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冬天了呢。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这才将目光转向挽秋:“这次又是谁来了?”
看出自家小姐脸色不善,挽秋也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最近宫里频繁来人,不是皇上的赏赐,就是哪宫贵人的宣召,小姐她一贯喜欢清静,想来已经是不耐烦应付了。不过该回禀的还是得回禀啊,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挽秋沉声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董嬷嬷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想要让小姐入宫赏梅。”
“现在么?”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也看不出有什么欣喜的模样,清颜的这一句问的很平淡:“今日时辰也不算早了,难为皇后娘娘还有如此雅兴。”哼,这一个两个的,难不成是想在破坏她的婚礼之后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补偿么?那也得看她稀不稀罕!
话语之间少见的夹杂了几许讥讽的意味,挽秋自是不敢吭声,沉默地服侍着清颜换好进宫的衣裳,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屋。
而此时清颜主院的偏房内,一身宫装打扮看起来异常利索的董嬷嬷正在迎春的服侍下喝着热茶。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早在当今皇后初初成为常山王妃的时候她就已经奉命贴身侍奉,通常情况下,皇后很少会吩咐她来做宣召这种小事。只不知这郑府的小姐是哪点让皇后娘娘高看,竟是几次三番让她亲自前来。
正这般思量着,就见厚重的门帘一掀,两个女子进的屋来,后面一位,赫然正是清颜。董嬷嬷连忙站起身来,刚欲行礼却是猛地被人一把托住。
“嬷嬷年事已高,清颜不过是一个小辈,不需要如此。”柔柔地笑着,女子清美脱俗的一张脸更显得温婉端丽。饶是这辈子看惯了各种皇室贵女的董嬷嬷,也忍不住为这一份气度风华所折服。
暗自赞叹了一声,董嬷嬷年老成精,面上却是轻易连半分也不表露出来的。就着这一托的力度施施然起身,她恭敬道:“郑小姐客气了。老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意请小姐进宫赏梅的。这几日,宫中御花园里的几株红梅可开得甚好呢。”
“既如此,那就烦请嬷嬷带路了。”微微颔首,清颜维持着浅笑的弧度,态度温和得简直像一汪春水,暖暖地几欲让人融化。若不是挽秋刚才亲眼目睹过自家小姐的不耐,只怕连她都要以为小姐是乐意进宫的。
“郑小姐言重了。”躬了躬身,董嬷嬷的一张老脸笑得褶子都堆成了堆,想来对这么好说话的清颜她也是颇有好感的。
一路无话,在董嬷嬷的引导下,清颜平顺如常地进了宫。在去过皇后的凤翔宫请安之后,她便和皇后相携着来到了御花园。那里,几株艳丽的红梅正初吐芬芳,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今年的红梅开的可早,本宫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和你一起观赏才不算辱没了这岁寒三友之一。”亲热地拉着清颜的手,当今皇后保养得宜的一张脸上是满满的笑意,似乎对面前的少女喜欢到了极致。
半垂了头,清颜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清浅:“娘娘谬赞了,得娘娘如此赏识,该是清颜受宠若惊。”
对她的这般模样好像很是无奈,皇后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指,轻轻点在清颜光洁的额头上,嘴里还嗔道:“你这丫头,明明挺讨喜的一人,偏爱摆出这副老成的样子,真是让本宫不知说你什么才好!”
轻扯起嘴角笑了笑,清颜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呵呵,才在她的笄礼上当过一回正宾就知道她讨喜,才见过她没几面就这么亲近异常,这个皇后娘娘,莫不是当所有人都是傻子?更何况,清颜素来信奉的原则就是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果说皇后娘娘真的只是单纯地喜欢她,她恐怕得仰天大笑三声才是。
看她没有回应,皇后娘娘也不觉得没趣,自顾自地就扯着清颜开始为她讲解起红梅的品种来。她搭不搭理没关系,只要把人留下了就好。
就这么闲逛了一会儿,皇后忽而借口有事,只给清颜留下了一个小丫鬟就急匆匆地先行离去了。那脚步快的,犹如见了鬼一般,纵然是那不懂事的小丫鬟,都不禁瞪大了双眼。
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清颜唇边的弧度却是越发地妖娆了起来。今天的重头戏,只怕是现在才开始吧?
第四十八章 看不透的人心()
繁华落尽:乱世。。。。。。
维持着那样的笑容转过身,清颜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个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丫鬟,道:“这儿景致不错,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退下吧。”
看她的样子,清颜就知道不过是皇后为了便于脱身而故意留下的幌子。万一待会儿有什么意外发生,她自是有办法应对,只是又何苦再多牵连一条人命呢?
“这恐怕”小丫头很有几分犹豫,皇后娘娘的命令岂是她可以违背的。然而在对上清颜那双淡漠至极眸子的一瞬间,她却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只得怯怯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慢慢离去。
目送着那个身影彻底消失,清颜嘴角的笑容倏尔消失不见。背负双手,她头也不回地沉声道:“不知长广王爷还要站到几时?若是没什么事,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假山石洞处就有一人现出了身形。一袭雨过天青色的广袖长衣,外面裹着一件素白色的缎面披风,风度翩翩,气质卓然,冰玉雕琢成的面容,不是高湛却又是哪个?
“你早就知晓本王在这里?”缓步走近,高湛的音色一如既往的冷,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不断拉近,带来丝丝缕缕的压迫感。
丝毫不惧地抬头直视于他,清颜发现自己如今是连伪装的心情都没有了:“我知不知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特意让皇后娘娘在此时召我进宫,意欲何为?”刚进御花园不久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碍于皇后在场没有多言。及至皇后托辞离开,她就明白是这两人合谋给自己下了个套。
真是连虚与委蛇都不屑一顾了么?高湛的一双黑眸牢牢锁定着面前的少女,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可捉摸。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如此犀利而直白,一针见血,容不得半点回避和敷衍。只因为他的举动触到了她的底线,所以她打算主动还击了么?
这么想着,他突然就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如果本王说只是想看看你近来过得可好,你会相信么?”
清颜却是被他这一笑给晃了眼,竟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高湛的容貌本来就极盛,在高家一众美男子中,恐怕也只有长恭才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只是他总冷着一张脸,很少有多余的表情,即便偶尔笑笑也仅仅稍微扯动一下嘴角。如此毫不掩饰的张扬笑容出现在他那张精致的面庞之上,就恍若极地的冰山雪莲盛放,绝世妖娆,国色无双,连空气中都似乎氤氲上了清淡的香气,勾魂摄魄,迷离恍惚。
从来不笑的人这一展颜的魅力绝对是毁灭性的。这样的美,非关性别,却足以颠倒众生。
“那王爷看过了,觉得臣女最近过的如何呢?”从片刻的失神中迅速清醒过来,清颜暗恼自己的同时对高湛的问话也是毫不留情。不答反问,她倒想看看他能回答出些什么来。
“你在怪我。”无比肯定的语气,高湛看着她无甚表情的脸,忽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因为他向高演提议早日起事,导致了她和长恭的婚事不得不推迟,所以,她在怪他。
挑了挑秀眉,清颜的语调有些讥讽:“看来王爷也不是毫无自知之明啊。”居然明白她此刻对他的怨怪,不过,“臣女也清楚,王爷您对我,好像一直成见颇深,我能够如此顺利地接近长恭,您心里定是不踏实的,所以,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
长恭本就是高湛最亲近的人,来到北齐那么久,高湛对这个侄儿的好,清颜是全看在眼里的。无论是高洋在世之时还是高殷登基之后,朝堂之上,但凡涉及兰陵王,必定有高湛在维护,就连自己和长恭的婚事,也都是高湛一手促成的。况且,自己的出现在外人眼里的确是很值得考量的一件事,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清颜并没有立场来责怪他什么。然而思及他今后将要做的事,以及如今的蓄意破坏,让她对他全无芥蒂又不可能。如斯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清颜最终也只能抛出这么一番狠话来发泄一通算是完事。
听完她的这些话,高湛的眸光却是愈发地深沉了。
她竟然,认为他是在防备她?扯平呵呵,真能这么轻易地就说扯平,那他又何必要枉做小人呢?
心底的烦躁和憋闷更加严重起来。高湛一甩袖,径直从清颜身边走过,不久前还笑着的一张俊脸此时沉得简直都要滴出水来:“陪本王走走!”
不懂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是打哪儿来的,但清颜还是依言乖乖照做。长广王高湛,自从高演登基称帝以后,恩宠是一天重似一天,于公于私,多巴结着他点都是有好处的。
才走了没几步,清颜就感觉到鼻尖不经意地沾上了一点沁凉。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竟已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午后就开始阴沉的天,终是忍不住下雪了。
原本一直走在前面的高湛也有所感应地停下了脚步,和她一起仰头望天。在看清漫天的雪花之时,却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清颜没有管他,只自顾自地呵着气往前赶。临近寒冬,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她今日出来的急,并没有穿斗篷之类的衣物御寒,待会儿多吹了雪,只怕挽秋等人有得逼着她喝姜汤,还是早些回去微妙。
和高湛匆匆擦肩而过,却冷不防自他身上飞来一物,恰好地拢在了清颜的肩头,一阵温暖顷刻间席卷全身。
“你”一把扯住拢在自己身上的缎面披风,清颜着实惊愕不已。冷心冷面的长广王高湛,这是在怜香惜玉吗?
“本王改主意了,你还是先行回去吧。”没再多说什么,高湛甚至连看都没再看清颜一眼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倒是清颜,嗅着披风上那人特有的冰冷味道,在原地驻足了很久很久。
第四十九章 落雪无痕()
繁华落尽:乱世。。。。。。
高府花园中,只着一身象牙白常服的男子正对着满眼的红梅发呆。随风舞动的雪花便趁着这个间隙肆无忌惮地落满了他的发间。
“我说怎么就找不着你呢,原来是躲这儿来了。”一声笑语忽的响起,但见广宁王高孝珩裹着一件貂皮披风正自花园的一头慢慢走来。虽是寒冬时节,衣着难免臃肿,但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傲风华却仍旧纤毫毕现,恍若高高在上的谪仙,不管凡世如何变迁,他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梅树下的男子循声回头,见到来人不由一笑:“二哥。”那精致无匹的绝美容颜,映衬着晶莹剔透的漫天飞雪,在这一笑之下竟是艳光大盛,简直连天地都要为之动容。
“孝琬和恒伽可都在大哥屋里喝酒呢,独独少了你一个,这才让我出来寻。”孝珩走近他,话语间的嗔怪表露无遗:“长恭,你可太不够意思。”
“呵呵,是我不好。”笑着应声,长恭道:“不如这样,我请二哥喝酒,保证那酒你从未喝过,就当做是赔礼,二哥认为怎么样?”
“这世间还有我没喝过的酒?”孝珩挑了挑眉,好奇心却是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非得尝尝不可了。”
“那就得请二哥移步,到我的院里坐坐了。”眉眼含笑,长恭躬身引路。
兄弟两人脚步皆是不慢,在雪中行了不多时,长恭的院子就出现在眼前了。
一进到屋里,被室内的温度一激,两人都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孝珩一边解开身上的披风,一边忍不住地就朝身边之人抱怨:“你这屋里又不是没有碳的份例,怎么也就比外面稍微暖了点呢?大哥的屋里可是热的都可以捂出海棠花了。”
拍着身上的落雪,长恭一面示意丫鬟添碳,一面笑得很是不以为然:“在边境呆习惯了,太暖和反而不舒服。更何况,”他顿了顿,脸上闪现出一抹促狭之色:“大哥捂海棠花那可是为了博取美人欢心,我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哈哈,只怕你的那位美人还看不上海棠花!”脑海中浮现清颜那张清美恬静的脸,孝珩不由地朗笑出声。那个天性淡然的女子,何时能像普通人一样,才真叫奇了怪了。
收拾妥当,两人围桌而坐。孝珩看着摆放在面前的一小坛酒,脸上就露出几许狐疑之色来:“这就是你说的那酒?”看模样,似乎平淡无奇啊,他之前还以为是谁私下向长恭献宝来着,现在这情况,摆明了不是嘛。
但笑不语,长恭也不多做解释,直接抬手拍开封泥,一缕若有若无的清淡酒香就四溢而出,虽不浓厚,却很是心旷神怡。
“嗯?”这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已足够牵动起孝珩的心神,拿过长恭刚斟满的酒杯,他放到鼻下细细闻了闻,继而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梨花?”为什么他竟在醇厚的酒香里闻到了梨花的味道?
“二哥的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使啊。”给自己面前的酒杯也倒满,长恭端起杯盏,笑道:“此酒名为梨花白,是有人亲自酿制了送给我的,二哥且先尝尝这酒滋味如何?”
“好。”孝珩也不啰嗦,轻抿了一小口就开始细细品味:“嗯,不错,入口甘醇,余味悠长,唇齿间还隐隐有着梨花的香甜之气,实在是难得的佳酿。”
同样小小地抿了一口,长恭的脸上有着莫名的笑意:“二哥喜欢就好。”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出自于何人之手了吧?”饮尽杯中之酒,孝珩意犹未尽地放下杯盏,双眸发亮地紧盯住长恭。他素来有收集各种美酒的嗜好,眼下有这会酿制美酒的妙人,更是没有错过之理。
被这般炽热的视线锁定,长恭不由失笑。再度将两人的杯盏倒满,他倒也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只轻巧无比地道:“这人二哥你也认识,就是颜儿。”
“清颜?!”猛地站起身来,孝珩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自问对清颜的了解算是深的了,琴棋书画,她几乎都拿手,时局政治,她也可以信手拈来,却不曾想这个小女子还懂的这些。
“是啊。”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这个素来处变不惊的哥哥如此失态,长恭忍不住想继续打击他一番:“这坛酒,原本就是她托我转赠给你的,算是对你那架凤霄琴的回礼,只是弟弟我记性不好,一直都忘了拿出来而已。”
愣愣地僵立了一会儿,就在长恭以为他快要爆发的时候,孝珩却是突然面色沉静地坐了下来。
“如果没有前些日子的那场宫变,她现在也应该进府了。”薄唇紧抿,孝珩的神情恢复成一贯的莫测,再看向眼前那清冽酒水的时候,也没有了先前的热情。
“可是,凡事总是没有如果的。”沉声低语了一句,长恭抬眸望向窗外,脸上的神情一如方才在花园看梅时的寂寥与落寞。
叹了口气,孝珩不由伸手拍了拍长恭的肩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你和皇上的关系也还不错,改天进宫知会一声,另择个良辰吉日也就是了。”
只是,说起来,这场宫变发动的时间确实有些古怪啊。细细思量起前一段时间高演和高湛的一举一动,孝珩的眼眸越发的幽深了。
“希望,真的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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