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模拟结构正缓缓自转着，叶宅庭院里四个人一起盯着这个结构发呆。
连照晖先发声打破了这里的平静：“这就是……我的灵魂？”
常鸣点头说：“没错，这就是你现在的灵魂。之前跟这个有少许差异，锁魂术仪式之后，它变得更加复杂了一点。”
他挠了挠头，说，“我知道你的灵魂挺厉害的，但没想到这么厉害。刚才要不是叶创师反应快，说不定都要惊动全城了！”
叶平周点了点头：“是，事实上，神殿那边已经有点反应。刚才有一个强大的精神力扫描了整个万象城，还好你的防护起了作用，似乎对方并没有发现这东西的存在。”
连照晖平静地说：“是，我也感觉到那股精神力了，不过他似乎没有发现我。”
她突然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那人站在常鸣身边不远处，十分安静，她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而且，这人的感觉好奇怪，以她现在的精神力等级，仍然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这人究竟是谁？
常鸣留意到她的目光，这才发现小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他奇怪地看着小智说：“您老人家竟然露面了，太少见了啊。”
小智伸手一指前面的模拟结构，说：“这个东西……非常特别。”
常鸣点了点头，介绍道：“他叫小智，是一个人工智能。他是永恒纪元的最高造物，几乎跟真正的人类没什么两样。你叫他小智就好了。”
人工智能！连照晖越发吃惊了。
小智转过身来，向她行了一礼，招呼道：“连小姐，你好。”
他这一转身，连照晖才看清他的脸。为这张面孔震惊的同时，连照晖感觉到，他果然是人工智能没错。真正的人类，不可能长得这么完美的！
她惊奇地道：“小智拥有独立的灵魂？永恒纪元的灵魂研究，竟然达到了这么高超的地步，这简直跟造物主没什么差别了！”
小智向她微微一笑，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跟真人没什么两样。连照晖不停地打量着，脸上的惊讶表情迟迟没有消失。
片刻后，她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向小智歉意地点头：“对不起，我太吃惊了，有点失态。这样看你，你很不自在吧！”
小智意外地看她。他是人工智能，本来就跟人不太一样，但连照晖这个行动，明显就是把他当真人看了。他的笑容越发真实温暖，摇头道：“没事的，我的确是人工智能没错。”
他说得非常平静，一点掩饰的意思也没有。他是想要个身体没错，但并不会想要回避自己原本的身份。不过，对于连照晖的关照，他还是很受用的。
叶平周欣赏地看着面前的灵魂结构，道：“这简直是个艺术品！如果浅雪看见了，一定会欣喜若狂的吧！”
常鸣点了点头：“没错，这是上天的造物，是人类难以想像的。不过，有了这样一个范本，可以做很多事情。它至少给你指出了一条道路，告诉你，什么样才是对的！”
他手一晃，星罗盘出现在掌中。一个接一个的光点在星罗盘上被标记，常鸣盯着面前的完美结构，开始精心计算起来。
连照晖学的专项也跟精神力有关，她对机关术的热爱也不在常鸣之下。常鸣沉默了下来，她也没再跟小智交谈，而是拿出纸笔，全神贯注地开始思索、计算。
一时间，庭院里再次陷入了平静。白晶蛇停止了制造冰底泥，它仍然盘在水池里，蜷成一团，远远望着这边，竟然不敢靠近。
不仅是它，周围的环境也是。常鸣隐藏了模拟结构的波动，但这里依然没有鸟叫虫鸣，周围一片万籁俱寂。
除了拥有强大精神力的人类之外，没有一种生物敢于正视这个完美的结构，好像它天生下来，就凌驾于万物之上。但如果常鸣他们能够分出一点心思去观察就会发现。周围的生物不仅没有躲开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这个赤裸在外的模拟灵魂结构同时包含着威慑力与吸引力，让那些生物出于本能地既害怕，又无比地想要靠近！
天黑又天亮，天亮又天黑，三个人类加一个人工智能不知疲倦地站在庭院里，几乎都没怎么变过动作。
就连叶平周，研究的明明不是精神力与灵魂，在看着这个完美的结构时，仿佛也有所领悟。
机关师一沉迷起来那就是无休无止的，好在叶宅的仆从们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始终没人来打扰。
再次天亮后，连照晖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她支着额头，脸色发白，很有点疲倦。
她面前的纸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叠，这都是她在这一天两夜里积累下来的成果。她很想继续下去，不过她很清楚，她这段时间里领悟的东西，足够研究好一段时间，再坚持下去，只会起到反效果。
连照晖这一清醒，立刻觉得双腿发麻，好像无数根针在一起攒刺一样。这就是她连站一天两夜的结果。
这种酸麻极其强烈，连照晖一个支撑不住，“扑通”一声，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声音连续惊醒了常鸣，他迷茫地转头看见连照晖，惊道：“你怎么了？”
连照晖苦笑着，还没有说话，叶平周的目光也扫了过来。他“哦”了一声：“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提升，身体还没有跟精神力完全协调起来，相对比较脆弱。接下来，她还有一段时间的适应过程。”
他看了看时间，惊道：“时间过得好快！我得准备准备，马上就要进行机关大宗师评核了！”
他向常连二人点点头，说：“你们俩随意，小常，评核的时候你要跟我一起去，你也准备一下。”
这是一早就说好了的，常鸣点头。
连续思考了一天两夜，常鸣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的思绪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汇总里，站在原地出神。
连照晖也看了看时间，说：“机关大宗师评核过后，马上就是黑铁祭司的考试。常大哥，你会参加这次考试吗？”
常鸣茫然看她，点头说：“嗯，我要参加的……”
连照晖说：“要考黑铁祭司，需要竞技场排名和积分，我之前还为这个准备了一段时间。常大哥你肯定没问题吧？”
黑铁祭司考试！竞技场排名！
常鸣猛地清醒过来：“对了，我差点忘了！”
接下来有大宗师评核，有祭司考试，事前要去把竞技场排名弄了，还要跟冯家联系，答应他们的事情，他们多半已经等急了吧？
这时，冯家的一个家人快步走过来，递了几封信给常鸣，说：“这是昨天送过来的信件，叶大人让我马上拿给你。”
常鸣接过来一看，果然，有冯家的，有章家的，几乎七大宗族每家都送了信过来。不过冯章两家是以家族名义送的信，其他人都是前面那些熟人以个人名义送的。
六大宗族都没什么要紧事儿，主要就是约定了到时候一起参加考试。冯家的信则是由冯来贵亲自执笔，委婉礼貌地请常鸣尽快到冯家去一趟，同时邀请连照晖同行。他表示，之前的事情还有一些后续，想当面向事主交待一下。
常鸣把信念给连照晖听，问道：“你去吗？”
连照晖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异常平静地说：“行啊，本来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跟他们面对面解决的。”
……
时隔一天，常鸣和连照晖两人再次来到石炭城。
两人都穿着机关师的职业装，脸上生气勃勃，眼中带着年青人特有的活力与锐气。看着这两人，谁也想不到，他们的精神力竟然高达四级丁等与四级丙等，远远超过天穹大陆上99％的人。
空艇降落点在石炭城的另一头，需要跨越整座城市。路过石炭神堂时，连照晖突然轻轻“咦”了一声，向下看去。
常鸣问道：“怎么了？”
连照晖凝神停顿了一会儿，摇摇头，扶住自己的额头：“现在还是很不稳定，感觉时有时无。刚才那一会儿，那个方位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非常强大，但又像是残缺的……”
强大而残缺？这个形容很古怪。连照晖又感知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那种感觉只有一瞬间，马上就消失了。有可能是错觉也说不定。”
常鸣盯着石炭神堂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他现在的思绪还有一部分停留在之前的计算里，没有完全拔出来。
怎样利用这样一个范本，尝试着调整别的灵魂结构？——譬如他自己的？
调整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还有就是双尾白晶蛇和冯家的人。
前者需要用调整灵魂结构来晋阶，后者想要弥补结构上的缺陷，重塑新的架构方式。
常鸣一直在想这两个问题，看着连照晖的完美结构，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这时，一个声音传进他的脑袋，突然道：“还有，你也可以试着构筑一个新的灵魂。”
小智的话提醒了他。或者说，他一直都有这样想法，只是没敢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他沉默了半天，问道：“你是指……像你这样的灵魂？”
710 赔罪
如果小智现在就在常鸣面前，常鸣一定能看到他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
“想什么呢？一口就想吃个超级无敌大胖子出来？爷这么高端的智能生命，你创造得出来吗？还是从三叶虫开始，一点点往上拔吧！”
常鸣愣住了，他啼笑皆非地问小智：“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还爷呢？”
小智顿了顿，冷静地说：“总之，你最好还是从初级生命、简单的灵魂结构开始制作，它也可以使用在你的机关傀儡和机关兽上。”
他突然恢复了正常，常鸣嘀咕着说：“我倒是想知道，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去看了些什么，学了些什么……”
小智不吭声了，常鸣也没再说话。
不过他的确认为小智这是一个好主意。
简单的灵魂结构，出来的智能肯定也比较低端，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再如何低端的智能也是智能！只要能听从命令，智能机关能进行的操作肯定比普通机关灵活机动多了。而且，这才是真正的智能机关呢！
他说：“嗯，这个主意不错，真的可以试试看。”
连照晖好奇地看他，常鸣对着她一笑，脑筋又转开了，开始思考更多的问题。
思考中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工夫，空艇就降落了。
他们刚才从空艇上下来，就有两个人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常先生，连小姐，欢迎你们！”
常鸣微微一愣，目光扫过他们衣服上的徽章：“你们是冯家的人？怎么会等在这里？”
两人深施一礼，其中一人道：“从昨天开始，族长大人就说你们随时有可能会到，让我们在这里等候。请！”
一架豪华的悬浮机关车飞到两人面前停住，这辆机关车高端豪华，上面有着巨大的冯家家徽。其中一人殷勤地说：“这是族长大人自己的座驾，他特地派了出来，表达他对二位的敬意。”
事实上，这两个人都不太清楚为什么族长会这么做，但现在冯家是冯来贵的一言堂，他的威信达到了历史最高峰。他的表现说明了他的态度，所以被派出来的这两个人也对常鸣和连照晖格外殷勤小心。
常鸣漫不经心地点头，跟连照晖一起上了车。
啧啧，这两个年轻人果然不愧是族长看重的，果然气派！接待者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点打算。
一路上，他们的态度更加热情，几乎是有问必答。常鸣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从他们嘴里，大致知道了冯家现在的状况。
就像之前他知道的那样，冯家长期由副族长决定事务，安排在重要岗位的基本上都是副族长的亲信。但是族长在冯家的地位非常特殊，他虽然不常露面，但的的确确就是一族的核心。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他是一族中实力最强者，掌管着内楼！
现在两名副族长，一人死亡，一人被囚禁，五名长老全部晕迷不醒，唯一剩下的一名大宗师，虽然没有身兼长老之职，却对族长言听计从。
而且，他们原本还以为要新得到一个靠山，地创师夏侯昂。一次失败的锁魂术，让夏侯昂被抬出了冯家！
夏侯昂会怎么样？他背后的神殿会怎么样？
冯家为此人心惶惶！
这时候，冯来贵公开站出来说话，拟定了接下来的政策。他当众宣布了冯家没落的原因。
意外的是，冯家原本一直对此讳莫若深，不敢公布出来，惟恐让所有人陷入绝望。毕竟，灵魂上的缺陷是致命的，它代表冯家的机关师天生就比别人落后一截！
但奇怪的是，冯家的大多数人听见这个事实，反倒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
冯来贵一开始非常意外，问了几个人之后才知道，以前，冯家人难以进步，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蠢了、不够努力、用错了力气之类的，心里隐隐都有一些自卑感。这时候听见原因，这种自卑感突然间消失。
原来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因为家族血统！不，这样说也不精确，的确是因为我的缘故，但不是我一个人，也不是我自己造成的，而是客观原因导致的！
所以，事实公布之后，冯家气氛陡然一松，在冯来贵表示，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向，只待进一步研究具体实现办法时，气氛达到了高潮。原本他收拢的人大概只有冯家总数的30％，其余大部分不说支持副族长，也只是表示冷漠观望。
他这句话一出来，情况顿时一变。80％的人都当场表示，冯家的未来，就交给冯来贵了！
他们相信，在族长大人的领导下，冯家会更好。不，即使暂时看不到结果，他们也会坚决支持冯来贵。
毕竟，冯家独立了这么多年，陡然让大家去当神殿的奴隶，真没几个人打从心底愿意。现在有了让他们自己站起来的希望，他们当然无比激动！
冯来贵派来迎接常鸣的，本来就是他的得力亲信。这两人口齿伶俐，三言两语间，就把冯家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连同里面的一些缘由也都没有保留地分析了出来。
连照晖注意细听着，沉默半晌后，突然问道：“我师父……冯刚文大师他怎么样了？”
一人连忙说：“冯大师他非常好！”
冯刚文所受的只是一些皮肉伤，治疗仪一扫，基本上连伤疤都没怎么留。这两天，他一直跟冯来贵在一起，关在冯家的主研究室时。
冯来贵还偶尔出来发布一些命令，冯刚文却一直没怎么见到人影。有时候，外面的人会听见两人的争执声，中气十足，精神满满。两人讨论的都是相关灵魂术的问题，非常高深，普通人根本听不懂。但冯家人好歹有点基础，大致能明白，他们讨论的就是关于冯家人灵魂结构的改善问题。
所以，冯刚文以前在冯家，算是七大宗师里比较不知名的一个，现在，却备受敬仰。
连照晖点了点头，脸上微露迷茫。她透过机关车的玻璃看向窗外，沉默了下来。
常鸣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很复杂。
冯家是她的大仇人，的确没错。这个仇不光是针对冯玉菊、冯来喜那一批人，甚至包括整个冯家，包括冯来贵，甚至连冯刚文，也算是帮凶的一分子！
但冯刚文对她好，那是货真价实的。锁魂术仪式上他的真情流露，连照晖一一收在眼底。
冯刚文是她一直尊敬的师父，也是她的仇人！她究竟应该对冯家怎么做，可能连她自己都不太能拿得定主意吧……
常鸣没去打扰她，机关车很快到达了，两人还没下车，就齐齐一愣。
车外，冯家门口，整整齐齐地跪着一排人。他们布衣素服，头几乎垂到了地上。他们下跪的方向正是机关车，也就是说，他们一下车，就相当于这些人在对他们下跪！
这是怎么回事？！
冯家主宅是石炭城最大的建筑物之一，大门宽阔，足以让�