅望非常,武功更是惊人卓绝,兄弟童昌,世居武夷,相率结盟弟兄,不辞远途,迢迢盼望亲炙威仪,今日得见,快何如之。”
说着,话锋一转,又道:“近日道听纷传沈少侠得手一袭火浣兽衣恃之防身,妄图霸居两川,若然是宝,沈少侠武力实不足与天下群雄抗埒,不过假手偷来之物而已。”
沈谦不禁微微一笑道:“火浣兽衣之事,沈某也有听说起,但对火浣兽衣来龙去脉丝毫不知,童大侠不过是受了以讹传讹之言蒙蔽误信罢了,沈某只以德服众,并未居心恃武凌人。”
童昌闻言不禁呆得一呆,冷笑道:“兄弟却是不信。”面色一变,扬腕打出三只钢镖,作品字形袭来,锐啸破空,电疾而至。
沈谦竟然不闪不避,面带微笑。
三支钢镖已然击中沈谦胸腹,笃笃连声,只见三钢镖全被震飞落地。
要知沈谦近来武功精进非常,可将体内罡气逼运体外防护,意随念动,收发自如,钢镖沾身时,已将罡气运出迸震飞落。
童昌一见变色喝道:“兄弟三支钢镖,都是百练金钢所铸,虽是一身横练也不足挡之,不是身穿火浣兽衣……”
话犹未落,沈谦已自五指攫在胸襟之上,裂帛声音生出。
沈谦将胸前长衫与内衣撕裂一方,露出其白如玉的皮肤,冷笑道:“沈某已然袒露在诸位之前,足证沈某之话并无虚假。” 童昌不禁与同来之人露出错愕之容,互望了一眼。
童昌忙拱手道:“兄弟等不明侷听,不觉冒犯,望求恕罪,兄弟等还有琐事在身,容再拜见。”
说完,招手反身急闪掠入林中而去。
沈谦微微一笑,立即赶至城内见了庞东豪匁匆数言相嘱,换了一袭青衫,跨上一骑千里名驹风驰电掣迳向南关外奔去。
他一举一动,莫不为人窥伺,纷蹑身后,只以他快马如电,日夜兼程,群邪已是落后老远,望尘不及。
一踏入川南,气候溯异,温暖如春,桃李艳发,夹道迎人,翠柳垂杨。
沈谦慧兴爽然,一鞭在手,挥舞亮叱。
只见嘶骑渐遥,征尘不断。
黔北古称蛮瘴不毛之地,阖境穷山峻岭,犬牙交错,地贫民瘠。
沈谦在黎明曙光初现之际,已然赶到桐梓县城,将坐骑停於客店之后,即自赶扑娄山而去。
娄山山脉,丛林蔽空,蓊翳不见天日,群峯扫天,山道嶙峋,横锋竖锷,莫可投足,甚是崎岖难行。
沈谦虽承盛百川告知途径,但以娄山广袤奥险,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