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她收了笑容，态度认真起来。“一个预言？让我想想……难道是说我一定会在人间爱上某个凡人？”
“不准确，但也相差不远。”阿波罗点头道。身为先知之神，他能够预见到凡人们的未来，而神的未来他只能看见一小部分。“所以阿佛洛狄忒下来之后，我也下来了。提防她儿子厄洛斯的箭，我说真的，雅典娜。”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种严肃中带着担忧的感觉。
雅典娜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按了按对方的肩膀。阿波罗曾经被金箭射中，这让他发疯似的爱上了凡人少女达芙妮。但达芙妮却被厄洛斯的铅箭射中了，极其恐惧爱情。两人一人追一人逃，结果就在快要被追上的时候，达芙妮恳请河神将她变成了月桂树。这大概是阿波罗情史上最不光彩的一笔，起因就在于他认为厄洛斯拿着箭太危险了。孰是孰非暂且不论，这种结果肯定就没有人会期望。所以阿波罗是在提醒她，她可不能中了一样的招数，尤其是在她还发誓要将永恒的童贞奉献给神祗的情况下。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阿特。”雅典娜沉声说。“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做完，回去的时候一定给她带一份礼物。”
“阿特肯定会高兴的。”阿波罗松了一口气。任谁被妹妹缠着做一件事，做完时都会有像他一样的感觉。而说句实话，达芙妮的失败让他念念不忘。这对于他是众多污点中的一个，他尚且如此，可以想象雅典娜中招以后会有多糟糕的下场……冷水那都是小事！
两人又继续交谈了两句，然后撤下幻境，各自离开。阿波罗走之前，再次建议雅典娜最近还是好好地在床上多待一会儿，他还要继续去下一个病人家里，指望着能在雅典城里找到合他心意的少女。而雅典娜呢，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时间安排，最终觉得自己还是能在多出休息时间的情况下完成那块羊毛方毯的织造工作的，也就转身准备回去休息了。至于阿佛洛狄忒，她有她儿子的金箭没错，但那能射穿她准备好的埃吉斯神盾吗？
然而雅典娜不知道，阿波罗预见到的未来预言只有一小半。
完整的那个预言是——
无论再来几次，你都会爱上同一个人。
☆、第十三章 暗中交锋
在雅典娜卧床休养的期间，阿波罗又来过几次，每次都行色匆匆。按照他开玩笑的说法，他既然腾出了宝贵的时间，雅典娜就该对他在城里的行为视而不见——不管是行医也好，寻花问柳也好。但是最终他失望了，因为没人能达到他的要求——美丽的女子要么是妓…女，比如特奥多忒（重点还在于现在那还是阿佛洛狄忒）；要么是良家妇女，比如阿斯帕西娅。而后者的类型决定了，如果他敢横刀夺爱，就肯定会被雅典娜的长矛指着跑——虽然好像有点尴尬，但他的确打不过雅典娜，从提坦之战时他就很清楚地认识到这点了。而且话再说回来，阿斯帕西娅对伯里克利死心塌地着呢。
综合这几点，阿波罗无事可做，十分无聊。所以在雅典娜身体好了之后，他依旧隔三差五地往圣山顶上跑，美其名曰跟踪观察病患。谁叫他没有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了呢？而且阿尔忒弥斯说过她忙完也要跟着下到凡间，那他就在这之前充作监督吧，毕竟她也说了要尽可能注意雅典娜周围的人……但是哪儿有凡人比得过他啊！
雅典娜轻而易举地猜出了阿波罗的想法，有点哭笑不得。但是阿波罗在她附近的话，有些话题就有人陪着聊天了，而且不得不说，阿波罗一向不招人讨厌——确切地说，是很招人喜欢。她已经在阿戈拉市场上听闻了许多关于这位年轻英俊的医生的传言了，无一例外都是少女/男怀春的对象。
这也有个副作用。就是阿波罗去找她的次数实在太频繁了，频繁到如果她不是个老婆婆、就一定有满城流言蜚语的那种。而就算现在人们都知道这不可能，看她的眼神也带着隐约的古怪，要么就是觉得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偷偷地向菲迪亚斯提醒。
这是不知情的凡人的想法，但菲迪亚斯本人心里十分清楚。他当然知道雅典娜和阿波罗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他还知道阿佛洛狄忒想耍什么小花招，最后也知道阿尔忒弥斯在这么紧张雅典娜的情况下到底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忙。
戏剧鸣锣开始，演员也已经粉墨登场。所有人都为了避免预言实现而尽自己的全部力量，但是谁能改变结果呢？
雅典娜自然也听到了流言。她也曾想过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后来再想到自己和对方已经说明白了，而且她和阿波罗的确没有什么，怎么说都觉得是画蛇添足。所以她依旧镇定，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投在了羊毛方毯最后的工作上。
两个当事人反应都十分平淡，这让广大雅典公民觉得十分无趣。阿戈拉市场已经厌倦了通…奸和贸易的话题，难得出现夕阳恋这种类型，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昙花一现。而显然，就算是当事人不在乎，也总有些朋友来探口风的。
雅典娜这边只有一个漫不经心的阿波罗，当然没有什么事情；菲迪亚斯相比之下就比较悲剧了，因为作为一个伟大的雕刻家，总有些人特别关心他，从他认识的到不认识的。最有资格和机会疑问的人无疑是伯里克利和索福克勒斯，而现在，两个人约好时间，就以“参观神殿”的借口把菲迪亚斯从神庙大殿叫出去了。
三个人从前头的柱廊开始走，再经过侧边连成一片的雕花山墙，一路上东拉西扯。直到快走到附属的伊瑞克提翁神庙时，索福克勒斯看到周围已经基本没工人了，马上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和米丽莎是怎么一回事？你难道打算守着雅典娜过一辈子了吗？”显然，他的关注点依旧还在“米丽莎虽然是个外乡人，但好歹是现实的，总比看不见摸不着的雅典娜要好”上面。
“是啊，怎么回事？”伯里克利一从将军统帅部出来就立即上圣山来了——他的时间一向宝贵——这时也略微拧起了眉头：“你知道的，米丽莎的雅典荣誉公民资格在泛雅典娜大祭之后就能确定下来了，所有人都对她的手艺称赞有加。就算你们没有孩子，在雅典城里领养一个，他或者她一样也能拥有公民资格。朋友，我保证。”他神情诚恳。
菲迪亚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他的两个朋友是在为他好，索福克勒斯的问题他可能依旧无法正面回答，但伯里克利说的长远考虑，几乎已经是一个典型雅典婚姻所能有的最好结果了——要知道，外乡人一向不容易为雅典人所接纳而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份子。“那都是谣言，”他用安抚的语气说，“你们不用担心。”
“是吗？”两个朋友异口同声地反问，脸上的怀疑神情都快如出一辙了。
“现在的年轻男人可不好说啊，”索福克勒斯接着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知道，希波克拉底长得堪比太阳神。而且，我觉得他对所有美好的女性都有兴趣，只是他好像眼光太高了而已。”菲迪亚斯好不容易看上某个女性，所以他希望菲迪亚斯能迅速拿下米丽莎——能多快就多快，绝不能半路被谁抢去了。
要不是菲迪亚斯知道没有任何神能瞒过他，他几乎要以为索福克勒斯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索福克勒斯说得都很对，希波克拉底的确是太阳神阿波罗，后面关于对女性的观点也完全正确。虽然对方那么说显然是想再次提醒他希波克拉底的英俊外貌和隐藏的强大竞争力，但阿波罗和雅典娜真是一点火花也没有。“我知道，我也相信米丽莎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他继续安抚。
“我们也没有觉得米丽莎有那种嫌疑，但是希波克拉底……”伯里克利摇了摇头，“你真的该注意他，菲迪亚斯，说不定时间久了就出什么问题了呢？”然后他又补充道：“他是欢乐之家的常客，这个消息绝对可靠。而且一开始去过几次之后，现在却更喜欢来阿克罗波利斯圣山了。”
你们知道得也太详细了吧？菲迪亚斯完全无奈了。阿波罗的先知之能用在神祗身上差点儿，但是用在凡人身上是毫无问题的。他的两个朋友显然是在暗地里调查，还没引起阿波罗的注意，否则他可不知道阿波罗会对监督他行踪的凡人做什么。“真的，我保证，”他举起双手，手心朝前，“你们也该相信一下我的魅力！”
“好吧。”伯里克利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不过，他和特奥多忒似乎认识不久了，关系不咋样。显然很可疑，照双方的性格来推断，不该是一拍即合吗？”
“没错。”索福克勒斯也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但是他很快就转回了他们的重点，“既然你这么说，就该早点让我们看到结果啊！”他眼睛转了转，促狭地笑了起来：“我听说，还没人看到你俩牵手呢……当然，你把昏迷的她抱上了圣山不算！”
“这就是剧作家的缜密思路吗？”菲迪亚斯无奈地摊了摊手。“这真的是隐私，伙计们。”
伯里克利把他上下打量了两遍，确定他不是在诓骗他和索福克勒斯。“好吧，”最后他松口道，“我们等到泛雅典娜大祭结束。到时候你应该能满足我们的期待了吧？”
“没错！”索福克勒斯同意道。
“好吧。你们知道我言出必行，嗯？”菲迪亚斯只能无奈地安慰两个好友。虽然被凡人定了个死日期，但他并不觉得厌烦；他珍惜友情，就和他更喜欢混迹在凡人之中一样。只不过雅典娜嘛……
而这时候的阿波罗在做什么呢？他当然也注意到了菲迪亚斯，但是他完全不觉得对方能胜过自己——在哪一点上都是。所以，难道他的存在还不够让对方自己知难而退吗？
☆、第十四章 永恒之誓
接下来的几天，阿克罗波利斯圣山上依旧十分平静。建设神庙的众多工人都不觉得希波克拉底会和米丽莎产生火花，毕竟他们年纪相差太大了。而且他们了解菲迪亚斯的为人，认为一个毛头小子显然无法与他们伟大的雕刻家相提并论——即使这个毛头小子长得很英俊，医术高明，在乐器方面也相当拿手——谁没有过年轻的时候呢，是不是？菲迪亚斯年轻时也一样如此啊！
雅典娜依旧在大殿正中和菲迪亚斯一起工作。羊毛方毯的织造工作已经接近尾声，祭司们正在挑选全雅典最美丽可爱的少女在祭典最后时敬献给神像。也正因为如此，一向围着她转个不停的阿波罗最近都往祭司们所在的地方去了，用的借口是探讨研究奇特拉琴的演奏方法。天知道阿波罗是音乐之神，他到底是怎样才能想出这么个理由——和不怎么通韵律的凡人研究指法——的啊？不过这也没多大影响。她认识阿波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种事的发生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另外就是菲迪亚斯。这位雕刻家似乎完全没听到满城的风言风语，依旧一脑门地对她好。换做是她一贯的风格，如果是别人早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而这次大概是个意外，她的想法在触碰到对方的目光时就软化了，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因为她在第一次准备说的时候就已经被对方察觉到了，那种情形可真尴尬。
不管怎么说，反正她打算在泛雅典娜大祭之后就换一个新的凡人身份。想必到时候菲迪亚斯也会放弃的吧……就算不放弃也和她没关系了……
雅典娜惊异地发现，她想到最后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居然有点儿泛酸。菲迪亚斯会喜欢上别人，这种想法瞬间刺痛了她。
不，你太自私了。如果你没有办法接受对方的爱情，就不能要求别人一直在无望地等待你，雅典娜在心里严肃地对自己说。她的理智一向强于感情，这次也不例外。菲迪亚斯不放弃也和她没关系，她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想呢？她应该祝福菲迪亚斯找到他的真爱啊！
察觉到这些想法，正在雕刻神像盾牌上的战斗场景的菲迪亚斯手一抖，差点敲到自己。虽然现在依旧不是个合适的时机，但他真想告诉雅典娜，让她死了这条心——他不会喜欢上别人的，就和她一样。话说回来，这种记忆缺失的症状宙斯应该负大部分责任，如果不是他的话……
砰的一声，锤子落了下来，正好砸到了地上的一个小木块上，瞬间碎片飞溅。
“你怎么啦？”雅典娜被这种声音惊回了神。“没受伤吧？”她停下了手里的织布动作，站起来往菲迪亚斯那边走去。
菲迪亚斯张开两只手对着她，示意他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不，没有，当然。”他只是太愤怒了，一不小心把地上的木块当做宙斯砸了而已。对方最好小心一点儿，在奥林波斯山的时候还能给他留点面子，如果还敢到凡间来的话……这种心思菲迪亚斯当然不会告诉雅典娜，雅典娜也肯定不会想到这方面。
“小心点儿。”雅典娜看到对方对自己露出的笑容，心里微微一动，脸上的神情却没有表现出来。她不接受不意味着她不知道，只可惜她先立下了誓言。
菲迪亚斯点点头。他看着对方转身过去，重新坐到了那张常春花条凳上。然后他收回视线，唇边隐隐的笑意也消失了。雅典娜言出必行，这本是件好事；但如果现在这种情况，他宁愿她食言……其实也并不算真正的食言，是不是？以永恒的童贞奉献给神祗，说起来他完全可以取代那一切，他只是不想勉强雅典娜的想法而已……
丝线划过木条的声音和凿子笃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不过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希波克拉底从祭司们那边回来了。他刚进到大殿里面，就忍不住大声囔囔起来：“米丽莎，你真该去看看那些死板祭司们的眼光！”
“怎么啦？”雅典娜从羊毛方毯上抬起头。她觉得那些祭司们兢兢业业，那到底是哪里惹到了阿波罗？话说回来，阿波罗在意的应该是年轻女孩子的容貌吧？她微微皱了皱眉，目光里带上了一点儿警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我看到那些少女们……一个一个娇嫩到赛过盛开的矢车菊？”
“是这样没错，但是……”阿波罗正想大倒苦水，结果就接触到了雅典娜怀疑的目光，顿时觉得自己更冤了。“她们都好严肃！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法逗她们笑一笑！这样有什么意思啊？”
原来是这样……雅典娜忍不住笑了。这应该是祭司的标准，因为如果不是品行操守都很好的良家女子的话，是没法接到泛雅典娜大祭里最受人瞩目的任务的——四年一度的大祭最后敬献羊毛方毯的那四个少女，绝对是全雅典城都数得上的好姑娘。“这和祭司没有关系，他们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只是你挑选的范围错了，”她故意板着脸说，“如果想要容易应和的女子，我建议你去……你知道的。”
阿波罗瞬间听出了她隐含的嘲笑。雅典娜没有提到的地方就是欢乐之家，妓…女当然要容易应答得多——因为她们的职责就是要让顾客高兴，从而从他们的口袋里掏出德拉克马来。“果然用这种事情来找你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话……”
“所以那个其他人来了。”菲迪亚斯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从阿波罗进来之后，他手下没停，但也把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朵里。虽然知道阿波罗和雅典娜没有任何关系，但对方一来就拉着雅典娜陪他说话这点也真碍眼。他当然知道，阿波罗的意思其实是现在奥林波斯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