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刺中锦衣大汉及三个中年汉子心病,顿时泛出极其恐惧之色。
瘦削汉子沉声道:“还不快滚,留在此处干什么?”
三儇薄汉子慌不迭地拉着锦衣大汉狼狈逃去。
沈谦听这瘦削汉子语气,隐含表示身份,他是居镇岳手下,锦衣大汉等四人显然是假借居镇岳之名,恃势横行,招摇撞骗。
但不知居镇岳是何人?
想必是坐镇一方,江湖豪雄巨擘。
这时瘦削汉子转目向沈谦微笑道:“鼠辈无知冒犯兄台,既示惩戒也就算了,兄台气度不凡,武功惊人,钦佩不已,可容小兄攀交求教否?”
沈谦微笑道:“尊驾说哪里话来。既蒙不弃末学,何言求教二字,岂不是愧煞在下了吗?”
那人哈哈大笑道:“世上百事原是空,唯有友情可资慰藉耳,兄台也太以自谦。”
这时店内不少人驻足旁观。
店主匆匆跑出,神色恭敬向沈谦哈腰笑道:“小的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让出一间上房,客官请进。”
说完当先引路。
沈谦与那人相互让下,还是沈谦先行。
上房布置雅洁,桌几纤尘不染,窗棂裱着一层雪白的宣纸,灯烛映照之下,亦显得格外爽敞辉亮。
那人自称郜沛霖。
沈谦从来未涉身江湖,武林人物毫无所知,连说幸会不止。
郜沛霖知道沈谦是个涉世未深,纯厚少年,不禁心喜,越是此等人越是好交,不像投帮江湖草莽人物,口是心非,阴谲险诈。
由郜沛霖做东道主,唤来数味精致可口菜肴,芳香四溢陈年大曲,饮得倾心面谈。
沈谦道:“居镇岳可是这乐山县知名武林人物?郜兄定是与居镇岳知交密友,不然锦衣汉子怎会见得郜兄如此畏惧。”
郜沛霖摇首微笑道:“贤弟所猜不对,居镇岳是个威震川湘的黑道盟主,不过近年来自称息影封刀,不问江湖是非,但究竟是否如此,目前还是未知之秘。”
说时浅尝了一口酒后,又道:“那锦衣大汉却不是居镇岳手下,只是无缘进身,投帮叩请效力,借势招摇。
至于愚兄嘛,与居镇岳无一面之识,千里他乡而来,已是七日了。”
沈谦不禁诧道:“郜兄不辞千里而来,定是为了要事?”
郜沛霖微微笑道:“不但是为了要事,而且是关系武林一宗秘密。”
沈谦不禁怔着双眼,静听郜沛霖说出下文。
郜沛霖叹息一声,道:“天下事久平必乱,武林之内也不例外,目前武林酝酿大变,莫不与江湖妖邪,黑道巨擘有着极大关连。
愚兄出身祁连,月前同门七人横遭非命,溅血陈尸在燕山之下,不知何人所为,为此风尘仆仆奔往燕山。
欲意查明何人施展毒手,探求线索端倪,耗时日久,不得要领返转燕京,幸遇一镖师与愚兄说,出事时恰护暗镖路经燕山。
窥神一群武功卓绝的黑衣人围攻愚兄同门,歼毙后急退燕山而去,这镖师听一黑衣人唤居镇岳之名。
愚兄根据这一线索千里迢迢奔来乐山,却探出居镇岳外出访友,逾月未归,可见这镖师之言诚然不虚。”
沈谦略一沉吟,问道:“郜兄可查出贵同门死因否?”
郜沛霖轻拍了一下桌面,道:“这就是棘手之处了,愚兄也曾深入燕山查探,却找不出一丝可疑痕迹。”
沈谦哦了一声道:“如此无头公案,实在难为了郜兄,依小弟一得之愚,纵然居镇岳返回乐山,郜兄就是开门见山质问于他,他来个否认,郜兄也是无可奈何。”
郜沛霖苦笑了笑道:“贤弟,你说的诚然有道理,但愚兄认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即或不成,愚兄也算是尽了心。”
沈谦道:“郜兄同门行道江湖已久,谅结怨甚多,先从仇家方面着手探听,说不定可查出一丝端倪,再抽丝剥茧,终有水落石出之一日。”
郜沛霖摇首道:“所死七同门,离山九年江湖上罕有露面,并无仇家可言,这一线索,愚兄却找过了,行得动还有直什么可说。”
沈谦默然无语,忖道:“他那七同门死得也太可疑,又罕在江湖走动,却又无仇家,然而死因何在呢?……且不管他,自己明晨即要启程北上,事不关已莫费心。”
遂淡淡一笑道:“这样说来,郜兄在此还有几日逗留了,可惜小弟明晨即人离此处,你我一见如故,未能把聚快意,即迅赋骊歌,不禁感慨系之。”
郜沛霖诧道:“贤弟是路经乐山吗?愚兄只道这几日来武林人物纷聚乐山,当然有的是拜望居镇岳而来。
但其余的却用意未明,逗留在乐山县客栈,夜出日宿,分明有所冀图,愚兄认作贤弟亦专程赶来,却不料竟猜错了。”
沈谦正想答话,忽见窗纸外映出两条人影,疾闪而过,不禁一怔。
郜沛霖却面色一变,霍地立起,穿窗而外出。
屋瓦突生微响,郜沛霖已自跃上屋顶追去。
在郜沛霖穿窗外出时,沈谦离座立起。
他神色迟疑了一下,心说:“闲事少管为妙,郜沛霖与自己萍水一面,并无多大交情,亦不知其为人善恶,犯不着替人招揽是非。”
心念一定,复又坐下,自饮自酌。
接着响起一个银铃语声道:“沈少侠,可准我这不速之客进入否?”
沈谦别面一望,只见窗纸映着一个婀娜身影,闻声惊诧道:“栾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不觉立起。
栾倩倩已自翩然惊鸿般一闪而入,盈盈含笑而立在桌前道:“我是来找你的,不可以吗?”
沈谦不由俊脸通红,赧然一笑道:“栾姑娘真会说笑,但不知栾姑娘怎会知道在下宿此店内?”
栾倩倩一双秋水无尘的眸子,望了他一眼,嫣然一笑。
就在郜沛霖座位上坐了下来,道:“我来此已两日了,也住在此店内,方才外出返转时,听店中人滔滔不绝谈起少侠惩治锦衣大汉之事,我就心疑是少侠,不料果然是你。”
说到你字音调加重,蕴含着无尽情意在内。
栾倩倩语音略顿,又道:“沈少侠不是投奔桫椤散人门下,莫非还未上得峨嵋逗留在此?”
沈谦答道:“在下无缘,桫椤老前辈三年两载内暂不返山,在下一场扑空,守候无益,因此离了峨嵋欲北上燕京一趟。”
栾倩倩连说了两句可惜。
忽然目注沈谦背后长剑一眼,笑道:“那位老前辈呢?他不是说过同少侠去厉擎宇处,想必少侠未去。
那支白虹剑与厉擎宇形影不离,片刻不离身旁,难以到手,少侠身背长剑当是神物,可否赐我一观?”
沈谦闻言不禁心中一颤,虽说此剑经过盛百川改装,亦惧被姑娘瞧出。
他碍难出口说道:“那位老前辈因事中途离去,在下这柄剑不值一观,凡铁所铸,有污姑娘神眼,还是免了吧!”
栾倩倩也未坚持。
只见栾姑娘面色一正道:“江湖险恶,少侠涉世未深,不可廖托知已,祁连一派,良莠最是不齐。
郜沛霖这人虽不知为人邪正,但不可不防,为此方大哥出声引去,我才得一见。”
沈谦闻言为之一凛,抱拳相谢道:“姑娘教言,在下谨遵。”
栾倩倩嫣然笑道:“哪来一这么重的头巾腐气。”
说着,忽悄声道:“风闻河间五雄亦来此乐山,所以武林群雄络绎于途,相继奔来此处,少侠知道吗?一颗黑煞星钉为我带来重重危难,途中迭遇虚惊,差点丧命。”
沈谦不由泛起歉疚之念,道:“那晚在下匆忙出手,为姑娘带来重重危难,诚为始料不及,在下抱愧莫赎。”
栾倩倩忽地立起,面色微变道:“郜沛霖回来啦!少侠暂勿离开乐山,我还要请少侠相助一臂之力。”
说时,纤腰一闪,掠出室外。
须臾,窗外起了落足微声。
郜沛霖一脸怒容走了进来,道:“愚兄追出城郊十里,两个鼠辈始终往前逃逸,不敢停身一战。”
沈谦劝慰道:“小弟臆料他们不是冲着郜兄来的,是以他们不愿无故与郜兄见面,生起冲突。”
院墙之外突起了击掌之声。
郜沛霖面色立变,又往外跃出。
这回沈谦有栾倩倩之言先入为主,直觉击掌声音可疑,当下亦飞身外出。
沈谦身形拔起,超越墙头时,星光闪烁下,只见郜沛霖随着五六个黑衣劲装人物,奔穿小巷,向城厢驰去。
他身形一沉沾地,正要起步暗暗蹑在郜沛霖等身后探出究竟。
忽见另一小巷中疾闪出一条黑影,疾蹑郜沛霖等身后,杳无落足声音,显然这人轻功身法绝佳。
沈谦凝目之下,不禁一震,只见那人一臂衣袖虚飘,鼓风拂扬,身法如电,一晃即出得老远。
他瞧得真切,暗道:“怎么鹰神徐拜庭会出现在西川?”
想着,急不容缓,亦疾逾飘风暗暗跟随徐拜庭身后。
时已三鼓,寒风拂衣,气冷霜浓,城垣上如若魅影飘忽,由西往南晃去……
沈谦虽急于辨明前面那人是否就是鹰神徐拜庭,但亦不敢过于逼近暴露身形,引起误会。
鹰神徐拜庭越走越缓,最后竟站立在城垣上不动。
沈谦无可奈何,只得停身闪在暗处。
夜风疾振徐拜庭衣袂,瑟瑟作响。
他似跌在沉思中,久久不移。
只听徐拜庭沉沉长叹了一声,把胸底积闷已久的郁闷作一次短暂的渲泄。
他目光游望了四处一眼,疾跃出城外而去。
沈谦知道鹰神徐拜庭身怀断臂之痛,必不会就此罢休,暗中定筹划报复之策,此人与自己关系甚大,在他身上可以知道黑煞星的踪迹。
心念一动,便跟着徐拜庭身后跃出城外,弹丸星飞,暗暗蹑去。
徐拜庭单袖飘飘,向一座黑林中奔去,这片林中,叶翳森蔽,拔耸挺直,涛声秋风,不绝于耳。
他撮口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哨音,宛若鬼哭狼嗥,听来毛骨森冷。
过了片刻,林中并无动静,徐拜庭眼中顿露惊疑之色。
忽闻一声阴森森怪笑响起,徐拜庭不禁心神皆颤,循声一望,只见一条长长黑影由树后走出。
那人阴恻恻地说道:“黑煞门下,无一人可以生心内叛,亦无一人要作漏网之鱼,终生逍遥法外,徐拜庭,你可算是始作俑者,但好景不常,你还有何说?”
话声森冷,令人胆战魂飞。
徐拜庭木立不语,心内忖思如何逃生之策。
那人又道:“你自断臂之后,每日躲躲藏藏,日伏夜出,像如此情景,生不如死,这样吧,看在你我昔日交情,暂时废除全身功力,随我返见教主,说不定还有生路。”
徐拜庭仍是木立不语,目光闪烁乱转。
那人见状忽发出一声长笑道:“你那手下,尽为我歼毙,若生心欲逃,真是不智之极。”
突然,徐拜庭发出一声断喝,右臂凝蓄平生真力,电穿而出。
那人冷笑一声,形若魅影飘空而起,拔起两丈高下,蓦然下扑。
徐拜庭强劲内力如潮击出,登时落空。
轰的一声大响,击中一株古木巨干之上,树声撼摇,叶飞枝落如雨,蓦感头顶劲风重如山岳压下。
心神猛震,急身形一塌,“一柱擎天”猛往上擎出一掌。
那人下扑之势,陡地上扬,飘旋下落。
他心惊徐拜庭失去一臂仍有如此精湛功力,一沾地后立即猛扑,两手抡转如风,玄奥无比,划空生啸。
徐拜庭自失去一臂之后,沉研单臂招式,无一不是精奥绝招,掌腿同出,攻守之间,连贯严密,其快若电。
两人掌出风啸,兔起鹘落。
一刹那间,已走出了二十余招。
那人忽爆出一声阴森地冷笑道:“徐拜庭,恕我不能念昔日之交情了!”
倏地涌身,贴在徐拜庭胸前,十指飞攫而出。
徐拜庭大惊,身形疾往后跃,单臂抡转格阻。
但是那人双手宛如附骨之蛆般攫到,无论徐拜庭跃向何方,他那怪异的手式始终甩闪不开。
这时徐拜庭自知无幸,暗叹了一口气,单臂垂下,屹立不动,闭目就死。
两只怪手疾然电闪般往徐拜庭双肩一落,指尖触及肩衣上猛然停住。
徐拜庭睁开双目,傲然道:“你还不下手,欲待何为?”
那人沉吟了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只要据实相告,我必使你在无痛苦中安然瞑目。”
徐拜庭道:“你问吧!”
那人冷笑道:“巴香主,酆豹及冷相杰奉命追捕于你,但酆豹尸溺浮于小西湖小瀛洲附近,冷相杰失踪生死不明,可是你恨极反噬所为吗?”
徐拜庭哈哈狂笑道:“这话问得极是矛盾,试想徐某臂中黑煞钉,一劲逃奔,毒血逆窜,命在悬发,尚有余力可以反噬吗?”
那人目光沉凝,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想及,黑煞钉见血封喉,你能及时断臂,保全残生,但功力必暂时消失,酆豹之死相杰失踪我也知道不是你,然你在断臂之时,可有人在场目击吗?”
徐拜庭不禁一怔,暗道:“天幸酆豹冷相杰还未说出灵隐寺了无大师及西川大侠戴龙豪便已死去,看来了无大师与戴龙豪可以高枕无忧矣!”
其实,酆豹与冷相杰面禀巴香主时,认为了无大师及戴龙豪两人系不黯武功之人,这一疏忽,遂铸成黑煞门覆灭之由。
当下徐拜庭摇摇首道:“徐某在小瀛洲断臂之后,即潜水泅离小瀛洲,并无人在场目击,但徐某在湖中泅离时,酆豹冷相杰已追至小瀛洲,以后概不知情。”
那人冷冷说道:“这倒是实情,但那断臂之中黑煞钉已被人取去,冒名招摇,为此江湖中起一片浪潮,说黑煞星已再出世。
教主目前还未准备万全,闻悉之下大为震怒,已派出数拔好手,暗侦黑煞钉落在何人手中,现已查悉一颗黑煞星钉被那人打出后,为一少女栾倩倩拾去。”
徐拜庭冷笑道:“这是你们黑煞星门中的事,难道还要我徐拜庭担当吗?”
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耐烦那人唠叨不休。
只见那人目光如电,暴涌杀机,冰冷冷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徐拜庭知他双手指尖一着力,自己必死无疑,一种无名的临死悲哀涌塞心头,只缓缓的摇了摇首。
蓦地——
只见一片惊虹掣电夹着强猛劲风临头卷下,不由为之大骇凛,未由思忖,剑芒已罩向周身大穴。
这正是千钧一发之危,那人自救要紧,双臂倏地回撤,他知这片剑虹必是切金断玉的神物,硬抗不得。
他急往后一仰,贴地往后激射出去。
哪知这片剑虹寒芒挟雷霆万钧之势,龙蛇飞舞如影随形卷来,诡疾无伦。
血光迸飞,惨嗥声中,那人已身首异处,肢体残落,剑霍地收敛,现出一美如冠玉少年,缓缓还剑归鞘。
鹰神徐拜庭骇然张目,自觉已为二世为人。
他走前数步,单臂施礼谢道:“少侠赐高姓台甫,蒙少侠施救,无可徐报,只有永铭心底,徐拜庭乃一不祥人物,望勿泄露今晚之事。”
沈谦微笑道:“在下沈谦,徐前辈在小瀛洲遭遇,在下均已目击……”
徐拜庭不由一愕。
沈谦摇手接道:“徐前辈请勿疑虑,你我本是同病相怜,先父十数年前遭黑煞星杀害,在下正思报此大仇。
只因艺业未成,暂自按耐心头,徐前辈定知黑煞星潜迹所在,敢请预先为告,以作日后安排雪仇之策。”
徐拜庭凝视在沈谦面上久之,才缓缓答道:“沈少侠,亲仇不报,何以为人,徐某当然知道少侠腹内沉痛。
不是徐某吝于相告,只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