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为黑煞钉所中,断臂弃掷於西子湖中小瀛洲上隐匿无踪,就在同时令师弟与一俗人亦泛舟西湖驶往小瀛洲而去,两相联系自有疑迹可寻。”
了尘上人沉声道:“赏月西湖,夏夜泛舟,游人如织,武断老衲师弟了无与贵门叛徒不无可疑之处,未免牵强过甚。可是冯施主目睹了无师弟救了贵门叛徒的么?”
冯鸣霄冷冷说道:“并非冯某目击,乃系缀疑判断,令师弟泛舟驶向小瀛洲为湖上游客告知,试想令师弟为灵隐寺主持方丈,杭人无一不晓。
其次,就是令师弟第二日即染中风之疾,离开灵隐,无人知道其当时离去情形,显有疑情。
最后,本门有三人弃尸湖上,所以令主推断叛徒为人救走,令师弟为最可疑人物,是故命冯某来此。”
了尘上人朗声道:“黑煞令主认定是老衲师弟所为么?少林门人一向洁身自束,不多伸手招揽是非,但一经伸手,决无推诿畏缩之理,何致不敢承认。”
冯鸣霄暗道:“此老和尚说话,委实无可辩驳,本门手下虽有混迹少林门中,据他们传讯仅谓了无贼秃返归少林,并无确言了无返山说出小瀛洲之事。”
心念电转,不如返回总坛请示定夺,或是暗会混迹少林门中党徒侦查确实后,再行回报。
当下傲然答道:“冯某并未说令师弟确是救隐本门叛徒之人,不过是最称嫌疑而已,令主已派出门中能手多人,四出侦查,务必擒回叛徒,相信在短期之内,不难水落石出,既是掌门人如此肯定答覆,冯某只有返回覆命请示。”说着即待纵出。
了尘上人道:“冯施主且慢,老衲还有话请问。”
冯鸣霄不禁一凛,止步停身,功行两臂,冷森森目光注视在了尘上人脸上。
了尘上人微笑道:“冯施主且请把心放宽,老衲真要出手制死施主,又岂会等到此时?”
冯鸣霄暗中脸色一红,随即又泛出骠悍之色,鼻中浓哼一声道:“掌门人还有什么话要间?”
了尘上人道:“了无师弟自三十年前离山时,即韬光隐晦,从不显露武功,亦未在人前道出出身少林,为何贵门令主知道了无师弟是少林出身?再要请问贵门叛徒是谁?为何如此慎重,定要追回置予重典?”
冯鸣霄阴阴一笑,道:“令师弟出身来历,黑煞令主为何知道,日后自知,何必多问,关於本门叛徒之事无可奉告,就是贵门少林,发生叛门劣徒,亦不例外。”
说着,又冷笑道:“冯某这番拜领一指之赐……日后将有以报德。”
两肩倏地一振,穿空斜飞掠起,去势如电,转瞬已落在寺墙之外杳然不见。
了尘上人目送冯鸣霄消失后,长长地叹息一声,随命众僧将死在黑煞钉下僧尸收去火化超度。
灵空一跃面前,禀道:“掌门人为何纵他离去?少林从未放过登门生事之人,何况他又杀害本门兄弟,传扬出去,只怕少林威望自此荡然无存。”
了尘上人摇首叹息道:“老衲岂不知关系本门威望?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此只有暂且容忍,待黑煞令主日后查明少林并无救助他们叛徒之事,老衲立即兴师问罪,交出冯鸣霄抵帐。”
他说此话另有涵意,灵空当然不明白,无语退立一旁。
只听了尘上人又道:“老衲出来之时,禁止长老护法随来,为恐他们按捺不下兴起大变,不料仍是不了之局,天意可知,从今日起,你们需时刻警惕,一发觉有可疑,立即用流星火花告急,你们各自返回原处吧!”
众僧闻命敌离,仅余了尘上人仰面凝思。
寒月中天,浓荫匝地,朔风涛嚣啸愁,上人一部银白长须飘忽不定,眼内现出迷惘之色,胸中愁绪纷涌。
忽然,了尘上人疾展身形往内面走去,穿过几重殿宇后,步伐加快,迳向一列净室最左一间进入。
这净室中,了无禅师独自静坐,满面愁容。
见得掌门人进来,忙立起问讯。
了尘上人低声详告方才经过,又道:“愚兄心疑本门弟子有黑煞门下潜迹在内,不然,师弟出身来历及暗返寺中何来人知。”
了无禅师神色凝肃道:“掌门人所料不差,此为隐忧大患,内贼不除,少林危机将有增无已,看来诸大门派中亦有党徒潜迹在内,黑煞令主野心勃勃,企图君临武林,如今乱象已萌,武林将是多事之秋了。”
了尘上人道:“天下事本是祸福相倚,凡人六贼不除,永难有澄平之日,武林尤甚,目前本门先侦出潜迹黑煞党徒要紧,其他……”
只见了尘上人倏然止口,身形电射出外。
片刻,返转室内一脸怏怏之色道:“这人身法太快,本门有此身手的人仅寥寥可数,莫非是他么?”
“谁?掌门师兄瞧出了什么?”了无禅师愕然发问。
了尘上人神情黯然,摇首道:“并未瞧出,只是愚兄猜测,不料愚兄执掌少林四十年来,无恩无德,又为少林蒙垢。”
了无禅师心知掌门人是指上两代少林也出了一个居心阴毒的门人,差点将少林整个断送,威望无存。
此刻又再度发生,心情之沉痛可想而知,他想不出什么言词来劝慰掌门师兄,怔怔无语。
只听了尘上人又道:“师弟,你这胸中隐秘任谁也不准吐露,不要为少林带来一场无边危难。”
了无禅师道:“小弟遵命!”
了尘上人雪白的眉目耸了两耸,似有所决定,转身向净室外疾步如飞走去……
夜阑人静,朔风刮掠,雪压凋枝,断枝簌簌落下。
在太室山下一片雪积如盖松翳林中,冯鸣霄与两黑衣人卓然而立,不时四面回头,似在等侯什么人。
忽地,在少室山巅现出一条身影,疾泻而下,身形时隐於密树丛中,但这身影掠出之时,因如水月华映着,却瞧得极为清晰。
冯鸣霄低声哼了一声道:“他来了!”
这身形迅捷如电向太室山麓扑来,眨眼,已至三人近前。
这人似为一老年僧人,腰杆挺得笔直,一丝不显龙锺老态,但松翳月色,面像却瞧不清楚。
冯鸣霄道:“久违禅师,一向可好,禅师方才来时,太暴露形迹,难道不虞人发觉吗?”
老僧答道:“蒙我佛慈悲,老衲粗体顽健如恒,老衲职司提调巡山,有意显露形迹,用意在使本门不疑,冯堂主,你们此番前来,大为冒失。
老衲已禀明令主,了无大师突然返转少林,未免可疑,却只是可疑而已,他丝毫不露有关本门叛徒之事,所以老衲请求在未探明了无确有纵隐叛徒之事,暂不能采取行动。
堂主等一来,顿使老衲全盘心计落空,非改弦易辙不可。”
冯鸣霄愕然道:“冯某怎么会破坏禅师的心计?恕冯某愚昧不解。”
老僧答道:“老衲本定与了无大师逐渐亲近,在不着痕迹之下,套出真情,但为了冯堂主答错了掌门人一句话,引起掌门人疑心少林寺内有黑煞门中潜迹之人,使老衲无法向了无亲近,欲知真情非得另行设法不可。”
冯鸣霄道:“禅师此话诚然有理,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冯某是受了令主之命而来的。”
老僧怔得一怔,目露疑容道:“令主一向持重,定而后行,为何这次竟……”
冯鸣霄打断他的话头,接道:“令主也是迫不得已,欲提前发动,完成武林霸业,要知夜长梦多,甚多因素逼得合主非走险路取胜,除此之外,不啻束手就刃。”
老僧惊诧道:“这却是为何?”
冯鸣霄道:“令主一向讳莫如深,虽贴身心腹均莫令其知,冯某职司外三堂,更是懵然,只知叛徒盗去一物关系武林大局非同小可,再翠玉如意为少令主所得,但叛徒盗去一物与如意深相关连,缺一只是废物一宗。
其次令主所极欲到手的火浣兽衣,刻已成谜,武林之内纷纷追寻此件珍物,然最重要的是本门黑煞钉自叛徒断臂,竟有人冒用假祸。
经此一来,黑煞门再出江湖信息,即不胫而走,武林知名人物纷纷露面江湖,令主那能不急,焉可不忧?此中详情究竟非冯某所能臆测,亦非此时此地一言可以道出。
不过冯某此番前来扰乱,倘了无禅师若真与叛徒有所勾连,少林必不致再淡然处立,暗中定有所行动,祈望禅师多多留意寺中举动,冯某不再稽延,尚有其他任务在身,容缓再相见。”
语音甫落,即与两黑衣人电飞驰去。
那老僧回顾了一眼,腾身纵起,向少室峯疾掠而去。
片刻之后,松林中突现出了尘上人,目中神光逼射,自语道:“好孽障,老衲要在历代祖师掌门灵前,按律治罪,令你自绝而死。”说着身形一闪而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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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一双怪人翩然光临少林寺,自称天外双煞。
他们胁以危词怂恿了尘上人遍发绿林柬,邀约各大门派的武林中成名人物,告尊他俩为武林盟主,谋扑灭黑煞等妖邪。
了尘上人推称少林不欲挑起武林是非,佛门清净之所,格於禁例,不能自少林而创,两位施主宅心仁厚,请另选他处。
天外双煞大怒,以惊人罡力震毁藏经楼一角,并限两个月内发出请柬,不然将少林夷为平地。
说后,双双拂袖离去。
少林众僧愤怒无比,但掌门人淡然处之,只令众僧修补经楼,别的话一句没说。
其实了尘上人这样做是对的,一来久闻天外双煞狠毒远胜黑煞令主,少林岂能为虎作伥,自损威望。
再说,他淡然不采任何行动,乃深恐潜迹少林门下党徒泄知黑煞令主,反而迫使他更速发动。
然而天外双煞去至少林之事,传播甚速,远达江湖每一角落。
不清数日,雪地冰天,清净少林顿成为热闹场所,不时有武林人物翩然光临,纷纷询问此事。
了尘上人只迎送礼数不缺,对於此事莞尔笑答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两个月后,老衲已有万全准备,无论黑煞令主、天外双煞,无从施展其威焰,万一不济,到时老衲自应约各位檀樾相助。
当然这是烟幕行动,故作玄虚,令人有莫测高深之用意。
少林真的置身事外么?未必,整个武林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中,皮将不存,毛将焉付?
一晚,风狂云涌,一条矫捷黑影疾闪侵入少林寺中,故意暴露形踪,惊动寺中能手,纷纷拦住围扑。
这人贼溜闪滑无比,一接即闪开去。
了尘上人闻警,率领五大长老赶来。
这条黑影一迎着了尘上人,两指一扣,“剥剥”两声脆响生出,接着打出一颗鸡卵形黑弹,电疾星飞向了尘上人面门打来,生起划空锐啸。
了尘上人一听两指紧扣之声,不禁一怔,猛见弹丸袭来,大袖一拂而出,将弹丸拂坠於地。
那弹丸还未碰地之时,“波”的一声炸开,立时生出熊熊火焰,沿着雪地,随风燃了开去。
火势猛狂,烈焰腾空,四外一片沉雪柏枝一沾即燃着。
众僧惊呼出声,那黑影一弹出手,即一鹤冲天而起。
了尘上人喝令众僧救火,并高喝道:“好孽障,老衲今宵要开杀戒了!”,两足一踢凌空拔起,向那条黑影紧迫而出。
那黑影身法绝快,弹丸飞跃,了尘上人展开禅门上乘轻功,紧迫不舍。
两人首尾迅速,片刻功夫,已掠越过十几座峯头,到得一片危崖之上,下临千丈深渊,距渊首十余丈高下,有一株龙麟凤翳纠柯古松斜植於断壁之上。
朔风劲啸,谷鸣雷动。
那条黑影立在崖沿略顿一顿,突然侧身扑下,似箭一般扑泻那株虬松缠结盘柯之上,扣指复又传出“剥剥”两声脆响。
了尘上人已追至崖沿,扣指之声入耳,毫不迟疑,飘身而下,只见两条人影一闪,倏又隐去。
山岭之上,数十条人影电疾飘闪,来回不定。
少林众僧因悬心掌门人遇险,四出分揍接应。
奈因风狂云密,月黑无光,加以了尘与那条黑影均是用上乘轻功身法,雪地之上并无丝毫痕迹。
即使有,也被漫天风雪遮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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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峭壁中歧生危松之下,有一座天然洞府,外面俱为盘弯纠结繁根及藤萝等寄生植物遮蔽。
虽在白日之间,亦不虞为人发觉。
洞内了尘上人与一身材矮瘦,面容清癯老者正在促膝娓娓低语。
这老者正是摘星手盛百川,两目精光灼灼,面色异常庄肃。
只听了尘上人道:“倘然老衲不是听得盛檀樾扣指之声,直认是黑煞令主遗来毁灭少林之人。”
说时沉沉一声叹息,随又道:“严苕狂大侠真是明智卓见,前次他路经嵩山,与老衲晤谈,即殷殷致嘱老衲谨加防范留意本门有黑煞门下潜迹之人,并说武林大乱已在萌芽中,少林不能置身事外。
言犹在耳,严大侠所言不期一一而中,盛檀樾此来,想必是受严大侠指点,驾临以启老衲茅塞。”
盛百川道:“盛某与其说是奉了严大侠之命,不如说实是受桫椤老前辈指点而来。”
了尘上人似大为惊愕道:“怎么?桫椤前辈竟未丧身在天外双煞阴毒绝恶之白骨钉下?武林传言显然有虚。”
盛百川冷笑道:“江湖传言诸般种种均非空穴来风,而实是有所根据,桫椤老前辈确中了蓝太泽五支的白骨钉,但桫椤老前辈功力盖世,岂是这妖魅暗算得了的,现在正躯除伤毒中。
前些时严大侠路经嵩山与上人盘桓过从,也是受桫椤老前辈东约聚约秘练一宗武功,用以制伏武林这些妖邪。
盛某携来一封密函,面交上人过目,桫椤老前辈说此事攸关今后武林的安危至钜,望上人谨勿泄露。”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封书柬递与上人手中,并取出一颗夜明珠。
了尘上人就在萤淡珠光之下拆开,从头至尾一字不漏,反覆看了两遍,不禁赞叹道:“桫椤前辈函中言简意赅,真知灼见,将武林大局洞若观火,一丝不漏。
尤其维护敝门不遗余力,德感永铭,老衲定遵函中所嘱施行,至於桫椤前辈词示老衲赤壁瞽叟踪迹,瞽叟虽有赤壁出名,但非指当日赤壁而言,实潜迹在黔北娄山。
由桐桦娄山关进入毒瘴氲氤,危崖嶙峋之娄山山脉进入三百里穿入黄洞关,细心觅察危峯怪崖中有一峯头高扫云霄,其堑削平壁上半截呈露胭脂土色,宛若天牢朱霞,瞽叟即在其处逊隐。”
说完,将函束递还。
盛百川含笑道:“蒙上人盛情相告,盛某代桫椤老前辈致谢了。”
说时,右手於怀内取出一只火摺,刷拉一声,燃着一道熊熊火焰,将上人交还的函柬毁化。
随后一拱手,道:“盛某就此别过,但望不久重登少林瞻仰鹤颜。”身形一动,疾逾电闪窜出洞外,掠身松柯上。
只听得崖上人语纷纷,但朔风扫谷,啸声雷动,听不甚清楚,不禁停身。
了尘上人这时亦跟踪而出。
盛百川悄声道:“崖上有贵门弟子,稍待片刻,候他们离去后,上人才能回寺。”
两人驻足松柯之上静候,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崖上人声仍自断续生起。 了尘上人皱眉道:“本门弟子见老衲未返转寺内,因恐老衲遇险,他们决不放弃搜索,说不定崖上即是黑煞门潜迹少林的邪党。
依老衲之见,松下这片深谷虽有千丈,但并非绝对陡削,略有价斜,数日来大雪不止,虽然封冻但积厚不止两三尺深,你我滑冰而下,大约不至於陨身。”
盛百川沉吟须臾,低笑道:“上人智虑定然无差,盛某追随上人就是。”
了尘上人也不再言,返至洞口,仰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